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媛

摘 要：文章對宋“靖康元年李綱制”銘鋼锏的形制、痕跡、工藝諸方面進行翔實鑒定，并結(jié)合相關(guān)史料，進一步考證其他戎裝兵器及勇武謀略的用兵之道。以物見人證史。

關(guān)鍵詞：宋李綱锏;鑒定;戎裝兵器;用兵之道

福建博物院收藏的一件宋丞相李綱“靖康元年”銘鋼锏，曾有文章介紹①，但與此锏的相關(guān)鑒定依據(jù)未盡詳備。本文結(jié)合個人事跡的相關(guān)史料進一步深入考證李綱锏的形制特征、氧化痕跡、鑄造技術(shù)及其用兵諸問題。

1 李綱其人

李綱（1083—1140），字伯紀，福建邵武人，北宋政和二年（1112）登進士，歷官玉拜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即右宰相（丞相）。李綱一生主要有兩大成就：一是北宋末年領(lǐng)導(dǎo)東京保衛(wèi)戰(zhàn)，是抗金英雄;二是南宋建立之初，出任宰相整頓朝綱，譽為“南渡中心第一名臣”。但皇帝并不十分信任他，奸臣排擠他，使他的政治抱負和才能無法發(fā)揮極致。無論在朝在野，他始終愛國憂民，鞠躬盡瘁?！端问贰繁緜鞣Q“綱負天下之望，以一身用舍為社稷生民安危，雖舍身或不用，用且不久，而其忠誠義氣，凜然動乎遠邇”②。福建博物院收藏有一件明人繪制的設(shè)色紙本李綱畫像（圖1），長174.8厘米，寬82.2厘米。人物頭戴貂蟬籠巾制式，冠梁飾額花，籠巾附蟬，插貂尾，橫貫玉笄，頸領(lǐng)下垂方心曲領(lǐng)，身著緋色袍裙，站立，微露蹬靴，雙手拱于胸前，執(zhí)朝笏，此像按宋代公爵朝服形制繪畫。③此畫像是李綱故里邵武縣八龍鄉(xiāng)慶親里（今邵武市水北鄉(xiāng)—都村李家灣）李氏后裔收藏，后捐獻于福建省博物館。此像李綱開臉五官清晰，神情凜然，是李綱一生剛直正氣的生動寫照。

2 李綱锏的鑒定

李綱锏全長96.5厘米，重3.6千克（圖2）。鋼制，锏身呈棱形，四面出刃，近格處一刃面嵌金篆書“靖康元年李綱制”七字（圖3），書體峻峭，豎行之間架構(gòu)勻稱。格呈花形四朵瓣。莖為花梨木，刻斜旋紋。莖后端有穿，首呈瓜楞錘體（圖4）。

2.1 形制特征

在古代冷兵時期，锏又稱鞭、簡，系短兵之屬，宋時鐵鞭多節(jié)，系襲晉代遺制①，亦有四棱者，北宋曾公亮《武經(jīng)總要》載：“鐵鞭、鐵簡（锏），兩色，鞭其形，大小長短，隨人力所勝用之。又有人作四棱者，謂之鐵簡，言方棱似簡（锏）形，皆鞭類也。”②所以就形制而言，李綱锏基本符合宋代兵器樣式。

2.2 氧化痕跡

李綱锏原配應(yīng)有鞘，但失落，現(xiàn)存為紅木質(zhì)鞘（圖5），雙面對稱嵌銀絲四瓣花，蝙蝠、古磬、瓔珞紋等，鞘口、尾部包銅邊，上刻牡丹紋。鞘尖有珌，中間包銅佩璲二道，璲有鈕，以供佩帶。蝙蝠、古磬等紋樣，屬清代流行的雜寶圖案③，有圖必祥瑞紋必吉祥的寓意，配制時間當在清朝。

