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自民
每年我們都期盼著布谷鳥的到來,因為它與一年之中最美的季節(jié)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隨著季節(jié)的更替,布谷鳥也會調(diào)皮地發(fā)出各種不常見的聲音。以往他會發(fā)出清晰正宗的“雙音節(jié)”,可是現(xiàn)在卻變成了許多的小音節(jié)。布谷鳥也會發(fā)出一些很奇怪的聲音,比如說粗野的狂笑,人們一直把這笑聲描寫成妖魔的笑聲。
——[英國]愛德華·格雷《鳥的魅力》
全世界現(xiàn)存的鳥約有1萬多種,其中鵑形目杜鵑科的139種鳥組成了杜鵑大家庭。杜鵑是神秘、可愛、有靈性、富有神奇?zhèn)髡f的益鳥,分布于亞、非、歐、美各洲,分為杜鵑、雞鵑、地鵑、犀鵑、鴉鵑和島鵑6個亞科。杜鵑亞科又分為14屬57種,典型的杜鵑,主要是指杜鵑亞科杜鵑屬中的10種鳥。
杜鵑屬的各種杜鵑都是中小型鳥,體長一般在24~37厘米之間,我國主要有大杜鵑、中杜鵑、小杜鵑和四聲杜鵑等。它們外形大體相似,類似家鴿,但比家鴿細長一些,尾也比較長,尾羽帶斑點。大部分杜鵑身體背面灰黑,腹部灰白有橫紋,鳥喙和腿爪黃色或黑色,像猛禽一樣強健有力,非常漂亮。
杜鵑多數(shù)隱棲熱帶、溫帶地區(qū)的樹林中,一般居無定所。它們非常機警,受驚后起飛快、飛行快、飛得遠,常常邊飛邊叫,鳴聲高亢洪亮,即使遠在千米之外也可聽到。它們最喜歡在清晨歡唱,有時也在白天放歌,甚至晝夜不休。它們的即興演唱在樹林里產(chǎn)生優(yōu)美的回音,純凈如空氣,雖然不如音樂廳中的音樂那樣清晰明快,卻依然扣人心弦。
在五月的微風中,杜鵑在寧靜的黎明的一聲啼叫,往往帶給人們無盡的回味。蘇東坡在《西江月·頃在黃州》中說自己在一個清風明月的春夜,酒醉后被眼前的景色陶醉,于是用馬鞍作枕,斜臥在綠楊橋上“少休”,結(jié)果竟酣然入睡,直至清風徐來的凌晨,才在杜鵑的一聲啼鳴中驚醒?!岸庞钜宦暣簳浴保缈展葌饕?,清澈綺麗,余音裊裊。鳥的歌唱總能引起人們特別的關(guān)注,杜鵑的啼鳴讓詞人感受到了空山月明、水月交輝、萬籟俱寂、清新空靈的春晨之美。
在春寒料峭的落日余暉中,杜鵑的啼鳴卻給人凄清、凄婉、凄厲的感覺。正如秦觀的《踏莎行·郴州旅舍》所云:“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乍暖還寒時節(jié),謫居在遠離家鄉(xiāng)的湘南小城郴州的旅館之中,這種孤寂已然讓人難以忍受,更何況此時夕陽西下,暮色漸起,而杜鵑的聲聲哀鳴,似乎在催人“不如歸去”!“杜鵑聲里斜陽暮”怎能不觸動詞人的凄涼哀愁之感呢?
