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有魚
馬蘭蘭,馬家?guī)同F(xiàn)任話事人,一位悶聲干大事愛好者,一個平平無奇的丘比特之箭閃避大師。她一生中最大的成就不是年紀輕輕就接手馬家?guī)?,而是把自個兒的對象熬成了另一位大師。
1.離婚協(xié)議書
龍江碼頭,輪渡長鳴,碼頭上立著一位西裝革履的女人。
六子穿過錯落堆疊的貨箱,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上一兜剛出爐的生煎包:“老大,姑爺已經(jīng)被禁足半個月了。”
英氣的長眉微微上揚,馬蘭蘭哂笑道:“哼,他肯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了?”
六子搖頭:“還沒。但是鐘家商會一直見不著人怎么辦?”
“真麻煩?!瘪R蘭蘭把紙袋掐出一個腰身,煩躁地折回岸上。她一邊往嘴里塞包子,一邊絮絮叨叨,“離婚又不會掉塊肉,他存心想急死我。我就不信了,我馬蘭蘭甩個男人有這么難?嘁,他不簽也得簽!”
“那是,老大給的體面他就得受著。”六子狗腿地小跑跟上。
“你留下?!瘪R蘭蘭朝倉庫方向抬抬下巴,“多盯著點兒,別讓他們在庫房里瞎壘。”
回家途中,馬蘭蘭從威逼利誘、暴力恐嚇等方面綜合考量,指定了七八九個使鐘晚意屈服的策略。然鐘少爺?shù)纳碜影遢^為文弱,馬蘭蘭思前想后,硬是咬牙把策略閹割到“利誘”的文明范疇。
于是乎,馬蘭蘭站在家門前氣沉丹田,雙手推開門就是一吼:“鐘晚意,要給你多少錢才肯跟我離……爸?”
馬家?guī)偷那叭卧捠氯笋R爺端坐餐桌前,瞠著一張褶子眼,胸膛起伏得頗為厲害。反觀杵在他身邊的那位青年,眉目柔和,與周遭氣氛格格不入。
只見這位鐘姓青年將眼尾輕輕一揚,牽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你回來啦?!?/p>
馬蘭蘭的表情熟練地從“吃人”模式切換成“諂媚”模式,現(xiàn)場上演一出父慈女孝的戲碼。她柔順地對馬爺說:“爸,我剛得了兩壇陳年老花雕。”
“你何必如此低聲下氣,委曲求全……”
“爸,我不委屈……”
“我沒說你!”馬爺痛心疾首道,“我把馬家?guī)徒唤o你,你翅膀就硬了是不是!成天穿男裝跑來跑去不著家也就算了,現(xiàn)在倒好,居然想瞞著我跟晚意離婚!”
馬爺說罷,將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拍在桌上。
馬蘭蘭深深地看了鐘晚意一眼——這濃眉大眼的家伙竟敢告密!
既然話說到了這個分上,馬蘭蘭也懶得遮掩,直言道:“爸,當初你讓我跟鐘晚意結(jié)婚本就是權宜之計,是為了保全鐘家。如今鐘家穩(wěn)了,你又何必勉強女兒?我們是混道上的,你說,鐘晚意除了一張臉,還有什么優(yōu)點?有哪里能幫我的忙?”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晚意的優(yōu)點可多了,比如,如……嗯……”馬爺將鐘晚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十來遍,“嗯”了大概半刻鐘,總算憋出一句,“他會做飯!”
這四個字,氣勢很弱,弱到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馬爺撕了那份協(xié)議書就往外走:“反正你們好好過日子,處著處著,感情就培養(yǎng)出來了?!?/p>
待馬爺走出院子,坐心愛的福特車離開,鐘晚意笑著將餐盤往馬蘭蘭那頭挪:“飯菜還熱著,你多少吃點兒?!?/p>
馬蘭蘭瞄著桌上又黃又綠的糊糊,回憶起上回嘗到的那股要人老命的味道,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做得不錯,下回不要再做了,我不餓?!?/p>
鐘晚意溫聲道:“好的,下回我做別的。”
馬蘭蘭沉默地回房取出一份新的離婚協(xié)議書,勸他:“有名無實的夫妻關系對你有什么好處?你還是簽了吧。”
“蘭蘭,你說你得了兩壇老花雕?你喝不慣,給爸喝吧!”
