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琴

葛力當(dāng)上了主播，一有時間就鉆進(jìn)老林子錄視頻，發(fā)在快手平臺上。他錄的視頻別具一格，不是錄制長白山美麗的景色，就是介紹長白山珍稀植物或動物。他的作品很得城市里年輕人的青睞，不到三個月竟擁有八萬多粉絲。

這天，葛力錄了個獵人捕獵黑熊的視頻，視頻播出后，一個網(wǎng)名叫中山狼的人申請加了他微信好友。中山狼說，做主播都是為了賺錢，他現(xiàn)在有個來錢快而且猛的道兒，一天就能賺幾萬塊，比做一年主播都強(qiáng)。南方一個省城的動物園需要黑熊，出價四萬塊，他相信葛力不只是嘴上功夫，能幫忙捕到黑熊，他給三萬。怕葛力拒絕，中山狼發(fā)來一張省林業(yè)部門蓋著紅印章的介紹信的照片。

葛力的父親是方圓百里出名的好獵手，葛力還穿著開襠褲時就跟著父親上山，熟知打各種獵物的套路。見中山狼有林業(yè)部門的紅頭文件，葛力擱心里說，看著錢不賺，豈不是傻瓜？我又不傻！再說了，這可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不但能賺錢，還能錄制個自己抓黑熊的視頻，也能圈來不少粉絲。

看葛力把胸脯拍得山響，說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能逮到黑瞎子，中山狼樂壞了，忙和他約定，第二天就行動。

天剛蒙蒙亮葛力就離開家，和等在村頭的兩位城里客人會合。本來葛力讓中山狼和他的伙伴到自己村里住一夜，可中山狼說不給葛力添麻煩，等抓到黑熊再到葛力家做客。

妻子小蘭勸丈夫，捕獵野生動物是違法的，可別為了賺錢，讓壞人當(dāng)槍使。葛力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怎么會呢，紅頭文件我都看到了，就憑我的智商會上當(dāng)受騙？

經(jīng)過三個多小時的跋涉，三個人終于趕到了黑瞎子溝。城里來的兩個男人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氣。葛力顧不上休息，放下背上的工具，開始尋找黑瞎子藏身的地方。

葛力發(fā)現(xiàn)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柞樹，在約兩人高的地方有一個洞，洞口掛著霜雪。

葛力高興地告訴中山狼：“看到上面那些白色的東西了吧，那是黑瞎子在樹洞里喘氣，外面溫度低，凍成了霜?？礃幼樱@個黑瞎子還小不了呢！”

葛力說，黑瞎子冬天鉆進(jìn)樹洞里冬眠，整個冬天不吃也不喝，山里人稱這為“蹲倉”。黑瞎子蹲的倉分三種，洞口在上面的叫天門倉，在樹根進(jìn)出的叫地門倉，有天門又有地門的叫雙門倉。葛力圍著柞樹轉(zhuǎn)了一圈，見是個天門倉，就爬上附近一棵碗口粗細(xì)的榆樹，在樹梢上拴了根繩子，三個人用力把榆樹梢拉向地面，使樹干呈弓狀。這是葛力和父親學(xué)的絕活，叫“挑桿兒”。套子拴在樹梢上，碰到機(jī)關(guān)，樹梢彈起，樹干伸直，獵物就會被吊在空中，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逃脫。

安完“挑桿兒”，葛力又放倒一棵窟窿樹，這是棵空心椴樹，直徑足有三米多，樹的心爛光了，只有外面薄薄一層。葛力把空心樹截成兩米多長的木桶，三個人把木桶用繩子吊在半空。葛力說，這是給黑熊預(yù)備的第三道關(guān)。

準(zhǔn)備完這些，葛力操起斧頭，對兩人說：“現(xiàn)在正式開始抓黑瞎子的第一步，山里獵人叫‘叫倉，其實(shí)就是引熊出洞！再狡猾的黑瞎子也難逃出以上三關(guān)?！?/p>

