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羅陽用了一天時間終于搬好了家。
她也沒想到自己之前那個不到六十平米的小房裝得下那么多東西。七零八碎、角角落落的一拾掇,她買了十來個編織袋,七八個整理箱都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這還不算她扔掉的那些。最發(fā)愁的就是她書柜里和四處散落的書,羅陽的家隨手就能拿到一本書看,這是她的習(xí)慣。她也曾去過一些親戚家,有些人家無論窮富,最不能讓她忍受和理解的是家里竟一本書都看不到。
羅陽今年到了第三個本命年,過了今年她開始大踏步的往四十奔去。大學(xué)畢業(yè)她就開始獨自生活,那時候父母還在縣里上班,她考上了市里的事業(yè)單位,父母擔(dān)心租房住不安全,就給她買了一個一居室。后來他們雙雙退休才來市里又買了一處一百多平的房子自己居住,他們曾多次提出要羅陽搬回去和他們一起住,但羅陽已經(jīng)獨自生活了近十年,她早就不能適應(yīng)和父母一起生活?,F(xiàn)在父母有點后悔給她早早買房,他們認(rèn)為這是羅陽到今天都沒有嫁出去的癥結(jié)所在,羅陽活成了“獨槽子驢”。
羅陽看著滿屋子的袋子、箱子和一地捆好的書,累得癱在了地上。她這個一向自詡做斷舍離很徹底的人,望著這一堆堆身外之物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充斥物欲的泥潭不能自拔。羅陽的同學(xué)大都已經(jīng)成家有了孩子,偶爾羅陽去閨蜜家串門,進(jìn)了門,羅陽要一蹦一跳地才能到達(dá)客廳的沙發(fā)上,同學(xué)家的地上到處是孩子的玩具、奶瓶和撕下來的衛(wèi)生紙……閨蜜阿華有一次邊撿地上的紙條邊清理玩具邊對羅陽說,陽,你看見了沒,像我兒子這樣的孩子有十個就能養(yǎng)活一家造紙廠。說來也怪,小孩子無論有多少玩具都不如撕紙來得快樂,阿華的兒子對撕紙尤為癡迷,無論他們把家里的紙放得多高放得多隱秘,這小子都有辦法找到,并以最快的速度撕得稀巴爛,搞得阿華他們一點兒招都沒的,到了兒磨沒了脾氣。
羅陽這次搬家是搬到單位集體分的保障性住房,離單位近,走路十來分鐘就能到。羅陽把現(xiàn)在這個小房賣了付了首付,剩下的錢用來裝修。這幾年,市里房價漲得快,羅陽的這個小房比買的時候翻了一番還多些,她父母又說幸虧買得早,擱到現(xiàn)在連他們都不一定能買得起市里的房子。嫌房子買早了的是他們,慶幸房子買早了的還是他們,羅陽想,甘蔗哪有兩頭甜,說的就是父母這樣的人。單位這次分房是房改前的最后一次,羅陽算是踏上了末班車,后來這片的房價因為是學(xué)區(qū)房而漲得一發(fā)不可收拾,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2
每年的大年三十,羅陽都要回父母家吃年夜飯。白天,她會去單位值完最后一班崗。羅陽的同事到了三十這一天,除了局長大人其他人都基本上不再來單位,他們有的要早早趕回外縣的父母家、公婆家,有的則在三十這一天做最后的年前采買,只有羅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有父母在身邊也不用操心過年的事,所以總是她來單位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今年的大年三十也不例外。羅陽處理完最后一點工作,澆了花,泡了杯咖啡一個人在辦公室享受最后的愜意。她的手機(jī)響了,羅陽一看是父親的電話號碼,奇怪,父親怎么給她打電話,平時都是母親給她打電話,出什么大事了嗎?羅陽心里犯著嘀咕,接起了電話,電話里父親咆哮著讓她趕緊回來!你媽要吃藥自殺了!羅陽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父親就掛了電話。
