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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關(guān)于夢的故事

2021-05-07 03:02王一
湖南文學(xué)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周莊老媽老爸

王一

這是一個關(guān)于做夢說夢話的故事。

故事是小時候奶奶講給我的,當(dāng)時我深信不疑。大一些的時候,我開始懷疑它的真實性。后來我漸漸明白,她可能是為了哄我睡覺,讓我做個好夢,才編造出來的。

奶奶講故事的方式很特別,每次都是從頭開始講起。所以,開頭部分我至今能一字不落地背下來。

從前,在周莊周家是大戶。自從祖上來到這里,周家一直人丁興旺,文官做到京城,武將帶兵打仗。遜一點的做生意養(yǎng)家糊口,小買小賣的,做到蒙縣,生意大的,做到州府做到京城。周家可謂人才輩出,要文有文官,要武有武將。方圓幾百里沒有不知道周家大戶的。到了周不言這一輩上,已有百十口人。周不言雖是旁支,家里還算過得去,跟正支沒法比,跟鄉(xiāng)鄰比起來,肯定要高出一籌,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是過得再不濟,不還有家族照應(yīng)嘛。

家里添丁本是喜事,說明后繼有人、香火不斷。當(dāng)時女眷地位低下,上不了臺面不說,還進不了族譜。周不言出生后,一家人無不喜慶,希望他長大后考個功名,光宗耀祖。眼看著別人家的孩子進學(xué)堂學(xué)文習(xí)武,周不言直到九歲還不會說話。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把他送去學(xué)堂,他也習(xí)武寫字,看上去和別的孩子沒有兩樣,可就是不說話,村人都把他當(dāng)成啞巴。沒辦法,周父周母帶他去看郎中。郎中把脈許久,也沒瞧出什么毛病,隨便開了方子,拿了幾服藥。打發(fā)他們將走時,郎中不意之中瞅了周不言一眼,發(fā)現(xiàn)周不言正拿眼瞪他,看得郎中渾身直發(fā)毛。

一天早上,周母醒來見周不言正在床上發(fā)怔,心里先是一驚,更讓她吃驚的是,周不言竟然開口說了兩個字,郎中。

周母又驚又喜地趕緊叫醒周父,說周不言說話了。周父來到周不言房間,見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正睡覺。周父瞪了女人一眼,想回屋再睡,被女人拉住,說,我明明聽他說“郎中”,這會兒怎么又睡著了。

周父說,是你發(fā)癔癥吧。

周母很是疑惑,周父打了個哈欠,想再說什么,忽聽周不言嘴里念道,郎中。

周母驚叫道,你聽到了吧?

周父連連點頭,本想叫醒周不言,被周母攔下說,別驚了孩子。

回屋后,二人嘀咕了半天,也沒弄清周不言為什么平常不說話,卻在夢里說話。不論怎么說,畢竟周不言開口說話了,證明他不是啞巴。周母一開始還埋怨周父,找先生給起了個“周不言”的名字,說都是因為不言才變成啞巴的,現(xiàn)在聽到不言終于開口,不敢再有怨言。更讓他們興奮的是,兒子一開口叫的不是爹娘,而是郎中。二人驚喜之余,連說要不是郎中,周不言還不會說話,于是備了厚禮,前去感謝。來到郎中家里才知道郎中夜里中風(fēng),沒過兩天,郎中就死了。

二人以為周不言開口之后自然就說話了。想不到打那以后他還是不說話,連夢話也沒說過。爹娘教了一個春天,他都沒叫出口。愁得二人吃不香睡不著,遠遠近近看過先生又看郎中,都說沒病,大了自然就好了。話是這么說,可二人始終放心不下。

那天熱得出奇,周父一夜都沒怎么睡,手拿蒲扇給周不言驅(qū)蚊扇風(fēng),直到早晨才迷瞪了一會兒,恍惚聽到周不言叫了一聲“柱子”,周父忙不迭地搖醒周不言,你剛才說什么?

周不言愣怔半天也沒說話,倒是嚇了周母一跳,我兒又說話了?

我明明聽著他說“柱子”。周父轉(zhuǎn)頭又問周不言,什么柱子?

周不言仿佛突然驚醒過來,抬手指著西墻,似乎想要說什么,可僵了一會兒,也沒說出來。夫妻二人不解地看著光禿禿的西墻,墻上什么都沒有,更別說什么柱子了。

周母說,我兒難道又說夢話?

周父追問道,哪有柱子?

周不言沒像上次說完話立馬睡去,而是一直指著西墻,直到再次說出“柱子”的時候,周母才恍然大悟,我兒是說鄰家的柱子?

周不言連連點頭。

周父說,你夢見柱子了?

周不言又點頭。

周母說,夢見他怎么了?

周不言說,柱子死了。

周父說,盡瞎扯!昨晚我看他還活蹦亂跳的。

周母說,我兒不許咒人。

周不言立時大哭起來,弄得夫妻二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后來周父偷偷跑去鄰家,看到柱子早已起來,正在院子里吃飯,回來告訴周母人家好好的。這事誰都沒放在心上,直到午后,周父聽到鄰家一片哭聲,一問才知,柱子在歡河洗澡時淹死了。

這事讓周父周母著實吃驚不小,更讓他們不解的是,周不言的話應(yīng)驗了。這不由讓他們聯(lián)想起郎中中風(fēng)身亡的事。周不言開了兩次口,說了兩次話,竟然死了兩個人。夫妻二人越琢磨越害怕,霎時驚得臉色發(fā)白。真不知道周不言以后會做什么夢,會說什么話,話是說了,可畢竟一提誰誰就遭殃。于是商量這事絕不能聲張,只盼著周不言有朝一日能像正常人一樣好好說話。

故事講到這里的時候,我有時會問奶奶這是怎么回事。奶奶總說,像周不言這樣的人,在村人眼里就是掃把星。我隱約知道掃把星不好,由此也會聯(lián)想到自己,害怕哪天周不言一不小心夢到我,叫我的名字。雖然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但總覺得死是件可怕的事。也會不由自主地把死和周不言連在一起,于是急切地想知道后來怎么樣了。奶奶并不著急,舒緩口氣之后才繼續(xù)講下去。

