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我17歲時,他19歲。那時,我們是同學,是學校聞名的“兩支筆”。我21歲,他23歲,我們師范畢業(yè),成了小鎮(zhèn)同一所學校的教師。
不久,他調(diào)走了,到了一個偏僻的山里學校任教。他教書,寫文章,游山玩水,過著古代文人筆下的田園生活,從來不去經(jīng)營自己的人際關(guān)系。
他再調(diào)回來時,已經(jīng)是幾年后了。他沒有多大改變,鼻粱上多了一副眼鏡,身上的書卷氣更濃了一些。而我,領(lǐng)著一份教師的薪水的同時,已經(jīng)擁有一個不小的商店。
我們后來的分別,則是由于市重點中學的招聘。
當時,他信心十足:他是本地有名的文化人,應(yīng)聘被招,非他莫屬。但結(jié)果卻出乎意料:我們同去的幾個人都應(yīng)聘成功了,而他,卻落選了。
他很沮喪,一直到第二年招聘,為鼓勵他,我才揭穿了謎底:“現(xiàn)在的招聘,誰看才?都是看‘財?!蔽野选柏敗弊忠У煤苤兀嵝阉?。
他聽了,愣了一會兒,然后堅決拒絕了我的好意:“人,總得有個道德底線。做教師的都這樣,怎樣面對學生?”我苦笑,十幾年過去了,他仍是校園里當年那個青蔥的青年;而我,已成熟老辣得連我自己也不敢相認了。
帶高三的那年,學校之間的競爭十分激烈。一天,學校領(lǐng)導特意告訴我:上學年,他在普中帶高三,帶得很好。他的班上,除一部分考上大學外,還有一部分成績不錯的復(fù)讀生。今年,他擔任復(fù)讀生的班主任。
領(lǐng)導的意圖,明顯不過——把那些復(fù)讀生挖過來。幾天暗地里活動,他的學生中,有很大一部分都答應(yīng)跟我走。走的時候,是個雨天,他打一把傘,來送行。一切,都在他眼底。我站在那兒,紅著臉,很慚愧。學生們也低著頭。
他笑笑,很豁達,說:“無論走到哪兒,都要注意身體,好好學習,不要讓我失望?!?他的眼圈紅了,孩子們的眼圈也紅了。
然后,他走近我,拍拍我的肩:“孩子們都交給你了,一路注意??!”
車子走了好遠,回過頭來,看見他仍立在細雨中,靜靜地、孤獨地、落寞地、倔強地站著。
有個學生說:“我們的老師真可憐!”一句話,車里響起了一片啜泣聲。那一刻,我的眼圈也紅了,為他,為我,也為了孩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