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鴻麗

《阮籍集》疑例

潘鴻麗

（廣西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廣西 南寧 530004）

將李志鈞、季昌華、柴玉英、彭大華等人校點(diǎn)的《阮籍集》中的11處誤例分為不明文例、不明文意和不明語序三類進(jìn)行探討。綜合運(yùn)用據(jù)古訓(xùn)、辨字形、通語法、審文例等訓(xùn)詁學(xué)方法，嘗試補(bǔ)正這些誤例。

《阮籍集》；校點(diǎn)；疑例

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出版的《阮籍集》是由李志鈞、季昌華、柴玉英、彭大華等人校點(diǎn)的（以下簡稱上古本）。上古本以嘉靖間陳德文、范欽刻二卷本為底本，參校眾本，為現(xiàn)代讀者閱讀阮籍詩文提供了很好的本子。上古本的學(xué)術(shù)價值，大家有目共睹。不過校點(diǎn)《阮籍集》絕非易事，上古本也難免存有疏漏。今就閱讀上古本《阮籍集》遇到的一些疑例，略陳淺見。

一、不明文例之誤

（一）易乎殊方

豈淹留以為感兮，將易乎殊方？（《東平賦》）

按：上古本第7頁校勘記[十]：“‘易乎殊方’，汪本同；燮本、張本、嚴(yán)本‘易’下有‘貌’字，與上下文意不相連屬，當(dāng)系明人臆增。此‘易’字猶言遷徙。”

此處應(yīng)從燮本、張本、嚴(yán)本作“將易貌乎殊方”。理由有二：一是從句式上看，全段“顧杲日之初開兮，馳曲陵而飾容……”皆是上句七字，下句六字的賦文。前一段末尾句“豈三年之無問兮，將一往而九返”，也是上七下六。故此處當(dāng)為六字。二是從文意來看，上句“淹留以為感”是“久留故地”之意，下句“易貌乎殊方”與之相反，是“變易形貌隱居遠(yuǎn)方”之意。如果是“易乎殊方”，“易”有“改變”“交換”等意，而無“遷徙”之意，上古本為與前句文意相合將“易”解釋為“遷徙”未免有些牽強(qiáng)。且“易貌”在其他文獻(xiàn)有用例，如：《呂氏春秋·處方》中的“畫者儀發(fā)而易貌”，《淮南子卷九·主術(shù)訓(xùn)》中的“擿齒易貌”，張衡《西京賦》中的“奇幻倏忽，易貌分形”等。

（二）強(qiáng)者暌而凌暴

強(qiáng)者暌而凌暴，弱者憔悴而事人。（《先生大人傳》）

按：上古本第75頁?？庇沎十六]：“‘強(qiáng)者暌而凌暴’，汪、燮、張、嚴(yán)本‘暌’下有‘眠’字，誤?！?，違也’，見《玉篇》；‘暌眠’不可通?！?/p>

《先生大人傳》是賦體傳記，多駢偶句。此處上句作“強(qiáng)者暌而凌暴”，下句作“弱者憔悴而事人”：從字?jǐn)?shù)上來看，上句應(yīng)該是七個字，還缺一字；從句法結(jié)構(gòu)來看，上下兩句“強(qiáng)者”與“弱者”，“凌暴”與“事人”皆對仗工整，可知上句“暌”應(yīng)與下句“憔悴”相對；因此“暌”下缺一字。故當(dāng)從陳伯君的《阮籍集校注》作“睽眡”?！度罴Ｗⅰ沸Ｗ⒅小邦ケx”下注“從梅本、張燮本、及本、李本”?！墩f文》：“目不相聽也。”《類篇》：“眡，視貌。”“睽眡”指反目而視貌，與“憔悴”詞性相同。汪、燮、張、嚴(yán)本作“暌眠”，當(dāng)為“睽眡”之形訛。

（三）勢以相君

今汝尊賢以相高，競能以相尚，勢以相君，寵貴以相加，驅(qū)天下以趣之。（《先生大人傳》）

按：上古本第75頁?？庇沎十七]：“‘勢以相君’，汪、燮、張、嚴(yán)本‘勢’上有‘爭’字?！?/p>

“尊賢以相高”“競能以相尚”“寵貴以相加”“驅(qū)天下以趣之”都是“動名+以+動名（或動形）”式的句子，“勢以相君”中不論“勢”作動詞還是名詞，在此處都缺少一個成分。應(yīng)從汪、燮、張、嚴(yán)本作“爭勢以相君”。從句式來看，“爭勢以相君”符合“動名+以+動名（或動形）”句式；從意義上來看，“爭勢以相君”句內(nèi)意思通順，與前后文也能銜接。