周家旁支有一童生,連考十多年都沒中秀才,村人稱他周童生。學(xué)堂老先生因為有病,一時沒請到合適的先生,周童生就這樣成了臨時教書先生。當(dāng)了先生的周童生對考秀才還是念念不忘,一心想考中,所以邊教邊學(xué)。學(xué)生當(dāng)中,他最喜歡的是周不言。他發(fā)現(xiàn)周不言雖不說話,卻能默寫出來,而且字寫得周正工整,作文也是出類拔萃,可圈可點,考取功名指日可待,只是不說話成了一大缺憾。為了弄清緣由,一日,周童生前去家訪。他的到來驚呆了周父周母,以為周不言又闖大禍。俗話說禍從口出,不說也就罷了,一旦說出什么不當(dāng)話語,連累的不僅是他們,還有別人的命。周父心神不寧地接待了周童生,問周不言是否惹禍。周童生連夸周不言聰穎好學(xué),對教習(xí)內(nèi)容過目不忘。隨后才問不言為何不說話。周父這才放下心來,說,周不言從小就不言語,也不說話。

周童生說,文章再好,即便考取功名,不言語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先生說的是。周父本想說周不言會說話,擔(dān)心周童生追問下去,不好解釋,還是忍著沒說出口。

周童生說,這么聰敏,要不說話,真是屈才了。帶他看郎中了嗎?

周父說,看了,不頂用。

周童生直搖頭嘆息。告辭剛想走時,周不言從屋里跑出來,說,中了。

兩個人一時間全都愣在那里,過了許久,周童生才反應(yīng)過來,指著周不言說,這不是能說話?這可太好了!

周父來不及解釋,趕緊問道,什么中了?

剛才周母和周不言一直躲在里屋,聽著周父和先生聊到周不言,心里正高興。想不到周不言一下躥出屋,還說“中了”。因為有外人,還是周不言的老師,周母不敢出去,腦子里一直在想周莊名叫“中了”的人,思來想去,也沒聽說有叫這個名字的人。周不言在先生面前亂說,正著急時,周不言說,昨夜夢到先生中了。

周父問,先生中什么了?

周不言說,秀才。

周童生不敢相信周不言會說話,還說他能考中秀才,興奮地直說孺子可教。先生的贊揚讓周父轉(zhuǎn)怒為喜,更高興的是周母,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想不到這一次周不言說出這么吉利的話。送走周童生,二人不僅不斥責(zé)周不言,還直夸他會說話,說中聽的話。來年,周童生參加府試,沒想到自己會四十二歲上中了秀才。回到周莊,在周氏祠堂拜過先祖之后,買了禮物,直奔周不言家道謝,逢人便說是周不言托夢,他才考中秀才。

這事一傳十十傳百,一時間被傳得神乎其神。人們從不相信到不敢相信,再到確信無疑,也就大半天的工夫。直到周邊村子的人都知道周莊有個神童叫周不言,從不亂語,開口即中。每天來他家拜訪的人絡(luò)繹不絕,門檻都被踏爛了。有病有災(zāi)的前去,希望周不言幫助驅(qū)災(zāi)避邪,討喜指路的前去,希望能從他口中探知一二。

周氏家族更是把他看作掌上明珠,他們組織人員輪流值班,時刻照顧周不言,從吃穿到起居,無微不至。周不言仿佛不再是旁支的一個小兒,和正支比起來,他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根正苗紅,連他父母都沒想到,轉(zhuǎn)眼成了人上人。

可不論怎么照顧,不論問他什么事,周不言就是閉口不言。一開始家里擠滿了人,村里村外的人排著長隊,等待周不言的指點,最終都是無功而返。怎奈心里有事,還是想前往詢問,這樣一連折騰半月,人也疲沓了。隨著人們的熱情不斷減退,前來排隊的人越來越少,就連家族組織照看的人都沒了耐性。正在這時,周不言又開口說,夢到爺爺死了。隨后是奶奶。沒出幾日,兩個人相繼死去。本想問詢福祿康壽,不想?yún)s開口人亡,嚇得人們再也不敢前去。周父周母早就知道,畢竟他們經(jīng)歷過這種事,而且還不止一次。起先不想張揚,卻被周秀才傳開。如今的周童生已經(jīng)不再是童生,人們早已尊稱他秀才。要不是周秀才,人們還不知道周不言會說話,也不知道他夢到誰誰就會有事,沸沸揚揚鬧到現(xiàn)在,已無法收拾。家里從門庭若市,到現(xiàn)在一個人影不見,人們都逃命似的遠遠躲著,就連周秀才也不敢上門。每次周不言去學(xué)堂,人們也避鬼似的躲著他,“災(zāi)星”的名號早已貼到他身上,族人也開始仇視他,畢竟,夢話說的好事只有周秀才得了恩惠。

周父周母更是苦不堪言,從奉若神明到人人冷落,仿佛就是瞬間的事。當(dāng)然,他們也不喜歡先前的熱鬧,但更不希望把周不言當(dāng)成災(zāi)星。可周不言每次做夢開口都會如期應(yīng)驗,這事讓人越想越害怕。兩個人更是寢食難安,本想讓他說話,卻又害怕他說,不知道他一張口又會說出什么來。二人苦思冥想,終于想了個辦法,每天夜里看著周不言不讓他睡,這樣他就不會做夢,也不會再打夢語了。

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直到有一天,周不言說夢到周父。他并沒說周父怎么樣,是好還是壞,只說夢到。弄得一家人惶恐不安,周父也在驚恐之中抑郁而死。這事惹得整個家族人心惶惶,不得安寧。于是有人提議,把周不言送出去。說送出去是掩人耳目,其實是想把這個災(zāi)星逐出家門。