又來了。羅陽長長地嘆了口氣。父母從她記事起就不停地吵不停地鬧。尤其是逢年過節(jié),他們倆總要大鬧一場,每次別人家都高高興興準(zhǔn)備著過節(jié),只有他們家在摔鍋拌碗熱火朝天的做著一年的總結(jié)。羅陽的父母在縣里,母親是老師,父親是郵局職員,都有體面的工作,按常理,她家在縣里應(yīng)該是比較富裕的??墒悄赣H兄弟姊妹四個,父親兄弟姊妹六個,兩個家族里就只有母親和父親兩個有公職,吃國家飯,其他人都在鄉(xiāng)下務(wù)農(nóng)或是城里打散工,到了他們的后代還是只有羅陽一個比較爭氣,考上了大學(xué),考取了公職,吃上了國家飯。所以,兩個家族除了羅陽一家,其他人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羅陽父母就因為自己的錢給娘家多了還是給婆家少了一天到晚吵鬧不停。要是沒有這些親戚,羅陽想他們家的日子應(yīng)該會像其他人家一樣太平。可皇上還有個窮親戚,何況像她父母這種從農(nóng)村考學(xué)出來的。
這一次,老太太鬧得要自殺情況就有點嚴(yán)重了。羅陽快速收拾了一下辦公室,急匆匆趕回家。還在走廊上就聽到了父親和母親不堪入耳的對罵,以前在縣里,身邊都是熟人,父母吵架都還顧及一點體面,雖然言辭慘烈,但分貝還在努力控制壓低。搬來這里后,幾乎沒有熟人,他們的爭吵成了家常便飯不說,嗓門也是無所顧忌。羅陽站在走廊回旋處聽了一會兒,又扭頭下樓去了超市。她實在聽不下去他們之間比仇人還戾氣十足的話,還在吵就說明母親自殺是嚇唬人,先不用管。超市里人頭攢動,所有的貨物好像不要錢一樣大家瘋狂地往購物車?yán)锶_陽想不通這些人,超市一年四季不關(guān)門,就過幾天年他們就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樣要把幾輩子的吃食用度存夠,羅陽家也是,到了初四有些菜就開始爛掉,年年如此,年年不改。羅陽在超市買了些價錢比較高的海貨,母親舍不得買這些。買螃蟹的時候,看著螃蟹張牙舞爪的樣子,羅陽眼前是拎著鍋鏟,蓬頭散發(fā),破口大罵的母親和雙手叉腰,怒發(fā)沖冠,嘴里臟話滿天飛的父親。父母在外人面前一個是為人師表的好老師,一個是溫和可親的好大哥,他們把畢生最惡毒的話語都說給了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最親的人,羅陽對婚姻的失望可能是從小就植根在了心里,而對父母這樣的人,羅陽自己發(fā)明了一個詞——“陰陽人”來形容。
羅陽拎著海鮮再次返回父母家時,走廊里靜悄悄的,開了門,母親在廚房收拾年夜飯,父親在打掃客廳,準(zhǔn)備過年的瓜子糖干果,屋內(nèi)的空氣是僵硬的,父母的臉是陰沉的,只有電視機(jī)里歡快地唱著“咱老百姓,今兒晚上真呀真高興,咱老百姓,今兒晚上真呀真高興,咱老百姓,今兒晚上真呀真高興……”羅陽看了父親一眼,父親沖她翻了翻眼皮,嘴里不知嘟囔了個什么,她沒聽清,也沒問,徑直去了廚房。母親見她回來,用圍裙角擦了擦眼睛,羅陽看了心里有點難受,又不知從何安慰母親。她找來盆子倒出那幾只活生生的螃蟹,對母親說,你看,還是活的呢!母親也稀罕地?fù)芾瓝芾π罚f,又亂花錢。羅陽幫著母親準(zhǔn)備晚上的年夜飯,母親對她絮絮叨叨的講了半天今天和父親吵架的原由,有一部分是老生常談,是他們倆一吵架就要翻出來的陳芝麻爛谷子。還有新的導(dǎo)火索就是今天上午老家的二姐給父親打了電話,讓他回去參加外甥的婚禮,電話里給父親直接分配了一萬元改口費。母親聽了當(dāng)然不愿意,之前籌備結(jié)婚的時候他們就贊助了兩萬塊,現(xiàn)在回去參加個儀式又要端一萬元,這不是宰冤大頭嗎。本來父親對二姐的這個做法也不太滿意,但是從母親口里說出來不滿就不行,母親還罵了父親家的人都是狼,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羅陽想,母親家里的人何嘗不是如此。今天這場仗無出意外還是為了這些親戚。