李綱锏是福清農(nóng)業(yè)中學(xué)教師林中宇先生家藏，后失落，經(jīng)福州軍區(qū)后勤部原副政委周迅同志在修械所中發(fā)現(xiàn)送交福建省博物館保管，1984年面世展出時林中宇先生認領(lǐng)物歸原主，出于愛國主義情懷自愿捐獻給國家，李綱锏逐正式入藏福建省博物館，后經(jīng)國家文物局文物鑒定委員會來閩考察委員鑒定為國家一級文物。鑒定的主要依據(jù)是锏體形制、銘文所提供的歷史信息以及由于年代久遠形成的包漿。林氏祖上家藏能夠上溯年代的比較明晰的最早不過到清代晚期，那么從李綱歿后到晚清時期還有數(shù)百年，李綱锏怎樣進入林氏家藏卻不甚詳了，還不能算得上真正的傳承有序。此锏是李綱生前所制？還是后人仿制？包漿成為判斷文物真贗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在文物鑒定學(xué)中，包漿是指使用器物后經(jīng)長期氧化作用在器物表面形成的薄膜狀的氧化層，這種氧化層會泛發(fā)出一種自然的光澤，銅鐵、竹木等器物在悠悠歲月中因為灰塵、汗水，使用者的手漬、經(jīng)久摩挲，甚至空氣中射線的穿越和積淀，逐漸形成的表面皮殼，滑熟沉靜幽光，顯露出一種溫存的舊氣，極難仿作。李綱锏锏身微有磕碰的使用痕跡，在锏身的各面刃部尤其是銘文周圍，都可見深淺不一的灰褐色極薄狀態(tài)的包漿自然分布，劍體格板與劍莖劍首處則包漿渾厚，呈現(xiàn)一種黑黝黝的蠟脂狀光澤，而紅木鞘的包漿皮殼則淺顯了許多，這就是文物傳世過程中經(jīng)歷滄桑歲月而留下的痕跡表現(xiàn)。

2.3 鑄造技術(shù)

李綱锏一握在手就有沉甸甸的感覺，質(zhì)地致密堅硬，鋒刃利落，刃面沉實，锏體為鋼制，雖年代久遠仍煥發(fā)寒光，宋代的生產(chǎn)力科學(xué)技術(shù)能否鑄造出如此精良的兵器，這也是鑒定的重要因素之一。

至遲在戰(zhàn)國時期，中國先民就已經(jīng)具備了生鐵冶煉技術(shù)與鑄造鐵器技術(shù)。西漢后期，創(chuàng)造了生鐵炒煉成熟鐵或鋼的技術(shù)，稱“炒鋼術(shù)”。至遲在公元5—6世紀的南北朝時，又發(fā)明了“灌鋼”冶煉法。唐、宋時代，我國獨特的炒鋼和灌鋼技術(shù)以及鍛造技術(shù)又有進一步提高。①

北宋沈括《夢溪筆談》稱：“世間鍛鐵所謂鋼鐵者，用柔鐵屈盤之，乃以生鐵陷其間，泥封煉之，鍛令相入，謂之團鋼，亦謂之灌鋼?！薄胺茶F之有鋼者，如面中有筋，濯盡柔面，則面筋乃見，煉鋼亦然。但取精鐵鍛之百余火，每鍛稱之，一鍛一輕，至累鍛而斤兩不減，則純鋼也，雖百煉不耗矣。此乃鐵之精純者，其色清明，磨瑩之，則黯然青且黑，與常鐵迥異?！雹谡f明宋代的鋼鐵冶鑄鍛造及表面拋光打磨技術(shù)，有爐火純青、百煉成鋼之說。李綱锏的制造，完全成為可能。

