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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的詩情畫意

2021-01-20 10:56
十幾歲 2020年5期
關(guān)鍵詞:鴻雁鴛鴦杜鵑

不同的鳥,在古代文學作品或者在人的想象中,被賦予了不同的情感色彩。某種鳥一出現(xiàn),人們便會想象到某一種事情會要發(fā)生了;某種鳥一出現(xiàn),人的某種情感便會被引發(fā)出來。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薄霸鲁鲶@山鳥,時鳴春澗中?!薄跋s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庇H近自然、感悟自然,讓中國文人涉筆成趣。而各類飛鳥,便是人與自然契合的紐帶之一,沉淀成各自不同的文化含義,化為詩人的笑顏,或淚滴。

中國人對鳥的觀察從遠古就已開始,甲骨文、小篆中的“鳥”字形神畢肖。

在《詩經(jīng)》之中,更是提及了雎鳩、鷺、燕、鴛鴦、倉庚等二十余種鳥類。在漫長的歲月中,鳥的形象在古詩詞中流傳。據(jù)統(tǒng)計,《全唐詩》《全宋詞》中提得最多的鳥是鳳、鶴、雁、鵲、鷺等。

鳥的寓意也在民族記憶中逐漸被沉淀下來:我們有傳說中的鳥,如鳳凰、青鳥、精衛(wèi)?!傍P凰于飛,翙翙其羽”(《詩經(jīng)》),鳳凰祥瑞,翱翔九天而百鳥追隨;“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李商隱),青鳥熱心,不辭辛苦來傳情達意;“精衛(wèi)銜微木,將以填滄?!保ㄌ諟Y明),精衛(wèi)不屈,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想象中的鳥,展現(xiàn)的是中華兒女刻入骨髓對強大、幸福、自由的精神向往。

更多的是自然中的鳥,古人帶著最初的那一抹詩心在觀察:有的鳥活潑好動,聲音悅耳,觀之讓人欣喜,如“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杜甫),黃鸝代表春天的歡樂,白鷺代表進取的自由,兩者相互交融,輕松活潑。

有的鳥孤傲不群,心有所向,觀之讓人振奮。如屈原的“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傳達出鷹的堅定;杜甫的“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表現(xiàn)出鷗的自在。

有的鳥叫聲凄厲,行蹤落寞,觀之令人傷懷。如辛棄疾的“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讓鷓鴣充滿離愁別緒,李商隱的“于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讓烏鴉滿是蕭條。

詩人往往依據(jù)鳥的特性賦予其相應(yīng)的含義,并隨時光而積累固定。

我國古代有幾種鳥類特別受到喜愛,因此含義也更為豐富。我們可以依據(jù)以下幾個例子,總結(jié)中國古人寫鳥時意與象相結(jié)合的幾種方式:

鳳凰——馳騁想象

鳳凰是古代傳說中的百鳥之王,雄曰“鳳”,雌曰“凰”,身披五彩,繞之祥云,是中國先人對祥瑞之鳥的集體想象。

“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薄对娊?jīng)》中的鳳凰早已高鳴而至,非梧桐不棲,成為高貴、高潔的象征。這一光輝籠罩了其后的大多作品,如賈誼以“鳳凰翔于千仞兮,覽德輝而下之”,盛贊屈原之高蹈,李白以“鳳飛九千仞,五章備彩珍”張揚一己之狂放。

對于鳳凰,詩人注目的遠不止祥瑞。鳳凰齊飛,這場盛大的美好引發(fā)的是無數(shù)對愛情的想象。司馬相如的《鳳求凰》以“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凰”,表達對愛情的上下求索。李商隱的《無題》,更是用“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傳達對心靈契合的期待。

鴛鴦——以樂襯哀

提到愛情,不得不說起的象征是鴛鴦。成雙成對,讓人傾羨,于是有了盧照鄰的“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p>

美好的事物總是透著感傷,因為世人難以企及。

面對鴛鴦,雙雙對對者,往往發(fā)下誓愿,如張先的《木蘭花》:“鴛鴦從小自相雙,若不多情頭不白”、晏殊的“一對鴛鴦眠未足,葉下長相守”。

而鴛鴦的書寫者更多的是形單影只者,因目睹或想象鴛鴦的離散而借物傷懷、悲哀不已。晏殊的“鴛鴦飛去卻回頭,一杯銷盡兩眉愁”、李商隱的“雌去雄飛萬里天,云羅滿眼淚闌珊”都透著思而不得的沉重,賀鑄的《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以老來失伴的鴛鴦,沉吟自己失去妻子的悲痛?!犊兹笘|南飛》更是只能將美好的愛情,寄托于化為鴛鴦的來世,以安慰今生的破碎。

