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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系列創(chuàng)作是我對文學認知的一次次體現”

2020-12-30 12:50鄢莉王秀梅
長江文藝 2020年12期
關鍵詞:聊齋志異小說創(chuàng)作

鄢莉 王秀梅

時間的打磨和修改,讓我重新認識、發(fā)現、組織自己

鄢莉(以下簡稱“鄢”):秀梅老師好,很高興和您開始這一次訪問。我還清楚地記得2017年您來參加我社年度筆會的情景。那次筆會是在一個叫做浪口的小鎮(zhèn)舉行的,規(guī)模不大,氣氛卻特別地好。我們一起在河渠邊漫步,在電影院里看電影,您留著一頭短發(fā),笑容溫暖,言語爽朗,如北方陽光般明凈熱情。但當我們坐在小鎮(zhèn)咖啡館的長桌旁進行分組討論,談到文學的話題時,您卻流露出嚴肅的神情,發(fā)表了不少高論。當時我就覺得,您是一位既可親又可敬的作家姐姐。

為了這次訪問,我查到您早在2006年就在《長江文藝》發(fā)表了一篇名為《芙蓉》的小說。能談談您和《長江文藝》的淵源,以及投稿的經歷嗎?

王秀梅(以下簡稱“王”):鄢莉老師好!我也非常高興能有這樣一次訪問。您談到那次年度筆會,立即把我?guī)Щ氐搅?017年秋天的浪口。巧合的是,進行這次訪談的時間,跟浪口筆會的時間非常吻合,都是10月下旬。感謝那些執(zhí)著研究光和影像的先人們——從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詳細敘述了“小孔成像匣”的原理,到16世紀歐洲出現了供繪畫用的“成像暗箱”,再到1839年法國畫家達蓋爾公布了他發(fā)明的“達蓋爾銀版攝影術”,于是世界上誕生了第一臺可攜式木箱照相機——如今,一百多年過去了,照相技術一次次地蛻變和發(fā)展,我們舉起手機就可以留下任何我們想留下的影像。我翻看著那些照片:浪口度假區(qū)那典雅的三層回環(huán)小樓,廊柱上懸掛著的紅色燈籠;抬起頭來,可以看到屋檐切割成的矩形的天空;站在三樓陽臺上看到的一鱗一鱗的灰瓦;清晨或傍晚,穿過一條小橋,在度假區(qū)周邊散步,看到的霧中的小船,湖水中的野鴨,挑著一擔子地瓜蔓在路邊歇息的農婦,以及一路相隨的白狗。

照片還忠實地記錄了我們坐在小鎮(zhèn)咖啡館里進行分組討論的情景。那些熟悉的朋友們,熟悉的音容笑貌,停留在三年之前,跟我在朋友圈里見到的他們現在的影像,顯然已有了時光制造的不同。影像還記錄了我當時攤放在眼前的兩本書:凡爾納的《地心游記》、馬龍·詹姆斯的《七殺簡史》?!镀邭⒑喪贰贩獾椎囊痪湓挘敃r讀后讓我驚顫不已,此后每當進入一個難解的局面時,我便會將之反復咀嚼,省己審事。

談到與《長江文藝》的淵源,同樣也有跡可循,只不過,這方面留下的是文字影像——從2001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我便養(yǎng)成一個習慣:記錄每一次投稿經歷。翻開那個陳舊的、紙頁邊緣已經泛黃的本子,我在上面找到了向《長江文藝》投稿的文字記錄:第一次是2002年8月2日,短篇小說《扶郎》;第二次是2004年10月9日,中篇小說《大雪》;第三次是2005年3月23日,中篇小說《芙蓉》。經過了前兩次的失敗,第三次投過去的《芙蓉》,發(fā)表在2006年第5期上。從此,開啟了與《長江文藝》的緣分,陸續(xù)發(fā)表了《虛構的卷宗》《隱士》《龍》等。同時,《天衣》《陳北坡的火車》《山市》等小說也陸續(xù)被《長江文藝·好小說》轉載。