故事講到這里,大多時候,我可能已經(jīng)睡著了。不過,也有睡不著的時候,于是就想自己是不是災(zāi)星。就像周不言一樣,我偶爾也做夢,但很多夢都不會記得,至于夢到誰更沒印象。與他比起來,我至少愛說話,有時趁奶奶停頓時還發(fā)問。奶奶似乎不在意我的問題,總是沿著她的思路一直講下去??晌铱倱?dān)心哪一天也會像周不言一樣被趕出家,就像流浪的喵星人,在深夜的一聲尖叫,常常讓我從夢中驚醒。我隱隱覺得那只流浪貓可能就是周不言。黑暗中,我貓在被窩里,悄悄露出被角,睜眼觀察周圍,什么也沒有,再次蒙上眼睛時,總覺得周不言在我房間的什么地方正偷偷看著我。驚恐不安之中,我又迷迷糊糊睡去,就像接下來的故事,有些是奶奶講的,有些可能是我做的夢,有些也可能是順其自然發(fā)生的。因為分辨不清,加上奶奶講得也不條理,所以,我只能憑著記憶,盡可能地進行梳理,保持故事的完整性。

比如奶奶講到一個人時,她說那人在驛站當(dāng)差,至于是驛站的馬夫,還是郵差,或者是文書,她沒說清,其實她也弄不清什么官差,也許在她看來,那些人都是衙門里的官老爺。總之,有這么一個人,此人姓錢,至于叫什么她也沒說,重要的是,錢老爺在驛站當(dāng)差二十年,成天聽人吆三喝四,難見出頭之日。錢老爺雖然姓錢,銀子拿得不多,勉強養(yǎng)活自己。四十有余,依然無妻無子,總想有朝一日攀上高枝,飛黃騰達。

錢老爺早就聽過周不言的傳言,總想找個機會去周莊拜訪。驛站離周莊太遠,有上百里地,一個來回至少也得兩天。他聽說前去求周不言的人太多,排隊都排不上,他要去還不知等到什么時辰,就這么一直猶豫不決,始終也沒成行。這事像塊心病,讓錢老爺無法釋懷,窩在心里,就是個結(jié),要想解開,就得前去。可這么一糾結(jié),轉(zhuǎn)眼又過了年把。

錢老爺終于瞅到一個機會。這天一早,班頭讓他去遛馬,他從馬廄里牽出馬匹,在外遛了一會兒,突然想去周莊,有馬在,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到周莊,最遲午飯前就能回來,可回來又不知如何交差。這樣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翻身上馬,快馬加鞭,直奔周莊。不知是求見心切還是馬跑太快,沒過多久,他就來到周莊,哪里還有長隊,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一打聽才知周不言竟是個災(zāi)星,從不說話,一說話就死人。村人躲都躲不及,哪有人來找他看。周父死后,周母瘋跑出去至今未歸。因為害怕災(zāi)氣,克死家人,族人擔(dān)心受連累,正要把他趕出周莊。

這讓錢老爺大失所望,以為能給他指點迷津帶來好運,想不到竟然變成了災(zāi)星。可是背運至此,也不想忌諱,再說,大老遠跑來,不見一面終究是個遺憾。于是在村人指點下,來到周不言家。敲門剛進,只聽里面?zhèn)鱽硪粋€聲音,果真有人來接我了。

錢老爺頓時感到頭皮發(fā)麻,一時不知該不該進去。于是問道,是周先生嗎?

請進。

錢老爺心里直犯嘀咕,進屋才發(fā)現(xiàn)一個書生正在寫字,見他進來,放下筆,雙手作揖,請他坐下。他坐定后才想起剛才聽到的話,于是壯著膽子問道,先生剛才是說我嗎?

周不言說,昨日夢到有人前來,不想果真來了。

錢老爺說,耳聞先生可以預(yù)知未來,早就想來拜訪,剛才又聽村人很多傳言,我想既然來了,就斗膽一試。

周不言說,感謝前來,實不敢當(dāng)。

錢老爺說,傳言不是說你不說話嗎?

周不言說,我只是不妄語,久而久之就不想開口了,有時忍不住會把所做之夢講出來,以為能避難驅(qū)災(zāi),反倒將我視作災(zāi)星。

錢老爺說,剛進門時就聽你說來接你,難道你夢到我來了?

周不言說,是的,只是認不清是誰。

錢老爺說,那請先生幫我看看以后會怎樣,我偷偷騎馬出來,回去都沒法交差。

周不言說,這你盡可放心,只說馬驚了,尋到現(xiàn)在才回即可。至于以后的事,終會否極泰來,現(xiàn)在您得帶我走。

錢老爺說,去哪?

周不言說,隨便哪里,只要離開周莊。

錢老爺頓時感到有些為難。本來是想來求他,現(xiàn)在變成被求,還當(dāng)仁不讓地要他帶離周莊,這有點強人所難。周不言看上去已有十二三歲,要去哪兒可以自己去,為何非要跟著他,他們才剛剛認識,他竟提出如此要求。要說把他帶出周莊并不難,可帶出去放在哪里,這可是個大問題。只要帶出去,又不忍心丟掉,畢竟他周不言還是個孩子。他一個孤家寡人,吃住在驛站,跟著他也不一定是壞事。想到這里,他說,要不跟我去驛站吧。

就這樣,錢老爺把周不言帶到驛站時已是午后。

班頭責(zé)問道,怎么遛到現(xiàn)在才回?

錢老爺說,馬受驚脫韁,我一直在追,追了大半晌才找到,是這個后生幫我,才把馬制住,要不是他,馬丟了,我連回都不敢回了。

班頭問,他是誰?

