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霖,葉曉鋒
〔1.溫州醫(yī)科大學(xué),浙江溫州 325035;2.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大學(xué)(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3.溫州大學(xué)國際教育學(xué)院,浙江溫州 325035〕
絕句和竹枝詞都是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上極其重要的詩歌體裁,兩者形式相似,都是四句,其起源和形成過程一直是學(xué)界關(guān)注的熱點。但是絕句和竹枝詞這兩個稱謂的起源至今仍不甚清楚,是中古文學(xué)史研究亟待解決的一個問題。
絕句,也稱“截句”“斷句”“絕詩”,每首四句,主要有五言、七言,偶爾有六言絕句[1]。需要注意的是,絕句這種形式的起源和絕句名稱的起源是兩個不同的問題。就目前研究而言,一般都認為,絕句這種詩歌形式出現(xiàn)早于絕句這個名稱——漢魏時期就已有以絕句形式存在的詩歌,但是當時絕句這個名稱還沒有出現(xiàn)[2]。絕句這個名稱的起源時間主要有兩種說法。明代學(xué)者胡應(yīng)麟認為是唐代:“六朝短古,概曰歌行,至唐方曰絕句?!盵3]105而清代學(xué)者趙翼認為宋梁已有絕句的說法:“今按《南史》,宋晉熙王昶奔魏在道慷慨為斷句詩曰:‘白云滿鄣來,黃塵半天起。關(guān)山四面絕,故鄉(xiāng)幾千里?!涸劢滴?,在幽逼時制詩四絕。其一曰:‘南風(fēng)且絕唱,西陵最可悲。今日還蒿里,終非封禪時。’曰斷句曰絕句,則宋梁時已稱絕句也?!盵4]457
葛曉音又補充了許多例子?!赌鲜贰埍雮鳌酚涊d:“彪被劫殺,彪友吳中陸山才,嗟泰等翻背,刻吳閶門為詩一絕云。”《南史·臨川靜惠王傳》附《蕭正德傳》提到蕭正德“初去之始,為詩一絕,內(nèi)火籠中”?!赌鲜贰ぴ郾炯o》說蕭繹“在幽逼,求酒飲之,制詩四絕”。[5]從這里可以看出宋梁之際已經(jīng)有了“斷句”和“絕句”的說法,而且“斷句”出現(xiàn)比“絕句”略早?!队衽_新詠》是一部漢代至南梁的詩歌總集,為南朝梁陳詩人徐陵所編,收錄了古絕句四首,這四首絕句均為五言絕句。另外,南朝梁代詩人何遜的《何水部集》收錄了題為絕句的五言詩七首。葛曉音指出,最初的絕句作者基本上都是梁中葉前后的詩人[5]。
為何把四句的詩歌稱為“絕句”或“斷句”?明代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詩法源流》云:‘絕句者,截句也。后兩句對者是截前四句,前兩句對者是截后四句,全篇皆對者是截中四句,皆不對者是截首尾四句。故唐人稱絕句為律詩。觀李漢編昌黎集,凡絕句皆收入律詩內(nèi),是也。’”[6]趙翼等人基本贊成這個看法[4]457。不過胡應(yīng)麟并不同意絕句來自律詩,并提出反駁意見:“絕句之義,迄無定說。謂截近體首尾或中二聯(lián)者,恐不足憑。五言絕起兩京,其時未有五言律,七言絕起四杰,其時未有七言律也?!盵3]105雖然胡應(yīng)麟不贊同絕句來自律詩,但認為“絕句”解釋為“截句”是可以的,絕句的范圍可以提前到漢魏詩歌,如“步出城東門,遙望江南路。前日風(fēng)雪中,故人從此去”。該詩由于和下文的押韻并不一樣,也是四句,因此也可以看作截出來的絕句。[3]105吳代芳認為:絕句的名稱來源于聯(lián)句;所謂“絕”者,斷也;絕句的命名,乃是因無人續(xù)作聯(lián)句而中斷之意[7]。