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 楊伊 馮對平 樊慶勝 周翔
肝癌是中國最常見的癌癥之一[1,2]。肝細胞癌(hepatocellular carcinoma,HCC)占原發(fā)性肝癌的75.85%。肝癌的治療取決于多種因素,包括疾病的分期、潛在的肝臟狀況和患者的體能狀態(tài)[3,4]。肝移植被認為是符合米蘭標準(孤立性腫瘤5 cm 或3 個以上腫瘤3 cm,無肝外轉移或大血管侵犯)[5]的HCC 的根治性治療方法。然而,肝移植受到器官稀缺和成本高的限制,而手術切除也有限制性,如伴有肝硬化,肝儲備差和門靜脈高壓不適合手術[6]。
對早期HCC(單個或不超過3 個,直徑不超過3 cm 的腫瘤),如不能肝移植或手術切除,局部消融已被接受為一種替代療法。既往研究報道[7],手術切除和消融治療HCC 生存率相似。美國國家綜合癌癥網(wǎng)絡(National Comprehensive Cancer Network,NCCN)指南也建議不可切除的肝細胞癌(大于5 cm)應該接受姑息治療,包括動脈或全身治療,因為對于5 cm 以上的HCC 消融治療預后也相對較差[8]。射頻消融術(radiofrequency ablation,RFA)是目前應用最廣泛的消融技術,在符合米蘭標準的肝癌患者中取得了良好效果[9-11],被認為是早期HCC 的一線治療方法[9-14]。
然而,肝癌患者的長期生存率受到手術與射頻消融后復發(fā)的限制[14,15]?;跁r間分布,肝癌復發(fā)是分為早期復發(fā)(小于2 年)和晚期復發(fā)(大于2 年)[14]。早期復發(fā)與晚期復發(fā)的危險因素也有不同,多項研究報道早期復發(fā)的危險因素通常與原發(fā)腫瘤的生物學特征相關,如腫瘤的數(shù)量、腫瘤大小、分化程度、血清甲胎蛋白(alpha-fetoprotein,AFP)、白蛋白-膽紅素(albumin-bilirubin,ALBI)值和是否血管侵犯[16-18]。相反,晚期復發(fā)HCC 發(fā)生在根治性術后2 年,這被認為是第二次新生癌變導致的[14-17]。
為此,筆者進行了肝癌RFA 晚期復發(fā)患者的危險因素、模式和生存的多中心回顧性研究。同時,建立諾謨圖預測無復發(fā)生存(recurrence free survival,RFS),以幫助制定輔助治療和預防策略。
本回顧性研究已獲國家癌癥中心、山西醫(yī)科大學第一醫(yī)院和北京中醫(yī)院倫理批準。對于拒絕或不適合外科手術的患者,在診斷明確后行RFA治療。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RFA 后晚期復發(fā),故排除早期復發(fā)患者或在治療后2 年內死亡的患者[15]。收集2011 年1 月~2016 年12 月在國家癌癥中心、山西醫(yī)科大學第一醫(yī)院和北京中醫(yī)醫(yī)院接受RFA 的患者。病例納入標準如下:(1)按照歐洲肝臟病學會(European 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the Liver,EASL),根據(jù)病理學或影像學診斷為肝癌[19];(2)體能評分:ECOG-PS 評分為0 或1;(3)單個腫瘤不超過5 cm 或不超過3 個腫瘤且不超過3 cm;(4)沒有肝外轉移或大血管侵犯;(5)腫瘤達到完全消融。排除標準如下:(1)早期復發(fā);(2)2 年內由于任何原因死亡;(3)失訪;(4)患者以前在其他中心接受RFA;(5)手術治療后復發(fā)。
