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冉亮，任麗，李悅國

天津醫(yī)科大學腫瘤醫(yī)院檢驗科國家腫瘤臨床醫(yī)學研究中心天津市“腫瘤防治”重點實驗室天津市惡性腫瘤臨床醫(yī)學研究中心，天津300060

肝細胞癌（HCC）占原發(fā)性肝癌的90%，是全球范圍內癌癥相關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在生理條件下，因進食等因素，肝臟經常受到來自腸源性抗原的刺激，形成免疫耐受，使肝臟具有復雜的微環(huán)境。同時，HCC患者常伴有乙型肝炎病毒（HBV）慢性感染，在多種細胞和多種因子相互作用下，形成更為復雜的微環(huán)境。肝臟中腫瘤細胞生長存活所處的這種復雜生理環(huán)境被稱為肝臟腫瘤微環(huán)境。與HCC有關的腫瘤微環(huán)境由多種成分組成，如肝癌細胞、免疫細胞、肝星狀細胞、巨噬細胞、成纖維細胞、內皮細胞、間質干細胞等細胞組分，以及細胞外基質、炎癥因子、生長因子等非細胞組分［1］。HCC是一種典型的炎癥相關性腫瘤，慢性炎癥反應在HCC發(fā)生發(fā)展的各個階段都發(fā)揮著關鍵作用。炎癥的持續(xù)存在形成一種適合腫瘤存活的腫瘤微環(huán)境，有利于HCC的發(fā)生；異常分泌細胞因子（如生長因子、細胞因子和趨化因子）以及招募炎癥細胞到腫瘤部位是腫瘤相關慢性炎癥的主要特征［2］。趨化因子是一種小型分泌性蛋白，可招募免疫細胞直接遷移到腫瘤組織，并作為促炎癥介質調節(jié)腫瘤微環(huán)境，促進血管生成，誘導腫瘤遷移以加速腫瘤的發(fā)展、侵襲和轉移［3］。CCL15是HCC細胞系和組織中表達最豐富的趨化因子，是HCC極具潛力的生物標志物及治療靶點。CCL15通過激活其受體CCR1，誘導免疫細胞遷移、血管生成及上皮間質轉化（EMT）［4-6］，影響肝臟腫瘤微環(huán)境并促進HCC的浸潤及轉移。已有研究證實，CCL15是HCC生存的獨立預測指標，其表達量越高，患者預后越差［7］。因此，了解CCL15參與HCC發(fā)生發(fā)展的分子機制，對發(fā)現(xiàn)新的治療方法以及改善患者預后至關重要。現(xiàn)就CCL15調控肝臟腫瘤微環(huán)境的作用機制綜述如下。

1 CCL15對肝臟腫瘤微環(huán)境免疫功能的調控作用

CCL15可作為不同類型細胞的螯合劑，招募單核細胞、腫瘤相關巨噬細胞（TAM）、中性粒細胞、嗜酸性粒細胞、T淋巴細胞、樹狀突細胞等免疫細胞以及骨髓源性抑制細胞（MDSC）進入腫瘤，這些細胞共同作用于HCC的肝臟腫瘤微環(huán)境，造成免疫抑制，促進腫瘤進展。

1.1 CCL15對CCR1+CD14+單核細胞的影響CCL15可特異性招募CCR1+細胞到HCC侵襲邊緣，其中約80%為CD14+單核細胞，經腫瘤浸潤的CCR1+CD14+單核細胞中，PD-L1、B7-H3、TIM-3、IDO表達水平明顯升高［6］。PD-L1是PD-1的主要配體，可誘導T淋巴細胞失活、凋亡，保護腫瘤細胞免受CD8+T淋巴細胞的殺傷［8］；B7-H3可直接抑制CD8+T淋巴細胞和NK細胞激活［9］；TIM-3是一種可抑制CTL和效應性Th1細胞功能的抑制性受體［10］；IDO可直接抑制效應性T淋巴細胞的增殖和分化，并增強調節(jié)性T淋巴細胞的抑制活性［11］。上述影響共同促成了機體免疫系統(tǒng)無法對腫瘤抗原做出有效應答，形成免疫逃避。PARK等［12］報道，在缺氧條件下，通過上調CCL15，可引起ICAM-1高表達，導致單核細胞對內皮細胞的黏附性增加。這表明HCC中持續(xù)存在的缺氧微環(huán)境可促使CCL15對單核細胞的招募增加，從而抑制腫瘤免疫。