只是,我不太記得當初是怎么把稿子投給喻向午老師的。大概是自由投稿吧。2001年我剛開始寫作的那段時間里,經常去一個郵電局的報刊亭里買文學期刊,抄寫投稿地址。也或者是希望我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某位前輩師長,向我提供了《長江文藝》的投稿地址——這段歷史,我確實忘記了。我能記住的,是此后接近二十年中,與向午老師之間形成的穩(wěn)定的責編關系,我們之間交流稿子的多次電話。最近的一次微信交流中,向午老師先是抱歉地對我說,稿子看得遲了,因為家事纏身,他進入超出預想的忙亂。即便如此,向午老師仍然圍繞小說標題,與我進行了兩天的溝通和討論。在共同努力之下,我們?yōu)樾≌f重新取了這個比較滿意的標題《屋頂上的愛默生》。

還有編輯部及選刊的其他老師,因為訪談、筆會等其他事情,都有過或多或少的溝通。他們都是作家的好朋友。

鄢:現在讓我替您簡單梳理一下您的創(chuàng)作經歷。您在本世紀伊始就踏入文壇,二十年來始終保持著高漲的創(chuàng)作熱情,發(fā)表、出版了九百萬字的長中短篇小說。特別值得一提的是,2008年起,您用《去槐花洲》《見識冰塊的下午》等作品,創(chuàng)造了您的“槐花洲”文學地標;2013年左右,您寫的“父親三部曲”——《父親的橋》《浮世筑》《浮世音》,引起了較大的反響;2015年后,您接連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聊齋志異》同題小說作品,被評論家稱作“新靈異小說”。能說說您在不同的創(chuàng)作階段是如何完成自我拓展、自我超越的嗎?回首創(chuàng)作歷程,您有什么感悟?

王:“槐花洲”、“父親”、“《聊齋志異》同題”這三個系列,是我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三個嘗試。2001年開始小說創(chuàng)作以后,我跟許多作家一樣,并沒有十分明晰的創(chuàng)作規(guī)劃。那個時候,物理年齡處在比較理想的階段,每天都有旺盛的創(chuàng)作欲,只要坐在電腦前面,打下一個無來由的字,就能噴薄地寫下去。當許多訪談拋給我那個老生常談的關于如何構思的問題時,我總是告訴他們,我并不構思。時至今日,我仍然堅持,好的作品并不是精心構思的產物,而是無意識的、自然的涌泄。

當然,隨著物理年齡和寫作年齡的延展,走過的路上,那沙石雜花飛揚的狀態(tài),總要逐漸沉凝。輕靈的部分上升,濁重的部分下降,層次感和段落感不同程度地呈現。每一個寫作者都知道,這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之一。2008年,《去槐花洲》發(fā)表之后,帶給我許多意想不到的結果:被多家選刊轉載、多家選本收錄,甚至翻譯成希臘文,我得以作為中國作協代表團中的一員,參加了薩洛尼卡國際書展。我的老家,膠東,是個到處都能看到槐花的地方。離我老家村莊不遠的另一個村莊名叫棉花洲,我是那么喜歡“洲”這個字,它不同于“村”、“屯”、“莊”,它聽起來像水中的幻景。我把“槐花”和“洲”這兩個意象拼接到一起,虛構了槐花洲。從那以后,槐花洲成為我筆下許多故事的背景。這或許可以梳理為,我從那時候開始有了朦朧的“系列”的意識和概念。到2013年,《父親的橋》完成之后,它同樣帶給我諸多的榮譽,我開始寫父親系列。在這個系列中,我的父親名叫繆一二,他是一名高級鐵路橋梁工程師。到《瞳人語》完成之后,我開始創(chuàng)作“《聊齋志異》同題”系列。因為在那個階段,我開始重讀中國經典,而《聊齋志異》作為我童年時期接觸到的為數不多的經典,它留在我文學記憶深處的形象逐漸凸顯,令我難以遏制向它致敬的沖動。

除了這幾個系列,我近十年還在持續(xù)創(chuàng)作“戰(zhàn)爭”系列,近兩年開始創(chuàng)作“航海人”系列。

這一次次“系列”創(chuàng)作,自然也是我文學認知的一次次體現。時間打磨我,修改我,同時像橡皮擦一樣,殘酷地擦拭掉我對文學的一些庸劣的認知,我只能一次次地重新認識自己、發(fā)現自己、組織自己。其實,每個作家的每一部作品,都寫著危險的被遺忘的信號,沒有人會許諾你什么,你只能不停地寫,不停地做新的嘗試。