十多斤重的斧頭砸在樹洞上，發(fā)出“嘭嘭嘭”的聲音，一連敲了幾十下，黑瞎子才被震醒，從樹洞里傳出極不耐煩的低吼聲。中山狼看葛力累得掄不動斧頭了，上前接過斧頭又敲了好一會兒，黑瞎子還是沒出來，只是“嗷嗷嗷”地叫個不停。

葛力安排兩人去砍來一些樹枝朝樹洞里塞，黑瞎子接過樹枝就欠起屁股往腚下放，屁股下越塞越多，黑熊的頭慢慢露了出來。中山狼和同伴害怕了，看到黑瞎子露頭就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黑瞎子看到攪醒了它好夢的竟是一個赤手空拳的人，大為光火，掙扎著往洞外爬，無奈洞口太小，急得它“嗷嗷”直叫。眼看黑熊的大半個身子都從樹洞里擠出來了，葛力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塑料袋，取出一棒煮玉米，扎在一根木棒上，遞到黑熊面前。黑熊已經(jīng)幾個月沒吃東西了，見到香噴噴的煮玉米，哈喇子當(dāng)時就下來了，忙伸出爪子接過，想也沒想就塞進(jìn)嘴里。黑熊吃完了，葛力又遞上了一棒，一連吃了四棒。當(dāng)黑熊又伸爪接的時候，它的大半個身子已鉆出樹洞，再一伸爪子，身體的重心便向前傾，一下子從樹上摔下來。摔在地上的黑熊沒爬起來，卻“呼嚕呼?！贝蚱瘅齺怼Ｔ瓉?，它吃的煮玉米是用酒精浸泡過的。

黑熊醉倒了，被四馬攢蹄捆了起來。躲在遠(yuǎn)處的兩個男人見黑熊被捉住，急忙跑過來，中山狼伸出大拇指：“葛力兄弟，果然出手不凡，哥哥佩服！”

“這才頭一關(guān)，黑瞎子就繳械了，如果到后兩關(guān)，還精彩呢！對了，說正經(jīng)的，熊抓到了，說好的錢呢？”

“瞧兄弟說的，你說到做到，我們當(dāng)然也不能不守信用。你盡管放心，等把黑瞎子運(yùn)到村里，就立馬給你錢！”

“那好吧，我這就回村里套爬犁?！备鹆φf著就要走。中山狼伸手?jǐn)r住了葛力：“兄弟，一個來回得五六個小時，等回來天就黑了，別急，再想想辦法！”

葛力搖了搖頭：“有啥辦法？這黑瞎子少說有八九百斤，咱仨又抬不動?！?/p>

“嗯，這大家伙，是抬不動。不過，會想到辦法的。兄弟，忙乎這大半天，肚子準(zhǔn)餓啦，我們帶著吃的，咱們邊吃邊琢磨辦法！”說著打開背包，拿出塊塑料布鋪到地上，又拿出燒雞、香腸、咸鴨蛋和幾瓶礦泉水。葛力抓起瓶礦泉水扭開蓋，剛要喝，手機(jī)響了，他看了眼屏幕，說：“是我媳婦小蘭發(fā)來的短信！”葛力又說：“不怕哥們笑話，我有點(diǎn)妻管嚴(yán)，我想把這三萬塊留作私房錢，就沒跟她說接了這個活兒，這不，查崗呢！”

“哈哈哈，再正常不過了。男人嘛，就得有自己的私房錢，也不是啥事都和老婆說！來吧，開吃！”

葛力早就餓了，見有吃的，也不謙讓，狼吞虎咽吃起來。吃著吃著，葛力覺得眼皮抬不起來，也搖搖晃晃坐不住了，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你們，這東西里有……”

