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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中國與沙特關系演進中的伊斯蘭朝覲*

2020-12-28 07:34
阿拉伯世界研究 2020年4期
關鍵詞:穆斯林沙特

鈕 松

宗教在深度與廣度上對當代國際關系的參與引發(fā)了政界、教界與學界的廣泛關注,伊斯蘭教作為具有廣泛影響力的全球性宗教更是在其中發(fā)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伊斯蘭教對國際關系的參與,既有與其他宗教的共性,也有因其教義和宗教功課而具備的個性。具體而言,伊斯蘭教“五功”中的“朝”(即正朝覲)作為基本宗教經(jīng)典明文規(guī)定的宗教義務,具有異于其他宗教之朝圣活動的鮮明獨特性,并以此為基礎與國際關系的基本要素進行融合,產生了獨特的全球朝覲外交。(1)關于“朝覲外交”,國內學者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了研究。第一,回憶經(jīng)歷的相關文章。費藍 :《中國穆斯林朝覲團和阿拉法特的相見》,載《中國穆斯林》1983年第1期;郭松江 :《齊亞·哈克總統(tǒng)看望我國朝覲者》,載《中國穆斯林》1986年第4期;金慧明 :《略說朝覲中的保健醫(yī)療》,載《中國穆斯林》1988年第2期;馬善義 :《回憶六十年代我參加的三次朝覲——紀念中國伊協(xié)成立60周年》,載《中國穆斯林》2013年第5期。第二,對抗戰(zhàn)期間的中國朝覲外交研究。方素梅 :《抗戰(zhàn)時期回族的國民外交與國民政府的策略——以“中國回教朝覲團”為中心的考察》,載《青海民族研究》2015年第4期。第三,對朝覲與僑務外交的研究。王慶豐 :《麥加朝覲與維吾爾族華僑的形成》,載《華僑華人歷史研究》1990年第4期。第四,對新中國朝覲活動及朝覲外交的研究。馬云福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穆斯林朝覲紀實》,載寧夏大學回族研究院編 :《中國回族學》(總第3卷),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謝景懿 :《從中國穆斯林朝覲活動看改革開放三十年光輝歷程》,載《中國穆斯林》2009年第1期;張建芳、敏俊卿 :《中國穆斯林朝覲活動研究述評》,載《世界宗教研究》2016年第4期;從恩霖 :《中國穆斯林朝覲是一項重要的民間外交活動》,載《中國穆斯林》2016年第6期。第五,對抗戰(zhàn)以及新中國成立迄今以來中國朝覲外交的研究。馬曉霖 :《中國穆斯林朝覲者們鮮為人知的歷史》,載《環(huán)球》2006年第1期。第六,對中國朝覲外交宗教實踐者的研究。張廣林、馬丹 :《投身抗戰(zhàn)的斗士 朝覲圓夢的使者——紀念達浦生大阿訇歸真50周年》,載《中國民族報》2015年8月18日。第七,對沙特朝覲經(jīng)濟外交的研究。李偉建 :《朝覲中的經(jīng)濟》,載《阿拉伯世界》1987年第1期。國外學者的相關研究較為多元,主要包括幾個方面:第一,朝覲與國際政治、國際法關系研究。Robert Bianchi, Guests of God: Pilgrimage and Politics in the Islamic Worl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Robert Bianchi, Islamic Globalization: Pilgrimage, Capitalism, Democracy, and Diplomacy, Hackensack: World Scientific Publishing Company, 2013。第二,陸??粘P之路的拓展與國際關系。Jacob Landau, The Hejaz Railway and the Muslim Pilgrimage: A Case of Ottoman Political Propaganda, Detroit: 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71; Murat ?zyüksel, The Hejaz Railway and the Ottoman Empire: Modernity, Industrialisation and Ottoman Decline, London: I.B. Tauris, 2014; Eric Tagliacozzo and Shawkat Toorawa, eds., The Hajj: Pilgrimage in the Isla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6。第三,朝覲作為大國宗教外交的途徑。Eileen Kane, Russian Hajj: Empire and the Pilgrimage to Mecca, Ithaca and London: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2015; John Slight, The British Empire and the Hajj: 1865-1956,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5; Benjamin Brower, “The Colonial Hajj: France and Algeria, 1830-1962,” in Venetia Porter and Liana Saif, eds., The Hajj: Collected Essays, London: British Museum Press, 2013; Kristian Petersen, Interpreting Islam in China: Pilgrimage, Scripture, and Language in the Han Kitab,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2020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與沙特阿拉伯王國建交30周年,但新中國與沙特之間的正式交往早在建交之前便已開啟,而伊斯蘭朝覲則在其中扮演了獨特作用。從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1990年中沙正式建交,中沙關系的發(fā)展雖然波瀾起伏,但最終得以突破重重阻礙,建立了正常的雙邊關系。在中沙從敵視到和解、陌生到熟悉的歷史進程中,伊斯蘭朝覲在不同的特殊歷史節(jié)點均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總體來看,中沙關系的“破冰”和邁向正?;?jīng)歷了以下四個歷史階段。

第一階段的起點是1955年的萬隆會議。周恩來總理利用會議平臺清晰地傳遞了中國的宗教政策和中國伊斯蘭教界的聲音,并展開與包括沙特費薩爾親王在內的未建交國高層人士的直接對話,就具體宗教議題展開積極有效的磋商。正是得益于周恩來總理與費薩爾親王之間的坦誠交流以及埃及政教界的積極推進,中國大陸得以派出第一個朝覲團赴沙完成朝覲功課,并受到極大的禮遇。第一階段至文革爆發(fā)之前中國中斷派出朝覲團為止。因為冷戰(zhàn)背景、美沙同盟關系,以及臺灣當局與沙特之間的密切關系,中沙關系第一階段的交往主要集中在朝覲領域。正是朝覲在這一階段的中沙關系中扮演了獨一無二的“生命線”作用。

第二階段的起點是1979年初鄧小平訪美。時任中國國務院副總理的鄧小平利用訪美之機,與美國卡特總統(tǒng)進行了涉及兩國關系和全球形勢的全方位交流,鄧小平與卡特的對話議題包括宗教領域,特別是中國與沙特、以色列的關系。鄧小平對中沙關系的進一步發(fā)展充滿期待,并暗示期望恢復派出朝覲團。正是1979年中美建交、伊朗伊斯蘭革命的爆發(fā),為中沙在朝覲領域恢復交往并在20世紀80年代逐步將兩國關系拓展至經(jīng)貿與軍事合作等領域創(chuàng)造了可能。朝覲在這一階段的中沙關系中發(fā)揮了“打頭炮”的關鍵作用,但朝覲不再扮演具有唯一影響力的角色。

第三階段的起點是1990年中沙正式建交。特別是2008年中沙戰(zhàn)略性友好關系建立后,中國穆斯林朝覲規(guī)模的日益擴大,中沙之間在朝覲問題上逐步形成共識,尤其在打擊“非法朝覲”上開展積極合作。朝覲這一對于沙特具有舉足輕重特殊意義的宗教活動,在建交后為中沙關系發(fā)揮了“潤滑劑”的特殊作用。

第四階段的起點是2016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推進建立中沙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朝覲管理的中國方案自此日益得到沙特方面的重視,雙方將朝覲事務置于發(fā)展戰(zhàn)略對接框架之下來考量??傮w來看,盡管朝覲在中沙關系的具體合作領域中所占的比重大幅降低,但其所具有的特殊宗教政治意義使其在中沙關系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朝覲在中沙關系的歷史演進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朝覲在中沙建交之后的兩國關系中越來越回歸宗教的本質,甚至成為推進中沙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和促進“一帶一路”倡議與《2030年愿景》對接的重要合作領域。

