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亞萍

兩件禮物

田埂被春天曬得暖暖的

田埂里面是跳舞的油菜花

田埂上頭是奔跑的兩歲妹妹

花和妹妹在這里相遇

春天包裝好的兩件禮物

蘆 葦

蘆葦會唱詩

湖水是它的酒杯

一盞，透明的酒杯

盛放蘆葦?shù)挠白?/p>

只在我們看不到的夜晚

杯中跳躍的蘆葦

無休無止地——

歡歌

庭 院

院中的一切，早有別人見過

池水穩(wěn)坐假石中央，不辨年齡

石缸蓄滿雨，一同蓄滿的

還有封緘日子的青苔

何止這些？更久以前

穿長袍的人種芭蕉，結(jié)出果

馬匹只身遠(yuǎn)走，留下拴馬樁

我們只為像幾滴雨水

在屋檐短暫地停留

一群麻雀像時間撒落的碎屑

我常來的湖邊，一棵梧桐樹頂上

一群麻雀像時間撒落的碎屑

全都伸下頭，朝我說

“我們來過了這里”

這也是我想說的

我還想告訴這群麻雀：

“不要忘了我！”

被遺忘有時令人無奈

可在我張口之前

它們撲棱一下子飛走了

寂靜的生活

我有一處背陽的房子

高樓，好聽風(fēng)

車流離我遠(yuǎn)去

一到晚上，它們是斷續(xù)的螢火

我尚且鮮活的人生中

目送的不只是車流

有時傳來一個壞消息

就去花市和菜場

買回一束花，做幾個小菜

有時傳來一個好消息

也去花市和菜場

買回一束花，和做幾個小菜

契 約

“白天太晚了，因此

我從夜里偷來幾個小時”

——許淵沖

現(xiàn)在，讓我立下契約

夜晚十一點前入眠

養(yǎng)殖體魄，繼續(xù)為人

一定有一個你，像我一樣

在或近或遠(yuǎn)的黑暗中

一直貪婪地汲取夜晚

它快要被榨干了

夜晚的墨將被漂白

白日拖拽長裙撞擊門框

手舉平衡木，不再糾纏

必須放下，才能守住契約

才能為人，才能釘住鐵軌

游到夜的底部

十四層的高樓，被夜晚包裹

大風(fēng)一響，有回音敲打窗口

夜越深，回音越響

游到夜的底部

就能聽見風(fēng)的哭聲

也能聽見自己

再沒有像這樣平靜

當(dāng)我熄滅一盞燈，夜色

像一只純白鴿子

雙腳探在我的雙肩上

為了不驚飛它

思緒被關(guān)在窗外

呼吸的翅膀緩慢收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