所有臨床相關變量均在治療前確定,根據(jù)以往的研究結果[20-22]收集包括年齡、性別、腫瘤大小、腫瘤數(shù)目、腫瘤位置、病因、抗病毒治療、肝硬化、Child-Pugh 分級、白蛋白膽紅素分級、血清甲胎蛋白、血清白蛋白(albumin,ALB)、天門冬氨酸轉氨酶(asparatae amintransferease,AST)、丙氨酸轉氨酶(alanine aminotransferase,ALT)、血清總膽紅素(total bilirubin,TBil)和γ-谷氨酰轉肽酶(γglutamyltranspeptidase,γ-GT)水平。主要血管包括有肝總動脈、門靜脈的第一和第二支和下腔靜脈[21]。不利位置定義為腫瘤邊緣的位置距離重要結構小于0.5 cm,重要結構包括主要的血管,初級和二級肝內膽管、膽囊、膈肌、心包和胃腸道[21]。
所有RFA 在CT 或超聲引導下局麻進行,操作醫(yī)生具有至少5 年RFA 治療HCC 的經(jīng)驗。使用的電極類型和消融策略取決于腫瘤負荷、腫瘤形狀、腫瘤位置等。進行擴大或重疊消融,使所有的腫瘤盡可能達到至少有0.5 cm 的安全邊界[23-25]。當病灶位于不利的位置時,必要時在RFA 之前,制造人工胸腔積液或腹腔積液。最后進行針道消融,以避免腫瘤播散和出血。
完全消融定義為消融邊界大于0.5 cm 或消融后1 個月影像學檢查未提示腫瘤殘留。RFA 術后超聲造影(contrast-enhanced ultrasound,CEUS)成像、磁共振成像或CT 增強掃描確定是否完全消融[23-27]。如有殘余腫瘤,對殘留腫瘤再次消融[28]。隨訪時間分別為RFA 后1、3、6、9 和12 個月,如無異常,之后每6 個月進行一次隨訪直至腫瘤復發(fā)或死亡,本研究最后隨訪日期為2019 年9 月30 日。慢性乙型肝炎病毒(hepatitis B virus,HBV)感染(乙肝表面抗原陽性)和HBV DNA 水平>1000 拷貝/毫升,口服抗病毒治療拉米夫定,阿德福韋酯或恩替卡韋治療[15,29]。丙型肝炎病毒(hepatitis C virus,HCV)感染,采用干擾素和利巴韋林的聯(lián)合治療[29,30]。RFS 定義 為RFA 治療到腫瘤復發(fā)的時間,總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OS)定義為第一次RFA 治療至任何原因導致死亡的時間。復發(fā)后采用多種方法治療,其中包括外科手術、再次RFA、肝動脈化療栓塞術(transcatheter arterial chemoembolization,TACE)或系統(tǒng)性療法(索拉非 尼或FOLFOX4 方案化療療法)[6]。局部腫瘤復發(fā)(local tumor progression,LTP)定義為RFA 后腫瘤病灶邊緣出現(xiàn)新發(fā)病灶[26,27]。肝內遠處復發(fā)(intrahepatic distant recurrence,IDR)被定義為不同肝亞節(jié)段的新發(fā)腫瘤或同一肝亞節(jié)段不相鄰區(qū)域的新發(fā)腫瘤[31-33]。肝外復發(fā)(extrahepatic recurrence,ER)被定義為肝外的新發(fā)病灶[26,27]。
分類變量以頻率(百分比)表示,用Fisher 精確判別法或χ2進行比較。連續(xù)變量比較使用Mann-Whitney U 檢驗或t 檢 驗。Kaplan-Meier 曲線繪制OS 和RFS,采用Log-Rank 檢驗評估組間的差異。采用Cox 回歸模型來確定RFS 的風險因素。P 值<0.05 被認為是有統(tǒng)計學意義。所有的統(tǒng)計分析都采用了R 軟件進行分析3.6.2(http://www.r-project.org/)。
采用諾謨圖對預測預后模型進行評價,計算一致性指數(shù)(C-index)。C 指數(shù)在0.5~1.0 之間變化,1.0 表示完美的預測結果。預測的3、4、5 年RFS 與觀察的實際的RFS 進行比較。采用時間依懶性曲線(t-ROC)進行分析,計算t-ROC 曲線下面積(t-AUC)進行模型的預測能力的評價。
