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春艷
摘 要:高旭出生于金山張堰,詩人,近代革命文學團體南社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在家鄉(xiāng)創(chuàng)辦覺民社、出版第一份革命刊物《覺民》,同柳亞子等人創(chuàng)立南社、撰寫成立宣言書《南社啟》,編輯《變雅樓三十年詩征》,留下《變雅樓選詩圖》,為金山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文章結合現有上海市金山區(qū)地面文物保護點及上海市金山區(qū)博物館部分館藏,截取高旭一生在金山發(fā)生的數個事件,回眸高旭與金山的過往,探尋高旭對近代金山的影響,同時作為金山文物保護的成果展示,講好文物故事。
關鍵詞:高旭;金山;南社;變雅樓
0 引言
近年來,國內盛行南社學熱,對近代知名團體南社及南社人物的研究甚為廣博,對高旭的研究也不乏歷史學者們深入淺出的探索與分析,形成系列文章與著作。筆者從事南社與地方史宣講工作多年,不揣谫陋,對高旭在金山期間發(fā)生的幾件事進行探究、討論,以期拋磚引玉。
1 金山往昔
金山地處上海西南門戶的“吳根越腳”,在6000年的歷史文明中,金山先民留下了璀璨的文化遺存和文明基因。早在秦朝時,金山就有海鹽縣的建制,這也是上海地區(qū)最早行政機構的建制。這里曾經是浦江之南最繁榮、最儒雅的所在,南北朝時有“江東孔子”之稱的顧野王曾在這里讀書,成就中國最早的訓詁學,明代大學士沈度、沈粲兄弟以書法造詣名冠朝野,王鴻緒作為帝師主編了《明史》,而戴有祺更是清康熙帝欽點的狀元,就連上海灘上大名鼎鼎的徐光啟,也是作為金山衛(wèi)的考生考取秀才取得功名。
2 望族高氏
高旭1877年出生于金山張堰的一個封建知識分子家庭,母親早逝,由父親高煒帶大。高氏是金山望族,富有田產,書香門第,祖居在現今張堰鎮(zhèn)秦望村。
高旭自幼在大家族傳統(tǒng)氛圍熏陶之下,潛移默化、耳濡目染。后高旭為方便進出與聯絡,舉家搬遷至張堰鎮(zhèn)尚書浜,今張堰鎮(zhèn)社區(qū)學校內。早年高旭娶周紅梅為妻,愛屋及烏,所以在宅舍周圍遍植梅花,人稱“萬梅花廬”①,又稱“萬樹梅花繞一廬”。其自稱“萬梅花廬主”,或“萬樹梅花繞一廬主人”,這也是他另一耳熟能詳的名字“天梅”的由來。后來自稱為“癡梅”“醉梅”“老梅”,又號梅癡道人。時過境遷,房屋已無,僅有一個面向牛橋港河的門頭與兩棵植于天井內的百年桂花樹,一金一銀,此處現為金山區(qū)文物保護點。
3 高旭的金山往事
高旭,本名堪,主要著作有《天梅遺集》《未濟廬詩集》《浮梅詩》《南婁》《愿無盡廬詩話》《劫灰錄》等。父親高煒、叔父高煌都是知書能文的本地鄉(xiāng)紳,高旭自小便在家中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與比他小一歲的叔父高燮一起讀書學習,先后師從俞貞甫、顧蓮芳和莊瘦岑三位先生,詩益猛進,7歲進學,13歲學詩書,17歲就已經詩名噪鄉(xiāng)②,國學基礎極為深厚。1908年,31歲的高旭與姚光、何錫琛在家鄉(xiāng)張堰創(chuàng)辦欽明女子小學堂,自任教導,提倡女權與女子教育。此后,高旭出任過金山縣軍政分府司法長,被選為眾議院議員,創(chuàng)辦《復報》宣傳反對袁世凱復辟稱帝,與姚光、高燮等人組織國學商兌會,“保存國故,交換舊聞”……在金山期間,高旭關注時局動態(tài),關心家鄉(xiāng)發(fā)展,重視教育,鼓勵女學。在歷史的洪流中,高旭沒有因為被打壓而銷聲匿跡,恰恰相反,他在家鄉(xiāng)做著力所能及的事。
3.1 創(chuàng)辦覺民社