這些“不一樣的人”,身上最顯著的特征就是疼痛

鄢:曾經在一篇文章中,您說過“疼痛是我文學的根基”。本期發(fā)表的《屋頂上的愛默生》就是一篇帶著強烈疼痛感的作品。到底是什么觸動您關注起“星星的孩子”——自閉癥兒童的?在這篇小說中,您加入了不少當下元素,比如“網紅”“直播帶貨”,“拾荒者哲學家”老閑的形象也仿佛能在現實中找到原型。您是否想借此更貼近當下?您設置自閉癥兒童的母親和“拾荒者哲學家”這樣一對奇異的人物組合,有什么樣的初衷?

王:是的,我想借此更貼近當下。這幾年,我反復在問自己一個問題:什么是真正的現實主義?或者說,我們對現實主義的理解,是不是有些過于偏狹?實際上,它是不是應該作為一個宏闊的概念而存在?我思考了一些東西,比如,現實主義說到底是時代和自我的關系問題。那些杰出的現實主義作品,必須要達到心靈和現實的互相適應,從而形成作品世界的完整。時代、世界是作家居于其中的地方,而自我是作家的心靈得以獲取意義的實體,心靈和世界之間的關系不是靜止的,是活動的,這種活動關系很難把握。但是,無論這種關系是如何時刻處在變化和活動之中,有一些永恒的屬于心靈結構方面的東西是不變的,比如生命性,比如疼痛。

關注現實生活中那些“不一樣的人”,正是在這種認知背景下產生的。在《屋頂上的愛默生》中,我關注的是一個自閉癥女孩。后面還將陸續(xù)創(chuàng)作同類作品,還將有其他“不一樣的人”進入我的作品。這些“不一樣的人”,身上最顯著的特征就是疼痛。他們自己是疼痛的,凝視他們的人也是疼痛的,創(chuàng)作他們的人,更是疼痛的。

我設置自閉癥兒童母親和拾荒者哲學家這一對奇異的組合,初衷當然是想呈現小說的藝術效果——人物選擇上的不同常規(guī)。而其實,我想寫的是他們貌似不同之下的“同”。他們看似是兩個世界里的人,實際上,內心里都有著與身處的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東西,只不過,一個是被動,一個是主動。在他們身上,都強烈地投射著一種說不出的哀傷。實際上,他們是同類人,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冥冥中由另外一種力量書寫的一部小說中一個巨大的修辭所代表的兩樣事物。

鄢:對,在這篇小說中,我深深體會到了您用疼痛感受世界的方式。疾病帶來的傷痛、屈辱、無助是根本沒法療愈的,即使主人公們試圖用哲學來救贖自己,卻終究發(fā)現哲學在現實面前蒼白無力,真是令人心碎。我想這就是王秀梅式的小說。您有許多充滿現實關懷的作品,很多都是寫都市世俗生活的。您處理現實的方式總是那么與眾不同,您更喜歡用曲折、幽暗的路徑進入生活,令真誠的人生態(tài)度去與復雜的現實相互碰撞,卻只給出渾沌的結局,讓人生的意義和價值感碎成一地。能再談談您對小說和現實世界的關系的理解嗎?

王:人類和現實世界之間的關系有很多種,比如說,歷史關系,科學關系,生態(tài)關系,等等。我們可以用諸多的角度去解析人類和現實世界之間的關系,但有一種關系,是任何學科所無力完成的,那就是,心靈和現實世界之間的關系。小說和現實世界之間的關系,或者說,文字世界和非文字世界之間的關系,在我看來,就是要表達心靈和現實世界之間的關系。當然了,嚴格地說,小說具有百科全書的功能,它也同樣能表達歷史關系、科學關系、社會學關系等。

您說得很對,主人公試圖用哲學來救贖自己,這正是我設置老閑這個人物的目的所在。他坐在表姐曾經在里面做過涼皮的、充滿人間煙塵氣的小屋的屋頂上,談愛默生。這本身就是一種矛盾。屋頂更接近天空,他是升浮于普通人類之上的尼采、榮格、愛默生。但他侃侃而談之后,卻解決不了哪怕任何一件現實的事情。這正是我要表達的效果:小說、小說中的人與現實之間的關系,最好是這樣的——既不完全相同,又相去不遠。

渾沌的結局,是我喜歡的小說結尾方式。這種喜歡,二十年了,依舊沒有改變。在我看來,用力、極致地寫一種渾沌,這是小說的任務。因為小說真正的任務不是解決,而是呈現。

鄢:您的小說中為什么總有一種悲劇的意味?