羅陽正在剝蔥,辣得眼淚直淌,她眼淚汪汪地看著母親說,咱們家?guī)瓦@些人什么時候是個頭呢?母親用衣角幫羅陽擦掉眼淚,自己也擦了把眼淚,說,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沒有他們,我和你爸也念不出來書,吃不上皇糧。你趕緊成個家,我們這把老骨頭就歇心了……羅陽知道母親的話最后一定會落在她結(jié)婚成家的事上,她笑著對母親說,有了對眼的就結(jié),您別著急。
“還不急!過了年就奔四十了!別人家的孫子都打醬油了!”客廳里的父親沖著廚房里的娘倆喊道。羅陽沖母親吐吐舌頭,母親回道:“誰家的孫子愿意給你打醬油你去誰家領(lǐng)去!”客廳里的電視聲明顯調(diào)大了些,大過年的,父親也沒力氣再接茬吵了。
3
在父母家過完初一,羅陽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己家。初二開始,父母家里來拜年的人就絡(luò)繹不絕,前些年她還年輕整個年假都在家?guī)湍赣H做飯洗碗,接待一撥又一撥的客人,每年父母發(fā)出去的壓歲錢也是筆不小的數(shù)目。近幾年,她實在聽怕了聽煩了這些親戚的各種催婚,父母親也為了面子上好過,不尷尬,過完初一也默許了羅陽回自己家去,對拜年的親戚就說羅陽出去旅游了,現(xiàn)在過年旅游也成了平常事。
回到了自己嶄新的家,羅陽開始一點點收拾整理,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都被她收拾得明晃晃的。羅陽是九月生日,處女座,骨子里就愛干凈。這些年獨居生活,她愛干凈到有點潔癖的程度。閨蜜阿華去過她家后說,有個孩子你這什么潔癖啊失眠啊的臭毛病都不治自愈了,還是閑的你!收拾乏了,羅陽就煮一杯現(xiàn)磨咖啡,她買了一個咖啡機(jī)和上等的咖啡豆,在生活品質(zhì)上羅陽一點兒都不含糊。品著香氣溢滿整個房間的咖啡,躺在陽臺的搖椅上曬著暖暖,懷里擱著一本書。羅陽透過陽臺亮閃閃的玻璃窗望著窗外的藍(lán)天,看著偶爾有麻雀歡快地飛過,她想,像鳥兒這么自由自在的不好嗎,干嗎非要把自己圈進(jìn)圍城里,進(jìn)退兩難。她腦子里浮現(xiàn)的是“陰陽人”父母的形象,現(xiàn)在他們應(yīng)該在家相敬如賓地招待來家的客人,不動聲色地講他們的女兒分了大房子,在單位多么的受重用,忙得沒有時間談朋友……
羅陽從小性子直,這一點她不隨母親也不像父親,而是和她的爺爺一樣。羅陽從小是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父母是雙職工,沒有時間帶她。羅陽上了大學(xué)以后才漸漸地學(xué)會了世界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而是有灰色地帶,有很多和父母一樣的“陰陽人”。剛參加工作時的羅陽,單純率真,本來她考上的是事業(yè)編是要去搞專業(yè)的,可是羅陽材料寫得好,就被抽到了辦公室工作。到了辦公室,羅陽聽父母的話,每天早早地第一個到單位,把局長辦公室和他們自己的辦公室都打掃干凈,提好開水,放好報紙。羅陽不怕干活不怕辛苦,她最怕猜領(lǐng)導(dǎo)的心思。大多時候和局長需要溝通的事都是主任親自去,主任也看出來羅陽口直心快,不是那種心思會拐彎的人,他只要求羅陽把材料寫好就行。