1.2 CCL15對TAM的影響TAM是先天免疫系統(tǒng)的主要組成部分，可引起或促進HCC的發(fā)生、侵襲和轉移，并刺激血管生成。它可產生細胞因子、趨化因子、生長因子，并觸發(fā)T淋巴細胞釋放抑制性免疫檢查點蛋白［13］，是創(chuàng)造免疫抑制性腫瘤微環(huán)境的關鍵細胞。TAM可發(fā)生“巨噬細胞極化”，即分化為具有抑瘤活性的M1型和具有促瘤活性的M2型［14］。HCC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TAM大多為極化的M2表型，癌細胞衍生的Wnt配體通過Wnt/β-catenin信號通路刺激TAM的M2樣極化，從而導致HCC的生長、遷移和免疫抑制［15］。PPIA可能通過調控mRNA代謝過程和腫瘤免疫來參與HCC的發(fā)展［16］。研究表明，HCC中CCL15表 達 與PPIA表 達的 變化 一致，PPI?AP22/miR-197-3p/PPIA通路可通過CCL15-CCR1軸增加腫瘤細胞的惡性程度，并招募單核細胞來調節(jié)HCC腫瘤微環(huán)境中巨噬細胞浸潤，最終引起HCC進展［17］。

1.3 CCL15對MDSC的影響MDSC是腫瘤微環(huán)境的主要組成部分之一，血清和腫瘤組織中CCL15水平升高可導致CCR1+MDSC在腫瘤組織中積累［18］。與存在于外周淋巴器官的MDSC相比，存在于腫瘤微環(huán)境內的單核細胞樣骨髓源性抑制細胞（M-MDSC）和分葉核樣骨髓源性抑制細胞（PMN-MDSC）對機體免疫功能具有更強的抑制作用［19］。M-MDSC的組蛋白去乙?；?（HDAC2）與視網膜母細胞瘤蛋白（Rb1）啟動子區(qū)域結合，導致Rb1在腫瘤微環(huán)境中下調表達，最終從PMN-MDSC獲得表型、形態(tài)和功能特征［20］。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MDSC可以通過一定條件抑制效應T淋巴細胞，誘導調節(jié)性T淋巴細胞或調節(jié)性B淋巴細胞擴增，同時也可以抑制NK細胞的殺傷功能以及DC的抗原提呈功能，來負向調控免疫功能，促進腫瘤生長［21-23］。此外，M-MDSC還可以迅速分化為TAM［24］，促使機體進一步形成免疫耐受的微環(huán)境。以上研究表明，HCC患者CCL15高表達可導致MDSC在HCC組織中累積，并通過一系列作用抑制機體免疫功能，使腫瘤細胞躲避機體的監(jiān)視和攻擊，形成有利于腫瘤生存的免疫耐受的微環(huán)境。

1.4 CCL15對腫瘤微環(huán)境中其他免疫相關細胞的影響有學者研究了CCL15具有不同氨基末端長度的三種分子形式：27-92、25-92和1-92，以確定其生物活性。其中CCL15（27-92）作為單核細胞有效的螯合劑，能吸引嗜酸性粒細胞；CCL15（25-92）對新鮮分離的單核細胞、樹突狀細胞（DC）和T淋巴細胞有明顯的趨化活性，但對嗜酸性粒細胞有中等程度的趨化作用，而且不能動員多形核白細胞（PMN）；CCL15（1-92）可誘導新鮮分離的單核細胞和T淋巴細胞的趨化，這與CCL15（25-92）和（27-92）相似［21］。DC表達的PD-L1與活化T淋巴細胞表達的PD-1結合可抑制T淋巴細胞增殖和細胞因子的產生；DC還可以通過表達T淋巴細胞激活可變區(qū)結構域免疫球蛋白抑制物來抑制T淋巴細胞抗腫瘤免疫作用［22］。浸潤到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中性粒細胞被稱為腫瘤相關中性粒細胞（TAN），根據(jù)腫瘤微環(huán)境中不同的刺激因素可極化為N1、N2兩種亞型，其中N2型中性粒細胞主要通過釋放胞外誘捕網、抑制免疫反應，以及產生細胞因子、蛋白酶等衍生物來促進腫瘤進展［23］。嗜酸性粒細胞儲存了大量IL-4、IL-13，可以指導體內巨噬細胞的極化，其中IL-4在肝臟和肌肉再生中發(fā)揮關鍵功能，嗜酸細胞可通過促進免疫抑制性TAM表型來抑制微環(huán)境中的抗腫瘤免疫［24］。因此，CCL15介導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多種免疫細胞的相互作用，共同創(chuàng)造了一個免疫抑制性腫瘤微環(huán)境，促進HCC的發(fā)展。