王:崇高、優(yōu)美、悲劇、喜劇,這些美學層面上的藝術概念之所以成為永恒的概念,正是因為它們之于藝術作品來說,具有永恒的內涵。黑格爾,亞里士多德,恩格斯,尼采,克爾凱戈爾,這些先哲們都對悲劇有過諸多的理論表述。無論那些表述對文學寫作有多少事實上的指導意義,起碼說明,悲劇意味從藝術出現之時,就成為一種主要的審美對象。

說到我個人的小說為什么總有一種悲劇意味,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我潛意識里更喜歡用悲劇意味去表現人和世界的關系,我覺得這樣更能表達到位;二,童年的諸多情感創(chuàng)傷和身體創(chuàng)傷:從小在外公外婆家寄養(yǎng),目睹大家庭逐漸潰敗。外公、舅舅等相繼死去,其余家庭成員有的闖了關東,失去訊息,不知死活,有的去外面工作,最后只剩下我與外婆老小兩個女人。我從兩歲開始,因為嗆了北風導致重度哮喘,直到十七歲去天津上學才突然痊愈。這導致我在成長過程中一直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從不認為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樣活那么久。

實際上,以上這兩個理由,相對于文學來說,太過于幼稚具體。我內心里真正的答案是:悲劇是文學作品的神秘性之一,它是諸多解釋不清的話題之一。悲劇并不僅僅讓人悲傷和慨嘆,其實,它真正能給人帶來的是快樂。

隨著寫作年齡逐漸累積,我也在不斷地思索如何能寫好悲劇這種“意味”。真正的“悲劇意味”,并不以是否創(chuàng)造了感傷為標準,它的真正標準是升華。如果真能做到“升華”,那么,一切理論解說在它面前都將無能為力。而這種“升華”,同樣是看不到摸不著的境界,需要終其一生去探索。

讀到蒲松齡文字的那一刻,他就生長在我心里了

鄢:還是不能不說說《聊齋志異》。很多作家都有屬于自己的“生命之書”,那是與他(她)的人生產生奇妙聯結的,指引他(她)走完文學道路的,在他(她)心目中具有無比崇高地位的一本書。譬如《石頭記》之于張愛玲?!读凝S志異》應該就是您的生命之書吧。您對它的迷戀究竟來自何處?是地緣聯系方面的,文學旨趣方面的,還是其他什么?

王:可以肯定地說,是文學旨趣方面的。雖然蒲松齡是山東人,我的老鄉(xiāng),但他對我的啟示跟地緣無關。就算他遠在天邊,讀到他文字的那一刻,他就生長在我心里了。有一段時間,我以為是童年時期文化生活過于貧瘠,有幸讀到那么有限的幾本書,才在心靈里種下了一個因。但我后來又想,我童年和少年時期讀到的“大書”,并不僅僅只有《聊齋志異》,為何唯獨對它念念不忘?這似乎難以解釋。

我可以羅列出許許多多對《聊齋志異》的評價,諸如:它的想象是那么荒誕,卻又那么輕靈;它嫻熟的藝術技巧正是我所欣賞的那種天才的藝術本能;它的每一篇故事都是對靈魂的精致和直接的洞見;它奇幻而真實——這兩者之間本應該有的壁壘,被它輕而易舉地擦拭掉了……我甚至可以寫一篇論文來闡釋它的不凡,細數它的萬般迷人之處。

在我看來,毫無疑問,《聊齋志異》是中國文學經典的中心。當然,它不是唯一的中心。它是一團無法用幾何概念命名的獨特的形狀,擁有著無法用數量單位計量的規(guī)模。

鄢:利用古典文學資源,創(chuàng)作出同題作品也算是一種悠久傳統(tǒng)。王安憶寫過《長恨歌》,葉廣芩寫過《采桑子》,孫甘露寫過《憶秦娥》,等等。然而像您這樣成系列地寫一本古典名著的同題小說,卻還是非常罕見的。我想您這么做,除了致敬和獲取靈感的因素外,一定還因為找到了與《聊齋志異》的某種承繼關系,是嗎?