一、 周恩來出席萬隆會議開啟當代中國穆斯林朝覲及中沙初步接觸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美蘇兩大陣營逐步進入冷戰(zhàn)階段。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打破了美蘇對東亞地區(qū)的勢力范圍劃分,毛澤東提出“另起爐灶”“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一邊倒”的三大外交方針,作為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外交原則。1950年,中國與蘇聯(lián)簽訂《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在外交上倒向社會主義國家,主要與社會主義國家建立廣泛的外交關系。20世紀50年代初,沒有任何阿拉伯國家與中國建立外交關系。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沙特因“共產主義”對中國采取敵視政策,尤其是在中蘇結盟的情況下,沙特認為“這個新的共產主義政權代表了一個無神論和壓迫性的政府,它通過武力非法占據(jù)中國大陸”(2)Yitzhak Shichor, East Wind over Arabia: Origins and Implications of the Sino-Saudi Missile Deal, Berkeley: Regents of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1989, p. 1.。沙特以無神論和共產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與伊斯蘭對真主的信仰不同為由,認為中國是“伊斯蘭的敵人”,拒絕承認中國,并從1950年開始在聯(lián)合國大會中對中國代表權問題的投票中持續(xù)棄權。(3)[沙特]阿卜杜拉·艾什阿里 :《海灣合作委員會政治與法律綱要》(阿拉伯文),利雅得出版社1983年版,第194頁。中國大陸穆斯林的朝覲活動也受到當時中沙兩國的敵視與隔絕而就此擱置。與此同時,沙特與臺灣當局的“外交”關系不斷發(fā)展,在臺灣開設“使館”、派駐外交使節(jié),并于1957年5月與臺灣當局將“外交”關系升格為大使級,繼續(xù)承認臺灣當局是代表全中國的合法政府。

事實上,中華人民共和國自成立之日就致力于保護境內各民族的權利,鼓勵并幫助穆斯林行使自己的宗教權利,履行其宗教義務。早在1952年,中國各族知名穆斯林人士發(fā)起倡議,成立了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籌備委員會,以促進中國伊斯蘭事業(yè)發(fā)展。朝覲是所有穆斯林的五項基本功課之一和符合教義條件的穆斯林的宗教義務。1952年8月,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籌備委員會組織了由16人組成的穆斯林朝覲團試圖前往麥加進行朝覲,他們經(jīng)香港、印度到達巴基斯坦。沙特認為中國朝覲團的目的是利用朝覲來傳播共產主義,其政治目的超出了朝覲本身,因此拒絕向代表團成員發(fā)放朝覲簽證。這引起了中國領導人的關注,并積極尋求把開展朝覲作為實現(xiàn)中國與沙特交往的突破口,認為這既能保障中國穆斯林的朝覲功課得以完成,又能從朝覲領域著手,改善中國在阿拉伯世界的國家形象。中國于1953年5月正式成立了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處理國內穆斯林事務,協(xié)助政府貫徹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由于中沙之間一直缺乏有效的接觸渠道,中國大陸所派出的朝覲團幾次都因無法獲得沙特駐外使館簽發(fā)的朝覲簽證而折返,直到1955年萬隆會議的召開,以朝覲為核心的中沙關系才出現(xiàn)轉圜。

1955年,緬甸、錫蘭(今斯里蘭卡)、印度、印度尼西亞和巴基斯坦五國籌劃在印尼的萬隆召開亞非會議,這是第一次沒有殖民主義國家參加的會議。中國將亞非會議看作是改善與亞非國家的重要平臺,并為此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其中中國穆斯林的朝覲事務是中國在亞非會議期間需要解決的問題之一。

在1955年中國外交部關于為萬隆會議做準備的報告里,列舉了“中國與亞非國家需要解決的問題清單”。其中在“近東與非洲”國家里,中國與埃及、敘利亞等阿拉伯國家需要解決的問題是“與這些國家建立外交關系和貿易往來”,與沙特的目標任務則是“與沙特協(xié)商朝覲事務”,以及“與阿拉伯國家開展宗教活動”。(4)“Report from the Chinese Foreign Ministry, ‘List of Problems Between China and Other Asian-African Countries’,” 1955, PRC FMA 207-00073-01, History and Public Policy Program Digital Archive, http://digitalarchive.wilsoncenter.org/document/114718, 登錄時間:2019年9月1日。雖然中沙意識形態(tài)不同,但中國對沙特的態(tài)度仍然是溫和且尊重對方的,在中國外交部一份題為《亞非會議之中存在的一些問題以及建議》的報告中,在“中國與與會國的國家關系”部分將印度、緬甸、印度尼西亞和阿富汗等四國列為第一類“和平與中立”的國家,將沙特和埃及、蘇丹、尼泊爾、敘利亞、黎巴嫩、也門、約旦、黃金海岸、柬埔寨、老撾、錫蘭和巴基斯坦等國一起列為第二類接近于“和平與中立”的國家,將日本、南越、利比亞、利比里亞、伊朗和阿比西尼亞等國列為第三類接近于“反對和平與反對中立”的國家,將泰國、菲律賓和土耳其等三國列為第四類“反對和平與反對中立”的國家。報告指出,“在擴大和平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總路線下,在這次會議上,看起來我們應該團結第一類國家,贏得第二類國家的支持,影響第三類國家,孤立第四類國家”(5)“Report by the Chinese Foreign Ministry, ‘Some Existing Issues in and Suggestions for the Asia-Africa Conference’,” 1955, PRC FMA 207-00004-06, pp. 59-62, History and Public Policy Program Digital Archive, http://digitalarchive.wilsoncenter.org/document/113179, 登錄時間:2019年9月1日。。由此可見,當時中國對沙特的定位是“接近和平與中立”的,而并非像沙特一樣強調意識形態(tài)的對立。報告還指出:“會議之外,我們應該從每一類國家里選擇部分關鍵國家作為我們的工作目標并明確地解決其中的問題。除了“科倫坡國家”(6)指“科倫坡計劃”(Colombo Plan)成員國。該計劃于20世紀50年代由英聯(lián)邦國家發(fā)起,旨在通過資金與技術等方面的援助,促進南亞與東南亞國家經(jīng)濟與社會發(fā)展,是英國維護其在該地區(qū)利益和冷戰(zhàn)政策的產物。外,埃及和日本是其他的關鍵國家?!?7)“Report by the Chinese Foreign Ministry, ‘Some Existing Issues in and Suggestions for the Asia-Africa Conference’”.報告在描述“埃及和其他國家”時強調,“試著建立外交或其他聯(lián)系,解決與沙特的朝覲事務”(8)Ibid.。檔案文獻多次提到中國要解決國內穆斯林的朝覲事務,可見朝覲對中國而言具有緊迫性和重要性。朝覲問題得到良好的解決,有利于促進中國與阿拉伯國家關系的改善。

除將朝覲事務納入?yún)f(xié)商進程外,中國代表團還在宣傳上做了準備,印發(fā)了相關書籍,為向相關國家介紹中國的穆斯林生活做了充分準備。1955年1月17日的工作文件《宣傳工作:起草匯編、翻譯及出版物》中提到,分發(fā)《中國的穆斯林》(9)“Plan (Draft) for Compilation, Translation and Publication in Cooperation for the Propaganda in the Asian-African Conference,” January 17, 1955, PRC FMA 207-00020-01, History and Public Policy Program Digital Archive, https://digitalarchive.wilsoncenter.org/document/114632, 登錄時間:2019年9月1日。一書旨在為與會國介紹本國的穆斯林生活狀態(tài)。在會議期間,中國代表團贈送給沙特阿拉伯《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阿譯本和《中國穆斯林生活》《中國的穆斯林》以及兩冊《古蘭經(jīng)》。(10)劉慧 :《劉麟瑞傳:一位北大教授的人生寫實》,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8年版,第160頁。中國由此使阿拉伯國家和伊斯蘭國家了解中國的宗教政策與中國穆斯林的生活。