沒等錢老爺回答,周不言接過來說,我是他干兒子。

錢老爺一怔,激動地說,是,他是我干兒子,叫周不言。

班頭說,讓你遛馬,你還遛出來個兒子,這下養(yǎng)老不愁了。

周不言跟著錢老爺,吃住在一起。錢老爺對他視若珍寶,百般照顧。沒過一年,錢老爺被調(diào)任縣倉大使。州判病死之后,錢老爺升遷成了錢州判。錢州判不僅娶了老婆,還生了孩子。周不言自然成了錢州判的師爺。

錢州判收留周不言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_@事被知縣大人知道后,不久便把周師爺招攬去,一路升遷,后來去了京城,做了京官。

至于周不言后來怎么樣,奶奶沒說過。我問過多次,她總是閃爍其詞,不是說不知道,就是讓我自己去想。就這樣,直到奶奶去世,我也沒從她口中得知周不言的下落。當(dāng)然,我也在奶奶的故事中長大。如她所說,我也可以給周不言一個合適的去處。如果按照故事正常發(fā)展的話,周不言最有可能被皇上發(fā)現(xiàn),然后自然會留在皇上身邊。畢竟,這樣的人才不多,興許幾百年才出一個。

故事本就是故事,不是現(xiàn)實中真實發(fā)生的事。我也只把故事當(dāng)成故事,但后來我才知道奶奶老家在周莊,而且姓周。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曾一度懷疑她講的故事是不是真的發(fā)生過。為此,我特意去了一趟位于烏鎮(zhèn)的周莊。得知周家以前的確是大戶,祠堂業(yè)已不在。幸運的是,找到一個周姓人家,在其家里看到《周氏家譜》,周不言果然在譜上,只是他這一支在他之后斷了香火。

更有意思的是,我后來在《蒙縣志》里發(fā)現(xiàn),縣志也有對周不言的記載:鄉(xiāng)內(nèi)有奇人周不言,年少聰穎,敏而好學(xué)。日不言,夢語無不言中。后被皇上親自問斬。是年,蒙縣大旱,蝗災(zāi)。餓殍遍野。

我算不上正兒八經(jīng)的富二代,可從小到大,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就連我妹也是,即便她是被領(lǐng)養(yǎng)的。在我看來,老爸老媽對她的疼愛比我更甚。對此我并不計較,因為老爸的機械制造廠最終還是要交給我,不會是她。

老爸在蒙縣機械廠干過幾年,那時廠子是國營,因為經(jīng)營不善,沒幾年就破產(chǎn)了?;氐街芮f后,他就用手里的余錢,盤下位于村東的老村部。又通過熟人貸了款,在北面蓋了一長溜的廠房,東南角建了一棟二層小樓,廠區(qū)和住房混搭在一起,累了,兩步就能走到床上,醒了,兩步就能走到廠子。家里的老房子用不著,直接賣給一個本家。該本家和我們是鄰居,他的老房子還在,緊挨我們的老房子。聽說他買也不是為了住,而是為了投資。該本家多年之前就到蒙縣做生意,是個遠近聞名的大老板。不知他打哪兒得到的消息,說周莊要搞旅游開發(fā),所以周莊只要有老房子、老地基,他就盤下來。可一晃多年,老房子成了更老的房子,還是一直擱在那里,破敗得打個噴嚏都能垮掉,貌似只要留口氣都要撐到開發(fā)??蛇€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別說開發(fā),周莊人怎么看都看不出哪里值得人來旅游??稍摫炯覍Υ松钚挪灰?,老房子不住也不打理,任由其敗落。

老爸的機械廠不是什么高精尖制造,加工生產(chǎn)的配件主要供應(yīng)水泥廠。那時候的生意還不錯,有幾個常年在廠里的鄰居,活多干不完就招來周邊村民,工人最多時二三十人,有時還加班加點。干不完就只能找別的廠代為加工。這無疑助長了老爸的野心,他總想擴大經(jīng)營,怎奈手里沒錢,貸款更難,只能眼睜睜看著錢被別人掙了去。畢竟市場競爭激烈,你不出單還有別人,一次供不上貨還有面子撐著,兩次供不上,耽誤了人家,你就可能永遠失去了客戶。老爸常說那不是失去客戶,那叫不誠信,人一旦失了誠信就完了。那時候我還不太懂,只隱隱覺得誠信這東西很重要。

老爸對我的要求不高,他總在我面前說,等他老了,把廠子交給我他就算完成任務(wù)了。有了廠子的支撐,加上富二代護體,我對學(xué)習(xí)一直不怎么上心。憑借我的聰明才智,再加上老媽這個小學(xué)教師的督促,我的成績不算好,也不至于差得太離譜。在她眼里,老爸為了廠子,一天到晚疲于奔命,從進料到車床,再到銷售、工人工資、還銀行貸款,無時無刻不為錢發(fā)愁。于是就想讓我好好上學(xué),等大學(xué)畢業(yè)考個事業(yè)編或者公務(wù)員,即便發(fā)不了財,也不至于成天為吃喝發(fā)愁??墒屡c愿違,我早就習(xí)慣了廠子,像老爸一樣,早上一睜眼,聽到車間傳來的車床聲,晚上伴著機器運轉(zhuǎn)聲入睡。只有在學(xué)校才能清靜一點,可機器轟鳴聲一直都在腦子回響。老媽在村里教小學(xué),離得近,抽空回家做飯,不僅照顧我們,還要照顧廠里工人的吃喝。所以,每到飯時,家里都熱熱鬧鬧的像辦大席。

老爸見老媽太辛苦,就找了個廚師,不是拿證的廚師,而是村里紅白事辦場的幫廚,反正是大鍋菜,一葷一素,外加稀飯就打發(fā)了。自從有了幫廚,我們就開起小灶,這正合老爸心意。他好酒,有事沒事抿上一口。老爸大大咧咧的脾性也招來不少朋友,這樣迎來送往的事一多,連我也沾帶不少,中學(xué)時就喝酒、抽煙。這歸功于我爸的耳濡目染,在我看來,也不一定是壞習(xí)慣,至少我遺傳了他的熱情好客,我覺得我們都是性情中人。

正因此,幾個熟悉的鄰居有時趁老爸在家蹭口酒喝。老爸也樂意跟他們一起,既增進了感情,干起活來也起勁兒。那是我剛上中學(xué)的時候,一個星期六,老爸去水泥廠送配件,中午吃飯的時候他還沒回來。幾個鄰居就唆使我拿老爸的酒,我也沒把他們當(dāng)外人,直接拿了兩瓶。幾個人喝到興奮,趁我老媽不在,讓我也喝了一杯。過后,他們?nèi)ジ苫睿颐悦院氐轿堇锞退?,想不到等我醒來已是第二天晚上。一家人連同幾個一起喝酒的鄰居都嚇著了,見我醒來才松了一口氣。后來我才聽我妹說,村里大夫來看過,說要是再不醒就得送去醫(yī)院。