2 CCL15對肝臟腫瘤微環(huán)境血管生成活性的調控作用

HCC是一種典型的血管生成性腫瘤，其生長依賴于氧氣和營養(yǎng)物質的充足供應，其中血管網生成具有重要作用，血管生成失調與癌癥的發(fā)展和轉移密切相關。CCL15可通過多種途徑促進血管生成，增加HCC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氧氣和營養(yǎng)物質的含量，從而促進HCC的生長及轉移。

2.1 CCL15對血管生成的影響除了具有白細胞招募和趨化方面的功能之外，越來越多的證據(jù)表明，CCL15可調節(jié)血管生成。研究表明，CCL15可通過CCR1刺激趨化性內皮細胞遷移和分化，具有體外和體內血管生成的活性，其中CCL15（25-92）比完整形式的CCL15對內皮細胞具有更強的趨化活性［25］。同時CCL15可招募MDSC進入腫瘤，而MDSC通過在腫瘤微環(huán)境中分泌生長因子如血管內皮生長因子（VEGF）、堿性生長因子、Bv8和血小板源生長因子，并通過產生基質金屬蛋白酶9提高腫瘤微環(huán)境中VEGF的生物利用率，從而促進新血管生成［26］。此外，MDSCs還能夠促進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TAM、中性粒細胞、T淋巴細胞分化為促進腫瘤的Tie2+TAM、TAN和Treg表型，分泌VEGF以促進血管生成［27］。

2.2 CCL15對造血祖細胞的影響人血漿中分離出的CCL15可被中性粒細胞組織蛋白酶G和彈性蛋白酶進行N端加工和激活，生成低分子量的CCL15（27-92），調節(jié)造血祖細胞的遷移和黏附特性，改善造血祖細胞再生的能力［28］。此外，中性粒細胞絲氨酸蛋白酶對CCL15的水解激活可能導致CXCL12引導的遷移能力增強，以及造血祖細胞對內皮配體如VCAM-1的黏附能力增強，這都是參與造血祖細胞動員調節(jié)的中心環(huán)節(jié)［28］。在實體腫瘤中，造血祖細胞有免疫抑制作用，且HSPCs可用于緊急造血，在炎癥條件下重建和血液系統(tǒng)［29］，大大增加了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氧氣和營養(yǎng)物質的含量，從多方面促進腫瘤發(fā)展。

3 CCL15通過EMT對肝臟腫瘤微環(huán)境的調控作用

EMT是上皮細胞轉化為間質細胞的生理過程，這一過程意味著細胞內黏附力改變，使頂端—基底細胞喪失極性，腫瘤獲得侵襲性和轉移的能力，尤其是包括HCC在內的上皮細胞來源性腫瘤。發(fā)生EMT的腫瘤細胞可分泌大量炎癥介質，改變肝臟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細胞和非細胞成分，參與腫瘤細胞與腫瘤微環(huán)境的相互作用。

3.1 CCL15對間充質干細胞（MSC）的影響MSC是在大多數(shù)癌癥中發(fā)現(xiàn)的多能基質干細胞，對腫瘤微環(huán)境的形成和功能起著關鍵的影響作用。雖然人類MSC不會發(fā)展為腫瘤，但其可分化為其他促腫瘤性基質成分，抑制免疫反應，促進血管生成，增強EMT來促進腫瘤的生長和轉移。由于CCL15可招募MSC進入腫瘤［30］，因此推測，CCL15可能通過對MSC的趨化作用調節(jié)MSC的活動并重塑細胞外基質成分，改變腫瘤微環(huán)境，引起EMT以促進HCC的轉移。