不知何時,馬爺去而復返。馬蘭蘭登時僵住。
千鈞一發(fā)之際,鐘晚意將馬蘭蘭攬進懷里,對邁進門的馬爺說:“爸,酒窖里有些亂,晚點兒蘭蘭會派人送過去的?!?/p>
這會兒馬爺哪還記得什么花雕、樹雕,背著手就樂呵呵地退出去:“這就對了嘛?!?/p>
2.男人心,海底針
馬家與鐘家的聯(lián)姻十分倉促,龍江城無人不知。
兩年前,鐘晚意的父親在往淮陽途中遇刺身亡,遠在法國留學的鐘晚意匆匆回國,獨自面對宗族叔伯瘋狂蠶食鐘家商會的局面。那時,鐘家商會岌岌可危,身為鐘父摯友的馬爺挺身而出,拍板定下兩家婚約,那些貪婪的家伙方才知難而退。
當時馬蘭蘭剛剛接手馬家?guī)?,聽聞發(fā)小遭難就熱血上頭,義不容辭地應下婚約。可婚后她才發(fā)現(xiàn),這位發(fā)小變化太大了。
少時的鐘晚意是一個矜貴公子哥,同時也是八竿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悶葫蘆。上學時被小混混堵在墻角也沒告訴他爸,馬蘭蘭拿鼻涕蟲嚇他就更不會去告狀了。
偏偏這樣一個人,長大后開始變得婆婆媽媽了,不但學會了告密,還熱衷于做多余的事。
譬如,馬蘭蘭為了他的名節(jié),特地與他分房而眠,可這姓鐘的偏要半夜三更抱著枕頭站在床邊。馬蘭蘭記得那是一個電閃雷鳴的夜,她一覺驚醒險些嚇死。
又譬如,某天夜里,馬蘭蘭火拼歸來,他愣是守在馬宅的大鐵門前來來回回地走動淋雨,見了她后為了把雨傘,跟她推來推去老半天,仿佛腦子有那個大病。那會兒馬蘭蘭累得要死,臂上又有傷,若不是擔心他被雨淋出個好歹,她爹會讓她吃不了兜著走,她絕對能把這貨給揍暈。
男人心,海底針,真不知道他想干嗎!
唉,再也不是替他趕混混時的他了。
馬蘭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估摸著是白日里被自家爹嚇慘了。
這時,一墻之隔的鐘晚意屋里似乎傳來了一絲動靜。他也沒睡?
馬蘭蘭從臥房探出腦袋,果真瞧見鐘晚意房里還亮著燈。她不由自主地溜過去,躡手躡腳地貼上門板。
鐘晚意正在與人通電話,輕聲細語,很是溫柔:“嗯,你說,她睡了,聽不見。你不用逼我,我還是不想和她離婚……我是一個男人,我擔得起責任?!?/p>
馬蘭蘭聽著聽著,情不自禁地翻了個白眼,從嗓子眼發(fā)出一聲“嗤”。
猝不及防間,身體的支撐被撤去,馬蘭蘭就著趴門的姿勢猛地往前一踉蹌,一頭栽進某人懷里。
鐘晚意冷靜地扶穩(wěn)她,問:“你聽到了什么?”
馬蘭蘭不愧為馬家?guī)同F(xiàn)任老大,偷聽被抓包能做到面不改色,望著半敞睡袍里的起伏線條亦能面不改色。她只有一個疑問:這人的身子板怎么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樣?
鐘晚意打斷她的回憶,又問:“你聽到了什么?”
馬蘭蘭鎮(zhèn)定地把他的睡袍掖好:“什么也沒聽見。你去睡吧,熬夜對身體不好。”
鐘晚意似笑非笑地看她:“關心我?”
馬蘭蘭一臉正氣道:“你不睡別人也要睡。再說了,你何必這么辛苦?簽了協(xié)議書就能正大光明跟人家姑娘聊天了?!?/p>
鐘晚意眉峰一挑,說:“姑娘?你不是什么也沒聽見嗎?”
馬蘭蘭淡定地解釋:“內(nèi)容是沒聽見。不過,你對姑娘說話的語氣很不一樣。”
“對你呢?”鐘晚意將頭湊過來貼在馬蘭蘭耳邊問,“你也是姑娘?!?/p>
在濕暖氣息襲至肌膚的前一秒,馬蘭蘭憑借多年干架經(jīng)驗,下意識扣住鐘晚意的手腕,擰著他的胳膊,“啪嚓咔”幾聲脆響后,把人反抵上墻,一套動作做下來行云流水。
馬家大姐大得意洋洋地說:“哈哈,我的防狼技不錯吧!”
3.偶遇夜總會
意料之中的是,鐘晚意的胳膊脫臼了。
出乎意料的是,鐘晚意在五天后離家出走了。
對此,馬蘭蘭進行了深刻反思。她一口接一口喝著長工陳媽給鐘晚意燉的骨頭湯,百思不得其解:“當時我道歉了呀,還懇求他千萬不要告訴我爸?!?/p>
六子頭疼欲裂,小心翼翼地問:“之后呢?”
馬蘭蘭細細一想,道:“之后我每天都苦苦哀求他千萬不要告訴我爸?!?/p>
“姑爺?shù)哪樕€好嗎?”