王:就像前面所說,在讀到《聊齋志異》的那一刻起,它就生長在我心里了。年齡、學識和理解的局限,在這種生長之前無能為力——雖然當時我無法像幾十年后的今天這樣更為深刻地體會它,但它作為一種感覺,在我心里牢固地生下了根。實際上,貌似它生長得不動聲色,現在回頭看來,在創(chuàng)作同題作品之前的那十幾年,我的每一次書寫都投射著對它的致敬。我不敢用“承繼”這樣的字眼,甚至不敢說模仿。的確,我們可以看到,在浩瀚的文學歷史長河中,大師和大師之間經常存在著一種明確的承繼關系,或者偉大的模仿。而我,只敢說是在致敬。

鄢:《枕中記》里一名劍客可以穿過玉枕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瞳人語》里余德向被他偷去孩子的薄荷偽裝成一個鬼魂。說真的,我感覺您采用同題小說的形式是一種聰明的策略,可以說,只有用蒲松齡的舊瓶才能裝下您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而您也利用了《聊齋》中現實世界與神怪世界的映射關系,極大地拓展了小說的邊界。當然還有思想方面的一些暗合??傊摹傲凝S”系列和原著的關系若斷若續(xù),如有一根絲線相牽,但它更是屬于您自己的,是一個您可以自由發(fā)揮的空間。

王:《枕中記》是唐代沈既濟創(chuàng)作的傳奇小說。沿著《枕中記》的脈絡追尋,可以追尋到《西極化人》《焦湖廟巫》《南柯太守傳》《櫻桃青衣》《邯鄲記》《續(xù)黃粱》等作品,并且能很容易地追尋到故事層面上的承繼:玉枕、大夢、醒后的痛徹。

上述系列作品雖然在故事層面上有承繼關系,但它們共同的核其實更為堅硬——玉枕和黃粱大夢??梢哉f,正是因為對這幾部作品在故事層面的承繼關系上做過了解,我才對自己創(chuàng)作《聊齋志異》同題小說有了更為明晰的要求:擦掉故事,只留下意象。另一方面,我堅定不移地認為,《聊齋志異》的故事是不可以簡單地換個主人公的名字或者時代背景來再現一遍的,那是對它的不敬。在我心里,《聊齋志異》是故事集,更是一團難以解釋清楚的意象。真正的同題創(chuàng)作,是試圖靠近和撫摸那團意象,而不是耽于故事。

迷戀轟轟烈烈的歷史圖景,在戰(zhàn)爭系列中塑造人的靈魂

鄢:我想,生長在齊魯大地的作家是幸運的。這里背靠泰山,面向東海,既有茫茫原野高山大河,也有渺渺仙山海市蜃樓。更重要的是,這里承載了無比厚重的歷史文化。我注意到您對百余年來的歷史,尤其是抗戰(zhàn)史格外感興趣。對家族史的探索,放置在諸如槐花洲的地域之中,再加之聊齋式的想象,構成了一個亦真亦幻、虛虛實實的立體世界。為什么您有這么強烈的歷史意識?

王:齊魯大地地域色彩十分濃厚,而我生活于其中的膠東半島,有著更為獨特的神秘色彩。在這里,有八仙過海、秦始皇東渡養(yǎng)馬、各種關于大海的歷史傳說,以及海市蜃樓等自然傳說。從我那么迷戀《聊齋志異》就可以推斷,這些神話傳說同樣是我的心頭之好。

另外,這塊特殊的土地也不乏戰(zhàn)爭故事。我的外婆名叫初玉蘭,她的娘家,是離我老家村莊十幾里地的水道鎮(zhèn)??谷諔?zhàn)爭時期,水道鎮(zhèn)是軍事重鎮(zhèn),曾經修筑有鬼子的炮樓。外婆年老之后,長達二十年在我家里長居,她是個瘦小的、常年犯咳疾的女人。她盤坐在炕上,跟我講日本人占據水道鎮(zhèn)之后的一些故事,令我小時候就對那個小鎮(zhèn)向往不已。后來,我的大妹妹在水道鎮(zhèn)居住下來,我得以經常去往那個神秘的地方。它的小和平常,曾經令我深深迷惑,無法將之與外婆故事中的地方聯系到一起。但正是這些矛盾,造就了小說。