在高旭生平的研究中,可將其一生分為四個階段①:第一階段從出生到戊戌變法時期;第二階段從戊戌變法失敗到1904年赴日本前;第三階段從日本返滬到辛亥革命;第四階段從辛亥革命之后到其去世。他的每個人生階段都與金山有著緊密聯系。自小接受中西并重的家學學風熏陶,加上時局、外來文化等影響,使年輕的高旭有了突破的想法。
1903年,高旭與叔父高燮(吹萬)、弟弟高增(卓庵)創(chuàng)辦覺民社,以喚醒國民覺悟、拯救民族危機為宗旨。同時,編輯出版金山縣第一份革命刊物《覺民》月刊,聚集了一批志氣相投的愛國知識分子,鼓吹國民覺悟以改造社會奮起救國。《覺民》月刊由叔侄三人合編,發(fā)刊至次年8月,共出十期②,對清廷腐敗與列強侵略有強烈的批評,且重視婦女地位,并刊有若干白話文,極具先驅性。1996年5月,高燮孫輩高銛、谷文娟將當年的《覺民》月刊整理后(圖1),作為《國際南社學會·南社叢書》之一,由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
3.2 撰寫《南社啟》
1904年至1906年,高旭留學日本,就讀于東京法政大學,并結識了同在日本的宋教仁、陳天華等人,擔任同盟會江蘇分會的會長。歸國后,在上海寧康里創(chuàng)立健行公學,并作為臨時革命機關活動。此時期也是高旭參加革命宣傳活動的高潮,一夜之間撰寫《石達開遺詩》二十首,民族情感得以抒發(fā),也激勵著民眾反清,“讀者咸為感動”,影響甚遠。
在健行公學中,高旭認識了由陳去病介紹來念書的柳亞子,南社的三位創(chuàng)始人的交往由此展開。高旭與柳亞子意氣相投,曾在“江南第一詩人”的名號上有過爭執(zhí),兩人詩詞你來我往,好不熱鬧。二人書信來往時,高旭每每寫到“亞廬弟”,廬繁體字極為煩瑣,厭其煩,便提議叫其亞子,高旭本字劍公,“子”與“公”在詩詞中相互對應,亦是對男人的美稱。柳亞廬聽取高旭的建議,把自己的名字改為“亞子”,并為世人所熟知。而這年冬天,健行公學被迫解散后,高旭與妻子何亞?;氐浇鹕郊抑?,避世隱居。
高旭為人曠達,長于雄辯,喜飲酒,常于酒后提筆為師,數十百言立就,以詩著稱南社。③曾有文評價高旭詩文“慷慨雄放,善作長篇古風,意氣豪邁,句法奇特,有強烈的革命氣概,又多有新意”“讀之令人血氣翻騰,實允為辛亥革命詩之首席”。
1909年9月,同鄉(xiāng)陳陶遺因刺殺端方的罪名入獄一年后釋放歸來,柳亞子、高旭聽聞開懷不已,約陳陶遺至高旭的萬梅花廬家中相會。三人許久未謀面,痛飲三日,無日不酒、無日不詩④。一方面慶賀陳出獄,另一方面謀劃南社成立的準備工作。三人約定,陳去病擬啟事、高旭撰宣言定宗旨、柳亞子寫社例定社事以資召集,就建立南社落實了具體事宜,南社呼之欲出。詩文拿手的高旭義不容辭,揮筆寫下《南社啟》—這篇在南社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的成立宣言書。文中他感嘆“國有魂,則國存;國無魂,則國將從此亡矣”,主張“欲存國魂,必自存國學始”,并于10月中旬后刊登在《民吁報》上。
1909年11月13日,南社第一次雅集舉行,到會19人,17位社友,2位嘉賓,宣告南社正式成立。南社之所以稱南社,一方面有“操南音不忘本”之意,另一方面正如柳亞子所說:它底名字叫南社,就是反對北庭的標志。從起始的“松散組織”,到嚴謹的填寫入社書,雅集上討論修改條例、選舉編輯員。根據柳亞子從第三次雅集開始收集的《南社社友錄》整理,可以看到南社1909年至1923年的發(fā)展歷程(圖2),從“小眾”到“爆款”,從高潮到衰弱。
金山作為南社的重要發(fā)祥地之一,受到高旭等人影響,先后有65位或出生在金山、或工作在金山、或嫁至金山的南社同仁,他們之間有同鄉(xiāng)、師生、姻親、父子、兄弟、夫妻,在南社史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頁。