“受傷了能好?”鐵青鐵青的。
六子恨鐵不成鋼:“除了這些呢?你與姑爺總不能只聊這一句?!?/p>
馬蘭蘭一拍腦門:“對對對,昨晚我還邀他以后一起練拳來著,把體格練強一些,將來就不容易脫臼了。我還說離了婚也能一起練,咱倆誰跟誰呀?!?/p>
六子艱澀地問:“那還找嗎?分居幾年可以直接去審判廳申請離婚?!?/p>
馬蘭蘭一抹嘴,正色道:“當然得找回來!否則我沒法給我爸交代!”
照理說,這世道跑了一個姑爺算不得什么大事,但馬家?guī)驮邶埥怯蓄^有臉,若讓外人知道姑爺跑了,那就是頭等大事了。
好在馬家?guī)腿硕鄤荼姡抵兴褜げ坏絻商炀桶宴娚贍斀o找著了。
是夜,馬蘭蘭站在美樂高門前,染坊似的霓虹燈把她的小臉染得五光十色。
這是龍江城最大的夜總會,往來賓客非富即貴,眼下似乎已有人認出馬蘭蘭。要是再讓他們知道她是來夜總會捉……喀喀,馬家?guī)皖伱婧未妫?/p>
眼看印度迎賓小哥熱情地迎上來,馬蘭蘭當機立斷:“我們從后門進去?!?/p>
五分鐘后,馬家?guī)同F(xiàn)任話事人與其小弟在后門九曲十八彎的小道里,迷失了方向。
正當馬蘭蘭決定放棄,一個熟悉的人影從眼前閃過。她警覺道:“于老板?他不該在金陵嗎?”
遠在金陵的黑市老板突然現(xiàn)身,必有蹊蹺。
想到馬家?guī)团c之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馬蘭蘭不得不悄悄跟上去??上В€未來得及探出于老板前來所會何人,耳畔便傳來幾句嗲里嗲氣的“鐘哥哥”。
馬蘭蘭鬼使神差地一歪頭,透過虛掩的門,看見“失蹤人士”鐘某坐在沙發(fā)里,低眉瞧著對面,一臉輕蔑,卻難掩風流,渾身散發(fā)著從前不曾彰顯的氣質(zhì)。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鐘晚意,也從未發(fā)覺鐘晚意的眼睛竟如此……勾人。
“鐘哥哥……”
鐘晚意身邊的那個女人又發(fā)功了。雖然鐘晚意面對她表現(xiàn)得八風不動,但馬蘭蘭依舊握緊了拳頭,滿腦子想著:“姓鐘的不會用這雙眼睛看過她吧?對面不會還有一個吧!”
一時熱血上腦,馬蘭蘭破門而入:“鐘晚意,我們還沒有離……”
“這位一定是嫂子吧!”坐在鐘晚意對面的禿頭男子殷勤地起立。
“我都說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以后不要請我來這種地方。”鐘晚意深情凝視著一臉懵圈的夫人,緩緩走到她身邊,“我們回家?!?/p>
直到離開包間看見六子,馬蘭蘭才想起被遺忘的于老板。
罷了,明日讓人查查便是。
鐘晚意挽了馬蘭蘭的手說:“他是我家布莊的掌柜,約我來談提成的?!?/p>
馬蘭蘭對禿頭毫不關心,她只想知道鐘晚意是不是昨天就住在這兒了。畢竟她是馬家?guī)偷睦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旦被人知曉她丈夫夜宿美樂高,那必然十分丟臉。就算只是名義上的丈夫,也十分丟臉。
“昨晚我沒住在這里。”
她還沒問呢。
“這兩天我一直在鐘家商會,有一筆國外的單子,太忙了,就忘了告訴你?!?/p>
馬蘭蘭胸口堵著的悶氣一瞬間就消散了。她掙開他的手,豎起大拇指,對他表示贊許:“這樣很好,男人就該搞事業(yè)?!?/p>
4.哄睡特輯
好什么好?這樣一點兒也不好。
深夜,馬蘭蘭輾轉(zhuǎn)反側(cè),再度失眠。她一閉眼,就看見鐘晚意風情萬種地沖她笑。
“他說在商會忙單子,你就信了?太忙了也該打個電話回家呀,往日他出門給你買冰激凌都報備的。他不會真的住在美樂高吧?算了算了,住就住吧,反正都要離婚了。”
馬蘭蘭嘴上這么嘀咕,腦子里卻像有一根竹竿在攪著,攪得她睡不著覺。
萬般無奈之下,馬蘭蘭將一張唱片擺上留聲機,心道:“我開小點兒聲,他應該聽不見?!?/p>
唱針在唱片的槽紋上振動著,少年的聲音如山澗里最清澈的泉水,淌入馬蘭蘭的耳朵:“且說包員外終日悶悶,這日獨坐書齋,正躊躇此事……”
這是鐘晚意的聲音,十五歲的鐘晚意。
小時候,馬爺與鐘父時常結(jié)伴跑生意,家中的孩子只好彼此做伴。馬蘭蘭也不知是在幾歲染上的壞毛病,每逢難眠之夜,總要纏著鐘晚意給她讀故事哄睡。到了鐘晚意十五歲那年,鐘父找到門路,準備送他留洋,馬蘭蘭連哄帶騙把人綁到唱片公司錄下這張哄睡特輯,這才保證了她往后多年的睡眠質(zhì)量。
今日此時,馬蘭蘭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這好像是與鐘晚意結(jié)婚后,頭一回翻出這張唱片。
“篤篤篤——”
馬蘭蘭好不容易攢起的睡意煙消云散,她怒氣沖沖地打開門:“誰呀!”