韓成武、吳淑玲提出“絕句”的“絕”是隔斷、斷絕的意思[8]??偟膩砜?,把絕句、截句、斷句直接理解為“斷絕”“截取”這一觀點,顯然認為絕句是從一個更長的詩篇截取出來的。但是從絕句的發(fā)展歷程看,絕句本身就是獨立存在的,四行詩本身就存在。許多更長的詩篇更有可能是四行詩疊加的結(jié)果,如律詩出現(xiàn)的時間顯然比絕句晚,這樣顯然更符合事實。面對絕句本身是獨立存在的事實,把“絕句”“截絕”“斷句”的“絕”“截”“斷”,僅僅理解為字面上的“斷絕”或“截取”,肯定是不對的。
李長路不同意“絕”是“截”的意思,他認為“絕句”“截絕”“斷句”的“絕”“截”“斷”,是“簡短而又完備”或“小而又足”的意思,并不是“由長減短”的意思[9]。這種解釋從語義上講相對是可以的,但并沒有訓(xùn)詁學(xué)上的依據(jù),因此也不足為據(jù)。
總體而言,絕句的起源存在三個需要解釋的問題。第一,這種四句的詩歌體為何被稱為“絕句”或“斷句”?需要指出的是,“絕句”在南朝宋時其實被稱為“斷句”,這是“絕句”之前四行詩的稱謂。一般都認為“斷”和“絕”意思相同,因此可以相互換用。但是為何稱四行詩為“斷句”或“絕句”還是沒有得到很好的解釋①趙翼指出:“絕句之名,迄無定說,謂截近體詩首尾或中二聯(lián)者,恐不足為憑?!眳⒁姡黑w翼:陔余叢考[M].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57:457。。第二,為何這種絕句、斷句的稱呼在梁代前后突然出現(xiàn)②徐陵《玉臺新詠》專列“古絕句四首”一節(jié),這也是目前發(fā)現(xiàn)最早出現(xiàn)的絕句。。第三,為何七絕產(chǎn)生的時間晚于五絕,也需要做出解釋[5]。
在絲綢之路沿線的語言和文化中,四行詩是很常見的,波斯詩歌、阿拉伯詩歌、突厥詩歌都存在四行詩[10]254-264,[11]41。四行詩是波斯詩歌體裁中最短小的一種。波斯四行詩有兩個名字:一個是rubā‘ī,該名字是阿拉伯語,“四個一組”的意思;另一個是tarana。波斯的四行詩押韻方式一共有三種:“二四句押韻”“一二四句押韻”和“四句全押韻”。[10]254-255在突厥詩歌傳統(tǒng)中,四行詩也很常見。哈薩克民間詩歌,經(jīng)常四行為一段,而且是一二四行押韻[12]。這和中國古代的絕句在形式上很相似。阿爾泰語中的murabba詩節(jié),主要表現(xiàn)形式為四行一節(jié),格律為a-a-x-a模式,也就是一二四行押韻[13]??梢?,如果拉開時空來看,從中國、中亞一直到波斯都有四行詩。
Bausani、楊憲益、穆宏燕均指出波斯的四行詩是受唐絕句的影響而產(chǎn)生[14-16],這一觀點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波斯四行詩出現(xiàn)的絕對年代晚于漢語文獻”的判斷得出的。但是這一判斷現(xiàn)在基本上已經(jīng)被否定:在巴拉維詩歌以及摩尼教文書中的tarana,都存在四行詩,絕對年代可以追溯到3-9世紀[17]。因此,“絕句”最早出現(xiàn)于中國,目前看來是不成立的?,F(xiàn)在學(xué)界一般認為,中亞突厥語民歌四行詩來自波斯[18]。日本學(xué)者護雅夫則提出七言絕句和六言絕句的產(chǎn)生都和中亞和北亞少數(shù)民族的民歌(“北歌”)存在密切關(guān)系,這是非常有見地的;不過護雅夫是就形式而言的,并沒有直接指出“絕句”的語源[19]?!敖^句”和“斷句”的語源,在漢語學(xué)界也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解釋。