此外,中國也精心規(guī)劃中國代表團的與會人員。為解決朝覲事務,并更好地同與會的阿拉伯和伊斯蘭國家交流,1955年1月16日,外交部在一份《為參加亞非會議的預備工作文件》中建議,在組織架構部分的與會成員里添加“一位伊斯蘭領袖”(11)“Report from the Chinese Foreign Ministry, ‘Draft of the Tentative Working Plan for Participating in the Asian-African Conference’,” January 16, 1955, PRC FMA 207-00004-03, pp. 22-25, History and Public Policy Program Digital Archive, http://digitalarchive.wilsoncenter.org/document/113189, 登錄時間:2019年9月1日。。3月25日,中國駐印度尼西亞大使在寫給外交部的信函中提到:“經(jīng)過調查,我們認為參加萬隆會議的代表里最好包括一位穆斯林成員。這是因為與會國有許多穆斯林國家。此外,印度尼西亞自身也是一個有許多穆斯林教派和黨派的國家。請考慮這是否合適。”(12)“Cable from Huang Zhen, ‘It Would Be Best If the Delegation Attending the Asian-African Conference Has a Muslim Member’,” March 23, 1955, PRC FMA 207-00064-13, p. 23, History and Public Policy Program Digital Archive, http://digitalarchive.wilsoncenter.org/document/113278, 登錄時間:2019年9月1日。3月31日,在《參與亞非會議代表團的組建方案代表名單》這份文件中提到“伊斯蘭教代表:一人并攜一名工作人員”(13)“Draft of the Formation of the Delegation for Participating in the Asian-African Conference,” March 31, 1955, PRC FMA 207-00004-11, pp.78-79, History and Public Policy Program Digital Archive, http://digitalarchive.wilsoncenter.org/document/121306, 登錄時間:2019年9月1日。。4月1日,中方正式確定出席亞非會議代表團組成人員名單,其中顧問團成員一行里有達浦生阿訇的名字。中方帶領穆斯林代表與會的決定得到了蘇聯(lián)方面的高度贊賞。4月12日,時任蘇聯(lián)駐印度尼西亞大使朱可夫與時任中國駐印度尼西亞大使黃鎮(zhèn)會面,雙方談到了中國與阿拉伯國家的關系問題。在與會代表問題上,朱可夫回憶道:“與會代表中有伊斯蘭協(xié)會的副會長,我記不清他的名字,(與會代表)一共24人?!易⒁獾?,在與會代表里,有一位非常著名的穆斯林,我認為這有非常重要的意義。”(14)“Journal Entry of Ambassador Zhukov: Visit of Huang Zhen,” April 12, 1955, fond 091, opis 11, portfel 4, papka 8, listy 121-123, History and Public Policy Program Digital Archive, Archive of Foreign Policy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AVPRF), https://digitalarchive.wilsoncenter.org/document/110278, 登錄時間:2019年9月1日。由此可見,中國對本國穆斯林的關注和對與會國家的尊重得到了友國領導人的肯定。

同年4月18日,周恩來總理率團出席萬隆會議,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副主任達浦生大阿訇作為周恩來總理的宗教事務顧問,《世界知識》社記者、后任北大教授的劉麟瑞先生作為阿拉伯語翻譯陪同出席會議。在萬隆會議期間,周恩來總理“分別出席過沙特阿拉伯代表團團長和利比亞代表團舉辦的聚會,在酒會上與各國代表進行廣泛接觸。(15)劉慧 :《劉麟瑞傳:一位北大教授的人生寫實》,第155頁。除了阿拉伯世界廣泛關注的巴勒斯坦問題外,中國代表團努力解決中國穆斯林的朝覲事務問題。周恩來總理曾設宴招待各國來賓,也借機推出達浦生大阿訇。達浦生大阿訇見到沙特代表阿里·雷達時主動向他提出中國穆斯林朝覲問題,希望得到沙特政府的簽證。阿里·雷達先不表態(tài),借機詢問了一些問題,如“中國有多少穆斯林?”“他們居住的地區(qū)?”“有多少人去朝覲?”“他們由海路去還是坐飛機去?”達浦生大阿訇一一作了回答。然后阿里·雷達說:“好吧,我把你們的愿望轉達給我的政府?!边_浦生說:“中國很多穆斯林都向我要求,以實現(xiàn)他們的朝覲愿望,所以請你多幫助?!卑⒗铩だ走_說:“祈求真主使你們實現(xiàn)愿望?!?16)馬云福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穆斯林朝覲紀實》,載寧夏大學回族研究院編 :《中國回族學》(第3卷),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5頁。同時,在與會期間,周恩來總理向時任沙特首相兼外交大臣費薩爾親王轉達了中國穆斯林前往麥加圣地朝覲的愿望。據(jù)達浦生大阿訇回國后的工作報告記載,萬隆會議期間會外活動的重點是“與埃及、沙特阿拉伯、敘利亞三國代表團部分人員及耶路撒冷大主教艾敏·侯賽尼進行了接觸”(17)劉慧 :《劉麟瑞傳:一位北大教授的人生寫實》,第160頁。。

此外,中國也就朝覲事務向埃及請求幫助。劉麟瑞先生曾以阿拉伯語翻譯身份參加萬隆會議,在劉教授女兒的回憶錄中記載道:“通過父親的翻譯,達浦生大阿訇向巴庫里(18)即艾哈邁德·巴庫里(Ahmed Hassan El Bakoory),時任埃及宗教基金部部長。先生提出能否幫助聯(lián)系,以解決此事,巴庫里先生爽快地答應幫忙。于是,在他的斡旋下,周總理、納賽爾總統(tǒng)和沙特國王費薩爾(19)費薩爾親王出席萬隆會議時為沙特首相兼外交大臣,1964年11月繼任國王。共同商討中國穆斯林赴麥加朝覲問題。費薩爾國王表示歡迎,并當即決定,邀請中國穆斯林朝覲團于當年(指1955年)7月赴麥加朝覲?!?20)劉慧 :《劉麟瑞傳:一位北大教授的人生寫實》,第160頁。

達浦生大阿訇對中國伊斯蘭教發(fā)展狀況和中國穆斯林生活狀態(tài)的回答以及周總理的意見轉達,使沙特對中國的態(tài)度不再像往常一樣刻板,并在會后決定向中國發(fā)放朝覲簽證。亞非會議結束后,即1955年7月19日至8月16日,達浦生率領中國穆斯林朝覲團共19人赴沙特朝覲并訪問埃及。該團首先到達吉達,并向沙特國王與首相發(fā)函致敬。

中方發(fā)給沙特國王的電文如下。

沙特阿拉伯國王陛下:

感謝真主的囊助,中國朝覲團已于今晨到達吉達,在此,我謹代表朝覲團全體人員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待來日到達麥加時再行晉謁陛下。

中國朝覲團團長

努爾·穆罕默德·達浦生

中方發(fā)給沙特首相的電文如下。

首相殿下:

感謝真主的庇佑,中國朝覲團于今晨平安抵達吉達,蒙貴國政府和殿下,在旅途上各方面的協(xié)助,得以完成朝覲簽證任務,我謹代表全團人員致以崇高的敬意,容來麥加后再行拜謁殿下。

中國朝覲團團長

努爾·穆罕默德·達浦生

電函發(fā)出后,沙特王宮大臣和首相很快進行了回復。

沙特王宮大臣的回復如下。

努爾·穆罕默德·達浦生先生:

我王命令我轉達給您和您的弟兄們——中國哈吉,陛下感謝你們對他的好感并祝你們完成喜慶的朝覲。

王宮大臣

沙特首相的復電如下。

努爾·穆罕默德·達浦生先生:

感謝您和您的同伴到達吉達之際所做的表示。你們平安到達,感謝真主。

費薩爾(21)所有電報內容均轉引自馬云福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穆斯林朝覲紀實》,第6頁。