鐘晚意站在門口,手里晃著一本《三俠五義》,沖著屋里比了比:“原來,你不是錄著玩。”
馬蘭蘭倒吸一口涼氣,撲進屋里把留聲機給掐了。
鐘晚意生的是什么耳朵!現(xiàn)在該怎么辦?說夢游放唱片他會信嗎?
“我人在這里,要什么唱片?那聲兒都鈍了。”鐘晚意自顧自地走進馬蘭蘭的臥房,還不忘隨手關門,“行了,躺床上去吧?!?/p>
“唱片在這里,要什么人?。俊瘪R蘭蘭本能般地反駁。
鐘晚意搬了椅子到床邊,道:“又不是第一次給你念睡前故事,有什么好拘謹?shù)??再說了,你我清清白白,對彼此又沒有非分之想,念個故事而已。”
有道理,念個故事而已。正大光明,乾坤朗朗。
馬蘭蘭依言躺回床上,心安理得地聽他哄睡:“不覺雙目困倦,伏幾而臥,朦朧之際……”
二十五歲到底是跟十五歲不一樣,聲音沉穩(wěn)溫和,哄睡效果更加顯著。
龍江城寂靜的夜里,只余下鐘晚意的讀書聲。他捧著發(fā)黃的書本,注視著床上的人兒,心湖不禁泛起漣漪。
鐘晚意忍不住夾帶私貨:“且言包山急急忙忙奔到錦屏山后……蘭蘭,你真的想同我離婚嗎?”
一旁仰面大睡的馬家?guī)屠洗蟀l(fā)出了沒有良心的呼嚕聲。
這一夜過得極快,當馬蘭蘭醒來,人已經(jīng)在鐘晚意懷里了。
呃……鐘晚意懷里?
馬蘭蘭揚起巴掌,登時就想抽他一掌并附贈一句“流氓”。可是,她怔住了。
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端詳這張臉,也是第一次發(fā)覺鐘晚意長得確實人模狗樣,甚至可以算得上賞心悅目——包括眼睛在內(nèi),各方各面都賞心悅目。
馬蘭蘭仿佛中了邪,屏住呼吸,抽出一根手指,從他的眼角眉梢游弋到鼻梁唇畔,然后心滿意足地感慨:這是我馬蘭蘭的發(fā)小啊。
感慨未畢,發(fā)小就睜開了雙眼,在電光火石之間翻身而起,反將她壓在身下,雙手壓到枕側(cè)。
鼻尖上貌似有他的氣息掠過,馬蘭蘭奮力掙扎,沒掙開。
“鐘晚意,你有毛病吧!看你細皮嫩肉的,怎么手勁這么大!”
“是遺傳?!?/p>
馬蘭蘭想了想他爹高大的身板與十字刀疤,頓覺他說得有理有據(jù)。
只不過,他低下頭湊過來做什么?
馬蘭蘭的呼吸逐漸急促,從脖頸到臉頰一片滾燙。她覺得,是被氣的。
鐘晚意默默地看著她,最終只在她耳邊落下一句:“抱歉,我是自衛(wèi)?!?/p>
馬蘭蘭震驚了。她好像什么也沒做吧?
鐘晚意想她所想,淡定地說道:“是你拉著我不讓走,我只好睡在這里?!?/p>
馬蘭蘭為自己的齷齪行為而自責,她慚愧地說:“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絕不會耽誤你日后娶妻?!?/p>
5.我心里有他
男人心,還不如海底的針。這是馬蘭蘭本周的心路總結(jié)。
因為,鐘晚意已經(jīng)整整五天沒跟她說話了。
馬蘭蘭因此心頭郁結(jié),以至于在碼頭查貨時也心不在焉,三不五時被貨箱撞到。馬家?guī)偷男值軅儌€個心驚膽戰(zhàn),生怕一個沒留神把自家老大懟到江里去喂魚了。
忠心耿耿的六子看不下去了,把馬蘭蘭拉進碼頭的辦公室,利索地把門一鎖,將一把槍“啪”地拍在馬蘭蘭面前,忍無可忍道:“老大,我受不了了!今日我六子要是哪里冒犯了老大,任憑老大處置!”