其實,“絕”和“斷”僅僅是記音詞,本身并不表示詞義。在滿―通古斯語族中,“四”的讀音分別是“滿語duin、dyn”[20]621“鄂倫春語dijin”[20]708“錫伯語dujin”[20]927“赫哲語dujin”[20]987。在蒙古語族中,“四”的讀音分別是“蒙古語dorob”“東部裕固語de:ren”“保安語dera?”“康家語der?”[21]。對比可見,滿―通古斯語族、蒙古語族中的“四”和漢語中“斷”的讀音*duan極其相似,特別是滿―通古斯語族的duin。在中古漢語與于闐語的對音中,“桓韻”*uan有時還可以和于闐語的vī?na對應(yīng)。如“官”對應(yīng)vī?na[22],其中?是鼻音標志,主要是跟后面的n伴隨產(chǎn)生,因此可以忽略。換言之,和西域語言對音的時候,漢語桓韻有時可以對應(yīng)西域語言的vī?n或uin,從這個角度看,漢語與滿―通古斯語族對音是最整齊的。滿―通古斯語族中“四”這一系列讀音的突出特點是,以齒齦塞音作為韻首輔音,以鼻音n作為韻尾,?是n的音變形式①由此還可以解決波斯語中tarana的語源問題。tarana在語音上和蒙古語族的de:ren(“四”)等形式很相似,而波斯語中并沒有類似表示“四”的詞語,其語源應(yīng)該就是四行詩。從這可以看出,波斯詩歌傳統(tǒng)和中國草原民族早就存在互動,并借用他們的稱謂??上У氖牵菰褡宓臅鴮懹涗泜鹘y(tǒng)并沒有得到很好的保存以及釋讀,因此追溯四行詩最早出現(xiàn)的時間,相對比較受限制。但是通過對詞語的語源進行分析可以看出,波斯傳統(tǒng)深受中國草原民族的影響。波斯語中并沒有類似表示“四”的詞語。。
在伊朗語族中,“四”的讀音分別是“吠陀波斯語c?atur”“巴列維語c?ahār”“波斯語chār”“巴基斯坦Shina語c?ar”“普什圖語cˉ?ār”“塔吉克語tsavur”[23-26]。在突厥語族中,“四”的讀音分別是“古代突厥語d?rt”“維吾爾語t?t”“哈薩克語t?rt”“柯爾克孜語t?rt”“烏茲別克語t?rt”“塔塔爾語d?rt”“圖瓦語d?rt”“撒拉語djod”“西部裕固語diort”[11]361,[27]。在漢語和西域語言的對音中,部分漢語從母字可以對應(yīng)西域語言的齒齦塞音,如“捷枝”對應(yīng)Dapici[28],“捷”是從母字,但是對應(yīng)dap?!敖^”的中古音為從母薛韻字,因此中古漢語中的“絕”或“截”,完全可以和伊朗語族里的cˉ?ār以及突厥語族中的tort對應(yīng)。
綜而言之,中古漢語文學(xué)中突然出現(xiàn)的“斷句”和“絕句”,語源其實與北方民族和東伊朗語支民族的語言有關(guān)。具體而言,“斷”和滿―通古斯語族的duin以及蒙古語族中的de:ren等表示“四”的詞語有關(guān),“絕”“截”和波斯語以及塔吉克等東伊朗語支語言中的chār等表示“四”的詞語有關(guān)。
從“斷句”的命名這里可以看出,早期拓跋鮮卑語應(yīng)該和現(xiàn)在的滿―通古斯語族接近。從“絕句”“截句”的語源則可以看出波斯語和波斯文化以及突厥文化對中古漢文化的影響。“絕句”“截句”“斷句”都是“四句”的意思。
“絕句”“截句”“斷句”最早都是出現(xiàn)在南朝的史書里,然而這些詞語語源不明。不能排除它們是來自中亞和北方民族的借詞。這是非常有可能的,因為南北朝時期北朝文化和南朝文化彼此接觸非常頻繁。