我國的幾種杜鵑叫聲都節(jié)奏鮮明、高亢尖銳、短促有力。小杜鵑在我國分布最廣,喜歡棲身于高山叢林中,身長約24~26厘米。其音調(diào)起伏較大,鳴聲清脆,富有韻味,撩人心弦,尤以清晨和黃昏鳴叫頻繁。小杜鵑的鳴聲由6個音節(jié)組成,往往重復三次。中杜鵑的身材比小杜鵑略大,體長約26~29厘米,其“咕咕——咕咕”的鳴聲,二聲一度,低沉、單調(diào)、乏味,猶如催眠。
有人發(fā)現(xiàn),“當一只成年金絲雀學習一首新歌的時候,在它的大腦頂部會出現(xiàn)新的腦細胞”。然而,就目前所知,杜鵑鳥是原生態(tài)歌手,其歌聲似乎有固定的曲調(diào)。也許它們還遵循腦科學的古老教條,成年后不會再產(chǎn)生新的腦細胞,因此,也決不學習新曲調(diào)。不過,跟金絲雀及其他鳥類一樣,杜鵑鳥的歌唱也與性激素的分泌密切相關(guān)。
暮春時節(jié),一種悠揚婉轉(zhuǎn)的“布谷——布谷”的鳴聲縈繞在人們的耳邊。這種鳴聲來自大杜鵑,它也因此得名“布谷鳥”。布谷鳥的歌聲盡管不像云雀等鳴禽的那樣令人心醉神馳,卻總是讓人浮想聯(lián)翩。英國浪漫文學的鼻祖華茲華斯的《致布谷鳥》云:“你的歌聲在山谷回蕩,伴著繁花和陽光,你還把我?guī)У剑窇浲碌幕孟搿?/p>
布谷鳥是隨性的歌手,端午前后是其繁殖期。這時,它們喜歡站在高大的喬木上鳴叫不休。它們深知一日之計在于晨的道理,因此在清晨特別賣力地鳴唱,每分鐘重復二十多次,連續(xù)鳴叫半小時方稍停歇。偶爾在白天或晚上也情不自禁地鳴叫,很遠便能聽到其粗獷洪亮的聲音。這是雄性布谷鳥對異性的深情呼喚,二聲一度,惹人愛憐,使人振奮,龍舟雨也無法阻擋其歌唱的熱情。
布谷鳥沒有固定配偶,雌性布谷鳥很少鳴叫。不過,雌雄布谷鳥一旦兩情相悅,就會在樹枝上飛來跳去,互相追逐,并發(fā)出低沉、快樂而熱烈的水中冒泡一般的“呼——呼——”聲。然后是深情的對視,接著雌鳥靜靜地站在樹枝上,用對趾型腳趾牢牢抓住樹枝,兩翅半垂,頭向前伸,雄鳥隨即飛到雌鳥背上,抖動雙翅完成交配。兩三分鐘后,雄鳥飛離雌鳥,也許就此告別,永不再見;也許在幾十米開外稍作停棲,然后再次飛到雌鳥身邊求歡。在一年中最美好的時節(jié),布谷鳥的啼鳴使春天變得更加生機勃勃。
大杜鵑是普通杜鵑中國亞種,它確實是杜鵑中的大個子。成年大杜鵑體重90~120克,雄鳥體長可達37厘米,雌鳥稍小一些,在32厘米左右。大杜鵑生性怯懦、孤獨,常隱伏在樹葉間。飛行快速有力,兩翅振動幅度較大,但毫無聲響。因此一般僅聞其叫聲,難覓其蹤影。
大杜鵑是最著名的杜鵑之一。各地根據(jù)傳說或方言,給予其不同的名號,除了布谷鳥之外,還有喀咕、獲谷、郭公、子規(guī)、子鵑、杜宇、望帝、蜀鳥等。在歐洲的各種語言中,布谷鳥的名字也是擬聲詞,就像它的叫聲。
飛行時疾速無聲的布谷鳥頗具神秘色彩。在歐洲,很多人相信,布谷鳥能夠預測雨天。布谷鳥的啼鳴確實與春雨關(guān)系密切。蘇東坡有一首描寫雨中南方春景的《浣溪沙·游蘄水清泉寺》,“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凈無泥,蕭蕭暮雨子規(guī)啼……”暮春三月,蘭溪風光幽雅,景色明麗,小溪潺潺,蘭草萌芽,松間沙路,一塵不染,傍晚的瀟瀟細雨中,傳來杜鵑鳥的陣陣啼鳴,充滿了春的生機,洋溢著一種積極向上、曠達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
南宋翁卷的《鄉(xiāng)村四月》就像一幅色彩鮮明的圖畫。詩人以清新明快的筆調(diào),出神入化地描繪了江南農(nóng)村初夏時節(jié)的旖旎風光?!熬G遍山原白滿川,子規(guī)聲里雨如煙。”農(nóng)歷四月的江南欣欣向榮,山坡田野間草木蔥蘢,蒼翠欲滴,河渠縱橫,水天茫茫。如煙似霧的蒙蒙細雨,好像是被催耕的布谷鳥呼喚來的。“子規(guī)聲里雨如煙”,杜鵑的歌聲給雨霧中江南的初夏平添了無限生機。