六子跟了馬蘭蘭七年,從未如此鄭重其事過,他道:“老大,就不能不離婚嗎?”
馬蘭蘭愣了一下,搖搖頭:“我們是要干大事的人。”
“可是老大,你心里有他呀!”六子干脆豁出去了,“老大,當初就因為姑爺?shù)淖趾每?,他隨手寫個‘馬園’,你都硬要把老爺?shù)竦摹R公館’換下來?,F(xiàn)在大半個龍江都以為咱們馬家莊園改跑馬場了!”
“他的字確實好看呀?!瘪R蘭蘭并未覺得哪里不對,果斷終結(jié)六子的幻想,“離婚而已,多大點兒事?我和鐘晚意是兄弟,是發(fā)小,躺一張床上多奇怪。”
“萬一姑爺覺得不奇怪呢?”六子急得冒汗,“不然老大你每回辦事回來,他為什么要風雨無阻地在家門口等你?姑爺他擔心得不得了!”
慢著,鐘晚意好像是不覺得奇怪來著,他可是有半夜杵在她床頭的前科。
馬蘭蘭心底似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六子又敞開說:“要是姑爺天天看別的女人,老大你樂意?”
從這一刻開始,馬蘭蘭的心就像沸騰的水壺,一秒鐘也不得安寧,腦中還時不時響起美樂高姑娘嬌滴滴的聲音。那一夜,她終是徹夜未眠。
次日清晨,馬蘭蘭前腳痛斥六子滿嘴胡說八道,后腳就尾隨鐘晚意出門了。
商會少爺?shù)娜粘?菰锓ξ叮驳?、回公司簽文件,沒有一絲絲腥風血雨。
馬蘭蘭在鐘家商會對面的咖啡廳等得昏昏欲睡,終于等到鐘晚意下班回……不對,他開車往城西去了,那不是馬家的方向。
鐘晚意駛?cè)胍患壹徔棌S,一位美女上前迎接:“鐘少爺,好久不見?!?/p>
那女子生得風情萬種,燙著最時髦的卷發(fā),裹著最玲瓏的旗袍,魅惑的紅唇勾起一個迷人的微笑:“您是大忙人,哪能勞煩您親自過來收賬?”
鐘晚意在車旁站定:“不親自過來,怎么知道是機器不好用,還是林總的周轉(zhuǎn)有困難?”
林總笑得像只剛成精的狐貍:“依我看,應該是鐘少爺?shù)闹苻D(zhuǎn)需要幫忙吧?!?/p>
隔墻偷聽的馬蘭蘭驀地豎起耳朵。鐘家怎么又出問題了?她與鐘晚意朝夕相處,居然一無所知!
林總不懷好意地打量鐘晚意:“合同約定的日子還沒到,鐘少爺著什么急呢?不過鐘少爺長得好看,給我摸一下,我也不是不能提前付款。”
霎時間,馬蘭蘭怒火中燒,沸騰的小水壺終于發(fā)出刺耳的警報。她狠狠一跺腳,卻不慎崴了一下。但是,這并不影響馬老大的洶洶氣勢。
馬蘭蘭一瘸一拐地站到林總面前,不屑道:“我看林總的貨是不想出碼頭了?”
林總訕笑一聲,揶揄道:“我差點兒忘了,鐘家改姓馬了。”
“你!”馬蘭蘭要氣炸了。這都兩年了,怎么還有亂嚼舌根的壞東西!
“蘭蘭,我們回家。”鐘晚意說完,將馬蘭蘭打橫抱起,一路送到車里,“姓馬就姓馬,我又不在意?!?/p>
鐘晚意說得認真,但馬蘭蘭的腦子跟他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馬蘭蘭的小心臟跳得飛快,直到車子離紡織廠遠了才平緩下來。她不禁想到,鐘晚意雖是留洋的,但總歸學的不是經(jīng)商,他從小文縐縐的,一點兒天賦也無,如今外頭傳的鐘家姓馬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么……她該怎么幫鐘家立威呢?
車在馬家門前停了許久,馬蘭蘭仍在沉思,一點兒也沒察覺到家了。
車窗外下起了雨,雨絲紛紛揚揚,馬蘭蘭回過神來。她問:“怎么不進去?”
