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宇
窗外,冰天雪地,寒風(fēng)凜冽,一朵朵雪花綻放如梅,盛開在銀裝素裹的世界里。屋內(nèi),香氣氤氳蒸騰,母親低頭彎腰,伏身面板,手里的面團兒,就那么隨意地揉一揉,捏一捏,面案上就多了一只奔跑的小動物,或者是一朵盛開的花兒。
雪一直下,映得玻璃窗明晃晃的,村莊靜寂,柴扉半開,偶有雞鳴犬吠之音相聞。年的腳步近了,年味兒,如一只飛舞的蝴蝶,輕輕落在鄉(xiāng)野人家的屋檐上。有心急的人家,早早把大紅燈籠掛起來,門楣處貼上鎦金的春聯(lián)和福字,單單等著“年”這只小獸的到來。
母親手巧,小小的一團面,在手里團一團,揉一揉,壓一壓,又或者是拿搟面杖搟一搟,拿剪刀剪一剪,手中的面團就會變身成小兔子、小面魚,或者是小鳥、刺猬,再用綠豆、紅豆,抑或黑豆輕輕按在面團上,那些小動物便有了靈動的雙眸,或跑、或飛、或跳,活靈活現(xiàn)地出現(xiàn)在面板上。當(dāng)然,母親也會做一些花朵,如秋菊、牡丹,把搟好的面片疊起來,用剪子和筷子那么一剪一壓,一朵花便栩栩如生地盛開了。
燒火通常是父親的事,灶膛里的火“噼噼啪啪”地響著,像唱歌一樣好聽,燒的是劈柴,有暖暖的草木香,火苗把父親的臉映得通紅。廚房里早已是煙氣繚繞,白霧迷漫,母親在灶上不停地忙碌著,手腳麻利,動作輕柔,把那些做好的花饃生坯裝進(jìn)鍋里,她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把前額的頭發(fā)都打濕了。
不大一會兒工夫,便有柴草香和面香逸出灶間,勾引得我們這些小饞蟲一遍一遍往灶間跑,看花饃蒸好了沒有。剛出鍋的花饃散發(fā)著濃濃的麥香味,我迫不及待地咬一口,囫圇吞下,又噎又燙,生生把眼淚憋下來了。母親笑問:“是好吃得哭了嗎?”我難為情地低下頭。
臘月里,蒸花饃是家家戶戶必不可少的事情,蒸一些自己吃,蒸一些祭祀祖先上供用,蒸一些招待親朋好友。老家的女人,幾乎個個都是蒸花饃的高手,上至七老八十的老奶奶,下至剛結(jié)婚的小媳婦,就連我們這些半大的孩子,大人們也會讓我們打打下手,其實就是學(xué)點蒸花饃的手藝。
北方人對面食情有獨鐘,誰家蒸花饃,新結(jié)婚的小媳婦會巴巴地跑去學(xué)幾手,留著防身用,省得被人小瞧了。學(xué)會了,蒸些花饃給家里人吃,眉梢眼角都透著喜慶和驕傲。
一塊發(fā)酵好的面團,在女人們的手里,捏什么是什么,捏什么像什么。制作花饃有一套很完整的工具和技巧,像梳子、筷子、剪子什么,十八般武藝都是自己隨心所欲地駕馭,像搓、揉、剪、壓、捏等,都是自己隨心所欲地發(fā)揮和創(chuàng)造。拮據(jù)的日子,貧乏的物質(zhì),催生了人們的心智與靈感,做出來的花饃好吃好看,令人不忍心下咽。
花饃是一種民間藝術(shù)和智慧,在漢民族傳承了上千年,是一種面塑文化。每年臘月里,母親也會蒸幾鍋花饃讓我們姐弟幾個解解饞。母親最大的夢想就是天天都能吃上棗花饃,母親蒸得最多的就是棗花饃,簡單、松軟、香甜、好吃。每每棗花饃出鍋,熱氣騰騰中,除了麥香,還有一股甜香在灶間彌散開來,聞之欲醉,有暖暖的幸福感。
時光如流水,不知不覺又到了年根底下,又進(jìn)入臘月時節(jié),想起小時候,大雪天蒸花饃,屋外冰天雪地,室內(nèi)溫暖如春,一家人,一村人,都?xì)g天喜地忙碌著,心中不由得感慨,仿佛又看到年少時光,母親為我們蒸花饃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