（四）好合者齊

夫志均者相求，好合者齊，與夫子同之。（《先生大人傳》）

按：上古本第76頁?？庇沎二十二]：“‘齊’，汪本、嚴(yán)本同；燮本、張本作‘齊顏’?！薄爸揪摺本渥鳌爸揪呦嗲蟆?，“好合者”句應(yīng)與上句相對，應(yīng)從燮本、張本作“好合者齊顏”?！褒R”，《說文解字》：“禾麥吐穗上平也?！薄稘h書·食貨志》注：“等也?！薄邦仭?，《說文解字》：“眉目之間也?！薄褒R顏”即“相同面目”之意。

（五）躍潛之昧兮

躍潛之昧兮，洗光曜之昭明。（《先生大人傳》）

按：上古本第77頁?？庇沎三十三]：“‘躍潛之昧兮’，汪、燮、張、嚴(yán)本皆作‘躍潛飄之冥昧兮’?！?/p>

此處前文“攀扶桑之長枝兮”“登扶搖之隆崇”以及下句“洗光曜之昭明”都是“動+名詞性結(jié)構(gòu)”的句式，而且與“躍潛之昧兮”相對的名詞性結(jié)構(gòu)“光曜之昭明”是“形+之+名”的形式。故而“躍”后應(yīng)接一個雙音形容詞，“之”后應(yīng)接一個雙音名詞。此處應(yīng)從汪、燮、張、嚴(yán)本作“躍潛飄之冥昧兮”。就句內(nèi)而言，“潛飄”一詞修飾“冥昧”說得通；就句外而言，“冥昧”與下句的“昭明”意義恰好相對。

二、不明文意之誤

（一）大則有稱于萬年

故近者不稱歲，遠(yuǎn)者不歷年；大則有稱于萬年，細(xì)者為笑于目前。（《獼猴賦》）

由圖11可見，直流正極接地故障發(fā)生時，故障極直流電壓降至零，非故障極電壓升高至極間電壓，即直流零電位參考點(diǎn)發(fā)生偏移；但直流極間電壓保持不變。同時導(dǎo)致三端換流器發(fā)生交流電壓偏置、出現(xiàn)中性點(diǎn)故障電流。故障電流經(jīng)故障線路兩端向故障點(diǎn)流入，故障電流的大小與接地電阻值成反比。

按：此處應(yīng)為“大者有稱于萬年”。上文“鼷畏逼以潛身兮，穴神丘之重深……誠有利而可欲兮，雖希覿而為禽”說的是禽獸雖能感危而藏身，卻也能因利而被擒。從上下文來看，此處的“近者”“遠(yuǎn)者”“大者”“細(xì)者”皆指野外禽獸。若為“大則”，句意難通。且《大人先生傳》篇中也有類似的句子，“大者恬其性，細(xì)者靜其形”。

（二）激潔思存

夫清虛寥廓，則神物來集；飄搖恍惚，則洞幽貫冥；冰心玉質(zhì)，則激潔思存；恬淡無欲，則泰志適情。（《清思賦》）

按：上古本第16頁?？庇沎三]：“‘激潔’，汪本同；燮本、張本作‘皦潔’。案，此‘激’字通作‘徼’。《玉篇》：‘徼，要也，求也。’”

此處“激潔思存”一句應(yīng)從燮本、張本作“皦潔思存”更為恰當(dāng)。《說文解字》：“皦，玉石之白也?！鄙暇洹氨挠褓|(zhì)”中的“冰”“玉”與下句的“皦”“潔”可以對應(yīng)。從文意來看：“清虛”若是“寥廓”，則有“神物”聚集；若是“飄搖恍惚”，則“洞幽貫冥”；若是“冰心玉質(zhì)”，則引“皦潔”之物“思存”于內(nèi)。如按上古本“激”通作“徼”，解釋為“要也，求也”，這與文意不合?！鞍墲崱币辉~在其他文獻(xiàn)中也有用例，如：《全晉文〈卷一百六十三〉釋駁論》中的“由無皦潔之清”“或翹楚皦潔”，《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北魏》中的銘文“貞明皦潔之性”。

（三）無聲無味

道德平淡，故無聲無味。（《樂論》）

按：上古本第46頁?？庇沎七]：“‘無聲’，汪本、嚴(yán)本同；燮本、張本作‘五聲’?！?/p>

此處應(yīng)從燮本、張本作“五聲無味”。理由有二：一是，“道德平淡，故五聲無味”與前文“乾坤易簡，故雅樂不煩”是相對的，“雅樂”和“五聲”剛好能對應(yīng)，如果是“無聲”則不能；二是，此篇下文中有“故八音有本體，五聲有自然，其同物者以大小相君”等句，這里也出現(xiàn)了“五聲”?！拔迓暋敝浮皩m、商、角、征、羽”，“五聲無味”指“樂音無味”，即“平淡”之意。