再往前追溯,膠東這塊土地上還曾發(fā)生過著名的抗倭戰(zhàn)爭。拉開時間空間去寫戰(zhàn)爭,甚至寫明朝的抗倭戰(zhàn)爭,都是令我心醉不已的事情。接近二十年中,我創(chuàng)作了一部戰(zhàn)爭題材長篇小說,二十余篇戰(zhàn)爭題材中短篇小說。不管是把地名虛構為槐花洲,還是風波鎮(zhèn),其實在心理地圖上,它都是槐花洲,都是膠東半島這塊神秘的地方。

鄢:在講到過去的歷史時,您總是喜歡采用一種原地回望的姿態(tài),做那個“講故事的人”。以當事人后代的身份轉述,如此,就不必對講述歷史的真實性負有全責,盡可以在其中注入魔幻與傳奇。例如在您也是新近發(fā)表的中篇小說《第四個航海人》中,老曲家族有一個打不破的魔咒,每一代都要出一個不安分的航海人,每個航海人在三十六歲那年都會有一次匪夷所思的返鄉(xiāng)經歷。第四個航海人曲云涌果然在三十六歲返回煙臺,在他返回后,發(fā)生了多起暗殺日本占領軍的事件。在《龍》中,祖父出生時被傳說為龍,因為這傳說與黃金大王周老五結為義父子,后來為了洗刷周老五當漢奸的恥辱,他積極抗日,卻神秘失蹤,成為一樁懸案。為什么您喜歡這樣的方式,有沒有受到新時期以來歷史家族敘事作品的影響?

王:我前面說過,早期那僅靠噴薄的才情而肆意創(chuàng)作的時期過去之后,我有意識地在進行“系列”創(chuàng)作。繼重新探索和研究《聊齋志異》以外,我近幾年在讀《山海經》《拾遺記》《搜神記》《閱微草堂筆記》《全怪談》《坎特伯雷故事》《十日談》等類型的書。也許是對經典、歷史、民間傳奇的迷戀,使我在小說中不自覺地注入了這些感覺和方法。也就是說,創(chuàng)作《第四個航海人》類型的小說時,我的認知和文體強烈地投射出了我對歷史和民間傳奇的迷戀,這應該是第一個因素。

至于“講故事的人”,二十年的創(chuàng)作經歷中,我一直在恪盡職守地演著這個角色。了解我的編輯朋友和評論家朋友都知道,編織故事是我的強項。隨著寫作經驗的累積,我更加注重講故事的“姿態(tài)”,甚至,我經常思考如何將兩種或者多種“姿態(tài)”結合。這種思考已經跟初期寫作時那種僅靠潛意識驅動不太一樣了。

新時期以來的歷史家族敘事,是我們敬仰的幾乎全部五零后作家前輩的拿手好戲。他們的那些大部頭,毫無疑問對我們形成了殘酷的壓迫以及美好的影響,我也不例外。

鄢:《第四個航海人》中,叔叔曲云涌在干了許多抗日大事后登船離去,永遠消失,卻被指為一個歸來的魂靈?!渡绞小分?,祖父繆云至與鬼子在玉皇頂激戰(zhàn),失蹤在山市,后來藏寶洞里也沒找到他的尸骨。您努力搜羅歷史的碎片、家族的秘聞,演繹出曲折離奇的故事,但又常常讓故事的主人公不知所終,化為傳說。但是我感到您并非是在虛化歷史,恰恰相反,您所做的努力正是在為一個民族修復靈魂,是想讓遠去的祖先凝魂聚魄,以達到重振民族文化精神的目的。正像您在《龍》的創(chuàng)作談中所說的,懷念那個遍地英雄的年代。這是否是您家族史書寫的一個出發(fā)點呢?