次日,朝覲團應邀前往麥加參加沙特國王的晚宴,并受到國王的專門接見。參加過首次朝覲的穆斯林、同時也是《中國穆斯林》雜志主編的龔清志在《麥加記游》中寫道:“沙特阿拉伯王國的首相便在行宮接見了朝覲團全體團員……首相是國王的弟弟,曾代表沙特阿拉伯王國政府參加了去年在萬隆召開的亞非會議……他對朝覲團贈送給他的禮品很感興趣,還問起送給他的茶葉……就在這天晚上,我們全團人員被邀參加國王在王宮舉行的盛大的宴會。第二天,國王又在王宮里親自接見了中國朝覲團全團人員。此外,國王和首相都贈送禮物給朝覲團……八月六日是我們由麥加抵達吉達后的第三天,全團人員又被邀請參加了沙特阿拉伯王國檢閱武裝部隊的典禮。典禮由國王親自主持,受檢閱的部隊有陸??哲姟@次我們在朝覲期間受到的尊重與款待,表現(xiàn)出兩個國家在亞非會議期間所建立起來的聯(lián)系與友誼正在發(fā)展?!?22)龔清志 :《麥加記游》,載《旅行家》1956年第5期,第50-53頁。

在萬隆會議上,中國代表團以朝覲為重點,與沙特代表互換意見,并為中國穆斯林爭取到朝覲的權利,極大改善了中國與阿拉伯國家的關系,取得了部分阿拉伯國家的認同和信任,也改變了沙特對中國的刻板印象。包爾漢在中共八大上的發(fā)言中提到,中國穆斯林在朝覲時,“約旦宗教界最高首領之一謝以合—阿卜杜拉·喀里柯里對我們(23)指中國朝覲團。說:‘蔣介石組織的朝覲團本來企圖在這里造謠中傷你們,但他們一開口就受到我們的嚴厲駁斥。我們回答他們說:‘我們傾向中華人民共和國,因為他們對我們采取友好態(tài)度,堅決支持埃及把蘇伊士運河公司收歸國有,支持阿拉伯國家反對帝國主義的斗爭。’”(24)包爾漢 :《在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發(fā)言》,載《包爾漢選集》,北京: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第33頁。1956年,包爾漢帶領37人朝覲團前往麥加朝覲。團長包爾漢還應邀參加了作為最高宗教禮遇的洗天房活動,并受到了沙特財政大臣的接見。

萬隆會議開啟了當代中國穆斯林的朝覲之路,是中國與亞非國家發(fā)展關系的重要突破口,1955年中國穆斯林朝覲代表團首次到達麥加并成功進行朝覲,為中國此后十年的朝覲之旅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這也是當時中國與沙特僅有的接觸渠道。值得注意的是,盡管新中國與沙特以朝覲為突破口進行了初步接觸,但這仍沒有從根本上改變沙特對“共產主義”的疑慮。

二、 鄧小平訪美恢復中國穆斯林朝覲及中沙關系的發(fā)展

進入20世紀60年代中葉,特別是文革期間,中國的民族宗教活動陷入困難局面,沙特出于對中國大陸穆斯林宗教活動出現(xiàn)倒退的氣憤以及對共產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恐懼,停止向中國穆斯林發(fā)放朝覲簽證。中國穆斯林的朝覲工作中斷。這一時期,沙特與臺灣當局關系的發(fā)展更加密切。1963年至1964年,沙特籍伊斯蘭世界聯(lián)盟秘書長謝赫·穆罕默德·本·蘇魯爾·薩班(Sheikh Mohammed bin Sorour Al-Sabban)專程開展了為期12天的臺灣參訪活動,考察了臺灣的軍隊與經(jīng)濟建設情況。1964年4月,由沙特農業(yè)部部長級官員組成的代表團訪臺,雙方簽訂合作互助協(xié)議。同年4月,臺灣派遣五人朝覲團赴沙特開展朝覲,該朝覲團在沙特停留了一個月,其間拜訪了時任沙特王儲費薩爾親王。這次朝覲增進了沙特與臺灣當局的關系,雙方對停止接納中國大陸朝覲團的決定表達了高度一致。(25)China Yearbook 1964-1965, Taipei: China Publishing Company, 1965, pp. 249-250.在1971年10月25日的聯(lián)合國大會第26屆會議上,在就“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lián)合國組織中的合法權利問題”進行投票表決時,在所有享有投票權的阿拉伯國家中,只有沙特阿拉伯投了反對票。這足以證明沙特與臺灣當局關系的密切,也可以看出當時沙特對中國的敵意與抵觸。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中國一直試圖緩和與沙特的關系,通過在媒體上公開聲明對阿拉伯國家利用“石油武器”維護自身利益的贊賞與肯定,希望已建交的阿拉伯國家作為“中間人”,推動中國與沙特建立外交聯(lián)系,而這一切并未打動后者。即便在70年代中美關系緩和的大趨勢下,沙特依然向美國表達過與中國大陸保持距離的立場。時任沙特國王費薩爾在與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交流時說道:“不論其使用何種手段,共產主義就是共產主義。曾與美國政策密切相關的土耳其、伊朗、科威特、菲律賓、希臘、意大利等國正與中國大陸建立聯(lián)系……現(xiàn)在中國正致力于使阿拉伯南部變?yōu)槠湓谄渌貐^(qū)繼續(xù)進行活動的跳板,我們需要美國的幫助來遏制這股潮流并消除這種不受歡迎的影響。我們已經(jīng)幫助也門消除了共產主義的影響?!?26)“151. 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in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69-1976, Vol. XXIV: Middle East Region and Arabian Peninsula, 1969-1972; Jordan, September 1970, May 27, 1971, US Office of Historian, https://history.state.gov/historicaldocuments/frus1969-76v24/d151, 登錄時間:2019年12月1日。由此可見,當時的沙特仍未拋棄敵視“共產主義”中國的意識形態(tài)偏見。

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國際形勢發(fā)生重要變化。在蘇攻美守的態(tài)勢下,中美蘇“大三角”的演變促進中美關系進入了一段蜜月期。1979年元旦中美正式建交,2月伊朗爆發(fā)伊斯蘭革命,11月沙特爆發(fā)麥加大清真寺被占事件,年末蘇聯(lián)入侵阿富汗。國際關系加速分化重組,宗教在現(xiàn)代國際關系中“登堂入室”的時代真正到來。沙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國家利益與外交關系,中沙關系進入一個短暫的緩和期。

與此同時,20世紀70年代后期,中國的政治形勢在逐漸好轉,宗教政策逐步落實。伴隨1978年底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全黨工作重點逐漸轉移到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上來。1979年1月鄧小平訪美時,向美國提出了渴望改善與沙特的關系的愿望,請美國向沙特轉達。據(jù)美國國家檔案的記載,在1月29日下午的談話中,卡特問鄧小平是否會與以色列建立任何形式的交流,鄧小平明確表示了拒絕,回答“如果我們同意,那我們就不能開展任何工作了”(27)“204. 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in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77-1980, Vol. XIII, China, January 29, 1979, US Office of Historian, https://history.state.gov/historicaldocuments/fru s1977-80v13/d204, 登錄時間:2019年12月1日。。緊接著卡特問道與沙特阿拉伯是否是同樣的狀況,鄧小平回答:“不,沙特阿拉伯是不同的,是沙特阿拉伯不想與我們有任何聯(lián)系。但如果你們愿意做一些促進工作,我們會非常感激。沙特阿拉伯說他們不想與無神論的國家建立外交聯(lián)系?!?28)Ibid.這說明在改善與沙特關系時,中國的態(tài)度是積極主動的,沙特則因意識形態(tài)而維持著對中國大陸的偏見??ㄌ乜偨y(tǒng)認為,“鄧小平看起來對改善與沙特阿拉伯的關系甚有興趣,并再次強調這個問題的宗教因素。他說中國可能有多達700萬穆斯林,并且他的政府并不干預他們的信仰。當我問到這些信徒是否允許前往麥加旅行的時候,他說不行,但也說道,如果這種旅行有重大意義的話,該政策可以改變。后來我們將此信息傳遞給沙特領導人?!?29)Jimmy Carter, Keeping Faith: Memoirs of a President, New York: Bantam Books, 1982, p. 207.