3 個中心的778 例HCC 患者接受了射頻消融治療。其中105 例因超出米蘭標準被排除,42 例因沒有完全消融被排除,197 例由于早期復發(fā)被排除,36 例隨訪死亡排除。最后,398 例被納入,其中98 例(24.62%)晚期復發(fā)和300 例(75.38%)無復發(fā)。患者的基本數(shù)據(jù)見表1。兩組患者的性別、腫瘤數(shù)量、最大的腫瘤直徑、肝硬化、ALBI 級別有差別?;颊哌x擇和研究設計的流程圖見圖1。
單因素和多因素Cox 回歸分析確定了RFA術后晚期復發(fā)的臨床危險因素,男性(HR:3.177,95%CI:1.181~8.540,P=0.022),多發(fā)性腫瘤(HR:4.374,95%CI:2.677~7.149,P<0.001),潛在的肝硬化(HR:4.321,95%CI:1.003~18.622,P=0.049)為晚期復發(fā)的獨立危險因素(表2)。
根據(jù)復發(fā)部位將晚期復發(fā)分為三種類型:LTP、IDR 和ER(圖2a)。本研究發(fā)現(xiàn)了6 種晚期復發(fā)模式(圖2b):單純LTP(n=14)、IDR(n=43,43.88%)、ER(n=15)、IDR 與ER(n=17,17.35%)、LTP 與IDR(n=3,3.06%)、LTP 伴ER(n=6,6.12%)。超過60%的患者(n=60,61.22%)發(fā)展為IDR,而只有大約20%的患者(n=23,23.47%)發(fā)展為LTP。
中位隨訪時間58.7 個月(范圍:24.1~96.0),晚期無復發(fā)組死亡24 例,晚期復發(fā)組死亡28 例。在98 例晚期復發(fā)患者51 例(52.04%)接受積極的治療,包括手術切除(9 例),再次RFA(42 例),而其余47 例(47.96%)接受姑息治療,包括TACE(31 例),索拉非尼(11 例)和FOLFOX4 化療(5 例)。晚期復發(fā)組的3 年、5 年和8 年OS 率分別為89.54%、76.15%、51.27%,晚期無復發(fā)組的3 年、5年和8 年OS 率分別為98.28%、92.07%和82.20%。累計OS 率晚期復發(fā)組明顯低于晚期無復發(fā)組(P<0.001)(圖3)。
基于多變量分析確定的獨立危險因素(腫瘤數(shù)量、性別和肝硬化),構建諾謨圖預測3 年、4 年和5 年的RFS(圖4)。每個風險因素有一個得分,三個得分的總和位于總分軸上,對應顯示對3 年、4 年和5 年RFS 概率的預測。
圖1 病人的流程圖
表1 病人基本特征
表2 晚期復發(fā)患者相關變量的Cox 回歸分析
預測3 年、4 年和5 年RFS 概率諾謨圖的c指數(shù)為0.763(95%CI:0.740~0.786)。預測3 年、4年和5 年RFS 的諾謨圖的t-AUCs 為0.813(敏感度0.802,特異度0.748;圖5),0.781(敏感度0.730,特異度0.785;圖5b)和0.723(敏感度0.630,特異度0.784;圖5)。3、4、5 年RFS 的校準曲線與45°參考線進行了理想匹配(圖6),顯示x 軸上的諾謨圖預測RFS 概率與y 軸上實際的3、4、5 年RFS率之間的最佳一致性。
對于不能手術的患者來說,RFA 已被公認為治療符合米蘭標準肝癌患者的根治性治療方法[14]。肝癌復發(fā)是影響RFA 術后的長期生存最重要的因素[14,15],識別早期和晚期復發(fā)的危險因素可以幫助改善RFA 術后的管理。盡管“早期復發(fā)”和“晚期復發(fā)”在臨床和學術研究中很常見,但是目前仍然缺乏明確定義。最近的高質量臨床研究采用了2 年作為鑒別早期和晚期復發(fā)的時間截點[14,15,34,35],研究者認為2 年是合理的,因為這能充分區(qū)分原發(fā)腫瘤的侵襲性生物學行為和腫瘤的新生癌變,也就更有利于確定晚期復發(fā)的危險因素[14,15,34,35]。