也不知道我腦子是被酒燒壞了,還是本來就不行,我還納悶,睡了這么久,連個夢都沒做,或者做了夢一點都不記得??傊?,從那之后,我對老爸的廠子絲毫不感興趣。可老爸一性情就說,等他老了,就把廠子交給我,他會全身而退。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不僅對廠子沒興趣,對學(xué)習(xí)、游戲都沒興趣。也不知打從什么時候起,對電影特別傾心,夢想著有朝一日成為一個演員。當(dāng)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有導(dǎo)演、編劇、剪輯,僅僅只是癡迷于看電影,就連同學(xué)沉迷的游戲我也沒點興致。所以,他們?nèi)ゾW(wǎng)吧打游戲,我就在網(wǎng)吧戴上耳機看電影。我最喜歡恐怖片,尤其喜歡西方恐怖片,那種拯救世界、拯救人類的大片。于是就想,長大以后,即使演不了主角,演個食人噬血的僵尸也要過把癮。常常在網(wǎng)吧看到打盹的時候,突然被詐尸尖叫驚醒,搞得我一時難辨是在夢中,還是在電影里,或者是在看電影。

我被送到歡城大學(xué)讀專升本學(xué)管理是出于被迫,但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的心思一直沒在學(xué)習(xí)上。本來想學(xué)表演或者是編導(dǎo),可連藝考都沒通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演員的先天資質(zhì),長得也不帥。想不到夢想斷送得這么容易,貌似和現(xiàn)實隔了一層貼膜,你能透過貼膜看到夢想,卻始終抓不到手里。

其實早在之前,我已經(jīng)做了不少準(zhǔn)備。電影看多了,也會偶爾參照自己編個故事,拿手機到處拍。我有個習(xí)慣,每次把拍下的視頻保存起來,放進電腦。有感覺的時候,翻到某一段就剪下來,然后編在一起,后來我知道這叫混剪。這樣不時發(fā)到網(wǎng)上,引來幾個粉絲,在粉絲的光照下,我常常去藝術(shù)學(xué)院蹭課。

我發(fā)現(xiàn),抱有藝術(shù)夢想的遠不止我一個,去蹭課的同學(xué)也不止我一個。當(dāng)然,這和藝術(shù)學(xué)院出美女有關(guān)。他們蹭課的很大成分緣于美女,我則不然,純粹是為了蹭課,為有朝一日成為一個電影人而努力。這事說起來我自己都不相信,就在我蹭課的同時,一不小心交了一個藝術(shù)學(xué)院學(xué)舞蹈的女友。我每次去藝術(shù)樓階梯教室聽課都坐同一位置。那次我到教室發(fā)現(xiàn),座位上坐著一個女生,長頭發(fā),穿著一件紫色長裙,正低頭看手機。我來到她跟前,遲疑了一會兒,她抬頭看我一眼,我回之一笑,隨即坐在她旁邊。心里既別扭,又有點蠢蠢欲動。老師進來開講時,她還是趴在桌上看手機,我倚在后背上裝作聽課,眼睛始終盯著她。她轉(zhuǎn)手里的筆時,一不小心滑落下來,掉在我腳前。我忙伸手去撿,她也側(cè)身,不想頭撞在一起。我們相視而笑,互相加了微信。就這樣她成了我的女友。

那天,我告訴她我做了一個夢。夢中來到歡樂谷,看到一群人載歌載舞。隱約覺得里面只有個熟人,但她始終藏在暗處,像在躲著我。其實感覺熟悉的也許并不是某個人,而是一個眼神。我終于找到一個機會,來到她近前,她一開始還害羞,沒過一會兒就躺在我懷里好像睡著了。直到她醒來,想和她親熱,她突然很是驚恐,轉(zhuǎn)身逃離。我緊追不放。后來發(fā)現(xiàn),歡樂谷早已不見蹤影,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座紙做的房子。房子很高,大概四五層,樓房有點扭曲歪斜,像一座隨時都可能倒塌的危樓。這時,我看到二樓有個人走進一個房間,那人好像是個演員,在哪部電影里出過鏡,只是一時想不起名字。我拉著她沿著樓梯上樓。樓梯踩上去軟綿綿的,我擔(dān)心樓梯會塌陷。她一點都不在意,來到四層的時候,向左一轉(zhuǎn),打開第二扇門,發(fā)現(xiàn)門板很破舊,用手一拉,門粉末一般散落一地。她被閃了一下,身子一個趔趄,我急忙上前扶住她才沒摔倒。門把手被她扔在地上。進到屋里,我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沒有一扇窗戶,沉悶得就像一座墓穴。墻面傾斜,貼著壁紙。我隨手撕掉一塊,壁紙瞬間變成塵土。就這樣,我揭壁紙,她清掃灰塵。直到打掃完畢,我抱著她親吻起來,整座樓仿佛都和我們一起激情,就在高潮來臨的一瞬,樓塌了,我們深埋其中。

其實我不確定夢中的美女是我女友,很大可能性不是她,可又不敢直接告訴她,于是我把夢中美女說成是她。當(dāng)然,她聽我講完我做的夢后,對美女和夢的認定一直深信不疑,還不忘補上一刀,說我做的夢真有意思,還記那么清。她做夢從來都記不起來,除非有哭醒的場景。末了還建議我把夢拍下來,用電影的方式記錄。

不只女友覺得這個夢有意思,我也覺得有點意思。所以一直想把它拍成電影,可怎么拍卻成了問題。她知道我有此想法后像打了雞血,讓我把夢到的全都記下來,然后分鏡頭寫出來,細到每一個場景都幫我策劃。就這樣,一個本來就不完整的夢,被鏡頭分得七零八落。所幸的是,除了女友,還有一幫同學(xué)幫忙,校園里好找場景,即使找不到合適的場景,還有美術(shù)學(xué)院的同學(xué)幫忙做背景。于是,拍好一個鏡頭就存在電腦里。這樣日積月累,零零散散地攢下一大堆視頻文件。直到畢業(yè),這個關(guān)于夢的短片都沒拍完。也可能早就拍完,或者拍了太多的分鏡頭,我無法理出頭緒,再也剪不出最初那個關(guān)于夢的故事。