伴隨國內宗教形勢的好轉,中國政府恢復派遣中國大陸穆斯林前往沙特朝覲,與沙特建立外交關系之事被提上日程。中國尋求第三國家的幫助請求其代為轉達中方對沙特的態(tài)度,對此起到主要作用的三個國家是美國、科威特和北也門。在尋求已建立外交關系阿拉伯國家的幫助方面,科威特扮演了重要角色。事實上,早在1978年,中國就在為恢復朝覲而展開努力。北也門也向沙特轉達了中國穆斯林的真實生活狀況?!?月15日至8月3日,阿拉伯也門共和國穆夫提艾哈邁德·本·穆罕默德·扎巴拉攜夫人和兒子應邀訪華。訪問期間,扎巴拉一行在中國伊協(xié)副秘書長劉克凡陪同下,訪問了上海、杭州、桂林、廣州、北京等城市,并受到了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烏蘭夫的會見?!?30)《1978年大事記》,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http://www.chinaislam.net.cn/about/xhgk/dashiji/201208/ 17-2907.html,登錄時間:2020年2月1日。扎巴拉看到中國清真寺重新開放,對中國穆斯林周五進入清真寺禮拜的場景頗感欣慰,并幫忙轉達中國穆斯林想要重啟朝覲的意愿。1979年5月,中國駐科威特大使丁浩在接受科威特《政治報》(Al-Seyassah)采訪中明確表示:“盡管北京與利雅得在政治體制和社會結構等方面有本質的不同,但中國渴望與沙特阿拉伯王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31)Al-Seyassah, May 2, 1979, 轉引自Abdulwahab Abdulrahman Aborhmah, From Ideological Antagonism to ‘Strategic Partnership’: Saudi-Chinese Relationships (1949-2006), Doctoral Dissertation, Durham University, 2010, p. 117。這是中國首次在公開場合發(fā)表與沙特建立正式外交關系的聲明。中國想要通過說服沙特,進而借用沙特在海灣地區(qū)的影響作用,與海灣阿拉伯國家進行交流。然而,科威特并沒有成功地說服沙特。與此同時,中國國內的宗教自由政策得到了進一步明確和鞏固。1979年10月17日,《人民日報》發(fā)表《全面貫徹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署名文章,指出宗教信仰自由政策是黨和國家對待宗教問題的基本政策和長期政策。

20世紀70年代,中國與沙特關系進入緩和期,經(jīng)過美國和科威特、北也門等阿拉伯國家的調解,沙特在鄧小平訪美的當年最終同意向中國大陸朝覲團發(fā)放朝覲簽證。據(jù)中國伊協(xié)記載,“1979年,以全國政協(xié)常委、北京市東四清真寺阿訇安士偉為團長,全國人大代表、中國伊協(xié)副主任張杰,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買買提明·托合提為副團長的中國穆斯林朝覲團16人赴沙特麥加朝覲。這是自1965~1978年,因‘文化大革命’而停止宗教活動10年后首次恢復朝覲活動”(32)《1979年大事記》,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http://www.chinaislam.net.cn/about/xhgk/dashiji/201208/17-2908.html,登錄時間:2020年2月1日。。

據(jù)1979年中國朝覲團團長安士偉大阿訇記載,此次朝覲受到了伊斯蘭世界聯(lián)盟的盛情接待。“聯(lián)盟秘書長穆罕默德·阿里·哈爾卡尼長老幾次會見了我們。聯(lián)盟副秘書長穆罕默德·薩富瓦·艾敏長老特到住地來看望我們。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張杰副主任向他們介紹了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中國穆斯林的生活和宗教活動情況。薩富瓦長老對我們說:‘伊斯蘭世界聯(lián)盟熱烈歡迎中國穆斯林兄弟來圣地朝覲。我們十分珍視同中國穆斯林的友誼,愿意加強同他們的聯(lián)系?!€說:‘我們認為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是世界伊斯蘭教組織的一個成員。我們高興地知道,這幾年來中國國內的宗教生活得到了恢復,穆斯林情況有了改善,希望中國伊協(xié)能更好地為中國穆斯林服務,并為加強中國穆斯林同各國穆斯林的友好聯(lián)系做出應有的貢獻?!?33)哈吉·薩利赫·安士偉 :《朝覲歸來》,載《今日中國(中文版)》1980年第2期,第76頁。

1979年中國穆斯林朝覲步入正軌,也為20世紀80年代中國大陸穆斯林朝覲規(guī)模不斷擴大、朝覲組織的有序化奠定了基礎,為中國與阿拉伯和伊斯蘭世界相關國際組織的密切交往奠定了條件。1980年,中國朝覲團拜見哈立德國王,并代表中國穆斯林向國王陛下致賀,多次走訪伊斯蘭世界聯(lián)盟,還與臺灣穆斯林同胞進行了交流。(34)參見李華英 :《麥加紀行》,載《阿拉伯世界》1981年第5期,第108-110頁。1981年,伊斯蘭世界聯(lián)盟代表團一行七人接受中國伊協(xié)邀請對中國進行了考察訪問,其中沙特籍代表團團長、伊斯蘭世界聯(lián)盟《古蘭經(jīng)》出版委員會主席艾哈邁德·薩里哈·加姆朱姆寫道:“此次歷史性訪問的目的是為了獲得關于穆斯林群體在中國的一手生活狀況,并在更廣泛的伊斯蘭合作框架下,為我們在遠處的兄弟提供盡可能的道德和物質幫助?!?35)Ahmad Salah Jamjoom, “Notes of a Visit to Mainland China,” Journal of Muslim Minority Affairs, Vol. 6, No. 1, 1985, p. 208.在對北京、新疆、杭州等地進行實地觀摩后,他們看到中國的清真寺正常開放,穆斯林每周五進行禮拜,中國的宗教政策得到了貫徹和落實。代表團建議伊斯蘭世界聯(lián)盟應與沙特國內外的大學進行接洽,以為中國穆斯林學生進入這些大學作出必要的安排。(36)Ahmad Salah Jamjoom, “Notes of a Visit to Mainland China,” p. 218.艾哈邁德總結道:“伊斯蘭世界聯(lián)盟應該提名中國伊協(xié)成為大會的永久成員……我們還建議伊斯蘭世界聯(lián)盟與伊斯蘭教協(xié)會著手解決為中國穆斯林朝覲提供設施的問題。協(xié)會應該與中國政府協(xié)商來促進朝覲之旅。這些朝覲者應該由沙特阿拉伯王國駐卡拉奇領事館簽發(fā)朝覲簽證。我們也建議伊斯蘭世界聯(lián)盟每年為朝覲提供資助以此來擴大中國穆斯林群體的領導者?!?37)Ibid.由此可見,作為中國與伊斯蘭世界的紐帶,中國穆斯林的朝覲事務又一次促進了中國與沙特的非官方交往。

1983年5月,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習仲勛在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成立三十周年慶祝會上的講話中稱,“過去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和各地方伊斯蘭教協(xié)會,在協(xié)助政府貫徹宗教信仰自由政策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如恢復和開放清真寺……組織朝覲”,希望中國伊協(xié)“進一步開展國際友好往來……我國的伊斯蘭教界要加強同各國伊斯蘭教界人士的相互訪問和友好往來,開展宗教學術文化交流。這對我們同第三世界國家的友好合作,增進彼此間的了解和友誼,反對霸權主義、維護世界和平都有重要的意義”。(38)習仲勛 :《在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成立三十周年慶祝會上的講話》,載《習仲勛文選》,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386-387頁。國家的支持促進了20世紀80年代中國穆斯林與伊斯蘭世界的交往。此后,中國與沙特也逐漸在經(jīng)濟貿易及軍事等領域有了合作聯(lián)系。