（四）使其風(fēng)俗之偏習(xí)

按：上古本第47頁?？庇沎十六]：“‘其’，汪本同；燮本、張本作‘去’?！?/p>

此處應(yīng)從燮本、張本作“使去風(fēng)俗之偏習(xí)”。理由有二：一是從句式結(jié)構(gòu)來看，“去風(fēng)俗之偏習(xí)”與“歸圣王之大化”都是“動+名詞性結(jié)構(gòu)（名1+之+名2）”句式。如果是“其風(fēng)俗之偏習(xí)”則句式不能對上。二是從文意來看，貶義色彩的“風(fēng)俗之偏習(xí)”與褒義色彩的“圣王之大化”是相反關(guān)系，因而“去風(fēng)俗之偏習(xí)”更合文意。如果是“使其風(fēng)俗之偏習(xí)”，那么是說“將風(fēng)俗之偏習(xí)歸入圣王之大化”，意義完全相反了。

（五）心通天地之氣

心通天地之氣，靜萬物之神也；固上下之位，定性命之真也。（《樂論》）

按：上古本第48頁?？庇沎二十二]：“‘心’，汪、燮、張、嚴(yán)本皆作‘必’?！?/p>

此處應(yīng)從汪、燮、張、嚴(yán)本作“必通天地之氣”。前文是“昔先王制樂，非以縱耳目之觀，崇曲房之嬿也”，其中“非”表明“先王制樂”之法不在前文，而是“通天地之氣，靜萬物之神也；固上下之位，定性命之真也”。把句子補(bǔ)全應(yīng)是：“昔先王制樂，必通天地之氣，靜萬物之神也；固上下之位，定性命之真也?！薄氨亍迸c前文中的“非”相對。如果是“心”，則難解。

三、不明語序之誤

好勇則犯上，淫放則棄親。犯上則君臣逆，棄親則父子乖。乖逆交爭，則患生禍起。禍起而異愈異，患生而慮不同。（《樂論》）

此處的“禍起而異愈異，患生而慮不同”應(yīng)作“患生而慮不同，禍起而異愈異”。理由有三：

一是，“患生而慮不同，禍起而異愈異”的前一句是“患生禍起”，由此應(yīng)當(dāng)先說“患生”句，再說“禍起”句。

二是，后文“故八方殊風(fēng)，九州異俗，乖離分背，莫能相通，音異氣別，曲節(jié)不齊”是“禍起異愈異”的具體描述。

三是“異”能與前后韻腳字“起”“齊”押韻，“同”不能。且前文有類似的情況：“好勇則犯上，淫放則棄親”兩句先說“犯上”后說“棄親”，后文“犯上則君臣逆，棄親則父子乖”兩句依照前文也是先說“犯上”后說“棄親”。

四、結(jié)語

《阮籍集》流傳至今，版本眾多。由李志鈞、季昌華、柴玉英、彭大華等人校點(diǎn)的《阮籍集》，盡其可能恢復(fù)了《阮籍集》的原貌，價值重大。但古籍?？惫ぷ魇植灰?，難免存有疏漏。本文綜合運(yùn)用了據(jù)古訓(xùn)、辨字形、通語法、審文例等訓(xùn)詁學(xué)方法，對《阮籍集》中出現(xiàn)的11處誤例略陳淺見，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1] 陳伯君.阮籍集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7:170-171.

[2] 顧義生.《阮籍集》校點(diǎn)札記[J].古籍整理研究學(xué)刊, 1996(2):1-3.

[3] 郭在貽.訓(xùn)詁學(xué)[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79.

Doubtful Cases of

PAN Hong-l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Guangxi University, Nanning 530004, China)

Eleven errors ofwhich were checked and punctuated by Li Zhijun, Ji Changhua, Chai Yuying, Peng Dahua and the others are classified into three categories: unidentified examples, unclear meaning and unknown word order. Methods of exegetics such as ancient exegesis, distinguishing characters, general grammar, examining examples are used to correct these mistakes.

; check and punctuation; doubtful case

H109.2

A

1009-9115(2021)01-0031-03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1.005

2020-05-04

2020-11-20

潘鴻麗（1997-），女，江西吉安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yàn)闈h語言文字學(xué)。

（責(zé)任編輯、校對：郭萬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