3.2 CCL15對免疫檢查點分子的影響除了在胚胎發(fā)育和組織纖維化中的典型作用外，EMT在腫瘤免疫抑制和免疫規(guī)避中也起著關鍵的作用。EMT與不同免疫檢查點分子的激活有關，包括TIM-3和PD-L1。由于CCL15特異性招募的CCR1+CD14+單核細胞可使TIM-3、PD-L1表達水平明顯升高［6］，其中TIM-3具有促進腫瘤細胞遷移和侵襲的能力，在HCC的轉移中起著重要作用，是EMT的潛在誘導劑［31］；PD-L1在維持的EMT狀態(tài)中起著重要作用，而EMT過程又可上調PD-L1表達，PD-L1和EMT之間的雙向調節(jié)在腫瘤免疫逃逸中起關鍵作用［32］。因此在HCC進程中，CCL15過表達能夠激活EMT形成的相關通路，或增加誘導EMT形成的相關因子表達，促使腫瘤細胞發(fā)生EMT，改變HCC腫瘤微環(huán)境，從而造成免疫逃逸并加速腫瘤轉移。

4 CCL15與乙肝病毒X蛋白（HBX）在肝臟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協(xié)同作用

研究顯示，在由HBV引發(fā)的肝細胞癌中，CCL15表 達 與 血 清HBX水 平 呈 明 顯 正 相 關［33］。HBX與CCL15協(xié)同作用于HCC的腫瘤微環(huán)境，激活相同的致癌通路與細胞因子，共同造成機體免疫逃避，促進HCC的侵襲、轉移。

4.1 CCL15與HBX對腫瘤微環(huán)境中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的影響HBX蛋白可能通過增加內源性PKC活化子1，2-二?；视停せ頝F-κB，上調巨噬細胞分泌TNF-α［33］；或激活ERK通路，使AP-1活化并進入核內，再與AP-1結合位點結合，啟動TNF-α基因轉錄［34］。因TNF-α可促進HCC中活化的CCR1+CD14+單核細胞生成CCL15，而CCL15又可激活ERK、NF-κB信號通路［6］，因此HBX與CCL15可形成一種相互促進的信號環(huán)路，來增加腫瘤微環(huán)境中TNF-α表達。TNF-α能夠通過瞬時受體電位通道促使Ca2+從細胞外流入細胞內，從而激活鈣蛋白酶/IAP/Caspase-3信號通路促進HCC細胞凋亡［35］。但也有證據(jù)表明，TNF-α是炎癥的核心介質，在慢性炎癥向惡性腫瘤發(fā)展的過程中提供分子聯(lián)系，其在HCC組織中的表達明顯高于正常肝臟組織，并可促進HCC的侵襲和轉移［36］；進一步研究顯示，CCL15表達與患者的預后呈負相關，具有促HCC發(fā)展的作用。綜上所述，CCL15與HBX協(xié)同促進TNF-α表達對HCC腫瘤微環(huán)境的影響還有待進一步探討。

4.2 CCL15與HBX對腫瘤微環(huán)境中信號通路的影響HBX可以激活AKT途徑從而抑制肝細胞的凋亡，促進HBV的持續(xù)復制以及肝癌的發(fā)展［37］，且HBX可能通過活化NF-κB、JAK/STAT信號通路中的某些核心因子上調肝癌細胞中PD-L1的表達［38］。研究表明，CCL15能夠激活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AKT、NF-κB、STAT信 號 通 路，且 由CCL15所 招 募 的CCR1+CD14+單核細胞中，PD-L1表達水平明顯升高［6］。因此CCL15與HBX協(xié)同作用于HCC腫瘤微環(huán)境，共同促進乙肝病毒的復制，并通過高度上調PD-L1表達，使微環(huán)境中的免疫功能受到抑制，進一步加強HBV的復制能力，造成腫瘤的侵襲與發(fā)展。

綜上所述，趨化因子CCL15在HCC患者肝臟組織中高表達，且在HCC侵襲和轉移過程中具有促進作用。CCL15過表達能夠通過招募多種白細胞造成HCC的免疫抑制、促進血管生成、誘導發(fā)生EMT，同時還與HBX協(xié)同作用，共同影響HCC腫瘤微環(huán)境，促進腫瘤進展?，F(xiàn)有的研究對CCL15在HCC發(fā)生發(fā)展過程中作用于腫瘤微環(huán)境的機制有了初步了解，為臨床HCC的治療提供了新方向。未來CCL15有望作為HCC的血清檢查標志物以及臨床診斷和治療HCC的新靶點，為更多的HCC患者帶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