后來,該女友被我領(lǐng)回家。老爸和我妹都說行,可老媽說女友家在東北,離得太遠,堅決不同意。我在里面左右為難,擔(dān)心給她造成傷害,一直不愿給她說,可老媽那里我又沒法交待。直到女友考取了蒙縣教師編,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舞蹈老師。后來我才知道,這全是我老妹在背后支招。就這樣,女友順其自然成了我準(zhǔn)老婆。老媽見生米煮成熟飯,也只得接受。我不喜歡朝九晚五地坐班,說實話,如果讓我去考也不一定考得上。所以在縣城租了個店面銷售農(nóng)副產(chǎn)品,在網(wǎng)上做了個電商平臺。老媽見我吃住在店里,擔(dān)心我受苦,就用她的公積金貸款買了一套二手房。這樣安頓下來,我還是放不下我的電影夢,抽空就跑出去取景、外拍。

我的生意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總之,至少能養(yǎng)活我和準(zhǔn)老婆的同時,還能幫我老媽還些房貸??梢庀氩坏降氖逻€是發(fā)生了。這有點像鏡頭剪輯,不像意外,看起來更像靈感。就在我們準(zhǔn)備結(jié)婚的時候,那個買我們老房子的本家出事了。按說他出事是他自己的事,本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可因為我老爸為他擔(dān)保,這事自然就與我們發(fā)生了關(guān)系。

該本家因為手里有些錢,看著房地產(chǎn)生意越來越紅火,就信心十足地踏入房產(chǎn)界。在拿下城北一塊地后才知道該地段下沉,糾結(jié)了兩年才動工。先是投入大量資金澆注地下,折騰大半年,才轉(zhuǎn)到地面施工。沒想到開盤不利,人們知道小區(qū)處于下沉地段,最重要的是這里不屬學(xué)區(qū)房,樓花沒賣出幾套,資金難回籠,再次貸款又出不來,致使資金鏈熔斷。樓體沒蓋到一半就成了爛尾。銀行申請執(zhí)行,連同他的家當(dāng)一起被封。蒙縣待不下去,該本家只好裸身回到周莊。

當(dāng)初買房子的時候,老爸還埋怨我老媽,說該本家正開發(fā)房產(chǎn),買他的房子至少能省些錢。我老媽那時就說,他那房子不知猴年馬月能蓋好,再裝修住進去,孫子都該上學(xué)了。況且,那小區(qū)不是學(xué)區(qū),上個學(xué)都難。就這樣,在我老媽的堅持下,直接買了學(xué)區(qū)二手房。兩年沒過,貸款還得差不多不說,房價還漲了一倍。對于這件事,我老爸很是佩服老媽,說她不做生意真是虧了一個總裁。老媽說做人就要腳踏實地,她當(dāng)老師也沒覺得不好。這一點我也佩服我老媽,她說房子是用來住的,再貴也得住人。

如果該本家能像我老媽這樣,肯定不會那么慘。該本家不僅沒衣錦還鄉(xiāng),還帶著三百萬的債務(wù)。更讓人意外的是,這三百萬還殃及我老爸。銀行說這筆貸款是我老爸擔(dān)的保,白紙上簽著我老爸的黑字。至于什么時候簽的,上面寫著時間,他一時記不起那天究竟干了什么??勺值拇_是他簽的,這是無可辯爭的事實。事實也的確給了他一個晴天霹靂,瞬間將他擊倒。老爸實在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住了幾天院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就幾天時間,我老爸突然變成徹徹底底的老頭兒,頭發(fā)花白,瘦如斧削,精神恍惚,連我也不敢認。

要說我老爸挨雷劈,沒人不信??蓪ξ覀儊碚f,也好不到哪兒去,就像每個人都挨了當(dāng)頭一悶棒。最清醒的還是我老媽,在這關(guān)鍵時刻,她始終沒丟棄我們,她說既然做了就應(yīng)該擔(dān)得起。一句話,欠債就得還。可怎么還?早在之前,我老爸的機械廠活路已經(jīng)不多,原因是環(huán)保力度越來越大,水泥廠在合并,小廠一個個停產(chǎn)拆除,配件用得越來越少,機械廠只能勉強維持。效益不好,更別指望能還三百萬,我的商鋪只是小打小鬧,更是指望不上。所以,老媽在安慰老爸的同時,提出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想法,把廠子賣了。

為此,我老爸不知道偷偷抹了幾次眼淚。眼睜睜看著機械設(shè)備被人拉走,廠房被劃出去后,還壘了隔墻。機械廠清償債務(wù)后,又還了一百七十萬貸款,總算緩了一口氣??蛇€有一百多萬沒還,見老媽實在沒轍,我跟準(zhǔn)老婆商量后,偷偷把房子賣了九十五萬。老媽知道后含淚說了一句,剩下的只能慢慢還了。

幸虧有我老媽撐持,不然我們家肯定要散了。她不僅沒離開,還沒被擊垮,我老妹沒離開,就連我準(zhǔn)老婆也沒離開。想不到經(jīng)了這事,我們家抱得更緊了。

最讓我們刮目相看的是我老爸,他沒說一句感激的話,連煙酒都戒了。在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我老爸放下廠長的架子,只身去南方打工。我想象不出他是經(jīng)過怎樣的糾結(jié),才有了這樣的勇氣。至于在外面干什么,他沒跟我說過,從南方跑到西北,再到東北。幾年間,他幾乎走遍了大半個中國,把打工掙到的錢,全都交給我老媽。

在這幾年里,我們不僅還完了欠款,我把準(zhǔn)老婆變成老婆,她還用她的公積金貸款買了房子。說來也怪,就連我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實體店銷售量一直保持增長不說,我還常常把直播帶到田間地頭,從農(nóng)副產(chǎn)品生產(chǎn)一直到銷售,全過程展現(xiàn)給消費者,讓他們吃得放心,我的店成了網(wǎng)紅店,連我也成了一個小網(wǎng)紅。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新建的高鐵路過周莊,因為搬遷,我們家的房子換成了兩套。該本家也因此受益,本來不指望他能還錢,想不到他用補償款還了我們一半的擔(dān)保錢,這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