三、 中沙建交以來兩國在朝覲管理上的積極合作

自1990年7月21日中沙正式建交以來,兩國關系的發(fā)展步入正常軌道,合作領域從經(jīng)貿向政治領域擴展,從非正式接觸到國家間的正式交往轉變。1999年10月底至11月初,時任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對沙特進行國事訪問,這是中沙建交以來中國國家元首首次訪沙。2006年1月,時任沙特國王阿卜杜拉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這是中沙建交以來沙特國王首次訪華。2006年4月,時任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對沙特進行國事訪問。2008年6月,時任國家副主席習近平對沙特進行正式訪問,此訪見證了《中國和沙特關于加強合作與戰(zhàn)略性友好關系的聯(lián)合聲明》的簽署。2009年2月,胡錦濤主席再次對沙特進行國事訪問。作為中沙關系中的重要領域,盡管朝覲在中沙關系中的比重大幅下降,但其重要性卻沒有絲毫削弱。

中沙建交時,中國的經(jīng)濟已取得長足發(fā)展。隨著中國十余年的改革開放和經(jīng)濟發(fā)展,國家的外匯儲備水平和穆斯林聚居區(qū)的經(jīng)濟水平均實現(xiàn)了較大幅度的提升,中國穆斯林開展朝覲的經(jīng)濟條件有了明顯改善。除此之外,中國穆斯林無需繞道巴基斯坦獲取朝覲簽證,而是直接在國內進行申請。這也帶來了中國穆斯林朝覲線路的改變,無需繞道他國而是直接從國內出發(fā)奔赴沙特開展朝覲。以上因素促進了中國穆斯林朝覲意愿的大幅提升和朝覲人數(shù)的增長,但相對有限的朝覲名額與具有朝覲意愿的穆斯林人群絕對數(shù)量之間的巨大落差,使得游離于合法的有組織朝覲之外的非法“零散朝覲”現(xiàn)象開始出現(xiàn)。事實上,朝覲名額在全球范圍內都是稀缺資源,“朝覲難”是包括沙特在內的穆斯林人口大國共同面臨的難題,各國合法朝覲活動之外都存在著層出不窮的非法朝覲問題。朝覲是全球最大的年度性跨國人口流動,也是全球穆斯林最大的年度性聚集活動,保障其平穩(wěn)、有序開展至關重要。因此,沙特力保朝覲活動的安全性、規(guī)范性、有序性,并加大力度依法打擊非法朝覲,切實維護全球穆斯林的朝覲利益。沙特大力打擊非法朝覲與中國打擊“零散朝覲”成為中沙在朝覲管理上的共識,“零散朝覲”事實上就是沙特所定性的非法朝覲。

(一) 沙特對“非法朝覲”的界定及打擊措施

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沙特開始制定嚴格的朝覲申請制度并在此后不斷完善。申請履行朝覲功課的穆斯林需要取得朝覲許可?!俺P‘許可證’服務在該系統(tǒng)中為朝覲車隊提供規(guī)定和注冊;它允許已注冊的車隊通過電子方式簽發(fā)朝覲許可證,并使監(jiān)管者可對已簽發(fā)的許可證進行核實;此外,這項服務還能夠為政府車隊簽發(fā)朝覲許可證。(39)“Hajj Permit Service,” Saudi Ministry of Interior, https://www.moi.gov.sa/wps/vanityurl/ar/hajj, 登錄時間:2020年2月1日。沒有得到許可證的朝覲一律被稱為“未獲許可的朝覲”(hajjbiduntasrih),也就是“非法朝覲”。

由于朝覲對穆斯林具有重要的宗教意義,因此許多穆斯林在履行完第一次朝覲功課后,試圖再次甚至多次前往麥加進行朝覲,即履行“余功”。沙特實行嚴格的簽證制度,審批程序復雜,耗時較多,其簽證種類主要分為朝覲簽證、訪問簽證和工作簽證三種。(40)《中國公民赴沙特須知》,中國駐沙特阿拉伯王國大使館,2015年3月21日,http://www.china embassy.org.sa/chn/stgk/t189333.htm,登錄時間:2020年2月1日。由于各種原因,部分沒有機會獲得朝覲簽證的穆斯林選擇鋌而走險申請其他類型簽證,在入境沙特后千方百計地前往麥加地區(qū),部分沒有獲得朝覲許可的沙特境內的穆斯林也會加入非法朝覲活動的行列。

為限制每年無組織、無序化的多次朝覲,同時給有條件卻從未履行朝覲功課的穆斯林機會進行朝覲,避免大量重復朝覲產生的混亂與盲從現(xiàn)象,沙特不斷加大力度打擊非法朝覲,其主要措施有:制定法律限制每名哈吉(伊斯蘭對曾經(jīng)朝覲過的穆斯林的稱謂)五年內只允許一次朝覲活動;對于非法朝覲,沙特內政部采取了監(jiān)禁與罰款的形式進行處罰:對于非法組織朝覲的運輸者關押15天,并且運送一名哈吉罰款1萬里亞爾;對于兩次進行非法組織朝覲的運輸者關押兩個月,運送一名哈吉罰款2.5萬里亞爾;對于組織兩次以上的非法朝覲運輸者關押6個月,運送一名哈吉罰款5萬里亞爾;對于非法朝覲的組織團體,非法朝覲人數(shù)越多,罰金越多,對于每名違反朝覲規(guī)定的來訪者實行遣返并根據(jù)規(guī)定一段時間內禁止入境沙特。(41)《無許可不朝覲:對所有穆斯林的規(guī)定》(阿拉伯文),載《利雅得報》2015年9月18日。

(二) 中沙在朝覲管理上的合作

全球穆斯林人口高速增長和地區(qū)國別分布日益廣泛,使得穆斯林朝覲的需求劇增。面對全球絕對數(shù)量龐大的潛在朝覲者,同時為平衡各國的朝覲名額分配并提振非伊斯蘭國家穆斯林的朝覲權益,再加上沙特朝覲產品供給能力相對有限,沙特不得不嚴格控制朝覲總人數(shù),限制重復朝覲,打擊包括沙特本國公民在內的全世界非法朝覲者。非法朝覲嚴重破壞了世界各國出入境制度,對于沙特及相關國家的國家安全、社會安全和衛(wèi)生安全等均造成了重大威脅。中沙兩國在打擊非法朝覲、維護全球朝覲秩序上共識頗多,平穩(wěn)、有序、高效的中國朝覲管理方案日益得到沙特方面的重視。

長期以來,中國政府對朝覲高度重視,使沙特充分認識到中國積極維護本國穆斯林的朝覲利益,因而能夠超越意識形態(tài)差異來理解中國的朝覲管理,并把雙方打擊非法朝覲的合作置于全球朝覲治理的大背景下,任何國家穆斯林的非法朝覲活動必然侵犯合法朝覲者的權益而受到懲戒。

