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愈高
丁寶楨關(guān)于“天津教案”的一件手書信札,是筆者于1995年10月在北京翰海拍賣公司舉辦的一場小型拍賣會上購得的。
這件丁寶楨手書信札,給后世留下了有關(guān)“天津教案”的重要史料;同時,還為后世評價丁寶楨的人品政績,留下可靠的依據(jù)。
首先,讓我們回顧一下歷史上震驚中外的“天津教案”:
大清同治九年(1870年)入夏以來,天津地區(qū)天氣酷熱,瘟疫爆發(fā)、流行,死者無數(shù),其中兒童的死亡率為最高。外國教會在天津地區(qū)開辦的孤兒院、育嬰堂,將死亡的中國兒童遺體陸陸續(xù)續(xù)送往郊外埋葬。就在天津地方當局處置瘟疫無力,老百姓人心惶惶、不知所措之際,傳來一條十分荒謬的謠言:“天主教育嬰堂將中國兒童的心臟、眼睛等器官用來做藥……”謠言在天津地區(qū)瘋傳后,讓老百姓更加惶恐不安,更加憎恨洋人及洋人所辦的慈善機構(gòu)。恰巧這時,天津抓獲一名叫武蘭珍的人販子,他因罪行嚴重被判處死刑。判決后,此人販子為了求生,竟然謊稱是法國天主教會讓他拐騙兒童,賣給教堂里做藥的。武蘭珍的這番口供,在天津地區(qū)引爆了一場針對外國教會和外國人的大規(guī)模群眾抗議活動。工人罷工、商人罷市、學(xué)校罷課,人們義憤填膺。
1870年6月21日上午,天津知縣劉杰押著人販子武蘭珍去天主教望海樓教堂調(diào)查對質(zhì)。質(zhì)證的結(jié)果證明,該人販子的口供全是胡編瞎說的。劉杰等人在返回官府的途中,巧遇剛從三口通商大臣崇厚處要求派兵鎮(zhèn)壓群眾,卻遭碰鼻的法國駐天津總領(lǐng)事豐大業(yè)。豐大業(yè)大罵劉知縣,并開槍打傷了劉知縣的隨從人員。此時,天津地區(qū)早已民怨沸騰,群情激憤,社會秩序大亂,地方當局無法掌控局面。憤怒的人們將豐大業(yè)打死,并將怒火指向法國天主教在天津開辦的慈善機構(gòu)——望海樓教堂。人們瘋狂地沖進去打砸搶燒,見人就殺。隨后,怒氣未消的人們,竟然又跑到法國駐天津總領(lǐng)館,一把火將其燒毀。此次事件中,三小時內(nèi)共造成10名修女、2名神父、2名法國領(lǐng)事館人員、5名法國和俄國僑民,以及30多名中國天主教信徒被殺死;還有6座法、英、美等國開辦的教堂被焚毀。這就是“天津教案”的大概情況。
“天津教案”發(fā)生后,法英俄美等國立即向清政府提出強烈抗議,要求其于十天內(nèi)處死天津知縣劉杰以及肇事者并賠償損失。他們還派出幾艘軍艦直抵天津大沽口海域,作好了炮轟天津的臨戰(zhàn)準備。管轄天津府的直隸總督曾國藩接到清廷指令,臨危受命,于6月28日火速趕到天津,查辦此案。曾國藩經(jīng)過十多天時間實地走訪調(diào)查,確認外國教堂并無誘拐傷害兒童之事,遂與法國等西方列強協(xié)商,于7月20日作出了對此次教案的處置決定并上報朝廷:處死殺人者馬宏亮等20人;將天津知府張光藻、天津知縣劉杰革職,充軍黑龍江;賠償法國等列強49萬兩白銀。
曾國藩對“天津教案”的處置方案遭到朝廷內(nèi)以左宗棠為首的主戰(zhàn)派反對,認為曾國藩的處置方案是錯誤的,曾國藩系賣國賊、漢奸;堅決反對殺中國百姓為洋人償命。全國老百姓也痛罵曾國藩賣國求榮,是洋人的奴才、走狗。在這種情況下,清朝政府的決策者慈禧太后既要避免與洋人決裂、開戰(zhàn),又要安撫朝廷內(nèi)主戰(zhàn)派和全國老百姓的情緒,只好撤換曾國藩,派李鴻章接手查辦此案。
李鴻章接辦此案后,將判決死刑的20人,減為16人,另外4人緩刑;將賠償款減為46萬兩白銀;將天津知府張光藻、天津知縣劉杰革職,充軍黑龍江。對李鴻章的這個改判方案,法國政府考慮到中國老百姓的情緒,加上他們國家正在與普魯士激戰(zhàn),無暇顧及,也只好認可。據(jù)后來有關(guān)報道稱:“天津教案”中被砍頭的16人,并非馬宏亮等人,而是處決了另外犯死罪的其他16個人。李鴻章這個“貍貓換太子”之計,把洋人給糊弄了,只有那46萬兩白銀,才是貨真價實地賠給了洋人。另外,清政府還派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專程赴法國賠禮道歉。
至此,震驚世界的“天津教案”終于算解決了。但這個事件留給我國的教訓(xùn)太多太深刻了,值得后世執(zhí)政者和全國人民深刻反省。
時任山東省巡撫的丁寶楨,在當時(同治九年七月二十一日,即1870年8月17日)寫給同僚的信札(即筆者所購這件)中寫道:“天津滋事之案,法使必欲將府縣抵償該領(lǐng)事豐大業(yè)之命,曾相(即指曾國藩)不從,僅將府縣撤任而渠,猶不愿,復(fù)奏請交部治罪;而彼猶必欲就近在津辦抵,其強橫無理可謂極至?,F(xiàn)在議恤賞(償)人命、賠修教堂、緝兇抵償,而該使以府縣不能如其所欲辦理仍嘵之不置。昨聞,曾相查辦復(fù)奏,該堂(指法國在天津開辦的天主教望海樓教堂)挖眼剖心各事,全無實據(jù)?!?/p>
在丁寶楨這封簡短的信札中,我們可以感覺到他對曾國藩在查辦天津教案中“尊重事實,就事論事”的處置方式,是持贊成態(tài)度的;對西方列強在中國強橫無理的劣行,是反對和憎恨的。
在這封信札的末尾,丁寶楨了解到“東?。ㄖ干綎|)春末夏初,雨澤缺少,麥收大減,極為焦慮。幸五月以后,雨旸應(yīng)時,秋成可期中。”從寥寥數(shù)語中,我們可以感覺到晚清名臣丁寶楨關(guān)心民生疾苦的赤誠之心。這在晚清時期官場普遍腐敗的大環(huán)境下,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他的人品和政績,值得我們后輩學(xué)習(xí)和緬懷崇敬。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
附丁寶楨(1820-1886)仕途簡歷:
丁寶楨字稚璜,貴州平遠(今貴州畢節(jié)市織金縣)牛場鎮(zhèn)人。咸豐三年癸丑(1853年)科,考中2甲笫22名進士(時年33歲);咸豐十年(1860年),任湖南岳州知府,不久調(diào)任長沙知府;同治二年(1863年),升任山東按察使;同治三年(1864年),轉(zhuǎn)遷山東布政使;同治六年(1867年),升任山東巡撫;光緒二年(1876年),升任四川總督,至光緒十二年(1886年)在任上逝世,享年66歲。丁寶楨逝世后,清廷謚其“文誠”,以資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