鐘晚意靜靜地望著后視鏡里的她,遲疑了一會兒,道:“我們離婚吧。”
6.風水輪流轉(zhuǎn)
鐘晚意主動提出離婚,本該是值得高興的事,然而馬蘭蘭的心卻一陣陣抽痛。在鐘晚意說出那句話之后,她逃命似的跑下車,躲在臥房里不肯出來。
他不會是喜歡林總吧?他怎么可以喜歡林總?他還是一個有婦之夫啊。
馬蘭蘭要煩透了:“是我擰他胳膊太疼了嗎?他不想練拳可以不練,反正我從小到大都幫他打架,再打也沒問題。可他以后娶別的女人,就不能給我讀睡前故事了?!?/p>
有些道理,她明白得太遲,卻好在沒走到最后一步。
風水輪流轉(zhuǎn),馬蘭蘭開始躲著鐘晚意。
看她這樣,六子旁敲側(cè)擊道:“老大,時不我待啊。”
馬蘭蘭義正詞嚴地表示:“若我點頭,豈不就成了他甩我,而不是我甩他?我是馬家?guī)屠洗?,不能沒有排面!”
只可惜,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馬蘭蘭毫無懸念地被逮著了。
某天早上,馬蘭蘭被催著去碼頭壓陣,可鐘晚意像往常一樣,捏著離婚協(xié)議書守在她臥房門口。她沒鐘晚意那么好的嘴皮子,一旦撞上必定會敗下陣來。所以,馬蘭蘭決定鋌而走險。
馬蘭蘭順著床單擰的繩子,慢慢地滑下小陽臺,眼看距離草地不足兩米,一位熟悉的朋友握住了她的腳踝:“我接著你?!?/p>
鐘晚意怎么在這兒!說好全方位接應的六子呢!
馬蘭蘭此生最為狼狽的時刻莫過于此。她死死扒拉著床單,一腳把鐘晚意蹬開:“滾一邊去!我自己能下地!”
這話說得輕巧,實際上馬蘭蘭腳下失去了支撐,胳膊已經(jīng)快掛不住了,但她必須堅持,因為她看見鐘晚意手上的協(xié)議書了。
兩人僵持了十分鐘,到了第十一分鐘,鐘晚意無奈地拽下床單,硬把人拽落到懷里:“我們應該坐下來聊一聊?!?/p>
偌大的宅子只有他們兩人,馬蘭蘭與他對坐,有些喘不過氣來。
桌上的離婚協(xié)議書有鐘晚意的親筆簽名,這曾是馬蘭蘭曾夢寐以求的東西。但如今的她不太想看到這個東西。
馬蘭蘭倔強地問:“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只是覺得有些事,都是我的徒勞罷了?!辩娡硪馓鹨浑p看破紅塵的眼睛,“你還要我做到什么地步?當初我都自薦枕席了,夫人還是對我毫無興趣。這樣的婚姻,不要也罷?!?/p>
“你什么時候自薦枕席了?”馬蘭蘭聽不懂這用詞,但大為震撼。
“那天晚上,我在床頭站了很久,你一見我就喊‘見鬼’?!辩娚贍敽芪?。
可不是見鬼嗎?閃電掠過,映得一張臉慘白得像剛上岸的水鬼。
馬蘭蘭心有戚戚焉,絞盡腦汁地思考該如何挽回“見鬼”的形容。
鐘晚意將協(xié)議書往她手邊一推,道:“這份協(xié)議是我重新擬的,與你之前給我的大致相同。不過,我什么也不想要,畢竟鐘家欠馬家的太多了?!?/p>
馬蘭蘭最聽不得這句話,她與他之間哪來的欠不欠?
鐘晚意沉聲道:“馬蘭蘭,你是干大事的人。”
馬蘭蘭猛地抬頭看他,又聽他說:“林總那樣的事,以后還會有,這是鐘家必須面對的事,不可能次次由馬家出面。我可以不介意,但商會的兄弟有心氣,未必能領情。”
“心氣,你沒有嗎?”馬蘭蘭忽然覺得眼前的鐘晚意有點兒陌生。
“入贅馬家的那一天,就沒有了吧。”鐘晚意的笑容一貫是漂亮的,從未像此時這般慘淡又晦暗。
“所以你想找回來?!?/p>
“是。”
7.殊途同歸
沖動是魔鬼。馬蘭蘭求仁得仁,因為他一個“是”字,簽下了離婚協(xié)議書。
鐘晚意有一句話說對了,她是干大事的人。
馬蘭蘭一開始想要的,就是這個結(jié)果。不用日日提心吊膽,不用為了保全鐘家而畏首畏尾,她想辦的事,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地干了。
自從鐘晚意搬離馬園,馬蘭蘭從未回家睡過。她日夜守在龍江碼頭,親自過目所有往來貨品,直到一日黃昏,她等來了記掛數(shù)月之久的一批黑貨。
近二十箱一人長的貨柜,翻開蓋板是一層厚實的茶磚,但翻開下一層,便是……
“東西呢?”馬蘭蘭的手在發(fā)抖,“于老板答應我的東西呢!”