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的主要業(yè)務和工作任務之一,便是組織朝覲活動,提供相應服務,并下設專門的朝覲工作辦公室分管相關工作。(42)《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簡介》,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http://www.chinaislam.net.cn/about/xhgk/about1 32.html,登錄時間:2020年2月1日。進入21世紀以后,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為朝覲工作有序化、有組織地進行,與沙特一起做出了巨大努力。2006年5月,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與沙特朝覲部達成協(xié)議,規(guī)定將中國朝覲者納入統(tǒng)一組織的渠道,沙方停止為中國零散朝覲者發(fā)放簽證,中國還從該年度開始統(tǒng)一組織副朝(43)“副朝”是“副朝覲”的簡稱,又稱“小朝覲”,是相對于伊斯蘭教“五功”之一“朝覲”(又稱“正朝覲”“大朝覲”)而言,副朝并非伊斯蘭教的義務性功課,也沒有特定的時間限制。活動。2006年8月,大批中國“零散朝覲”人員在巴基斯坦向沙特駐巴使館強行申請副朝覲簽證,沙特方面按照中沙之間的協(xié)議拒絕發(fā)放副朝簽證。中沙方面在化解危機方面通力合作,中國緊急向沙特申請增加朝覲名額,并保證將返回國內的符合條件的人員納入當年統(tǒng)一組織的朝覲團。針對一些“零散朝覲”人員在巴基斯坦的靜坐與示威,中沙經(jīng)過協(xié)商,同意為滯留巴基斯坦的“零散朝覲”人員發(fā)放副朝簽證,但強調這是特殊情況下的特殊安排,是沙特方面最后一次在巴基斯坦為中國穆斯林發(fā)放副朝簽證。此外,中沙方面還共同強調和要求,中國穆斯林只能在沙特駐華使館申請朝覲和副朝簽證。(44)《國家宗教局就沙特給我滯巴朝覲者發(fā)簽證發(fā)表談話》,載《人民日報》2006年10月4日,第2版。

中國高度重視朝覲人員的安全問題。2006年1月,沙特麥加朝覲踩踏事故造成包括中國公民在內的重大人員傷亡,時任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指示我有關部門及中國駐沙特使、領館采取措施,救助我受傷人員,妥善處理善后事宜”(45)《胡錦濤就沙特踩踏事件致電慰問阿卜杜拉國王》,載《人民日報》2006年1月14日,第1版。。中國不僅高度關注合法渠道派出的中國朝覲團成員的安全問題,對于沙特境內的中國“零散朝覲”人員的安全也高度關注。如2015年朝覲造成人員踩踏事故,時任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洪磊指出:“中國朝覲團14,500多名朝覲人員均已取得聯(lián)系,未發(fā)現(xiàn)人員傷亡。朝覲人員已完成朝覲,將于近期陸續(xù)回國。目前已收到4例中國零散朝覲人員遇難報告,駐沙特使領館正抓緊核實并協(xié)助善后。”(46)《外交部就沙特麥加朝覲者踩踏事件造成中國公民傷亡的最新情況和中方所做工作等答問》,中國中央人民政府,2015年9月28日,http://www.gov.cn/xinwen/2015-09/28/content_2939985.htm,登錄時間:2019年12月1日。

正是由于中沙建交以后雙方在朝覲領域不斷凝聚共識且達成相互諒解,雙方在包括朝覲交流在內的全方位交往上取得了巨大成就,進一步促進了雙邊關系的發(fā)展。2008年6月,時任中國國家副主席習近平與時任沙特王儲蘇爾坦親王簽署了《中國和沙特關于加強合作與戰(zhàn)略性友好關系的聯(lián)合聲明》。聲明指出:“應尊重文明的多樣性,不同文明應通過對話和交流相互借鑒,平等相待”,“雙方將繼續(xù)加強中國國家宗教事務局與沙特朝覲部在朝覲、副朝事務領域的合作”。(47)《中華人民共和國與沙特阿拉伯王國關于加強合作與戰(zhàn)略性友好關系的聯(lián)合聲明》,中國商務部,2008年6月21日,http://history.mofcom.gov.cn/?datum=中華人民共和國與沙特阿拉伯王國關于加強合作與,登錄時間:2020年2月1日。

四、 中沙建立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以來的朝覲與中沙戰(zhàn)略對接

對于中沙關系而言,2016年是具有標志性意義的一年。中沙雙方不僅將戰(zhàn)略性友好關系升格為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而且沙特也在此后推出“2030愿景”,這成為其“向東看”并與中國“一帶一路”倡議進行戰(zhàn)略對接的重要制度保障。不論是習近平主席訪沙發(fā)表的署名文章,還是中沙建立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聲明,抑或是“2030愿景”,都提及中沙之間的朝覲合作和宗教交流。由此可見,朝覲在新時期中沙關系的發(fā)展中煥發(fā)出了新的活力。中國領導人與沙特國王及王儲之間的密切互動,更是對中沙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不斷深化。2016年1月習近平主席訪問沙特,2017年3月沙特國王薩勒曼訪華。2019年2月沙特王儲穆罕默德訪華,這一系列高層互訪都對推動中沙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確立和發(fā)展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2016年1月,習近平主席訪問沙特,他在《利雅得報》上發(fā)表的署名文章《做共同發(fā)展的好伙伴》中指出,“中國明代穆斯林航海家鄭和遠航吉達、麥加、麥地那等地,盛贊所到之處‘民風和美’,‘誠為極樂世界’。中華文明和伊斯蘭文明交流互鑒,在人類文明交往史上留下了深刻印記……中國公司在圣城麥加鋪設的輕軌項目位來自全球的穆斯林朝覲者提供了便捷服務。中國公司開發(fā)朝覲通信保障方案,連續(xù)多年確保了朝覲期間通信暢通”(48)《習近平在沙特媒體發(fā)表署名文章》,新華網(wǎng),2016年1月18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 2016-01/18/c_1117812832.htm,登錄時間:2019年12月30日。。在習近平主席和薩勒曼國王的共同見證下,中沙發(fā)表《建立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聯(lián)合聲明》。沙特“2030愿景”中對自己的定位之一是“阿拉伯與伊斯蘭世界的核心,代表了伊斯蘭教的心臟”,“作為阿拉伯與伊斯蘭世界的核心領導角色是本國未來發(fā)展的基石”,明確提出要“致力于服務朝覲者”,至2030年“把本國接待朝覲者的年客容量從800萬人增加至3,000萬人”;提供并進一步完善多樣化的朝覲服務,“將修建更多的博物館,名勝古跡,與文化場館,以充實朝覲者的朝覲體驗”。(49)Kingdom of Saudi Arabia, “Vision 2030 Kingdom of Saudi Arabia,” Vision 2030, April 2016, https://www.vision2030.gov.sa/sites/default/files/report/Saudi_Vision2030_EN_2017.pdf,登錄時間:2020年1月2日。

事實上,因朝覲經(jīng)濟能夠提供遠超石油產業(yè)的就業(yè)崗位,沙特更加重視提升朝覲業(yè)和開放旅游業(yè)在沙特經(jīng)濟轉型中的特殊作用。因此,沙特在嚴厲打擊非法朝覲上的力度不斷加強。沙特護照總局發(fā)布決定,通過季節(jié)性的管理委員會在麥加城入口處,禁止沒有許可證的本國公民和外籍人士運送朝覲者。對違反者的處罰包括監(jiān)禁、罰金,對觸犯法律的外籍人士驅逐出境并沒收違法活動使用的交通工具。(50)“Passport Directorate Issues (38) Administrative Decisions Against Hajj Regulation Violators,” Saudi Press Agency, August 21, 2018, https://www.spa.gov.sa/viewstory.php?lang=en&newsid=18006 41, 登錄時間:2020年1月2日。

