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碩
追?駒
白駒過隙。
我還記得上一次在這里分別——我站在銀川站對面的馬路中央,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沙子迷了眼睛,我看不清前路。
擁擠吵鬧的候車室里,我坐在行李箱上。一雙雙皮鞋和布鞋從面前走過,噔噔噠噠,每雙腳跟都沾走一點落日余暉。
室內(nèi)燈光明亮。窗外,廣場上的馬蘭花永遠地盛開著,逐漸被龐大的陰影吞沒。
天黑了。三伏天,身邊的涼意和喧囂一浪高過一浪。
你還記得列車駛?cè)牒诎档乃淼绬幔柯L的寂靜。月亮在那個夜晚融化了。而那晚的列車,就這樣在軌道上滑行;安靜地,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這正是我的二十一歲。
不再有風沙迷眼,我依然眺望前路。
青?云
我從沒想到,再次回到家鄉(xiāng),是以這樣的方式。
我也從沒敢想過,有些已經(jīng)難以為繼、搖搖欲墜的希望,真的會實現(xiàn)——在某個看似平常的白天。
事情就這么發(fā)生了。一個電話把我從夢里喚醒,喚入另一場夢中。我想,世界奇妙:理所當然。
生活把我摁在水里,我拼命質(zhì)問:水里滿是氧氣,為什么會讓人窒息?而當她朝我莞爾一笑,我卻愣住了,報以微笑。
那些沉在水底的日子里,身邊還漂浮著王勃,和他的不墜青云之志。
如果這只是,青天白云之下的一場大夢,也請至少在今晚,讓我夢到些什么——江郎酩酊大醉,隨手遞給我一支從賀蘭山架上取下的毛筆。
龜?圖
再次分別,第二日便落了雪。
雪花揚了很遠很遠吧,不愿落下。
鑲嵌在輪胎里,像所有寄生在某一節(jié)鐵皮車廂里的人一樣。
不。我想我應(yīng)該是一顆晶體,沒有風,也不旋轉(zhuǎn)在公路上,而是粘在這座城市溫暖的臉上?;尚⌒〉乃椋芜M馬蘭花里。
小時候,半透明的青山,永遠浮在田野與天空的盡頭,不遠不近。曾給我以同樣縹緲的盼望。
我曾經(jīng)一直走,走到夜里,山卻依然浮在邊際線上,不遠不近。當爺爺終于找到我,跟我說了五個字:望山跑死馬。
那時我不懂,在背上淚眼婆娑,一抬頭,就看見了漫天星河。
不需要星座,也不需要用龜背占卜,灼燒出的裂紋像掌紋一樣握在手心里,圖形和符號失去意義。
前路未知。
馬蘭花都還沒有開。
我重返遠方的遠方,踏上歸途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