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海沉魚
2020年8月末的時候,我參加了一年一度的公務員招生考試。結束第一科目的考試時,正值正午時分,我迎著烈日跟隨人流擠進校門口不遠處的“老鄉(xiāng)雞快餐店”。不大的一塊就餐區(qū)已經(jīng)被來勢洶涌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每張桌子前,一陣大快朵頤、杯盤狼藉之后,很快就會換上另一張新面孔。那天的“老鄉(xiāng)雞快餐店”仿如工廠的一條生產流水線,滾動帶上井然有序地更新著。
終于,在長如龍的隊伍中捕捉到前臺服務員清晰的輪廓,等待幾分鐘后,我端起餐盤朝著餐桌走去。半小時前還是嘈雜不止的狀況,隨著人員就餐完畢,依稀散去后,得以緩和。時間如一杯咖啡,加豆煮沸,待香濃撲鼻,一切變得濃郁舒心。就餐區(qū)此時的氣氛,給原本情緒緊繃的自己平添了些許舒暢。飽腹之后,我和大多數(shù)留店的考生一樣,攤開厚厚的筆記和資料,在最后關頭做一次縝密的復習。
時間靜靜地潛行,鐘表劃過的痕跡里,蓄積著不斷加滿的信心。困意有些占據(jù)周身,當瞌睡蟲一次次向我發(fā)起攻擊的時候,一陣問話如及時雨,貫穿耳膜,投射過來。
“這是一碗熱雞湯,另外再給你一碗米飯。你看行不行?”聲音略帶商量的意味,好奇心驅使我抬頭,目光正好定格在點餐臺,那位前臺服務員注視著臺前的顧客,臉色極為無奈。一兩秒鐘后,那位奇怪的顧客如一尊木偶,呆立不動,嘴巴好像按下了消音鍵,一聲不吭。他應該是個拾荒者,亂糟糟的頭發(fā),畸瘦的背上馱著一個大書包,下面穿了條破爛的牛仔褲,可以清晰地看見皮膚的顏色。沉默中,前臺服務員再次試圖打開話閘,依舊失敗。面面相覷時,服務員大概看出了他的意圖,用詢問的口吻說:“再送你一份雞蛋羹,我自己花錢給你買,行不行?”時間在分秒流逝,那人始終不愿吐出一個字,只是靜默地站在那里,讓在場的人們皆為不解。
倆人都沒有挪動半步,站在相近的距離里,各自等待對方的退讓。這時,服務員頓生一計,繼續(xù)說:“肉真的不行,你看看這上面其他的,我再給你買一份?!笔盎恼呶⑽⒌攸c了點頭。彼時,服務員稍稍糾結的眉頭舒展開來,見拾荒者想要在店內就餐,她立即阻止并用語氣溫和地說:“你不能在這里就餐,你到外面好不好?一會兒我把飯菜給你送過去。”
故事說到這,你以為結束了?并沒有,這位服務員領著拾荒者,為他打開門,將他安置在門口石墩處。那一刻,全場無聲,在每一束注視的目光中,都折射著對這位服務員最極致的肯定。
放眼這座偌大的城市,每個人都是這萬丈高樓之中,為生活疲于奔命的一只小小的螞蟻。有的人富足有余,卻一再將高傲的目光抬向更高的地方,似乎任何“微小”之詞皆不配裝進他廣闊的眼海之中;而也有人艱難向前,同樣肩負貧窮、壓力,過著不知何時才能突破平庸,走向富裕的生活,卻依然能將關照的目光顧及更需要幫助的人。
在我們身邊,有許許多多像前臺服務員一樣的普通工作者,他們兢兢業(yè)業(yè),付諸汗水于腳下一方土地,也在我們不曾看見的某個地方,默默地把這個社會的真、善、美抬高一尺。
走出“老鄉(xiāng)雞快餐店”,前臺服務員幾乎和我并肩,她手上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一碗米飯,還有一盤菜薹及一碗雞蛋羹,這不算昂貴的一份午餐,卻抵過世間任何山珍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