“這不可能!上周我還同于老板的秘書確認過,這一批小黑驢是今天到。若彼此合作愉快,往后還能談串非子的生意?!绷右嗍穷~冒冷汗。
這本該是馬蘭蘭半年前從國外訂購的一批洋槍,是要轉(zhuǎn)運到北境打東洋賊寇的。前線的將士還苦苦等著這批武器,她卻把它們弄丟了。
馬蘭蘭合上貨柜,冷靜地說道:“上回于老板提前從金陵過來,絕對不是會老相好那么簡單。六子,你馬上帶人去查,掘地三尺也得把姓于的給挖出來!收錢不辦事,找死!”
于老板向來貪生怕死,狡兔三窟。所以,馬蘭蘭沒料到找他會這般容易,不到三日便查出他的藏身之所——鐘家商會。
這是馬蘭蘭至死也不愿相信的。
所謂眼見為實,當馬蘭蘭親眼看著那位于老板與鐘晚意把酒言歡,一切便明了了。
于老板恬不知恥地與馬蘭蘭打招呼:“馬老大,不好意思了,鐘少爺出的可是你的兩倍價。在商言商,我沒道理有錢不賺?!?/p>
“在商言商,你就不該沒有誠信!”
“我一個搞黑市的需要什么誠信?”
此時,鐘晚意開口了,沒有感情地說:“于老板如何沒有誠信?這批槍的確是你的貨,當初我讓于老板轉(zhuǎn)給我,他說什么也不肯,非要我拿到你的轉(zhuǎn)讓授權書。一周前,我親自把授權合同送上門,于老板這才肯把貨送進我家的倉庫?!?/p>
馬蘭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你哪來的授權書?”
鐘晚意冷笑道:“你以為你簽的真是什么離婚協(xié)議書?呵,當然了,如果你下定決心要同我離婚,我還可以再備一份,讓馬老大再正式地簽一簽?!?/p>
“鐘晚意,我警告你,這批貨不是開玩笑的!你明不明白……”
“我不在乎。”鐘晚意冷冷盯視著她,眼神是前所未見的陰鷙。
哀莫大于心死。馬蘭蘭懂了,她與鐘晚意之間再無情誼可言。
古怪的是,即使傷心至此,馬蘭蘭回家后也從未出現(xiàn)失眠的狀況。
馬蘭蘭將那張哄睡特輯丟進馬園的雜物房時心想,大抵這輩子也用不上了。她扭頭往回走,不經(jīng)意間瞧見陳媽懷里揣著一疊牛皮紙包,鬼鬼祟祟地往廚房走。
陳媽生病了?
馬蘭蘭偷偷跟過去瞧,發(fā)現(xiàn)陳媽正把藥材倒出來,過水洗凈,然后仔細地塞進一只紗布包,丟進馬蘭蘭喝的排骨湯里。
怪不得這幾天的湯不對勁,微酸又帶苦,原來是加了料啊。
“陳媽,我不喜歡這個味兒?!瘪R蘭蘭一出聲,陳媽就把剩下的藥材灑了一地。
“小、小姐,你就喝點兒吧,對身體好?!标悑屟凵穸汩W,忙拿掃帚清理。
“等等!”馬蘭蘭失眠是老毛病,沒少被馬爺拖去瞧老中醫(yī),所以她一眼就認出碎藥里有零星的茯神與酸棗仁。她皺眉質(zhì)問:“誰給你的安神方子?”
陳媽為人老實,實在不是撒謊的料子:“這、這……這是姑、姑……”
馬蘭蘭心底似有什么狠狠一沉:“鐘晚意?”
陳媽臉色發(fā)白,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幸虧這時有人闖進來,打斷了馬蘭蘭的追問。
馬爺將一張報紙拍在馬蘭蘭面前,報紙的一角赫然刊登著馬蘭蘭與鐘晚意的離婚通告。
“馬蘭蘭,你好大的膽子!你還真舍得跟晚意離婚?。俊瘪R爺氣得心口疼,緩了大半晌才接著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倒騰軍火?我就是知道,才讓晚意把你往死里盯,萬不可出差錯,哪里曉得這小子把一個鐘家都給盯進去了!”
“什、什么……把鐘家給盯進去?”馬蘭蘭心底一陣發(fā)慌。
“你現(xiàn)在知道急了?”馬爺真想把這傻閨女狠狠揍一頓,“明知你不開竅,我還執(zhí)意讓你二人成婚,這其中也有晚意的意思。就你那悶聲干大事的臭毛病,有晚意守著你,我才能放心一些。可是,你的這批軍火早就讓人盯上了,誰拿誰死,明白嗎!晚意主動同你離婚,截胡你的貨,是把為了把大禍引到自己身上。他拿命護著你,懂了嗎!”