那天晚上,我看了美國翻拍韓國的電影《活著》,講的是人類突然被不明病毒感染,人變成吸血鬼,城市陷入混亂。一個很少出門的獨身青年封閉在家,后來發(fā)現(xiàn)對面樓上有一女孩也沒被感染。兩個人艱難生存,最終聚在一起,演繹了一段末日求生的故事??赐暧X得還不過癮,隨后又看了《血書》,這是一部改編自作家克萊夫·巴克同名小說的電影。簡介說影片由三個短片剪成,關(guān)于一本以活人皮膚作書頁書寫的血書。女孩是個恐音癥患者,在離家出走后遇到變態(tài)狂,最后誘唆男友跳樓自殺,自己也崩潰了。

第一個故事還沒結(jié)束我就睡著了。迷迷糊糊夢到自己約了一個酒局,到酒店時,發(fā)現(xiàn)不是原先的老板,是個敗頂中年大叔。訂好桌后,老板告訴我房間在后面,離門面有點遠。我點了菜,點酒時,老板報了價。心想有點太貴,躊躇大半天,想了想也喝不多,便要了一瓶。老板從箱子里取出一瓶,紙盒包裝很復(fù)雜,他本想幫我打開包裝,一不小心掉到地上摔碎了,酒流了一地。他又給我取了一瓶,我抱著酒,沿著走道朝后面走,兩邊全是竹子。穿過竹林,看到后面一片荒涼,拆遷后留下的磚頭瓦塊堆得到處都是。遠處是一座三層小樓。走到近前,打開大木門看到一群學(xué)生正在上課。見我抱酒闖進來,都吃驚地看著我。我趕緊從后門走出去,發(fā)現(xiàn)來到一個磚墻圍起的小院落。東北角有個偏門,走出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轉(zhuǎn)到另一條大街上。

我心里一直在想怎么從酒店里走出來了,想要回去,卻擔(dān)心穿過教室再次打擾學(xué)生上課。于是繞了一大圈,再次來到酒店時,老板已經(jīng)不在?;牡厣希蝗喝苏弥窀驮h笆。路很窄,兩邊的竹竿緊貼身體。好不容易來到后面的破舊小樓前,轉(zhuǎn)到后面才發(fā)現(xiàn)有樓梯,正準(zhǔn)備上樓時,看到幾個朋友已經(jīng)散場,和他們一一道別后,瞬間便不見蹤影。正要離開時,發(fā)現(xiàn)謝頂老板兇神惡煞地向我撲過來。還沒甩開他,那群扎籬笆的人也瘋了一般向我擁過來,我拼命地掙扎。

直到醒來我還處于驚恐之中。發(fā)現(xiàn)手里依然握著手機,《血書》剛好演完,正在播放字幕。

這時,只聽導(dǎo)演大聲喊,Cut!

至此,前兩個關(guān)于夢的故事講完了。兩則故事都和“我”有關(guān),也都發(fā)生在周莊。第一則是個有名有姓的掌故,發(fā)生在古時,可能真有其事,當(dāng)然,也可能從沒發(fā)生過。第二則無名無姓,只有“我”和“我”的家人。故事發(fā)生在當(dāng)下,不一定在誰身上發(fā)生過,但肯定有過這樣的事。就像電影的一個橋段,通過支離破碎的混剪,把現(xiàn)實和夢境融匯在一起??涩F(xiàn)實歸現(xiàn)實,夢境歸夢境。不論發(fā)沒發(fā)生過,都會以它自身的方式存在著,等你去發(fā)現(xiàn)。即使錯過,也會以它的方式與你交合,猶如通過小孔之后的影像。你不一定意識到你已站在時空交融的通道之中,也不一定意識到暗物質(zhì)在其中的作用,對它們來說,黑洞可能早已把你變成了N種影像。

然而,那些影像就像記憶碎片,在經(jīng)過混剪之后,成為一個個有意味的橋段。就像很久之前,在《世界文學(xué)》雜志上讀到選譯的《夢幻宮殿》。據(jù)譯者介紹,《夢幻宮殿》是阿爾巴尼亞作家伊斯梅爾·卡達萊的一部長篇小說,講述了在奧斯曼帝國,執(zhí)政蘇丹親手創(chuàng)辦了塔比爾-薩拉伊,一個主管睡眠和夢幻的機構(gòu),人們也稱它為夢幻宮殿。夢幻宮殿專門征集夢,對它們進行歸類、篩選、解析、審查并處理。一旦發(fā)現(xiàn)任何對君主統(tǒng)治構(gòu)成威脅的跡象,君主會采取一切措施和手段,堅決打擊、鎮(zhèn)壓,毫不留情。小說主人公馬克-阿萊姆進入夢幻宮殿任職,他來自權(quán)勢顯赫的庫普里利家族。這個家族,屬于阿爾巴尼亞血統(tǒng),將近四百年來,既享受到了無數(shù)的榮耀,也遭遇到了許多的不幸,似乎“注定逃脫不了榮辱參半的命運”。由于家族勢力的干預(yù),馬克-阿萊姆被直接分到篩選部工作,沒過多久,又被調(diào)到解析部。這在常人看來簡直就是一步登天。他整天都要處理大量的案卷,涉及到各種各樣的夢。他兩次讀到這樣一個夢:橋邊,一塊荒地上,有件古怪的樂器在自動演奏著,一頭公牛,仿佛被樂器聲逼瘋了,站在橋邊,吼叫著……他覺得此夢毫無意義,可并沒有將它丟棄、淘汰。沒有想到,后來,正是此夢成為君主打擊庫普里利家族的由頭,他最喜愛的小舅庫特甚至為此失去了生命。