局長對羅陽一直很客氣,總說,小羅啊,開水我自己打就可以的,辛苦你了啊。羅陽每次都笑一笑回道,您客氣了,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就這么干了有個大半年光景,也是到了年跟前,天氣一下子冷得不得了,天氣預(yù)報說這幾天是多少年不遇的寒潮來襲。這天早上,外面凍得拴不住猴,羅陽肚子疼得鉆不出被窩,羅陽的老毛病痛經(jīng)突然犯了。她上初中的時候,痛經(jīng)得特別厲害,在課堂上疼得暈了過去,母親把她帶到了市中醫(yī)院做治療。那個女大夫,羅陽至今都感激她,就是她用針灸和艾灸兩種方式結(jié)合治好了她的痛經(jīng),后來,羅陽上高中后還推薦其他女生去市里看病,去看病的女生從市里回來說,給羅陽看病的那個大夫退休了。羅陽聽了很吃驚,她記得戴著眼鏡,隔著口罩的女大夫目光溫柔,頭發(fā)黑亮,額頭光而平,幾乎沒有皺紋,她以為女大夫最多不過和母親同歲,怎么就退休了呢?女大夫治好她的痛經(jīng)后,還給她叮囑了以后需要注意的事項,羅陽一直都謹(jǐn)小慎微的遵照執(zhí)行,她也確實疼怕了,這種疼不是裂開傷口那樣的疼,是那種咬人心口的疼,疼起來沒著沒落,虛汗直冒,一刻都不想活的疼。這已經(jīng)十來年過去,怎么就又犯了呢?羅陽仔細(xì)回憶這幾天做過的事,確定是來月經(jīng)的前兩天吃冰激凌惹的禍,那天和同事吃完火鍋,火鍋太辣,同事大冷的天買了冰激凌,說是這樣子以毒攻毒才刺激,羅陽一時大意,忘了就要來月經(jīng),跟著吃了一個,這不,管不住嘴,報應(yīng)就來了。
羅陽本來想請假,又想起有個文件今天要簽,她頭一天鎖在了自己柜子里。掙扎了半天起了床,羅陽簡單洗漱一下,打算去單位簽了文件就請假回家休息。到了單位,她捂著肚子坐在辦公室等局長來。聽著局長的門響了,她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強(qiáng)打精神過去簽文件順便請假,剛在門口準(zhǔn)備敲門,就聽見局長在里面抱怨,衛(wèi)生不打掃,連壺開水都不知道打了嗎。羅陽敲門進(jìn)去,局長扯著臉子坐在辦公桌前,羅陽臉色煞白,對局長抱歉地說,今天身體不舒服,就沒有收拾衛(wèi)生。局長聽了沒吭氣,刷刷刷簽了文件,羅陽對局長的冷漠也很生氣,拿了文件就往出走,關(guān)門的一瞬間,她聽見局長在里面說了一句:“老姑娘就是事兒多。”羅陽有心和他辯駁幾句,身體實在不允許,她扭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回到辦公室,羅陽捂著肚子坐在桌子前掉眼淚,和她一個辦公室的王姐從外面進(jìn)來,手里拎著一壺開水,見羅陽坐在那里掉眼淚,放下水壺,拍了拍羅陽的肩膀又出去了。
羅陽掉了會兒眼淚,肚子沒剛才那么疼了,她寫了張休年假的假條放在了主任桌子上,穿了外套回了家。到家煮了杯姜汁紅糖水喝了,抱著暖寶躺下休息。腦仁疼,臉疼,眼睛疼,哭過后迎了冷風(fēng)的結(jié)果。局長的話羅陽已經(jīng)氣過去了,這樣的話背后估計說的人很多。前些日子她去培訓(xùn),意外地碰到了高中同學(xué),她們還被安排住在一個房間。那幾天,她們天天聊到很晚,聊了很多,臨分別時,同學(xué)對羅陽說,陽,別太挑了,有差不多的就結(jié)了吧,現(xiàn)在的人人前是人,人后是鬼。當(dāng)時的羅陽以為是同學(xué)在單位受了很多排擠和委屈的抱怨話,現(xiàn)在想想,這個話就是對羅陽說的,也許在同學(xué)間不知道流傳了多少關(guān)于她羅陽的流言蜚語。辦公室的王姐,不也老開玩笑說,我們小羅啊,就是個傻白甜嘛。單純的活著不好嗎?做個假惺惺的“陰陽人”不累嗎?
