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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螢燈(一)

2021-01-26 10:52采舟伴月
花火B(yǎng) 2021年11期

作者簡介:采舟伴月,糾結(jié)癥進階重度選擇困難癥患者,喜歡情感細膩的文字,渴望將感觸融入筆觸。

內(nèi)容簡介:

付燼的世界死寂沉沉、毫無色彩,唯獨鐘遠螢是他的意外。在他人眼里,付燼聽話、安靜,一心一意跟在鐘遠螢身后,做她的小尾巴。只有鐘遠螢知道,他不許她和別人玩,不許她忽視他,甚至不許她玩洋娃娃。

鐘遠螢: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付燼:從認識你開始,我已經(jīng)沒了別的選擇。

01

冬日的寒風拍打著窗戶,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如潮水般漫入溫暖的室內(nèi)。鐘遠螢坐在客廳里包餃子,又打了個哈欠。

前天她從北棠市趕回楠青市過年,沒怎么休息好,這會兒被拉來準備年夜飯。她的廚藝一般,只能幫忙打個下手,弄幾樣小菜,但付菱青說她工作辛苦,難得回來一趟,好好休息會兒,又怕她覺得年夜飯沒有參與感,就讓她坐在客廳里包點兒餃子。

廚房那邊張姨在忙著,付菱青在打下手,食物香味隨著蒸騰的白氣飄散開。哪怕付菱青一貫溫柔帶笑,鐘遠螢也能明顯察覺到她情緒高漲,她不時看一下手機,像是在等什么消息,又時常往玄關(guān)那邊張望,像是在等什么人來。

等鐘歷高回來?不可能,鐘遠螢下一秒便否定了這個答案??赡苁怯惺裁促F客上門,不過付菱青從不在家里應酬,想必是等她很要好的親戚或者朋友。

正想著,密碼鎖被輸入密碼開門的聲音打斷了鐘遠螢的思緒。只見一向從容的付菱青難得步伐急匆匆地走向玄關(guān)處。

鐘遠螢指尖捏了捏,又包好一個餃子,正要抬頭看看來人是誰,就聽見付菱青的一聲輕喚——“阿燼?!?/p>

鐘遠螢動作一頓,有片刻恍惚。這個名字淡出她的生活太久,久到連帶著有關(guān)這個人的記憶都像被壓了一塊毛玻璃,變得模糊不真切。

“阿燼,七年了,你總算是肯回家了?!备读馇嘌劭粑⒓t,很快又壓下情緒,恢復如常,“先進來?!?/p>

隨著腳步聲漸近,啪的一聲,餃子從手中滑落掉到盤子里,鐘遠螢才遲鈍地回過神來,意識到——付燼真的回來了。

她伸手抽了兩張濕紙巾,擦掉手上的白色面粉,站起身來,抬頭看去。付燼清瘦了很多,面色有些蒼白,五官褪去青澀的少年感,線條更加明晰流暢。那雙眼睛依舊好看得像美工筆描繪出來的,呈現(xiàn)出內(nèi)勾外揚的弧度,寡冷與妖異矛盾地糅合出美感。

“行李讓人給你拿上二樓,你原來住的二樓房間也收拾好了?!备读馇嗾f,“先坐著,等會兒飯菜就好。”

付燼輕輕點了下頭,脫下外衣,更顯身形頎長瘦削。他坐在沙發(fā)上,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微微低著頭。

從鐘遠螢的角度能看到他細碎的額發(fā)、細密的睫毛以及微抿的唇,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低垂著眼,眼下有點兒淡淡的青色。她正想收回視線,一掃而過時注意到他搭在膝蓋上的左手手腕處文了一圈文身。沒什么花樣,一指粗的黑圈,因為他皮膚過于冷白,所以很顯眼,周圍的皮膚有些紅腫,看來應該是剛文上不久。

鐘遠螢收回視線,想起過年回家前去理發(fā)店剪頭發(fā),正巧見兩個小年輕在染頭發(fā),一個染了整頭大紅,另一個染了整頭大綠,用他們的話說就是過年新氣象,回家新形象。她琢磨了一下,大概新潮小伙兒過年回家總想整點兒不一樣的東西。

鐘遠螢的驚訝之處在于付燼竟然會文身,從小到大他對外界之事十分漠然,對什么都沒興趣,有網(wǎng)沒網(wǎng)對他來說都一樣。

客廳的液晶電視在播放節(jié)目,屏幕里的男女主持人身著紅色禮服,念著新春賀詞:“親愛的觀眾朋友們,在這新的一年里,祝愿……”

見他沒有要搭理她的樣子,鐘遠螢猶豫了一下,先打了聲招呼:“付燼?!碑吘钩σ苟荚诩依?,不可能一聲招呼都不打,完全把對方當成空氣。

付燼的眼皮似乎動了動,但終究沒有抬眼看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鐘遠螢不知該說些什么,時光的阻隔好似在他們之間埋下雷區(qū),不知什么話題才不會引爆雷點。如果是時隔多年再見的同學或者好友,她還能說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來活躍氣氛。對于付燼,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只好假裝自己有事要忙,想繼續(xù)包自己的餃子。

恰在此時,密碼鎖再次響起的聲音打破了這凝滯的氣氛。西裝革履的鐘歷高走進來,放下公文包。

聽到動靜,鐘遠螢下意識地抬眼,與自己的生父隔空對視了一眼,他視若無人,視線冷漠地掠過她,看向另一邊的付燼。

“阿燼,回來了啊?!辩姎v高冷淡的神情頃刻間化作熟稔的笑容。這種笑容倒不是親人之間溫情的笑,更像是對待客戶,浮于表面的笑。

這次付燼應都沒應,鐘歷高也不惱,轉(zhuǎn)而往廚房那邊走去,繼續(xù)帶著笑容道:“菱青,公司那邊的事我都打點好了,廚房這點兒事,你放著我來?!?/p>

鐘歷高對待付菱青的態(tài)度更加奇怪,完全沒有情與愛,甚至連朋友間的親近都沒有,他對她更多的是恭順。

看見鐘歷高,鐘遠螢心底立刻涌起反感抵觸的情緒,但現(xiàn)在這個氛圍不適合表露真情實感,顯然他也深知這一點。

鐘遠螢再次拿起一片餃子皮,放上肉餡,蘸了一點兒水抹在面皮邊緣,而后折起,一點兒點兒地包起來,也將煩亂的心緒一同包裹起來。

年夜飯很快上桌,雞鴨魚肉、龍蝦螃蟹,顏色豐富,鮮香濃郁。鐘歷高一坐定就開始說:“有個項目還沒敲定,文件我?guī)Я嘶貋斫o你看,還有兩個飯局……”

