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昊
(青島大學 美術學院,山東 青島266071)
作為包豪斯課程體系中的最具特色的預備課程,包豪斯的基礎課在世界設計教育領域的傳播長盛不衰,也生發(fā)出與在地文化相適應的不同的版本。包豪斯的基礎課在其幾個階段分別由不同的老師擔任教學工作,魏瑪時期是以伊頓(Johannes Itten)、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i)和克利(Paul Klee)為主導,德紹時期是以納吉(Laszlo Moholy-Nagy)、阿爾伯斯(Josef Albers)為核心。不同的基礎課教師有著極其鮮明的教學目標,但總體上看,包豪斯基礎課的設置和教學,為的是最終面對工業(yè)化生產的設計實踐培養(yǎng)合格的學生。伊頓是包豪斯基礎課體系的開拓者之一,雖然受過嚴格的繪畫教育,但是他的藝術探索并沒有局限于抽象繪畫,他對理性分析和感性認識同樣重視。他的教學方式嚴格,并且充滿了濃厚的宗教神秘色彩,他的教學目標是培養(yǎng)學生對自然的感受,熟練運用線條與色彩,最終在形體和色彩之中把握身體和心理的平衡。伊頓的基礎課由即興的與構成的練習為主,課題作業(yè)多為各種對比研究,比如色彩的明度對比,以及在二維或三維空間以游戲的方式進行材料研究與肌理研究。伊頓在負責包豪斯基礎課的教學時認為,基礎課程具有三種功能:首先,解放學生的創(chuàng)造力,發(fā)掘其藝術天賦;其次,使學生能夠把握自己的職業(yè)方向;再次,把創(chuàng)造性的構圖原則展示給今后作為藝術家的學生,讓他們觀察和體驗。①
康定斯基和克利的基礎課教學,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消除伊頓的神秘主義色彩,因此,他們采取了相對理性嚴謹?shù)慕虒W方法。納吉則不同,雖然與伊頓一樣都是強調精神的層面,但納吉強調的是在基礎訓練中從構成、動與靜、均衡、空間的原則出發(fā),培養(yǎng)學生的造型感知能力和思考能力。特別是他設計了一套以均衡為重點的訓練,用木材、玻璃、鐵絲和繩索等組成復雜的構成形象,使學生理解空間的和重量的平衡感覺,提升了學生的綜合感知能力。②阿爾伯斯與納吉又有不同,他進行的是材料與技術研究為主的基礎工藝教育,他對各種材料的應用和特性非常感興趣。因此在他的教學中,讓學生用不同方法對紙張、金屬、塑料等各種材料進行折疊、彎曲、粘合等,因此,他培養(yǎng)的學生在材料的應用方面有著獨特的研究和創(chuàng)作經驗。阿爾伯斯尤其喜歡用紙為材料,因為紙張易于用手操作,能夠自由地改變形體,他的教學極大地啟發(fā)了學生的思維,培養(yǎng)了學生的創(chuàng)意。
馬爾多納多(Thomas Maldonado)回顧包豪斯的基礎課時認為:“包豪斯教育的影響,尤其是它的基礎課,在文化和學術生活中極有影響力的位置”。③和包豪斯一樣,學院的基礎課對于整個設計教學體系也具有重要意義。在烏爾姆設計學院,學生在修完第一學年基礎課程才能進入各個系進行學習?;A課的目的在于介紹普遍的設計基礎和科學理論知識,以及設計的操作技能,通過色彩、形態(tài)、材料、質感等基本手段的實驗,培養(yǎng)學生敏銳的感知能力?;A課宣稱,教育目標不僅僅是促成學生的設計能力,而且同時讓他們關于未來文化和社會責任的意識清晰起來。
1953年到1958年,學院的基礎課明顯帶有前包豪斯人的痕跡。隨著時間的推移,基礎課程發(fā)展成為一種精確的幾何數(shù)學式的視覺教學法。早期的基礎課的教學內容中并不突出專業(yè)化,而是讓學生獲得一個設計規(guī)律的普及教育,而后來有一個明顯的更注重專業(yè)培訓的傾向。
從1955年1月起,馬爾多納多開始全面負責基礎課,在基礎課教學中扮演了一個領袖的角色。通過講授具體藝術和幾何學、對稱學兩個分支,還有視覺拓撲學(Topology),基礎課被擴展成為一個多學科的綜合課程。馬爾多納多和教師艾舍(Otl Aicher)等人明顯與大部分藝術教育家的觀點不一致,他們與追求學生創(chuàng)造能力漫無目的發(fā)揮的包豪斯傳統(tǒng)腳步相脫離。艾舍認為,馬爾多納多的重要性在于“組織了教學計劃中的學術架構”。④
基礎課還擴展了感知系統(tǒng)的學習,特別是阿爾伯斯在包豪斯的格式塔理論(Gestalttheory)已經作為重要的元素被接受了。對稱學說、拓撲學和格式塔理論已經在馬爾多納多具體藝術階段就從事過了,現(xiàn)在正式地應用在基礎課的任務里。自從包豪斯關閉以來,如何接受基礎課,在許多藝術設計院校中顯然有數(shù)不清的版本。伊頓的表現(xiàn)主義,莫霍利-納吉的極度單純化的試驗,阿爾伯斯的開放的理性主義,康定斯基和克利二人的造型理論這些片斷性的教學成果席卷了全世界的工藝美術學校和設計學院。至少從20世紀中期以來,大部分建筑和設計學校主張追隨包豪斯的基礎課的信條。包豪斯關閉二十年后,烏爾姆設計學院系統(tǒng)的給包豪斯基礎課提供了一個新的落腳點,也使得真正重新評價包豪斯基礎課成為可能。阿爾伯斯的加入讓人覺得包豪斯又回到了人們的視野中。阿爾伯斯介紹了包豪斯后二十年來對色彩感知有代表性的處理方式,他的色彩理論更加注重在設計實踐中的運用。