王:感謝鄢莉老師,將拙作的意旨進行了這樣頗有增益的闡釋。對于作家而言,在創(chuàng)作時,個體的身份感會融入到作品的普遍意識中。他交付自己的智力,同時也吸收作品中人物的智力,甚至吸收將來翻閱作品的閱讀者的智力——小說就是這么一個奇妙的事物,綜合的智力吸收,給作家作為一個講故事的人以神秘的力量。很多時候,當作家完成一部作品之后,他并不能確切地知道,他表達的都是些什么、他想要表達的東西完成了多少;等到與這部作品非常相稱的閱讀者出現,他毫不猶豫地指出某個或某些方面,這部作品的藝術智力才達到了闡釋上的完滿。

老實說,“為一個民族修復靈魂,是想讓遠去的祖先凝魂聚魄,以達到重振民族文化精神的目的?!薄@句話,是您作為一個卓越的閱讀者的智力呈現。我的創(chuàng)作過程,其實已經提前吸收了像您這樣的閱讀者的智力。您說得一點沒錯,在“戰(zhàn)爭”系列的這些作品中,與其說我塑造的是一個個切實可感的人,不如說我在一次次地塑造“靈魂”。我聽說過抗日戰(zhàn)爭時期太多地下工作者的故事,他們可能永遠不能把自己的真實名字示人,只能作為一個無名者而犧牲;還有一些人,為了信仰和事業(yè),甚至終生不能為自己正名,而是頂著叛徒或者敵對方的帽子死去。那個特殊的年代,有開始不一定有結尾,有早上不一定有中午。因此,故事只是形式,人物只是形式,它們只是靈魂的依附物。

我從小就是一個內心里有著男孩子氣的人,這導致了我在閱讀、寫作、影視劇審美等方面的明確取向。我經常遙想那些英雄遍地的年代,那種轟轟烈烈的歷史圖景我不曾親見,因此,對它的遙想和迷戀,導致我在創(chuàng)作戰(zhàn)爭題材作品時,對自己有著類似于美學修辭角度的要求:圖景,大的圖景,曲折的圖景,家族秘聞式的圖景。大約,這種追求,正是這種美學要求的表現形式吧。

還有一點要說的是,近兩年我在研究煙臺開埠方面的歷史?!昂胶H恕毕盗校彩菍⒁懤m(xù)推出的一個創(chuàng)作系列。目前已有短篇小說《第三個航海人》、中篇小說《第四個航海人》發(fā)表,還將有航海人系列長篇少年小說等作品陸續(xù)出來。

將全力放在創(chuàng)作中,因此不再有“野心”

鄢:最后一個問題,您作為一名“70后”,創(chuàng)作上的成績有目共睹,但在我的印象中,秀梅老師相當低調,一直埋頭寫作,很少湊文壇上的熱鬧,給人感覺好像沒什么野心。您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對未來的創(chuàng)作有什么期許嗎?

王:低調,埋頭寫作,很少湊文壇上的熱鬧,沒有什么野心,這是許多朋友對我的評價。從內心里來說,應該沒有一個寫作者不渴望被承認、獲獎,不渴望自己身處那些博人眼球的風口浪尖之上吧?我也不例外,年輕的時候尤其也有著這些野心。但我承認,我后來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特點。每個人在這個世上的位置、角色,都由他的“特點”來決定,我大約是發(fā)現我的“特點”更適合全力放在創(chuàng)作中,因此變得沒有野心,不湊熱鬧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跟許多人一樣,像一個飽經世故的人承受了諸多的變化和疼痛,這時候,就更加沒有野心了。每當我進入寫作,便能體會到那種唯有寫作才具備的莊嚴和崇高感,其他的,就更加淡化了。

對未來的創(chuàng)作,我不敢有什么期許。文學這個世界既具體又模糊,既充分博大又幽仄局促,誰也不知道他的詞匯、想象、理解力能否在下一部作品中跟得上他對自己的要求、藝術對他的要求。文學的藝術魅力難以把握。所以,沒有期許,只是好好地寫人,寫故事,寫靈魂,寫關系。

鄢:謝謝您接受我的訪問。祝您創(chuàng)作愉快。

王:也感謝您對我的訪問,祝您工作愉快。

責任編輯? 鄢?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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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隨筆
《聊齋志異》與前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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