隨后,雜志以超過三分之一的篇幅,推出該長篇的譯文節(jié)選。我在驚嘆卡達萊奇譎想象的同時,不禁為馬克-阿萊姆的命運擔(dān)心,在家族遭受厄運之后,他不僅不受牽連,反而升職,這不啻是個巨大的反諷。正如小說最后一章“春天來臨”指出,雖然顧慮重重,但他沒有從窗戶旁掉過臉去。我要立馬吩咐雕刻匠為我的墓碑雕一枝開花的杏樹,他想。他用手擦去了窗戶上的霧氣,可所見到的事物并沒有更加清晰:一切都已扭曲,一切都在閃爍。那一刻,他發(fā)現(xiàn)他的眼里噙滿了淚水。馬克-阿萊姆在努力、掙扎和絕望中,依然期待春天的到來,即便等不到,也要在墓碑上雕一枝開花的杏樹。畢竟,帝國領(lǐng)土上的任何夢,哪怕是由最最邪惡的人在最最偏僻的邊疆和最最普通的日子做的夢,都不得逃脫塔比爾-薩拉伊的審查。在這樣的背景之下,馬克-阿萊姆早就意識到,任何人的命運都注定不由自主。他為自己的克制、恭順和服從流淚,也為家族流淚,更為這個世界流淚。我為小說深感震撼,那時候全譯本還沒出版,我一直像馬克-阿萊姆期待春天來臨一樣,等待小說的全譯本。

后來,也是十多年之后,我搬家時偶然翻到日記,看到讀該小說時記下的只言片語,才突然想起一直都沒讀到全譯本。于是去網(wǎng)上搜,發(fā)現(xiàn)全譯本的《夢幻宮殿》早在十年前就已出版,目前早已缺貨。我只得花高價買了本二手書,九五品相。書一到手,如獲至寶。書保存得很好,除了封面書脊略有發(fā)黃之外,內(nèi)頁干凈如初。文字稍有標(biāo)記,只有兩三處,用藍色圓珠筆在文字下方畫出波浪線。除此之外,在一百零七頁上赫然寫著“巴黎似的隱喻”幾個字,字跡清晰俊秀。這讓我想起科塔薩爾,他曾在《跳房子》里說過,巴黎是個巨大的隱喻。難道那個不曾謀面的閱讀者也曾讀過《跳房子》?是誰,是男是女,又在何處?

于是,好奇心驅(qū)使著我想要知道那個人的信息。打電話聯(lián)系賣家,賣家說他們從全國各地收購舊書,也不知道從哪個渠道購進來的,至于從誰人手中收購,更無法查詢。弄得我一時無計可施,源頭被切斷,想要找到那個閱讀者猶如大海撈針。這樣的想法,讓我不知不覺中走進卡爾維諾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當(dāng)你們第一次偶然相遇時,已隱隱約約看到了你們將來同居的可能?,F(xiàn)在你們互為讀本,每個人都在另一個人身上閱讀自己那段不用文字書寫的歷史。男讀者和女讀者啊,明天如果你們再走到一起,如果你們像一對心滿意足的夫妻一起躺到這張床上,那么你們每個人都會打開自己的床頭燈,沉浸在自己的那本書里。這兩本并行的書陪著你們走向夢鄉(xiāng),先是你,然后是你,關(guān)上燈。你們來自不同的世界,你躺在這邊,她躺在那邊,在你們尚未分別進入夢鄉(xiāng)之前,黑暗將消除你們之間的一切距離,使你們暫時地合二為一。你們不要嘲笑和諧的夫妻生活這種畫面,你們能舉出比這對夫妻更加幸福的夫妻嗎?的確,對冬夜來說,“我”和“你”是幸運的,因為一本裝訂混亂的書相遇、相愛,成為夫妻。

但是,我還是在庫特被捕的瞬間震驚了。馬克-阿萊姆看見警官一只手敏捷地抓住庫特的手腕,另一只手為它們戴上了手銬。很奇怪,庫特絲毫沒有抵抗,只是驚訝地望著手銬。馬克-阿萊姆像幾位客人一樣,朝大臣轉(zhuǎn)過身來,期望著他來結(jié)束這荒唐的一幕。然而,大臣依舊面無表情。別人都會覺得,有權(quán)有勢的大臣對在自己屋檐下犯下的暴行毫無反應(yīng),一定處于畏懼??神R克-阿萊姆猜想,它的屈從也許另有原因,這是庫普里利家族向來的反應(yīng)。在家族歷史上,無數(shù)次遇到類似情形,他們會戴上不真實的面具。這副面具反映出宿命論、心不在焉、疲倦的特征。讓我感到幸運的是,我不屬于庫普里利家族,也沒有他們家族那樣的面具??晌疫€是見到了庫特,是在監(jiān)獄里。就在為馬克-阿萊姆深感悲摧的時候,我竟然睡著了。

其實,我睡得并不踏實,心里老是擔(dān)心自己做個什么出格的夢被巡衛(wèi)抓到。即便這么小心,我還是被囚禁起來,貌似就是在那里見到馬克-阿萊姆的舅舅庫特。當(dāng)然,我認識庫特,他并不認識我。我本來是想去找《夢幻宮殿》的閱讀者,期望《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里的故事會不會發(fā)生在我身上,所以顧不上和他糾纏。我發(fā)現(xiàn)囚禁的地方是個廢棄的大廠房。里面人很多,人挨人,人擠人,不單有男人,還有女人??瓷先ゲ⒉幌癖磺艚蠹腋髯龈鞯氖?,就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但談?wù)撟疃嗟倪€是夢,你是做什么夢進來的,我又做了什么夢。聽得我滿腦發(fā)脹,整個房間“嗡嗡”一片,像原聲,又像回聲,一陣緊似一陣,持續(xù)不斷。

這時,我發(fā)現(xiàn)角落里,有個老女人手捧一本書,正在安靜地閱讀。她滿頭白發(fā),戴著眼鏡,嘈雜聲似乎完全影響不到她。我悄悄來到近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讀的是《三個關(guān)于夢的故事》。這是一本很薄的書,白板封面上有幾個灰點,其中一個不規(guī)則的灰點上印著書名。字是紅字,標(biāo)準(zhǔn)宋體,和灰色形成強烈對比。

隨后,老女人告訴我,這本書寫了三個關(guān)于夢的故事。它們各自獨立,又相互交融。如果我喜歡,她可以看完后借給我。

于是,我催促她。她說,我這就讀完《三個關(guān)于夢的故事》了。

責(zé)任編輯: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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