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燕
我不善飲酒之所以沒說從不飲酒,是因?yàn)樵谥傧臅r(shí)節(jié),坐在燒烤攤上,我會喝上一大杯冰啤酒,降溫、解渴,感覺比別的飲料更沁人心脾,似乎也更有一種豪氣。只一杯而已,一杯就已讓人臉紅耳熱,再喝怕是要醉了。葡萄酒我也喝過一些,純屬湊熱鬧,既不懂禮儀也不會品酒。至于白酒之類,印象最深的是小時(shí)候在父親的筷頭上嘗過一滴,辛辣、刺嗓。
有次在朋友家做客。午后時(shí)分,外頭下起雪來,屋子里沒有暖氣,一時(shí)寒意逼人。朋友走進(jìn)廚房,忙活片刻,端出一碗酒釀湯圓。小巧的湯圓浮在渾白的湯中,愈顯圓潤可人。捧在手上,暖手;喝進(jìn)腹中,暖心。湯圓的甜配上米酒的香,讓人胃口大開,一碗下肚,寒氣盡消。
朋友又端了剩下的米酒出來,說喝點(diǎn)酒御寒。見我搖頭,朋友笑著說:“溫?zé)岬木疲涛队兴煌?,嘗嘗?!蔽覍⑿艑⒁桑似鹁票蛞恍】诰葡銤夂?,口感卻比想象中柔和,竟有絲絲的甜。果然不一般。
上小學(xué)時(shí),學(xué)習(xí)課文《孔乙己》,除了和同學(xué)們一起大笑穿著破爛長衫的孔乙己之外,對他鐘愛的食物也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皟赏霚鼐?,一碟茴香豆”,那茴香豆是煮的還是炒的?是硬的還是軟的?那兩碗溫?zé)岬狞S酒應(yīng)該是孔乙己的最愛吧,只需喝過半碗,他漲紅的臉色便可以復(fù)原。酒可以緩解孔乙己的尷尬,也可以溫暖他的脾胃。醇醇酒液,許還能微微浸潤潦倒書生一顆掙扎沉浮的心。
《紅樓夢》里,喝酒的場景有很多。賈府四代富貴,生活極盡奢華,下酒菜自然花樣繁多,然酒必是要溫的。
有一次,賈寶玉去薛姨媽處做客,薛姨媽留他吃糟鴨掌,喝黃酒。薛姨媽和薛寶釵都勸寶玉要把酒溫?zé)崃撕?,不然傷身體。后來,史湘云做東,薛寶釵提供食材,宴請賈府上下在大觀園吃蟹賞桂時(shí),林黛玉也知道“我吃了一點(diǎn)子螃蟹,覺得心口微微的疼,須得熱熱的喝口燒酒”,賈寶玉忙令人燙了壺“合歡花浸的酒”。酒中浸花,花色花香皆入酒內(nèi),自是色更美、味更香。林黛玉的小女兒情態(tài)也躍然紙上。
元代賈銘在《飲食須知》中說:凡飲酒宜溫。酒加溫之后,減少了烈性,增添了柔和,益于養(yǎng)護(hù)腸胃,暖身健體。
我不知道父親有沒有看過相關(guān)的理論,不過記憶中,父親確是喜歡把酒溫?zé)崃撕?。結(jié)束一天勞作,父親晚上坐在一張小飯桌旁,溫一杯酒,桌上放著一碟花生米和幾塊腌蘿卜。父親吃一?;ㄉ?,抿一小口酒,一杯酒往往能喝上一個(gè)鐘頭。母親也不催促,有時(shí)還會在父親的邀請下,陪他喝上幾口。
兩人或?qū)ψ?,或并肩而坐,說一些家常閑話。此時(shí),父親會表現(xiàn)出少有的柔情,笑瞇瞇地看著母親,伸出粗糙的大手,試著替母親把額前的碎發(fā)攏到耳后。興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母親的臉頰紅紅的,像身后溫酒的小爐里燒得正旺的炭火。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新釀的米酒,色綠香濃;小小的泥爐,燒得通紅。
傍晚時(shí)分,大雪將至。如果恰好這時(shí)能有人愿意共飲一杯溫酒,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