馬爾多納多在1955學年的基礎課開始時主要以查爾斯·W·莫里斯(Charles W.Morris)學說為基礎講授符號學。馬爾多納多的貢獻在于,把多學科的內容補充到組成基礎課的視覺訓練的模式中,也就是帶有抽象形體的知識,擴大了對設計形式話語的普遍認知(形式、色彩、結構)。相較于包豪斯的基礎課,馬爾多納多始終強調“從做中學”(Learning by doing)與理論相結合的教育哲學。
一開始,馬爾多納多的基礎課明顯帶有具體藝術的色彩,雖然比爾和彼得漢斯的課上也都進行過相應的介紹,但馬爾多納多顯然擴展了它,并把幾何學即對稱理論和視覺拓撲學兩個領域的敏銳洞察放入了基礎課中。馬爾多納多在基礎課上介紹的最重要的學科知識是“最近對于傳達領域的探索提供了非常有價值的貢獻”的人機工學和“有希望的交叉學科”的符號學。馬爾多納多指出“人機系統(tǒng)”不像其他信息系統(tǒng)中人與機器分離一樣,而是人與機器共同參與其中,這個系統(tǒng)完美的功能化依賴于它操作器官的能力,而操作器官可以理解為工具,它對于信息的接受與操控來說是確定的(刻度、手動操作部件、控制臺、配電盤等),并且由符號組成的人機系統(tǒng)在未來的技術文明中會扮演決定性的角色。馬爾多納多在課堂上列舉了差不多一百本重要的符號學參考書目,他對于符號學的前景充滿了樂觀態(tài)度:“現(xiàn)在沒有什么能阻礙新學科的形成,如人機工學、功能感受理論、信息理論、結構統(tǒng)計語言學、修辭學和美學。這個科學整合的結果很大部分依賴于是否符號學的話語能適合其他話語的要求。[……]符號學話語的大部分在今天已經被許多學科使用,致力于傳達方面。這里舉一個最好的例子就是有名的符號學在三個維度上的劃分:語義學(符號與描述物之間的關系)、語構學(符號之間的關系)、語用學(符號與闡釋之間的關系)。三個維度的劃分在純粹的和描述性的領域被普遍認可?!雹?/p>
通過馬爾多納多視覺訓練的介紹,他嘗試的一些想法后來形成了學校的總體課程的框架。馬爾多納多所考慮的原則看起來沿著兩條軌跡進行:一個是學生的視覺敏銳度具有的優(yōu)勢,通過特定的格式塔和普遍的感知,以形式的句法(formal syntax)探索與試驗,并補充了對稱理論和視覺拓撲學;另一個是對數(shù)學的好奇。通過這些視覺訓練的背景介紹,馬爾多納多讓基礎課充實了“可運轉的,可操作的,真正的知識”。1960年左右,講求方法的抽象性課題成了教學重點。基礎課所要傳達的東西在教師之間引起了爭議,有的學生也認為基礎課中的新事物令人模糊難辨。1959/60學年,在烏爾姆新注冊的學生不再專門修讀第一學年課程的基礎課。1961年1月,學院廢除了基礎課的名稱,1961/62學年開始入學新生馬上就可以選擇自己理想的系別。1962年各系實施有自己特色的基礎課。1963年至1968年基礎課由胡弗(William S.Huff)擔任,他在后來把烏爾姆設計學院的基礎課在美國的高校中進行了批判性地實驗,成為烏爾姆基礎課在美國傳播的繼承者之一。
包豪斯和烏爾姆的基礎課在世界設計史和設計教育史上都留下來難以磨滅的印記,直到今天還或多或少地對于中國設計教育課程體系有著深刻的影響。如果非要將二者的基礎課進行一番比較的話,可以看出,包豪斯基礎課的結構是“向心式”的,是以建筑為中心的,基礎課的最終指向是為建筑服務。而烏爾姆基礎課較之最大的不同是“離心式”的,教學體系的中心則變成了基礎課。如果說包豪斯的基礎課是技能的培養(yǎng),那么烏爾姆的基礎課則完全是整個課程的核心與出發(fā)點,而且二者最大的區(qū)別是烏爾姆設計學院的基礎課更符合各個專業(yè)的要求。
注釋:
①(瑞士)約翰尼斯·伊頓.設計與形態(tài)[M].朱國勤(譯).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92:11-12.
②(日)利光功.包豪斯——現(xiàn)代工業(yè)設計運動的搖籃[M].劉樹信(譯).北京:輕工業(yè)出版社,1988:81.
③(阿根廷)馬爾多納多.包豪斯還有現(xiàn)實意義嗎?[J].ulm,1963(8/9):8.
④(德)赫伯特·林丁格.包浩斯的繼承與批判——烏爾姆造型學院[M].胡佑宗,游曉貞,陳人壽(譯).臺北:亞太圖書出版社,2002:137.
⑤(阿根廷)馬爾多納多.傳達與符號學[J].ulm,1959(07):74-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