所以,鴛鴦寓意雖美,而落筆實傷。

燕子——依性寄思

古人善于觀察自然,由其特性而寄托情思。燕子,作為最常見的鳥類之一,便由其諸多習性而被賦予了豐富含義。

雙飛。和鳳凰、鴛鴦一樣,燕子喜歡成雙成對,像極了愛情,也失落了詞人,于是秦觀抒發(fā)“妾愿身為梁上燕,朝朝暮暮長相見”的期許,晏殊看到“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的悲愁,晏幾道感到“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的孤獨,歐陽修寫下“秋千慵困解羅衣,畫梁雙燕棲”的失落。

報春。傳說燕子于春天社日飛回,燕子便成了春的象征、活力的象征。白居易的“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讓我們看到春的美好,晏殊敏銳地捕捉到“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的物象,韋應(yīng)物也因“秋去何所歸,春來復相見”而倍感鼓舞。

回歸。鄉(xiāng)愁是古代詩人永恒的話題,秋去春歸的燕子便是鄉(xiāng)愁的象征。戴叔倫的“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寫盡了難歸的惆悵。張炎的“去年燕子天涯,今年燕子誰家”、李好古的“燕子歸來愁不語,舊巢無覓處”則傳達出失鄉(xiāng)的飄零。

筑巢。無論平民貴族,燕子筑巢一視同仁,年年歲歲,見證著歷史的興衰。于是有了劉禹錫的“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有了周邦彥的“燕子不知何世。入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里”。有了文天祥的“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仿佛由燕子來述說千百年來興衰變遷的故事。

鴻雁——因人觀物

當目光放得更遠,我們會從檐下、從庭院看到更為廣袤的天空,看到遠方的鴻雁與征人。鴻雁振翅,牽動每一個離人的心,離人的心緒仿佛一一投射在了這群和自己一起離鄉(xiāng)的伙伴之上。

他們艱難。形容民不聊生,我們說“哀鴻遍野”,在風沙肆虐的塞外,他們確實過著“哀鴻”般的生活,于是聽著雁鳴,李頎寫下“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杜甫寫下“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薛道衡寫下“寒夜哀笳曲,霜天斷雁聲”,雁的哀鳴映射著人的凄苦。

他們思鄉(xiāng)。司馬遷說:“人窮則反本?!币粋€人在困頓中會倍感思鄉(xiāng),鴻雁和鄉(xiāng)愁總緊密相連:趙嘏的“鄉(xiāng)心正無限,一雁過南樓”、歐陽修的“夜聞歸雁生鄉(xiāng)思,病人新年感物華”,都體現(xiàn)了游子的一片歸心。

他們懷人。古人總盼鴻雁傳書,一封小小家書凝聚的是深深的情誼,王維的“征人去日殷勤囑,歸雁來時數(shù)附書”、王灣的“鄉(xiāng)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讓鴻雁成為了游子與家人之間的承諾的維系。但往往盼而不得,李清照道:“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蔽锸侨朔鞘率滦?,這份失望讓內(nèi)心的失落更深,此恨堪何寄?

杜鵑——以傳賦義

杜鵑,俗稱布谷,又名子規(guī)、杜宇、蜀魄、斷腸鳥等。

若說鳳凰是生而為神的傳說,杜鵑則是被賦予傳說的凡鳥。

傳說古時蜀帝杜宇,被迫讓位給他的臣子,自己隱居山林,死后仍舍不得離開他的子民,化為杜鵑鳥,常叫著“不如歸!不如歸!”聲音凄惻,直叫得口吐鮮血。血滴在樹上,便開出血紅色的花,后被稱為“杜鵑花”。

由這個傳說,后人賦予了杜鵑諸多意義:

當表達至死不渝的一片忠心時,文天祥會說:“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p>

當表達不如歸去的思鄉(xiāng)之情時,溫庭筠在驛站寫道:“月落子規(guī)歇,滿庭山杏花?!?/p>

當表達內(nèi)心的凄涼哀婉時,李白寫下:“又聞子歸啼夜月,愁空山?!?/p>

意象,是古人與自然的對話與交融。從鳥的意象來看,或馳騁想象如鳳凰,或以樂襯哀如鴛鴦,或依性寄思如燕子,或因人觀物如鴻雁,或以傳賦義如杜鵑,多種思維方式的融合讓鳥的含義更為豐富,也讓中華文化更為廣博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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