“行啦,”付菱青打斷他,“難得團聚吃頓年夜飯,工作的事晚點兒再說。”

鐘歷高頓了頓,轉(zhuǎn)而又開始和付燼說話:“阿燼,你在那邊過得怎么樣,看起來工作挺辛苦,瘦了不少,這怎么行,還是得多顧著身體。”

付菱青給付燼夾了幾樣菜,半叮囑半詢問地說了些話。

付燼依舊寡言,簡單地應了兩聲。

付菱青眼里的心疼很是明顯,一再地說:“多吃點兒?!?/p>

他的碗里堆了不少魚肉排骨,他卻沒有馬上動筷,伸手向桌邊,拿過一小碗餃子。那是鐘遠螢隨手包的幾個,裝入一個小碗,在一桌豐富的菜里毫不起眼。后面幾個她包得心不在焉,賣相不好,便沒想過有人會吃,還想著自己等會兒把它吃完。

鐘遠螢夾菜的時候,不經(jīng)意地瞄了一眼,只見他拿起瓷勺吃餃子,沒什么表情。

付菱青看了他一眼,而后笑著說:“是我忘了,阿燼最近胃不太舒服,吃不得油膩的東西,好在遠螢包了些餃子。”

付菱青也給鐘遠螢添了不少菜,只不過鐘遠螢永遠無法習慣付菱青過多的好意,連連點頭道謝:“謝謝付阿姨,您別只顧著給我夾菜,自己也多吃些?!?/p>

這頓年夜飯吃下來,鐘遠螢吃得沒什么滋味,心緒太散,只胡亂吃了幾口飯菜。她沒有直接上樓回房,想出門透口氣:“我吃得有些撐了,出門散步消消食,順便去文繪橋那邊看看煙花?!?/p>

文繪橋那邊每逢過年就會放煙花,市里邊專門派人放,為了有排面,場面還挺盛大好看,一連放上三四個小時。

付菱青看向付燼,問他:“阿燼,你許久沒回楠青市,想不想去文繪橋看煙花?”

鐘遠螢想起他剛剛略顯疲憊的神色,建議道:“他路途勞頓,這才剛回來吃頓飯,還沒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去看也行?!彼脖容^想自己出去散心,好幾年沒見面沒聯(lián)系,兩人就一塊兒去看煙花,路上太尷尬怎么辦?

但她忘了,在付燼的人生里,他從不知尷尬為何物。

付燼站起身來,音色清冽:“嗯,去?!?/p>

鐘遠螢一愣。

“好,”付菱青笑道,“你們多穿點兒出門,別凍著?!?/p>

千家萬戶燈火通明,闔家歡樂的聲音朦朧傳來,街道上橘黃的燈光被枝葉切割成碎片,斑駁地落在他們身上。這座城市位于南方,冬天不下雪,冷起來也讓人感覺格外難受,特別是下過雨后,摻著濕意的寒風陰冷刺骨,讓人覺得骨頭縫隙里都生了濕寒。

昨天下過雨,今早停了,地面還濕著,車燈一照,形成一片細碎的水光。踩在地上的感覺濕黏,鐘遠螢穿著暖絨靴子,腳還是凍成了冰一般,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小半張臉埋進圍巾里。

身后響起不遠不近的腳步聲,讓鐘遠螢有片刻失神。時隔太久,陌生又熟悉,那個記憶里的小孩一直到少年時代,總是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他們穿過一條街,來到大道上,兩邊都有流動的小食車,有燒烤油炸串,也有紅薯湯圓關(guān)東煮,熱氣騰騰,香味在人聲嘈雜中飄散。情緒容易感染他人,特別是一種群聚的情緒,看著往來行人歡喜的表情,鐘遠螢心情稍霽,漸漸變得輕松起來,這一下被打開了胃口,才發(fā)覺肚子還空著大半。她回頭看向付燼,還沒開口說話,付燼便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兩人皆是一愣。時光忽然平鋪在兩人之間,像從前無數(shù)次日光燈火下的他們,兩個影子一前一后,隔著一段距離。往往只要鐘遠螢回頭看一眼,他就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點頭回應,然后繼續(xù)跟著她。只是沒想到,時隔七年,兩人仍舊有深刻于記憶中的動作反應。

因為鐘遠螢停頓下來,付燼也站定了腳步。他的旁邊有一盞路燈,橙黃的燈光落下,給他一邊臉染上朦朧的光暈,而他的另一側(cè)臉則是隱匿于陰影中。她遠遠看去,難以辨別他的情緒。又是一陣寒風襲來,鐘遠螢咬了咬牙關(guān),打著寒戰(zhàn),有點兒后悔出來了。

付燼穿著黑色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毛衣,黑色休閑褲襯得長腿筆直,十分俊朗。

對上他深沉的視線,鐘遠螢張了張口,想說點兒什么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移開視線,低頭從包里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現(xiàn)在將近晚上八點半,煙花晚上九點開始燃放。

“時間還早,”鐘遠螢說,“去那邊看看小吃吧。”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向那些流動小食車。

炭烤雞腿冒著熱氣,炸串迸著油星,關(guān)東煮咕咕冒泡,一路看過去,鐘遠螢選擇了章魚小丸子。

小食攤生意挺好,鐘遠螢等了三份才到她的,攤主是一對夫妻,忙碌中帶著笑問道:“打包嗎?