3 李綱用兵事跡

3.1 全副武裝

李綱雖是一名儒士，卻能出將入相，除了愛國憂民的情懷之外，還與他習武的勇敢和通曉用兵之道的智慧密切相關(guān)。早在年少時期，他即“形神俱備，資識絕人，自幼有大志，舉動必合于規(guī)矩法度，見者知其必將名世。年十有四，從先衛(wèi)公官延安，時夏人入寇，圍城甚急。舊法邊城被圍，乘城者以日記功，僚屬子弟皆登城冀賞。公（綱）獨不從，然時時騎繞城上，示無所畏”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李綱深知武器裝備在戰(zhàn)爭中的作用，他在《軍器監(jiān)》一文中寫道：“王者除兵器以戒不虞。甲胄干櫓，捍患以完固為先;弓矢戈矛，討敵以犀利為貴?！雹茱刁w嵌金銘文“靖康元年”表明了鋼锏鑄造的絕對年代，這一年，李綱命京城工匠精心打造了鋼锏作為防身護衛(wèi)和陣前指揮之用，實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鋼锏之外，李綱還擁有甲胄利器的全身武裝，有詩為證：“寇騎當年犯帝閽，腐儒謬使護諸軍。尚方寶劍頻膺賜，御府戎衣幸見分。丈八蛇矛金纏笴，團欒獸盾繪成文。山林衰病渾無用，持贈君侯立大勛?！贝嗽娮饔谀纤谓B興二年（1129），當時舊部韓世忠出任宣撫閩地討寇慶功，在福州與李綱相見，李綱遂以皇上“所賜緊絲戰(zhàn)袍、鏤裝松文劍、鍍金銀纏箭槍、金花團牌”贈予韓世忠⑤，可以想見，北宋末年李綱是持有這些戎裝兵器的，南渡之后隨身悉數(shù)帶在身邊，準備隨時再度出征北伐中原，只是挨到晚年仍不得見用，年老體衰，值舊屬來晤，遂以相贈，以表勉勵之意。但唯獨缺乏鋼锏記錄，想來那是他最心愛之物，聊作終老的紀念物吧。

3.2 用兵之道

《李綱行狀》記錄了全副武裝的李綱率領(lǐng)軍民保衛(wèi)汴梁的戰(zhàn)斗情形。⑥靖康元年（1127）五月，金軍大兵進逼北宋首都汴京，欽宗皇帝以李綱為親征行營使，“一切便宜行事”。李綱采取了嚴密的防御措施，“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備御，每壁用正兵萬二千余人”“凡防守之具，無不畢備”“又團結(jié)馬步軍四萬人，為前、后、左、右、軍，軍八千人，日肄習之”;五日至八日，金軍兵臨城下，攻各處城門甚急，李綱“夜以繼日，登城督戰(zhàn)，激勵將士，人皆賈勇，近者以手炮、櫑木擊之，遠者神將弓強弩射之，又遠者以床弓弩、座炮及之”“又募壯士數(shù)百人，絕城而下，燒云梯數(shù)十座，獲酋首十余級”。堅守城池之外，有時也出城奇兵與金軍鏖戰(zhàn)，攻城金軍接連損兵折將，遭受重創(chuàng)，元氣大傷?！白允迦眨姆角谕踔畮煗u有至者，日數(shù)萬人。公于四壁置統(tǒng)制官招集之?！彼谓饍?yōu)劣之勢見分。不久，欽宗皇帝聽信讒言，欲與金人議和罷免李綱職務(wù)，激起太學(xué)生們“詣闕上書”，遂復(fù)李綱“尚書右丞、充成四壁防御使”，李綱又重新披掛上陣，安撫軍民，金人頗有懼意無法耗久而退師。經(jīng)歷浴血奮戰(zhàn)，東京保衛(wèi)戰(zhàn)宣告勝利結(jié)束。經(jīng)此一戰(zhàn)，金人領(lǐng)略了李綱用兵的威名，顧忌膽寒也心生敬意。乃至南宋時期，“每宋史至燕山，必問李綱、趙鼎安否，其為遠人所畏服如此?！雹呃罹V锏，遙想英雄當年，油然而生敬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