“哈哈哈，算你小子聰明。實(shí)話告訴你吧，別的東西里沒有，礦泉水里我們放了迷藥，夠你睡三天三夜了！再告訴你，俺哥倆根本不是動物園的，那張林業(yè)部門的準(zhǔn)捕證也是假的。我們就是想要熊膽、熊掌和熊皮，這三樣?xùn)|西拿到黑市上能賣好幾萬呢！等安眠藥過勁兒，八成得大后天，到那會兒我們早遠(yuǎn)去了。別說三萬，你連三塊也撈不到哇！別說你個葛力，我們用這招騙的人多了去了，你會和他們一樣，睡醒了也不會報案找后賬的，因?yàn)槭悄銕臀覀冏サ降纳缴?，誰那么傻，會自己告自己……”“得了，別和他廢話了！你沒看這小子已經(jīng)睡著了，趕緊扒熊皮吧！”中山狼拿出把尖刀，剛要下手，忽聽一聲大喊：“住手！”隨著喊聲，一截木棍打飛了中山狼手里的刀。

“你，沒……”兩個男人愣住了，已經(jīng)睡著的葛力站了起來?！澳銈儾蛔屛一卮逄着览?，我就犯了嘀咕，是媳婦用短信提醒我你們在水里下了迷藥。吃飯的時候我假裝喝水，再偷偷吐掉，讓你們現(xiàn)了原形?！?/p>

“既然你知道了，我們也就不瞞你了，干脆這樣，把東西賣了，咱們?nèi)蝗弧?/p>

“我姓葛的做夢都想賺錢，可違法犯罪的事兒沒干過，也永遠(yuǎn)不會干。之所以幫你們捕熊，是以為你們那個準(zhǔn)捕證是真的，現(xiàn)在知道了，我是不會再和你們摻和了！我媳婦小蘭給公安局打了電話，林業(yè)警察這會兒正朝這里趕呢！”

“別忘了，黑瞎子是你親手抓住的，咱們現(xiàn)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我們，也跑不了你！識相的話趕緊放我們走！”

“我知道我錯了，所以現(xiàn)在我就要把勾引我犯罪的你們交給警察，好將功補(bǔ)過！”

中山狼朝同伴使了個眼神，兩人一齊朝葛力撲來，葛力朝后一讓，兩人都撲了個狗搶屎。中山狼的同伙爬起來，手里多了截木棒，他惡狠狠地喊道：“廢了他！要不咱們走不了！大哥，你從后面上，咱們兩面夾擊，看他往哪里跑？”中山狼和同伙一前一后朝葛力逼過來，葛力一步一步向后退，兩只眼睛緊緊盯著漸漸靠過來的中山狼，中山狼伸出手臂想摟葛力，葛力朝后一閃，只聽“呼”一聲響，榆樹梢挑了起來，把中山狼頭朝下吊在空中。另一個男人見同伙遭到暗算，舉起手中的木棒，朝葛力撲來。這時，葛力突然大喊一聲：“媳婦，下手！”隨著喊聲一個鯉魚打挺跳了出去，與此同時，“呼”的一聲響，吊在半空的木桶落了下來，不偏不倚把中山狼的同伙扣在了木桶里。

到這會兒兩人才知道，葛力剛才是故意引誘他們上鉤，讓他們自己往“挑桿兒”和“吊桶”的跟前湊。

兩個盜獵賊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葛力的媳婦怎么會在捕獵現(xiàn)場。其實(shí)，小蘭一直不同意丈夫上山捕熊，作為交換條件，葛力答應(yīng)小蘭偷偷跟著。葛力捕獵的時候，小蘭躲在樹上為他錄制視頻?？吹街猩嚼浅V泉水里下藥，她給丈夫發(fā)了短信。接到丈夫的指令，她砍斷了吊桶的繩子。

在森林公安局，兩個騙子承認(rèn)了他們用私刻的公章騙獵了20多頭黑熊獲利幾十萬元的罪行。葛力協(xié)助公安機(jī)關(guān)抓住兩名偷獵的罪犯，受到表揚(yáng)。從此葛力的快手平臺改為了愛護(hù)森林，保護(hù)野生動物的直播，粉絲更多了。

選自《上海故事》2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