鐘遠螢:“不用打包?!?/p>

天氣太冷,食物沒一會兒就會涼了,章魚小丸子得趁熱吃。

“好哩?!崩习迥飳藗€丸子裝入紙盒,插上兩根竹簽,遞給鐘遠螢。

熱乎乎的小丸子透過薄薄的紙盒包裝傳來溫度,鐘遠螢冰涼的指尖傳來一點兒暖意。她用余光瞥了一眼,付燼就站在不遠處,沒有表情,眼神冷淡地從熱鬧的攤位上掠過,好似周圍的人煙跟他沒有半點兒干系。

他沒有興趣,卻也沒有不耐煩。鐘遠螢稍稍松了口氣,繼續(xù)往前走。

兩人穿過這條路,遠遠地就能看見文繪橋,人流密集,橋的路兩側(cè)出現(xiàn)不少臨時攤位,擺賣小玩具、小花燈、熒光塑料棒等。許多小孩圍在攤邊不肯走,亮晶晶的眼里寫著“想要”,只要父母給買,他們就能開心一晚上。小時候的快樂總是很簡單,一些小玩意就能滿足。鐘遠螢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彎了彎唇。

橋上等待觀賞煙花的人很多,有些擁擠,鐘遠螢用竹簽戳中最后一顆小丸子,正準備解決掉它。誰知她剛咽入口中,就被旁邊的大叔撞了下,一時間章魚丸子噎在喉間,她不由得發(fā)出一陣咳嗽:“喀喀——”

“哎哎,別擠啊?!?/p>

“今年來看煙花的人怎么這么多!”

“走,去那邊吧?!?/p>

在嘈雜聲中,沒人注意到鐘遠螢那點兒動靜,臨近放煙花之時,橋上的人更是熱鬧躁動。鐘遠螢還沒緩過勁來,眼見迎面擠來的人,她反應了下,躲之不及,下意識閉上了眼。

下一刻,她被人伸手護住。付燼面朝她,用后背幫她抵擋迎面而來的人潮,伸手環(huán)護著她,卻沒碰到她分毫。

恰在此時,遠方傳來“砰砰”幾聲響,煙花升入空中,在黑夜里綻放,流光溢彩。橋上的人群瞬間沸騰,有人在歡呼,有人在期許新的一年,也有人拿著手機拍下新一年的煙火。

付燼什么都沒做,只是在護著她。鐘遠螢抬起頭,看見煙花流轉(zhuǎn)的光彩落在他的頸肩和臉側(cè),他微垂著眼,神情淡然。鐘遠螢怔了怔,明明煙火光彩近在眼前,他的眼底卻只有灰暗死寂,像沉寂的深潭,毫無生氣。

“遠螢姐,新年快樂?!备稜a倏然勾起了嘴角。

明明是親密的稱呼,卻無形中拉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相識十七年來,他什么都聽她的,唯獨這一聲稱呼,他從未叫過。

鐘遠螢愣了許久,而后定了定神,說:“你也是?!?/p>

看了會兒煙花,鐘遠螢有點兒受不住冷,橋上風很大,吹得她腦仁隱隱作痛,于是問道:“你還想看嗎?”

“回去吧?!彼f。

遠離人潮,嘈雜人聲漸消,只余下他們一前一后的腳步聲。穿過無數(shù)燈光樹影,他們回到了家。經(jīng)過客廳時,鐘遠螢注意到茶幾上的藥和字條,字條上面寫著:遠螢,吃點兒消食片再睡,以免夜里難受。

付菱青留的字條,她的字跡和她今天的溫柔一面不同,筆鋒凌厲,她一直有兩面性——在家溫柔體貼,在公司行事果斷、雷厲風行。

鐘遠螢拿起那盒藥,忽然想起吃飯的時候付菱青說付燼最近胃不太舒服。手指在藥盒上輕輕地敲了下,她想了想,決定投桃報李,她拿出客廳里的醫(yī)藥箱,拿了盒胃藥出來,叫住準備上樓的付燼:“付阿姨說你胃不舒服,你要不要吃點兒藥?”

她掃了眼藥盒,忍不住提醒:“一天兩次,一次一片,你今晚要吃的話,只能吃一片?!?/p>

也許是他小時候吃藥太多,導致他在這方面很是任性——膠囊不吃,苦的不吃,糖漿太甜不喝,有顏色、有糖衣的藥片先挑著吃,剩下的白色藥片隨便吧,什么時候想起來就什么時候吃,吃哪盒、吃哪瓶、吃多少都隨便。

鐘遠螢覺得他能成功長大,沒因這種吃藥法送命簡直是人間奇跡,堪稱世界未解之謎。

但她說完這話就后悔了,付燼今年二十五歲,也許早就不這樣了,還顯得她刻意套近乎,多管閑事,還揪著他過去那點兒事不放。

付燼回頭,視線定格在她身上。接近零點的深夜尤顯靜謐,客廳一盞落地燈在他們之間亮著暖黃的光。

過了會兒,鐘遠螢說:“你覺得沒什么不適的話,也不必吃藥的?!?/p>

她說完,正要收回手,付燼抬手接過,勾唇笑道:“謝謝遠螢姐,晚安?!?/p>

鐘遠螢還是有點兒不適應,頓了下才說:“晚安。”

所有的聲音都在深夜淡去,融成寂靜的環(huán)境,昏暗的房間內(nèi)窗簾半拉著,透進微弱的光。

鐘遠螢又翻了個身,依舊沒睡著,身體很累,腦子昏沉,但意識清醒得難以入眠。她抬眼看見床頭柜上沒動的消食片,抿了抿唇。

小時候,她有很長一段時間在抗拒,抵觸付菱青和付燼。付菱青并不在意,只溫和地笑著說:“遠螢,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合租的阿姨,或者當我們?nèi)耘f是兩家人,本來住在隔壁,只是墻壁打通了。阿姨很喜歡你,所以想照顧你,對你好,僅此而已,這樣你覺得可以接受一些了嗎?”