4
在家休完年假,羅陽的身體恢復(fù)了,心里也沒那么別扭??伤氐絾挝?,還是給主任遞了申請要離開辦公室,回去干專業(yè)。主任想對羅陽說點什么,但見她心意已決的樣子,只說,讓羅陽等一等,等他找到合適的人就讓羅陽回去。辦公室主任的工作能力沒得說,他唯一的硬傷就在寫材料上,主任對自己挺照顧,羅陽就應(yīng)承了下來,繼續(xù)工作等主任找個合適的人來接替她。
每天的工作還是和以前一樣,羅陽靜靜地等著主任的安排??闪_陽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怎么個不尋常她又說不出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單位走到哪,看自己的眼睛多了,眼神變復(fù)雜了,不就調(diào)個崗嗎,以前又不是沒有過的事情,至于嘛。羅陽猜到了大家知道她要調(diào)崗的事,她猜不到的是大家把她調(diào)崗的事和她休假前在辦公室哭鼻子的事聯(lián)系在一起。羅陽想和隔壁桌的王姐聊聊,可王姐這幾天明顯對她回避了起來,一直低頭忙著干活,不太接她的話茬。就在羅陽心里憋著一股氣的時候,局長找她談話。
局長見羅陽進(jìn)來,溫和地招呼她坐下,給她遞過來一瓶礦泉水。羅陽看局長今天臉色不太好,灰塌塌的,胡子也沒刮,整個人看起來比前幾天老了很多,羅陽想,人上了年紀(jì)還是不能太操勞,老話說人老老一載,確實如此。局長和羅陽東拉西扯地聊了一些,羅陽不知道他到底想跟自己說什么,她最怕猜領(lǐng)導(dǎo)的心思,她也確實猜不透領(lǐng)導(dǎo)的想法。她只有耐心地聽認(rèn)真地答,也許下一句就能豁然開朗。局長繼續(xù)語重心長地和她說了好半天,羅陽總算捋出來一條思緒:就是有人拿那天從局長辦公室出來哭鼻子和現(xiàn)在調(diào)崗聯(lián)系在一起做文章,舉報他倆有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羅陽捋清了局長想說的是這個話之后,整個人都木了,她覺得說這種話的人簡直不可理喻,怎么可以無中生有到如此厚顏無恥的地步。羅陽心里用了萬萬個詞語狠批這個小人。她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局長的話,她為自己那天的脆弱又悔又恨,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局長見她這樣,給她遞來紙巾,說,沒事的,小羅,你的路還長著呢,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后來,羅陽聽主任說,上級暗中調(diào)查了此事,沒有什么確鑿的證據(jù),就不了了之了。主任還叮囑羅陽,以后別一根腸子直到底,多留個心眼。羅陽自己在家仔細(xì)研究分析了此事,那天她去單位簽完文件回家,整個過程除了局長,她只接觸了一個人——就是隔壁桌的王姐。她想要么是王姐,要么是王姐把這件事傳了出去被人借題發(fā)揮,那段時間王姐對她回避,要么是愧疚自己嘴快,要么就為自己辦了缺德事心虛。從那后,羅陽對王姐退避三舍,只剩同事間的禮貌往來。
主任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接替羅陽,羅陽也不再提調(diào)崗的事,繼續(xù)好好寫她的材料,干她的活兒。這件事對羅陽心里的影響深遠(yuǎn),她深信了同學(xué)說過的話,現(xiàn)在的人人前是人,人后是鬼。她羅陽做不了鬼,就時時提醒自己做一個忠于自己的人。在機(jī)關(guān)這樣的事情就像那小草,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一茬又一茬的你來我往,該來的來,該去的去。大家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竟是局長,沒過多久,他被調(diào)整到了另一個局任一把手,雖然屬于平調(diào),可是這個局是實權(quán)派,在別人看來局長等于高升了。
現(xiàn)在的羅陽不僅負(fù)責(zé)寫材料,還負(fù)責(zé)整個辦公室的工作,原來的主任現(xiàn)在是趙副局長,羅陽是辦公室羅主任。
【作者簡介】計虹,女,1977年生,畢業(yè)于寧夏大學(xué)中文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廣西文學(xué)》《延河》《邊疆文學(xué)》《綠洲》《朔方》等刊發(fā)表作品多篇。著有短篇小說集《剛需房》。現(xiàn)居寧夏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