閻步克較早就指出了北朝官制對南朝的影響——蕭衍所建十八班制及流外七班制等重大更革是對北魏孝文帝所創(chuàng)類似制度的借鑒和模仿[29]。王允亮據(jù)《隋書·音樂志》指出,南北朝后期雙方皇帝在音樂上的審美趣味,都是南北兼收;而且南朝后主非常欣賞北朝音樂——“遣宮女習(xí)北方簫鼓”[30]。童嶺也有類似發(fā)現(xiàn),他指出南方社會非常喜歡北方胡族文化,如在《南齊書·柳世隆傳》中,“平西將軍黃回軍至西陽,乘三層艦,作羌胡伎,泝流而進”,這是北方音樂被南方主流社會吸收的明顯例子[31]。
在文學(xué)方面,曹道衡較早就指出北方文學(xué)相對于南朝文學(xué)在敘事上的優(yōu)勝之處[32]。金溪認為,在佛誕節(jié)慶典儀式傳入南方之后,“佛教石窟和造像”“北方的佛教偈頌、梵唄”傳入南方,并最終影響到后來的永明詩歌[33]。此后于涌指出,南方的邊塞詩經(jīng)常出現(xiàn)“隴首”這一北方詞語,這顯然可以看出北方文學(xué)對南方文學(xué)的影響[34]。
前文對“絕句”“截句”“斷句”語源的探討為“北朝文學(xué)影響南朝文學(xué)”的觀點提供又一堅固的證據(jù)。“絕”“截”“斷”均是“音譯詞”,是中亞和北方民族語言中數(shù)詞“四”的語音轉(zhuǎn)寫。
竹枝詞,也叫“竹枝”或“竹枝子”,屬遠古、中古民歌遺韻,形式上類似于七絕。作為一種別開生面的詩體,竹枝詞自中唐起越來越受到文人的青睞,幾乎歷代重要文人都曾寫過,至清代康乾間蔚為大觀。竹枝詞在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文化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對唐代七言詩和宋詞的形成均有重大影響,中唐詩人劉禹錫運用這種詩體,創(chuàng)作了眾多膾炙人口的詩篇,使竹枝詞從民間登上了文人學(xué)士的詩壇,給詩詞創(chuàng)作注入了一股新風(fēng)[35]。
竹枝詞的產(chǎn)生時間有多種說法。目前竹枝詞的產(chǎn)生時間主要有晉、齊梁、隋、隋唐之際、唐五種說法,尚無定論。竹枝詞的起源區(qū)域也有多種說法,主要有巴渝巫山說、楚地歸州說、沅湘朗州說、蜀地說、夜郎說等幾種。學(xué)界較為認可的是巴渝巫山說,基本認定竹枝詞本是巴渝一帶民歌[36]42-48。
但是為何叫“竹枝詞”,一直沒得到合理的解釋,目前主要有三種觀點。第一,清代萬樹《詞律》認為“竹枝”是和聲,沒有實際意義。第二,竹枝詞因“手執(zhí)竹枝歌舞”而得名。任半塘、鹽谷溫等認為竹枝詞和歌舞時手拿竹枝有關(guān)。第三,竹枝詞因樂府歌名命名。馬稚青根據(jù)清代王士禛《居易錄》所載,認為竹枝詞命名來源于古樂府。[35],[36]51-61,[37]
我們認為“竹枝”應(yīng)該和絕句語源相似,語源也是“四”,竹枝詞本義也應(yīng)該是四行詩。
根據(jù)焦甜甜[38]、劉曉南[39]等人研究,唐五代時期,四川地區(qū)入聲字的韻尾已經(jīng)出現(xiàn)消失跡象,最早消失的就是-k韻尾。到了宋代的時候,四川地區(qū)方言陰聲和入聲基本上已經(jīng)高度相混?!爸瘛敝泄攀侵肝蓓嵢茸?,日語吳音是toku,中古音為tok,如果-k韻尾脫落,那么“竹”的實際讀音就是to?!爸Α笔钦履钢Р孔郑渫粼~“支”在梵漢佛教對音中可以對應(yīng)tye[40]。據(jù)此,唐代“竹枝”的讀音可能是totye,與突厥語族中表示“四”的詞音t?t、t?rt、diort幾乎一樣。也就是說,“竹枝詞”的本義可能也是“四行詩”。