那時她只覺得付菱青把她當小孩哄,畢竟在一段大人與小孩拉鋸的關(guān)系里,總是大人有理,小孩無理取鬧。后來她發(fā)現(xiàn),真的像付菱青所說的那樣,仍舊像兩家人,好似住在隔壁的鄰居,只不過兩間房被打通了。

付菱青和鐘歷高住在別墅一樓,但他們沒有同住,一個住頭間,一個住尾間,中間隔著的兩間房被改成書房。他們在相處中總保持著距離。

鐘歷高曾經(jīng)對她說:“我們只是暫時借住在這里,你要把付菱青和她兒子看得比你自己更重要?!?/p>

后來鐘遠螢長大懂事了,好幾次明示暗示付菱青想搬出去,她都一笑帶過:“遠螢,別多想,沒關(guān)系的?!?/p>

鐘遠螢一直想不明白,付菱青有權(quán)有勢,一個能干厲害的女強人,為什么會對她無限包容,對她好得不像話。但凡她和付燼鬧了矛盾,不管她是對是錯,付菱青都讓付燼來道歉求和。

很多時候就像今晚,付菱青聽說她和付燼的胃都不舒服,卻只記得給她準備了藥,偏心不是一點兒點兒。有時候,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付菱青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

鐘遠螢在床上“躺尸”快一個小時,仍舊沒有成功入睡。她抓了把頭發(fā),煩躁地坐起來,想找點兒事分散注意力,又怕玩手機更加睡不著,于是拉開床頭柜的抽屜,打算拿本書看。

抽屜一開,她就看到一本淡藍色封面的日記本。她小時候喜歡記日記,因為那會兒睡前沒有手機玩,又有太多自己難以消化排解的情緒。

鐘遠螢把枕頭墊高,側(cè)身靠好,把床頭燈調(diào)成白色的冷光,翻開了自己的日記本。第一頁映入眼簾的一行字就是——媽媽去了天堂。

鐘遠螢眼睫一顫,胸口沉悶,又掃見下一句:老師說,家里沒有媽媽,就像一個空殼沒有靈魂。她極少會翻看日記,因為里面記的總是難過的事,有些刻在記憶深處的情緒,一輩子也難以消磨干凈。哪怕短暫地忘記,也會在偶然間想起。

鐘遠螢匆匆翻過這十幾頁,沒有細看,很快便看到了日記里面新出現(xiàn)的人物。

——他是個怪小孩。

——他有病。

……

——付燼真的有病,我要離他遠遠的。

——我明天一定要和他絕交,不管他再說什么。

——他怎么像影子一樣。

……

——身后的影子沒了,付燼走了。

這是日記上的最后一句話,就好像這個人走了,和他相關(guān)的負面情緒也消失了。其實并不是這樣。真實情況是高考結(jié)束,她也離開了這座城市,一些東西就好似被封在這個日記本里,畫上不像樣的句號。

鐘遠螢放下日記本,重新躺好,“影子”這個詞一直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與那個執(zhí)著跟隨的身影重合。那個紅著眼睛的小孩,細聲細氣地哀求:“阿螢別趕我走,我都聽你的,我會乖乖的?!?/p>

后來他乖乖地聽話,也乖乖地被趕走。但她忘了一點,影子總是依賴著光的。

吃過那頓團聚的年夜飯之后,付菱青和鐘歷高又開始忙于各種應酬和飯局。鐘遠螢大多數(shù)時候窩在房間里,也沒做什么,一天就一晃而過。

大年初三的晚上,她百無聊賴,在床上躺久了,感覺骨頭松散,腦袋也發(fā)沉,想著干脆出去逛一圈吧。

去哪兒逛?要做什么呢?鐘遠螢算了下日期,也就這幾天了,需要備點兒衛(wèi)生巾。她慢吞吞地坐起來,套毛衣,穿大衣,戴圍巾,把自己裹成包菜之后往樓下走,只見客廳亮著一盞落地燈,沒有人在。

附近就有一家超市,步行過去大概要十分鐘。

濃云密布,遮星蔽月,風帶著狂勁卷起地上的塵沙,土腥味撲鼻而來,枝葉舞動作響。感覺像要下雨,鐘遠螢打開手機一看,一分鐘前彈出一條天氣預報的消息。

冷空氣南下,預計楠青市未來兩個小時內(nèi)有雨。這消息來得不及時,她都出門走到一半了,也懶得再回去拿傘,只得加快步伐。

五分鐘后,鐘遠螢抵達超市,周圍的餐飲店面都關(guān)門放假,好在這家超市過年也營業(yè)。她進去,直接往女性用品專區(qū)走,找到自己常用那個的牌子,拿了兩包就去收銀臺結(jié)賬。等她走到超市門口,看到雨水似銀針般細密地穿過夜色,一點兒點兒染深地面。她是夠快,但雨也下得夠快。

雨勢很小,鐘遠螢想也不想,直接往家的方向走。楠青市的花草樹木四季常青,冬日也有大片綠色點綴,她一邊走著,一邊往樹下躲。哪怕雨勢沒那么大,她回到家,身上也濕了不少,又冷又濕,浸得骨頭發(fā)寒。

鐘遠螢打開門,經(jīng)過客廳時,注意到沙發(fā)上有個人。

付燼聽到動靜,動了動眼皮子看過來,看見她頭發(fā)上有水珠,身上的衣服深一塊淺一塊,手指也凍紅了。

鐘遠螢抹了把臉上的水,對上付燼的視線,只見他眉心一蹙,看起來挺不爽的。她有點兒莫名其妙——就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爽的,大不了不看了。再加上她現(xiàn)在想趕緊換衣服,泡個熱水澡,就沒再跟他互動,抬腳就要經(jīng)過客廳往樓上走。

“家里沒人?”付燼突然說。

他都這么說了,鐘遠螢只好停下步子,說:“晚上好,那我再順便提前跟你道一聲‘晚安’?!?/p>

他的表情已收斂好,看起來十分無害,好似剛剛那眉頭一蹙只是她的錯覺。

“我是問,為什么不打電話叫人送傘?”他的聲音低沉,配合著隱約的雨聲,顯得尤其清冽。

“兩步路而已,雨也不大。”鐘遠螢邊說邊往樓上走,“而且現(xiàn)在是過年,張姨李叔他們晚上八點就回家了?!毖韵轮馐?,沒人送傘。她已經(jīng)下意識地排除了另一種可能性。

付燼獨自一人站在客廳里,背對著落地燈淡黃色的光,表情晦暗不明。

鐘遠螢回到房間,換下衣服,便去洗澡。凍紅的手指在碰到熱水時,有種血管里的熱血忽然流動、指尖發(fā)脹的感覺。

浴室里熱氣蒸騰,鐘遠螢倏然想到付燼,他確實變得不太一樣了。具體變化在哪里,她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不過這有什么稀奇的,七年時光過去了,誰多多少少都會有所改變,她也一樣。