本研究發(fā)現(xiàn),男性、多發(fā)性腫瘤、肝硬化是獨立的晚期復發(fā)的危險因素,最常見晚期復發(fā)模式為單獨的肝內遠處復發(fā)(43 例,43.88%)。無晚期復發(fā)組與晚期復發(fā)組患者相比較OS 差別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01)。最后,根據(jù)危險因素,建立一個良好的、經(jīng)過校準的諾謨圖預測RFS。
在本研究中,男性(HR 為3.177,95% CI 為1.181~8.540,P=0.022),多發(fā)性腫瘤(HR 為4.374,95% CI 為2.677~7.149,P<0.001),肝硬化(HR 為4.321,95%CI 為1.003~18.622,P=0.049)是RFA 后晚期復發(fā)的獨立危險因素。共60 例發(fā)生了肝內遠處復發(fā)(61.22%),只有23 例為原位復發(fā)(23.47%)。既往研究[14,15,34,35]也認為肝切除術后晚期復發(fā)最可能的是新發(fā)腫瘤,特別是在肝炎和肝硬化背景下,與本研究的結果一致。
對于晚期復發(fā)來說,男性是一個獨立的危險因素。以前的研究報道,由于性激素的影響,男性比女性患肝癌的幾率更高[36-38]。此外,相比女性來講,男性的晚期復發(fā)率較高,也可能由于新發(fā)的肝癌。研究[15,39]發(fā)現(xiàn)兩種性別的復發(fā)率有顯著差異,并提出男性需要更嚴格的術后隨訪和監(jiān)測。有研究人員嘗試使用性激素治療肝癌,也取得令人鼓舞的結果[40,41]。
有研究已經(jīng)證實了多個腫瘤數(shù)目是早期復發(fā)的重要危險因素[6,14]。在本研究中,多發(fā)性腫瘤(HR:3.766,95%CI:2.287~6.201,P<0.001)為影響晚期復發(fā)的獨立風險因素,其結果與一項多中心研究一致[14],但與一些回顧性研究結果相反[16,34]。本研究中,腫瘤的大小不是影響晚期復發(fā)的危險因素,也有報道對于無血管侵犯的HCC 患者,腫瘤大小不影響生存率[42,43]。筆者認為,腫瘤大小是早期復發(fā)重要的危險因素,而不是晚期復發(fā)的,因為腫瘤大小可能導致消融不全而復發(fā),當然還需要大樣本的前瞻性研究來證實。
圖2 復發(fā)模式圖和本研究的主要復發(fā)模式 圖3 伴有晚期復發(fā)和不伴有晚期復發(fā)的生存率比較,有明顯的差異 圖4 諾謨圖預測3、4、5 年的RFA 術后的RFS 圖5 諾謨圖預測3、4、5 年RFS 的t-AUC 值 圖6 諾謨圖預測3、4、5 年RFS 的校正曲線
盡管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肝癌消融治療的安全邊界是5~10 mm,但是目前仍然證據(jù)不足[26,44]。以前的研究報道,消融的邊界大于5 mm 可認為是消融成功的標準,原因是由于極低的LTP[23-25,45]。因此,現(xiàn)在大部分使用5 mm 作為安全邊界,盡管有新證據(jù)表明消融幅度更大,如10 mm 時,LTP 的概率顯著降低[46,47]。但是是否將采用10 mm 作為安全邊界需要進一步證實。臨床上諾謨圖作為一種可視化的預測工具得到了廣泛應用,主要用于預測各種類型腫瘤患者的預后。本研究根據(jù)RFA 后晚期復發(fā)的危險因素來構建諾謨圖預測RFS,同時也證明了構建的諾謨圖是可靠的預測模型。
本研究存在的局限性。(1)回顧性研究和有限的樣本量會導致潛在的偏差。(2)大多數(shù)患者為乙肝病毒或丙肝病毒感染者,結果不能推論至其他人群(如西方國家的酒精性肝硬化)當中[36]。(3)研究結果還需要大規(guī)模的前瞻性研究驗證。(4)使用2 年以區(qū)分早晚期復發(fā)仍有爭議,需要進一步明確晚期復發(fā)的確切原因。
總之,初步結果表明男性、多個腫瘤灶、肝硬化是RFA 治療肝癌晚期復發(fā)的獨立危險因素。晚期復發(fā)發(fā)生率為25%,最常見的晚期復發(fā)模式為肝內遠處復發(fā),無晚期復發(fā)者生存期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