漢唐時期,中亞各民族與中國有著深度互動。《史記》《漢書》《后漢書》等史書明確記錄了漢朝與中亞民族的交流。張騫出使西域時就看到了來自中國的“筇竹帳”“蜀布”。漢代時胡豆、胡瓜等含“胡”為前綴的物品從波斯傳入中國。勞費爾的《中國伊朗編》對波斯和中國的名物名稱的語音對應(yīng)關(guān)系有深入探討(如“汗血寶馬”“苜?!薄捌咸选钡龋?,從語音對應(yīng)角度揭示了波斯和中國之間的交流和互動,具有里程碑意義[41]。不過勞費爾偏重對物質(zhì)文明交流的探討,其實中華文化與西域文化的交流互鑒非常值得深入研究。
習(xí)近平對絲綢之路文明的交流互鑒有精辟的論述:“公元前100多年,中國就開始開辟通往西域的絲綢之路。漢代張騫于公元前138年和119年兩次出使西域,向西域傳播了中華文化,也引進了葡萄、苜蓿、石榴、胡麻、芝麻等西域文化成果。西漢時期,中國的船隊就到達了印度和斯里蘭卡,用中國的絲綢換取了琉璃、珍珠等物品。中國唐代是中國歷史上對外交流的活躍期。據(jù)史料記載,唐代中國通使交好的國家多達70多個,那時候的首都長安里來自各國的使臣、商人、留學(xué)生云集成群。這個大交流促進了中華文化遠播世界,也促進了各國文化和物產(chǎn)傳入中國?!盵42]習(xí)近平同時指出:“交流互鑒是文明發(fā)展的本質(zhì)要求。只有同其他文明交流互鑒、取長補短,才能保持旺盛生命活力。文明交流互鑒應(yīng)該是對等的、平等的,應(yīng)該是多元的、多向的,而不應(yīng)該是強制的、強迫的,不應(yīng)該是單一的、單向的?!盵43]習(xí)近平的文明互鑒論對中華文化與西域文化的交流研究具有重要指導(dǎo)意義。以往我們可能會更多強調(diào)中華文化對西域文化的影響,但是任何人類文明都是在交流互鑒中發(fā)展壯大的。
以此為出發(fā)點,我們從文學(xué)體裁的語源角度探討西域文化和中華文化的交流互鑒。中古前期,中國進入南北朝時期,來自西域和北方的少數(shù)民族進入中原地區(qū),并在中國的北方創(chuàng)建了諸多王朝。波斯語言以及北方游牧民族語言對中古漢語,甚至中古南朝漢語產(chǎn)生影響。波斯和中亞文化通過絲綢之路沿線的商賈不斷進入中原地區(qū),經(jīng)由北朝進而影響南朝文化,因此北朝文化不僅包含中國北方文化,也包含來自中亞的文化。而北朝和南朝的合流鑄就了隋唐盛世,因此了解波斯和中亞文化有益于更好地了解隋唐盛世。
前文已經(jīng)討論了“絕句”和波斯語之間的語音對應(yīng)關(guān)系,并推定“絕”和“截”是波斯語中表示“四”的詞語chār,“絕句”就是“四句”的意思。其實除了文體名稱,波斯政治名號在中古漢語文學(xué)作品也多有出現(xiàn)。如“郎”。該詞在中古出現(xiàn),表示“主人”的意思。江藍生指出,“郎”在六朝時期的小說中被用來表示“主人”,但是這個詞為何突然出現(xiàn),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說明,到唐代,還有“阿郎”(“主人”之義)之說[44-45]。其實,“郎”來自波斯語rang“王、執(zhí)政者”,“阿郎”來自波斯語ārang“總督、執(zhí)政者”。又如“阿堵”ata(表示“這”)。該詞是《世說新語》中非常有名的一個詞語,并不見于南方民族語言以及漢語方言。其實該詞是北方阿爾泰語借詞?!斑@”,蒙古語讀為ana。諸此種種無不體現(xiàn)中華文明對中亞和北方少數(shù)民族優(yōu)秀文化的吸收和接納,也正是中華文明的博大胸懷,孕育了中國歷史上一個又一個繁華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