鐘遠螢放下這事,洗完澡后,坐在床邊擦頭發(fā)。感覺鼻子有點兒堵,隱隱有想打噴嚏的沖動,看來是受了寒,她把頭發(fā)吹干,拿起杯子往樓下走,想去廚房弄點兒熱水喝??蛷d沒人,她走進廚房,發(fā)現(xiàn)一杯冒著白氣的姜糖水,姜味彌漫,帶出淡淡的甜味。姜糖水驅(qū)寒確實更好,只是她大晚上的不想太折騰,準備喝杯熱水就回去睡覺。

鐘遠螢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那杯姜糖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姜辣味裹挾著甜味進入口中,暖過四肢百骸。

雨一直下到大年初四的傍晚才停歇,鐘遠螢用過晚飯后打算出門走一圈。房屋街道都籠罩在濕潤的水光中,水滴從樹梢和路燈上滑落,街道上有些冷清。南方的冬天就是這樣,不下雨的時候,那冷度還可以接受,一旦下過雨,感覺冷過北極冰川。這種濕冷極其有殺傷力,不管穿多少,寒氣都能沁入人的骨頭縫里。

鐘遠螢特別討厭下雨,卻尤其喜歡下過雨后的那種沁涼感。她慢慢地走著,不知不覺又來到昨天逛過的超市。昨天來去匆忙,鐘遠螢想了想,還要在楠青待幾天,大多數(shù)時候又宅在房間里,不如買點兒零食消遣一下。

她走進超市,拉著小推車,薯片、可樂、酸奶、曲奇餅……每樣拿一點兒,最后看著還挺多。她結(jié)完賬,拎著大號塑料袋往出口走去。外面的雨聲淅淅瀝瀝。

同樣的場景,鐘遠螢覺得太不可思議,怎么她一從這家超市買完東西要回去,就一定遇上下雨。雨勢轉(zhuǎn)眼變大,落在地面噼啪作響,目光所及的建筑很快被籠罩在雨霧里,白茫茫的一片。上回雨小,她拿的東西也少,這回雨下得這么大,她低頭看了眼這一大袋有重量的零食,無言了片刻。

有人在雨里奔走,有人躲在屋檐下,面露愁容。走還是等?鐘遠螢想了下,轉(zhuǎn)身回到超市里,打算買把傘。誰知賣傘的那兩行貨架都是空的,只剩價格標簽在那里。鐘遠螢不死心地問店員:“沒有傘賣了嗎?”

“楠青這邊經(jīng)常下雨,傘早就賣光啦?!钡陠T習以為常地說。

鐘遠螢不解:“既然好賣,賣光了怎么不進貨呢?”

店員:“現(xiàn)在正過年,工廠那邊要休息,進不了貨,起碼要等到初八?!?/p>

行吧,鐘遠螢拎著東西再度回到門口,手都有點兒酸了,心想著,反正也就十來分鐘的路程,回去再洗澡換衣服就行。她剛邁出一步,有人從后而來,帶著微寒的風,一把灰色的大傘撐開在她的頭頂。

被暗影籠罩,鐘遠螢抬起頭,對上付燼漆黑的眼眸。他視線下移,看了眼她手上的塑料袋,而后輕輕地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一袋西瓜軟糖,問她:“能幫我裝它嗎?”

鐘遠螢倒不介意增加這點兒重量,加之她想到昨晚那杯姜糖水,想也沒想就把塑料袋拉開。付燼把那袋軟糖放進她的塑料袋里,伸手接過塑料袋,然后提起。

她正想說什么,付燼把傘柄塞到她手里,禮貌地笑道:“麻煩你撐一下傘?!?/p>

“還是我提吧,”鐘遠螢說,“袋子里都是我的東西?!?/p>

付燼補充道:“還有我的。”

嫌拿一包軟糖麻煩,所以干脆提一袋東西。這個思路很奇特,鐘遠螢心說。

鐘遠螢身高只到付燼的肩膀那里,給他撐傘要舉得挺高。雨滴敲打傘面,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音。鐘遠螢把傘往他那邊傾了傾,自己低頭注意腳下的水洼。

“傘擋住視線了?!备稜a溫笑著說。

“哦?!辩娺h螢忍著手酸,又把傘抬高了些。

“不是,”他又說,“傘往你那邊撐。”

鐘遠螢把傘往自己那邊挪了挪。

付燼:“再撐過去些?!?/p>

她從善如流。

“再過去些?!?/p>

她又把傘歪過去些。

“過去?!?/p>

“……”鐘遠螢抬起眼,看到他幾乎大半個身子暴露在雨里。

而后注意到他嘴角保持的弧度,鐘遠螢愣了一下,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了付燼的改變——他會笑了。

由于某些原因,他從小表情極少,會哭會鬧,但就是不會笑。這次回來好幾次見他保持著笑容,沒有刻意,也沒有不自然,只是笑意不達眼底,而且他的笑讓她感覺很熟悉,這種笑容她好像在哪兒見過。

他每次笑的弧度,都卡得精準,像機械的公式一樣刻板。鐘遠螢覺得有點兒疑惑,但沒說什么。

兩人踩著水光和燈影,回到了家。雨傘一合,鐘遠螢只濕了半邊手臂,付燼幾乎全身濕透,她放下雨傘,付燼看她一眼,就說:“你去換衣服?!?/p>

“你也是?!辩娺h螢點點頭,拎著東西上樓。

鐘遠螢簡單地洗完澡換了衣服,打開剛買回來的零食袋,一眼看到最上面的西瓜軟糖——忘了給他。鐘遠螢想了一下,決定禮尚往來,下樓切生姜,又放了點兒紅糖一塊兒煮沸。煮好一杯姜糖水,她上到二樓,敲了敲付燼的房門。

過了一會兒,付燼開門出來。他剛洗完澡,發(fā)梢濕漉漉的,漆黑的眼眸都像被洗過一樣,微微透著水光。

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鐘遠螢才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些近。她不著痕跡地退后了些,低了頭,視線沒往他房里看,把姜糖水遞過去。

付燼眉梢一動,似乎有點兒意外。他微微啟唇一笑:“謝謝?!?/p>

他笑起來極為好看,不過鐘遠螢覺得這并沒有讓他眉眼的冷郁減少半分。鐘遠螢想起什么似的,說:“你等下,我回房拿那包西瓜軟糖給你。”

付燼卻說:“不用了,你留著吧?!?/p>

鐘遠螢拒絕:“那是你的?!毕逻@么大雨還專門跑去買一包軟糖,他這會兒不想吃,說不定等會兒想吃了呢。

付燼眼眸動了動,視線落在手里那杯姜糖水上,玻璃杯里的淺棕色液體氤氳著白氣。

“有些東西算得清楚?!彼耘f保持笑容,聲音清冷得像雨滴落在冰面上。還了昨晚那杯姜糖水,還回那包西瓜軟糖,好像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

鐘遠螢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他的左手,捏著玻璃杯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腕骨凸起的線條流暢好看,手腕那圈純黑色的文身格外顯眼。

“但是還有些東西,”他一字一頓地說,“算得清嗎?”