3.3 《變雅樓選詩圖》
《變雅樓三十年詩征》是高旭自1914年4月起,搜集當時近30年來詩人優(yōu)秀之作而編輯的一部詩集,廣征題詠,應者頗多。在高旭的詩作中,就有對變雅樓詩征的感慨,“容我深山獨高臥,一編變雅志難灰”。據記載,早年已編定的《變雅樓三十年詩征》并未印行,藏于其萬梅花廬家中。后來久經戰(zhàn)事,書稿不知所蹤。近百年后,《變雅樓選詩圖》面世,這是考證高旭《變雅樓三十年詩征》的重要線索。
變雅樓是高旭書齋名之一。其書齋先名“未濟廬”,后稱“愿無盡齋”,又改“齋為廬”,稱“愿無盡廬”,后有了樓,便取名“變雅樓”?!睹娦颉防锾岬溃骸爸劣谕醯浪?,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毛詩序》將《風》《小雅》《大雅》各分為正、變,認為“正風”“正雅”是西周王朝興盛時期的作品,“變風”“變雅”是西周王朝衰落時期的作品。所以,正風、正雅乃治世之音,變風、變雅則相反,亂世之音之意。高旭取這個名字,不言而喻,這是他對從清朝滅亡到民國成立這段時期,詩壇文風變化、詩人情感轉換的認識,作為革命詩人,名號也是他的象征。
《變雅樓選詩圖》(圖3)即是南社社員費公直為高旭的《變雅樓詩征三十年》所作。畫作作于1915年前后,畫中心描繪的是變雅樓主人在屋中埋頭伏案,正投入地選詩;門前小童勤勤懇懇,正在掃除;院內土坡綠植覆蓋,紅粉嬌俏的梅花在屋前盛開;高聳入云的樹柏直直地立在屋后,影影綽綽的好些竹子遮擋著,使此處顯得格外隱世。在墻上,畫作者費公直描述了紙張的由來,竟是三十年前朝鮮王所贈予。畫中所題“剩水殘山”“梅花”,都是指高旭。其中“殘山剩水樓主人”是前文所述,高旭憑一夕之力偽造石達開遺詩二十首后,以殘山剩水樓主人之名刊行,后附哭庵跋,詳述得詩稿的經過。畫作題詩由高旭所作,交代了編纂《變雅樓三十年詩征》之不易與費公直作畫的緣由。
費公直(1880—1952),原名善機,字天健,號一瓢,別署雙橋居士,江蘇吳江(今屬昆山)人,南社社員。他曾在周莊雙橋堍開業(yè)行醫(yī),是周莊最早的西醫(yī)。高旭曾寫下“儒生救世本多術,不為良相為良醫(yī)”,佩服其棄政從醫(yī)、救死扶傷的精神。費公直才情橫溢,多才多藝。除醫(yī)術外,工詩文,與南社社友間酬唱往返;善繪畫,山水、花卉、翎毛、人物無一不精?!蹲冄艠沁x詩圖》就是其目前市面上能看到的、為數不多的相關畫作。
1923年10月,高旭卷入曹錕賄選總統(tǒng)的“漩渦”中。他是眾議院議員,國會開會,他必去參加。他參加會議的目的是用眼睛盯住軍閥,用筆墨揭露軍閥,以“鮑魚腥里我還來”的勇敢態(tài)度,深入北京觀察賄選的全過程,了解真實情,以利更好地斗爭。可當時社會眾人以“留京”及“南下”來評判真?zhèn)?,是片面的。高旭當時《致金山縣教育公會信》中亦可知曉其用心良苦,“曹錕欲用金錢賄買總統(tǒng),罪大惡極,令人發(fā)指。所幸投票之權,實操諸我,旭之鐵腕尚在也”。遺憾的是,1925年8月高旭因傷寒病,抑郁而終。
總而言之,高旭是金山的兒子,在政治中,他為堅持法政救國而“身敗名裂”,走向衰弱。但依然磨滅不了他辦社團、寫啟事、征詩稿,為近代金山參與社會革新做出的重要貢獻。在近代金山,為家鄉(xiāng)進步不遺余力的高旭只是其中一份子,還有眾多金山鄉(xiāng)賢整合資源,疏浚河道、造橋修路、興辦教育、發(fā)展實業(yè),他們?yōu)榧亦l(xiāng)發(fā)展解囊相助,同樣值得我們紀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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