近年來,由于朝覲中的社會安全、國家安全和衛(wèi)生安全等方面的威脅不斷涌現(xiàn),沙特在朝覲管理上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在此背景下,有別于其他國家純市場模式或政府與市場相結合模式的朝覲人員選派中國模式,(51)有的國家要么是純市場模式,如很多國家是純市場化的朝覲旅行社,這在西方國家很普遍;有的國家將政府與市場相結合,如有的國家政府拿走一定比例名額并通過特定的機制分配,再留給市場一定比例名額,由相關機構和旅行社投入市場。中國的朝覲選拔是完全非商業(yè)化且高效的,“有組織、有計劃”朝覲模式在安全上能夠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日益得到沙特的理解與認可。中國與沙特政府及伊斯蘭機構建立了良好的朝覲合作機制,中國的有組織朝覲管理模式贏得了沙特方面的充分肯定。與許多國家通過市場化的朝覲旅行社組織朝覲不同,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在國家宗教局的指導下,其領導作用貫穿朝覲管理制度的頂層設計和朝覲活動具體細節(jié)的全過程。中國朝覲團配有300多名工作人員為朝覲者安排一切,包括申請簽證和預訂航班,其中一些工作人員甚至提前赴沙特安排酒店、餐飲和大巴等事務。(52)Li Qian, “Chinese Government Goes to Great Lengths to Help Muslims Go on the Hajj,” Global Times, August 14, 2017, p. 12.除此之外,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還加強與沙特朝覲部之間的機制性互動,就中國穆斯林朝覲相關問題進行頻繁互溝通,并在訪沙期間拜訪朝覲服務部門。2018年12月,中國伊協(xié)五人代表團前往沙特展開為期10天的工作訪問。阿地里江副會長與沙特朝覲部副大臣穆沙圖博士舉行了正式會談,“向沙方重申了我國有組織、有計劃朝覲政策,感謝朝覲部為我朝覲人員提供的便利和方便”。穆沙圖博士“對近年來中國朝覲組織服務工作給予高度評價,認為中國朝覲工作團朝覲組織服務能力穩(wěn)步提升,組織管理服務水平已經(jīng)成為其它國家的楷模。同沙方向導、服務機構的合作關系不斷鞏固和發(fā)展,進入了全新的階段,贏得沙特政府和各國朝覲工作組織的贊賞,中沙兩國已經(jīng)成為戰(zhàn)略合作伙伴,希望兩國在朝覲事務方面也要進一步加深合作,進一步增進雙方的了解和友誼,促進兩國朝覲事務的合作”(53)陳玉龍 :《2019年朝覲事務代表團訪問沙特》,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2018年12月27日,http://www.chinaislam.net.cn/cms/news/xhxw/201812/27-12927.html,登錄時間:2020年2月1日。。

中國朝覲團高度重視中國朝覲者的安全問題。為此,朝覲總團進一步加強與麥加警方聯(lián)系,加強中國朝覲團的安保工作。比如在2018年朝覲管理中,中國朝覲工作總團副團長李革于7月9日拜會麥加警察局代理局長薩阿德·扎赫拉尼,薩阿德強調,“今年將一如既往地為中國朝覲人員提供安全保障,繼續(xù)在朝覲團駐地區(qū)域保持警力巡邏”(54)馬丹 :《總團與麥加警察局協(xié)商加強我朝覲團安保工作》,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2018年7月20日,http://www.chinaislam.net.cn/cms/zjsw/news/abroad/201807/20-12414.html,登錄時間:2020年2月1日。。朝覲正式開始后,8月8日,中國朝覲工作總團團長馬中平,副團長李革、陳玉龍等主要領導再度前往沙特麥加警察局,通報了中國朝覲人員遇到和面臨的安全問題,要求麥加警方多關注。麥加警察局局長法赫德·歐塞米強調,“中國朝覲組織管理措施到位,朝覲人員遵守沙特規(guī)定,是最好的朝覲團隊。要進一步加強與中國朝覲工作總團交流,建立密切聯(lián)系機制,及時幫助解決中國朝覲人員遇到的問題”(55)敏賢良 :《總團進一步加強與麥加警方聯(lián)系》,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2018年8月9日,http://www.chinaislam.net.cn/cms/zjsw/news/abroad/201808/09-12485.html,登錄時間:2020年2月1日。。

2020年2月,新冠肺炎疫情全球擴散態(tài)勢愈發(fā)明顯,中沙都受到了疫情的巨大影響,沙特作為兩大圣城所在地更是受到全世界的關注。盡管沙特長期以來在朝覲期間應對重癥急性呼吸綜合征(SARS)和中東呼吸綜合征(MERS)上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并取得良好的成績,但此次新冠疫情仍對沙特構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戰(zhàn)。2月27日,沙特暫停向境外人士發(fā)放副朝覲簽證。3月4日,沙特內政部宣布暫停本國國民和境內外籍居民前往麥加開展副朝覲。沙特因新冠疫情而暫停副朝覲的舉措是根據(jù)全球疫情發(fā)展而確定的,并不違背伊斯蘭教義,因為副朝覲并非義務性功課。3月22日,沙特衛(wèi)生部發(fā)言人在記者會上宣布,該國新增119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其中麥加的72例皆為土耳其公民。(56)Tawfiq Nasrallah, “72 New Cases of Coronavirus in Mecca Among 119 Announced in Saudi Arabia,” Gulf News, March 22, 2020, https://gulfnews.com/world/gulf/saudi/72-new-cases-of-coronavirus-in- mecca-among-119-announced-in-saudi-arabia-1.1584882513503, 登錄時間:2020年4月1日。圣城麥加的嚴峻疫情形勢將對沙特抗疫造成極大壓力。中國在向沙特介紹抗疫經(jīng)驗的基礎上,基于中沙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考量,于4月15日向沙特派出醫(yī)療隊。中國赴沙醫(yī)療隊由國家衛(wèi)健委組建,寧夏衛(wèi)健委選派。醫(yī)療隊涉及實驗室、傳染病、重癥呼吸等領域的專家,5月2日,中國醫(yī)療隊返回寧夏。對于中沙而言,2020年7月底的朝覲則是一場“大考”。沙特在暫停副朝覲上有著完全的主動權,但在朝覲上卻囿于其作為“五功”之一而無法主動取消或暫停。中沙在2006年簽署《衛(wèi)生合作諒解備忘錄》并在2008年《中國和沙特關于加強合作與戰(zhàn)略性友好關系的聯(lián)合聲明》中重申將繼續(xù)落實該備忘錄,而朝覲衛(wèi)生合作一直是中沙衛(wèi)生合作的重點領域,此次中沙抗疫合作對于沙特積極應對2020年朝覲具有一定的促進作用。

五、 結語

以朝覲為開端的中國與沙特關系走過了65年,其間雖有1965年至1978年間中國大陸穆斯林朝覲的停頓,但自1979年中方恢復派出朝覲團以來,中沙朝覲交往一直延續(xù)至今。中國在1955年和1979年兩度通過國家主要領導人親自推動向沙特派出中國朝覲團,反映了中國政府較早超越意識形態(tài)的差異,尋求發(fā)展與不同意識形態(tài)亞非國家的關系,尤其是較早關注到宗教在戰(zhàn)后國際關系中的獨特作用。1990年中沙建交是兩國關系發(fā)展的新起點,宗教交往成為中沙全方位交往中的特殊一環(huán)。2008年,中沙建立戰(zhàn)略性友好關系。2016年1月,在習近平主席和薩勒曼國王的推動下,中沙宣布建立全面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系?!堵?lián)合聲明》指出:“反對將恐怖主義與任何宗教或教派掛鉤”;“中方贊賞沙方積極促進不同文明和宗教間的對話與交流。雙方愿本著包容互鑒的精神共同維護文明多樣性?!?57)《中華人民共和國和沙特阿拉伯王國關于建立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聯(lián)合聲明(全文)》,新華網(wǎng),2016年1月20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6-01/20/c_1117828248.htm,登錄時間:2020年1月2日。中沙雙方在宗教與人文方面的共識也是全面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必然對中沙今后在朝覲管理方面加強合作與增進理解起到重要促進作用。相較于當前中沙之間其他諸多“氣勢恢宏”的合作領域,朝覲算不上“顯山露水”,但中沙朝覲關系的良性發(fā)展事關兩國關系的全局,這在中沙關系的不同階段均已得到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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