經(jīng)過上回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對話,之后的兩天,鐘遠螢更是有意識地往自己房里窩。付燼也總待在自己房里,兩人除了用餐的時候碰面,其他時候沒有交集。

這次的雨一直下個沒完,初六早上,天空陰沉,墨云翻滾,狂風掀得枝葉亂舞,滂沱大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籠罩這座城市。

鐘歷高緊皺眉頭說:“這么大的雨,路上會堵車,今天有睿啟集團趙總的飯局。”

付菱青看了眼手表,淡然道:“從時間安排上來說,還來得及,走吧?!?/p>

司機開車停在門口,下車來為他們二人撐傘。付菱青回頭望了一眼,看見從樓上下來的鐘遠螢,便溫和地笑著說:“遠螢,早餐備好在餐廳了,我們今天的事情有點兒多,晚餐不用等我們,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們先走了。”

瞥見鐘歷高冷淡無視的表情,鐘遠螢也沒有理他,直接和付菱青打招呼道別。她用過早餐后,往樓上走,遇到迎面下樓的付燼,看了他一眼,說:“早?!?/p>

他看起來睡得并不太好,膚色過于冷白,使得眼下淡淡的青灰有些顯眼。準備錯身而過時,付燼聲音沙啞地道:“早?!痹捯翥紤杏謳Я它c兒鼻音,又好聽又顯得有點兒乖。

鐘遠螢耳郭動了動,沒再說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和付燼的房間只隔一道墻,原本她床的位置隔著墻對著他房間的洗手間,他小時候不喜歡,硬要把整個房間的格局都改了——床的位置對應她的,洗手間改裝到另一邊,使得整個房間和她的呈對稱狀。不過這棟樓都是他家的,他想怎么整,她當然不在意,后來也早早就習慣了。

鐘遠螢側(cè)躺在床上,撈過手機點開來看,一打開微信,無數(shù)消息泄洪般彈出,各種新年祝福,大多是群發(fā)的,也有單獨發(fā)的。她掃了一眼,慢吞吞地回著消息,而后點進艾特她的實驗中學老師群。

——小鐘呢,怎么不領紅包呀?

——她啊,一到過年就跟失聯(lián)似的。

——到搶紅包的時候根本看不出來鄭老師是快要退休的年紀。

老師群熱鬧非凡,消息分為養(yǎng)生百科類、雞湯類、聊學生之事類、談生活分享心得類,過年再多一項搶紅包。

鐘遠螢懶得一一看完,發(fā)了幾個一百八十八元的紅包,就關(guān)了群聊消息框。最后她看向昵稱為“保溫杯里泡啤酒”,又被她備注成“增加”的對話框,這人是她的閨密貝珍佳,幾天沒登錄微信,貝珍佳一人就能發(fā)來上百條的消息。

鐘遠螢疾速掃了一眼,其內(nèi)容有八卦,有網(wǎng)上新聞討論,有關(guān)于在漫畫出版社工作的吐槽等等。

她直接拉到最新幾條消息。

增加:啊啊啊!遠螢快去看,沅盡微博更了《俗冥》,嗚嗚嗚,好帶感,我就不劇透了。

增加:半月更,我都有點兒忘記劇情了,我又從頭看了一遍,我的天,我又新發(fā)現(xiàn)兩處疑似伏筆,你快滾去看完,再滾回來和我討論!

增加:哇!遠螢!沅盡的《霧未》在漫布網(wǎng)站也更了一話,這個是月更,她這次提前了一周更,我還以為她過節(jié)不更了,過年真好,我愛過年,希望每天都是過年。

增加:昨晚我做夢夢到沅盡又更新了,今早拿起手機一看,并沒有,我裂開了。

增加:如果我能成為她老公就好了,我天天哄她畫給我看。

此地無螢:……我這就去。

終于得到回復的貝某,激動得轟炸對話框,以咆哮體催促她快去。鐘遠螢退出微信,立刻點開微博,進入唯一的特別關(guān)注——沅盡。

她坐起來,打開《俗冥》的最新話,一想到看完這話又要等半個月,就忍不住捂緊被子,看得又細又慢。她從小就喜歡看漫畫,路邊書報亭和書店里能買到的漫畫幾乎都買過,她童年的夢想只有一個——成為一名漫畫家。

這只是無數(shù)夢想中的一個,卻遭到鐘歷高的冷嘲熱諷和斥責反對。最后,她成為一名初中美術(shù)老師。她放棄了夢想,也放棄了搖搖欲墜如蛛絲般的父女關(guān)系。

那時她說過:“我這輩子不會再畫漫畫,也不會再叫你父親。”

不畫漫畫并不妨礙她喜歡別的漫畫家,沅盡是她從大二時開始喜歡上的。沅盡畫風詭譎鮮明,作品情節(jié)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她的處女作一開始連載便廣受好評,后期的作品更是橫掃各類榜單第一。

沅盡獲得過各類大大小小的獎項,在國外也有不少粉絲,有日韓文出版的漫畫,在國外同樣暢銷。

這使得她受到太多關(guān)注,以至于有人想扒她的私生活,然而她的微博從開始到現(xiàn)在都只與漫畫相關(guān),別人找不到她其他的社交平臺,只能從她微博的粉紅色性別符號判斷她是女的。