他與她,竟然想到一塊兒去了。
先前馬蘭蘭欲與鐘晚意離婚,就是為了保護他。后來她舍不得鐘晚意,總想著能有兩全其美的法子。豈料如今鐘晚意搶先一步,被他做成了這樁事。
馬蘭蘭急得眼眶發(fā)紅:“誰拿誰死……爸,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馬爺氣不打一處來,狠戳馬蘭蘭的腦門:“你這破腦子!晚意有多喜歡你,你看不出來?上回我發(fā)現(xiàn)你想跟他離婚,壓根就不是他告密,而是那時他正看著協(xié)議書出神,沒發(fā)現(xiàn)我進門,這才被我發(fā)現(xiàn)了。鐘家小子從小就把你捧在心上,哪里會背叛你喲!”
平靜的龍江陷入暮色之中,夕陽的余暉如鮮血一般染上馬蘭蘭的衣袖。
遠方猝然響起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地面微震。馬蘭蘭驀然回首,看見鐘家商會的倉庫上方滾滾濃煙,鴉鳴盤旋。
馬蘭蘭抄起門口的輕機槍:“我馬上帶人過去!”
馬爺嘆息道:“來不及了。”
8.金屋藏嬌
亂局當前,世道多艱。
城南倉庫的爆炸并未引起多大反響,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反倒是報紙頭版頭條上“馬家?guī)屠洗螽斀痔栠罂蕖钡木薹掌?/p>
壓抑過后的悶笑像蒼蠅一樣煩人,馬蘭蘭單手劈下報紙,怒道:“不要再看了!不許笑!”
鐘晚意背過身,明目張膽地聳動肩膀:“哈哈哈哈……”
馬蘭蘭羞憤不已:“一張破報紙都看三個月了,你不膩?。 ?/p>
鐘晚意認真地拉住她的手:“對呀,都三個月了,你能不生氣了嗎?”
馬蘭蘭低頭看著自己被他輕晃著的手指,昧著良心說:“不能?!?/p>
三個月前的爆炸事件,可謂是馬蘭蘭一生的陰影,那種徹骨的絕望,她怕是一輩子也忘不掉了。若非她堅持帶人趕過去,鐘晚意可能真的已經(jīng)死在東洋特務的手中。
當日馬蘭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人從倉庫地窖里拖出來,好不容易護送到馬家?guī)偷慕蠓蚰抢镌\治,從沒想過這人傷愈后竟變得如此欠揍。
鐘晚意苦笑道:“我早就試探過你,我以為你心竅未開,就算我背叛離開也不會多傷心。誰知道我剛有動作,你就立馬開竅了。那時我進退兩難,只能硬著頭皮進行到底?!?/p>
嘁,何止試探?何止試探之后才有動作?
當初鐘晚意去美樂高的的確確是去會那黑市的于老板,因為被她馬蘭蘭察覺,這才臨時拉著布莊老板當擋箭牌。之后因為截胡軍火的資金不足,還親自上門找紡織廠的林總要賬……樁樁件件,分明是早有預謀!
鐘晚意哄道:“小時候,回回是你擋在我前頭替我出頭,替我打架。我就總想著有一天也能幫你擋上一回?!?/p>
“誰要你擋??!”馬蘭蘭氣得咬牙切齒,卻始終不舍得罵他,“總而言之,以后不許再干這么危險的事!我可是馬家?guī)屠洗螅€是罩得住你的!”
“即便我想做,你也得放我出門呀。”自從鐘晚意醒后,就再沒出馬園一步,快憋死了。
馬蘭蘭瞥他一眼,道:“呵,你最好盼著我的人已經(jīng)把那些畜生清掃干凈,否則你鐘大少爺就準備一輩子當金屋藏嬌的嬌吧!”
鐘晚意不再笑,趕忙轉(zhuǎn)移話題:“六子呢?那天讓他暗中把槍運回你家倉庫,我就沒見過他?!?/p>
想起那位一早就對鐘晚意心悅誠服的“叛徒”,馬蘭蘭更恨得牙癢癢:“他不過替你在我這里敲了幾個月的邊鼓,你們感情就這么深了?莫非你想隨他一起被罰去碼頭扛大米?”
鐘晚意眼看著心上人的怒火從三丈冒到五丈,頓時不敢出聲了。
馬蘭蘭難得見他吃癟,笑瞇瞇地抬手蹭他的下巴:“這樣才對,乖一點兒。好歹你是入贅的男人,而我們,仍是合法夫妻?!?/p>
“若是有名有實的合法夫妻,我能更乖?!?/p>
“……”
“金屋藏嬌的嬌,總該有價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