杜鵑不僅能夠預測雨天,而且總是追逐雨水。它們遷徙所達之地,總是雨水豐沛之所。豐沛的雨水意味著生長旺盛的樹木,也就意味著豐盛的食物——毛毛蟲。
四聲杜鵑在我國東部沿海地區(qū)最為常見,有兩個亞種。四聲杜鵑游動性較大,出沒于平原以至高山的森林中,常常隱棲于闊葉林或混交林中,平時不易見到。四聲杜鵑的身材介于中杜鵑和大杜鵑之間,體長約31~34厘米。頭頂和后頸暗灰色,兩翅表面深褐色,頭側(cè)淺灰色,胸腹部顏色更淺,有黑色橫斑,與大杜鵑相仿,只是黑斑較粗較疏。
在華南及長江流域,4月份就可聽知四聲杜鵑的到達,而其鳴叫的高潮期一般在5月到7月。其叫聲格外洪亮,四聲一度,每度反復相隔2~3秒鐘,聲似“快快布谷”。四聲杜鵑四聲一度的鳴聲,相對模糊,不能準確對應(yīng)到具體的音節(jié),因此“腦補”可以很寬泛。不同地區(qū)、不同方言、不同心情的人聽到四聲杜鵑的鳴叫后感覺不同,因此會選用不同的四字語句來為其擬音,在粵語地區(qū)被稱為“家婆打我”,而閩南話則為“早耙早布”,到了陜西關(guān)中就成了“算黃算割”。此外常常聽到的還有“割麥打谷”“快插快薅”“豌豆苞谷”“光棍好苦”或“不如歸去”等等。杜鵑的啼鳴,就是故鄉(xiāng)的旋律。北宋詩人梅堯臣《杜鵑》云:“不如歸去語,亦自古來傳?!标處椎酪嘣疲骸鞍倩ㄉ钐幎霹N啼……聲聲只道不如歸?!倍翖壖矂t借鳥語傳情:“細聽春山杜宇啼,一聲聲是送行詩?!?/p>
很多時候,人們不會仔細地辨別各種杜鵑,而把常見的杜鵑都稱為布谷鳥。四聲杜鵑跟其他杜鵑一樣,也是黎明時鳴唱得最為歡快。其歌聲熱情洋溢,時常讓人備受鼓舞,也催促著農(nóng)民盡快去耕作。杜鵑是物候監(jiān)測的指示物種,《禽經(jīng)》云:“此鳥鳴時,耕事方作,農(nóng)人以為候。”因此,北宋書法家蔡襄說:“布谷聲中雨滿籬,催耕不獨野人知。”
在深圳,最常見的杜鵑也許是噪鵑。噪鵑雖然也屬于杜鵑亞科,但不是杜鵑屬而是噪鵑屬,又叫嫂鳥、婆好、鬼郭公、哥好雀。噪鵑跟其他杜鵑一樣,喜歡單獨活動。從城市的居民區(qū)、公園到山地、丘陵、村寨,只要有高大樹木的地方都有其蹤跡。
噪鵑是體長39~46厘米的中型鳥,尾長,飛行時呈扇形。噪鵑與其他杜鵑的顯著區(qū)別是其眼睛——深紅色的虹膜特別亮眼。雌雄噪鵑外表色彩差異較大,雄鳥通體漆黑,具有藍色光澤,類似于烏鴉;而雌鳥更像斑鳩,暗褐色的身體上點綴著整齊的白色小斑點。
噪鵑性格暴躁,“面相”兇猛,是有名的“大嗓門”。這也許是由于個頭比大杜鵑更大,體內(nèi)蘊含的能量更足。噪鵑“喔哦”“喔哦”的雙音節(jié)叫聲重音在第二音節(jié),常常重復10余次,越叫越高越快,至最高最快時戛然而止。噪鵑鳴叫時非常開心,非常投入,活潑而自信,溫柔而多情,執(zhí)著而熱烈。在微風吹拂的寧靜的清晨,它總是一聲接一聲持之以恒地鳴唱,似乎沒有其他任何一種鳥的鳴聲能夠與其抗衡,不把熟睡中的人們喚醒決不罷休。
必須承認,噪鵑表達快樂的方式實在平淡啰唆,其凄厲、哀怨、單一、悠長、刺耳的鳴聲,不像四聲杜鵑的那么富有韻味,尤其是凌晨居民區(qū)里噪鵑的叫聲,常常擾人清夢,使人煩躁不安。因此,有人稱其為“大喇叭噪鵑”或“冤魂鳥”。然而,如果噪鵑樂意在小區(qū)內(nèi)嬉鬧,則說明生態(tài)環(huán)境良好。只要對噪鵑的叫聲不存在偏見,當清晨的第一抹霞光從地平線上的水霧中氤氳開來,慢慢映射到火紅的木棉樹上時,這道亮麗的風景中,噪鵑的黑色身影實在是增添了一份獨特的美。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