鐘遠螢慢慢看到最新話的末尾,僅僅幾個分鏡就來了個大反轉(zhuǎn),最后又留下極大的懸念。她看完后久久不能回神,心直跳,恨不得馬上沖進沅盡的電腦里,看看主角接下來會怎樣。

一個懸念像鉤子一般讓她心頭發(fā)癢,想到又要被勾上半個月,心痛得扼腕嘆息。

緩了許久,鐘遠螢又登上漫布網(wǎng)站看《霧未》??赐曛?,她躺平了,差點兒流下兩滴“鱷魚的眼淚”,又虐又爽又多了把“鉤子”。不過看完漫畫后,那些悶在心口的郁氣散了個干干凈凈,有那么一個瞬間她覺得輕松又美好,糟心的時候能遇到喜歡的人,看見喜歡的事物。

鐘遠螢又點開微博,把沅盡一條條的微博又刷了個遍,最后忍不住點開聊天對話框。她抿緊唇,緊張地敲下幾行字,又刪除,打打刪刪,最后磕磕絆絆地湊出一段話:沅盡,您畫得超級好,真的超級棒,我喜歡您六年了,一直看著您走到今天的大紅大紫,希望您永遠走在開滿鮮花的道路上,永遠開心。后面,她還加了六個大紅愛心。

在點擊發(fā)送的前一刻,她遲疑了一下,最后選擇刪除,沅盡應該不接收私信,而且她喜歡她的作品就好,不想打擾到她的生活,使她產(chǎn)生困擾??梢韵矚g沅盡的作品,但要和她的生活保持距離,這是一種理性克制的喜歡。

鐘遠螢在沅盡的每一條微博下留言,在漫畫的每一話下評論“好看”。她退出微博,重新點開微信,和貝珍佳激情討論起來。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悶響的雷聲蓋過狂舞的風聲。等她們兩個從漫畫扯到各種話題,夜幕早已降臨,鐘遠螢熄了手機,過去吃飯。吃完晚飯上樓回房,她洗了個澡,準備寫下個學期的教學大綱。她教美術(shù),其實沒什么好寫的,但上面要求每個老師都要寫,意思是有個明確的教學方向。其實交上去也不一定有人看,她來來去去寫的內(nèi)容也沒人知道,“培養(yǎng)同學們對于藝術(shù)的興趣愛好”這句話她都寫爛了。

鐘遠螢看了眼時間,快晚上十點了,剛打開電腦,敲了兩行字,整個房間霎時陷入黑暗。她愣了一下,馬上去按燈的開關(guān),沒有任何反應。

停電了?鐘遠螢身體一僵,立即跑回床上,縮進墻角,撥通物業(yè)的電話。

物業(yè)那邊說:“不好意思啊,電路出了問題,但現(xiàn)在太晚而且雨又太大,請師傅維修得等明天了?!?/p>

鐘遠螢捏緊手機道:“不能再想想辦法嗎?”

物業(yè)那邊客客氣氣道:“實在抱歉,給您帶來麻煩,請您諒解?!?/p>

鐘遠螢抿了抿唇,掛了電話。

很快,付菱青打來電話:“遠螢,我們這邊有棵倒下的樹擋了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清理好,路面積水也不少,天氣異常,我們今晚怕是不便回去,你們那邊有出什么問題嗎?”

鐘遠螢垂著眼,語氣盡量保持平靜道:“沒什么事。”

“那好,先這樣吧?!?/p>

“好。”

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微光照亮房間的一角,鐘遠螢把電腦抱到床上,這才注意到許久未用電腦,忘記給它充電,它快沒電了。她緊咬下唇,抱著屏幕照來照去,不錯過她視線所及的每一個角落。她怕黑,睡覺時要開盞小夜燈才能入睡。

忽然之間,不好的記憶隨著雨聲飄進腦海里。鐘遠螢九歲以前,鐘歷高不管她,只把她一個人丟在家里。

無數(shù)個雨夜里,都是她獨自一人在狹小的房間里守著媽媽的黑白遺像。

鐘歷高一心想掙大錢,被人忽悠投資做了什么事情,結(jié)果那人轉(zhuǎn)頭卷了錢就跑,讓他欠下很多債款。追債的人找上門來,隔著一塊生銹鐵門,傳來各種辱罵的話,砸門聲響過驚雷,讓人心驚肉跳。

鐘遠螢反鎖門,關(guān)上燈,用椅子抵住鐵門,就聽到外面的人大著嗓門罵道:“還不快點兒出來還錢,剛剛還亮著燈呢,我知道里面有人!”

鐘遠螢抱著媽媽的遺像,縮在角落里,壓抑著哭聲,小聲說:“媽媽,我怕……”

凄冷的夜雨,狹小的空間,門外暴躁惡心的話語,即將面臨的暴力威脅,都被黑暗的筆墨一筆一畫地刻入她的記憶深處,難以消除。

這樣的情況經(jīng)歷多了,也不知從哪次起,怕黑的恐懼心理永遠融入她的血液里,不時激起漣漪。

電腦很快沒電關(guān)機,鐘遠螢立馬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可她已經(jīng)玩了大半天手機,此刻手機也只剩下2%的電量。

她用力縮著身子,緊盯那點兒微弱的電量,手心冒出冷汗,握著手機的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在手機只剩下1%的電量時,一種即將陷入黑暗的恐懼感包裹了她。

閃電劃破天際,方形的窗戶印出大片白色的電光。一道驚雷好似就落在屋子的不遠處,轟隆巨響,震得人心發(fā)慌。

“當當當——”恰在此時,敲門聲響起。

手機剛好關(guān)機,眼前一片黑暗。熟悉的恐懼感拉斷神經(jīng),鐘遠螢捂住耳朵尖叫起來。

鐘遠螢縮在墻角,后背俱是冷汗,心里有種踏空的驚悸慌亂。

“是我?!鼻瞄T聲停下,緊接著是這兩個字傳來。

鐘遠螢久久緩不過神來,聲音顫抖著問:“付、付燼?”

“嗯,”付燼繼續(xù)說,“我可以進去嗎?”

“門沒反鎖?!辩娺h螢脫口而出。她現(xiàn)在太害怕了,不想一個人被拋棄在黑暗里。

付燼扭開房門走進去,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然后走到床邊,把手機遞給她。鐘遠螢怔怔地抬頭,伸手接過他的手機。

遞出手機那一刻,付燼看見她臉色慘白,眼睛發(fā)紅濕潤,似乎整個人還在輕微顫抖。

“抱歉,”付燼收回目光,說道,“我沒想嚇你?!?/p>

手機的光線照亮她所在之處,她心弦稍松了些,看著走向門邊的付燼,忍不住出聲問:“你……”她一句“要走了嗎”還沒問完,就見他坐定在門邊的椅子上,與她保持距離。

付燼抬眼看向她:“什么?”

鐘遠螢沉默下來,過了許久,才輕聲說:“你為什么要坐那么遠?”遠到只有一個模糊的暗影,怪讓人害怕的。

這一句話剛好被雷聲蓋過,不知她是無意的,還是有意不想讓人聽清。付燼好似沒聽清,起身坐到離她的床兩米的位置,卻又沒再問什么。

鐘遠螢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時間接近零點。緊繃的頸肩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放松,心弦也隨之松了下來,鐘遠螢瞄了他幾眼,有點兒欲言又止。她見付燼沒有要走的意思,又怕他不好意思直接走,不知道要不要問一聲,感覺一問又像是下逐客令。

付燼靠著椅背,慢條斯理地說:“我的房間滲了水,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在這兒待一下嗎?”

“一樓沒人,我有點兒怕黑?!彼盅a充道。

鐘遠螢本來就不相信他的房間滲水,更不相信他怕黑。她九歲之后遇到付燼,他總以自己怕黑為由,往她懷里躲。后來她才明白,他不怕黑,只是知道她怕。鐘遠螢不好意思戳破,只好說:“我拿兩床被子給你鋪地上吧?!?/p>

“我睡不了,”付燼說,“不用管我,你先休息?!?/p>

鐘遠螢誤解了付燼的意思,她以為他是睡不了地上,其實他說的“睡不了”,是指不能正常入睡。

斷電后,房間的溫度越來越低,鐘遠螢拿了一床厚毛絨毯給他。他不睡,她也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地睡,只能強打精神陪著。

雨勢漸小,滴滴答答地敲打窗戶,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音。困意席卷,意識漸漸模糊,鐘遠螢撐著腦袋打瞌睡,手肘越發(fā)無力,腦袋隨之搖晃,頭一點再點,不知點的哪一下,腦袋滑過手掌,埋進枕頭里。她最后一點兒意識感知到,有個微涼的手托了下她的臉頰。

……

也許是時隔多年,再次遇見了付燼,鐘遠螢做了一個有關(guān)從前的夢。十八歲那年的暑假,蟬鳴聒噪,烈陽直照,窗外的樹葉鮮綠油亮。而室內(nèi)氣氛凝固沉悶,壓抑感無形蔓延。

少年無力地垂著頭,面色慘白,睫羽輕顫,眼底俱是化不開的痛楚,像被判了最后的死刑。

他的眼下被劃出一道紅痕,眼眸中氤氳著薄薄的水霧,有一種妖異破碎又驚心動魄的美感。他低垂眼瞼,每一個字音都艱澀至極:“我就這么讓你難以接受。”

“那好,我可以滾?!?/p>

“但你必須答應我,你也不能接受別人。”

……

早已模糊的畫面此刻清晰得刺痛她的神經(jīng),鐘遠螢半夢半醒地睜開眼,腦袋混沌又茫然。

付燼靠著椅背,睫羽微斂,整個人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只是當閃電刺破天際,照亮屋內(nèi)一角時,才能看到他清晰冷戾的眉目。

“付燼?!彼咳惠p聲喚道。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她的聲音有些含糊,像是夢中的呢喃。

房間靜謐片刻,只剩風吹雨打的聲音。付燼扯了扯唇瓣,眼眸暗沉:“我過得很好。”

得到了答案,鐘遠螢莫名心神一松,再次睡了過去。這一次,一夜無夢。

等到鐘遠螢睡醒時,已經(jīng)天光大亮,她視線一掃,付燼早已離開。她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下床,往窗外一望,雨已經(jīng)停了,天空發(fā)暗。一場狂風暴雨過后,滿地殘花落葉,她打開窗,沁涼的空氣迎面襲來,瞬間讓人醒神。

鐘遠螢洗漱過后出了房門,看見隔壁打開的房門,以及站在走廊上的付菱青。付菱青聽到動靜也看了過來,鐘遠螢正想問點兒什么,但想了想又不打算問了。

“道路清理好了,我們一早回來的?!备读馇嗾f,“阿燼在樓下用早餐,你也下去吃點兒?!?/p>

鐘遠螢覺得付菱青大概是有心理醫(yī)生朋友的緣故,或是她在職場打拼多年的原因,總能輕而易舉地看透別人的想法。

鐘遠螢點點頭,問了聲“早安”,正準備下樓,余光瞥見付燼屋子里木地板上的水痕,腳步頓了下。房間真的滲水了?

恰在此時,兩位維修師傅拎著工具包走出來,對付菱青說:“弄好了,沒什么大問題?!?/p>

“行,辛苦你們了,”付菱青問,“滲水的原因是?”畢竟以這房子的價格和裝修來說,不太可能出現(xiàn)滲水的問題,這還是頭一回遇到。

師傅:“只是水龍頭壞了,關(guān)不住,所以一直流水。”

一向在工作上不忽略任何一點兒問題的付菱青又問:“水龍頭怎么壞的?感應區(qū)出了毛病?”她家里都是感應式水龍頭,也沒見誰屋里的壞了。

聽到這兒,師傅的表情就有點兒一言難盡:“感覺是被……故意砸壞的?!闭Z氣帶著點兒不可思議。

下期預告:

付燼毫不講道理地占有鐘遠螢的童年和年少時光,她也從一開始的別扭、排斥,到后來的退縮躲避。他現(xiàn)在能談女朋友,說明他所有改變,已經(jīng)把以前的事情放下了,不再糾結(jié)于過去,走回了對的道路上。這樣很好,鐘遠螢想。

路燈下,付燼看著他的“女朋友”……

“還有一筆交易,做嗎?”付燼的聲音像裹著冷風,有些寒涼,“有個男人,需要你去對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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