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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隋間巴蜀僚人的華夏化
——基于政區(qū)與戶口視角的討論

2021-05-21 11:26張兢兢
關(guān)鍵詞:巴蜀華夏

張兢兢

公元4世紀,在成漢政權(quán)李壽等人的招引下,“原居住在牂牁(今貴州境內(nèi))的幾十萬僚人北上入蜀,散布在梁、益二州境內(nèi)”(1)有關(guān)“僚人入蜀”的原因、數(shù)量及過程,詳參:周蜀蓉《試論“僚人入蜀”及其原因》,《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5期,第136-140頁。關(guān)于“僚人入蜀”最早的記載,見于樂史《太平寰宇記》卷75《劍南西道四》“邛州江原縣”條引李膺《益州記》,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530頁。而在成漢政權(quán)引僚入蜀之前,蜀漢政權(quán)亦曾徙僚于蜀,但數(shù)量不多,可見陳壽《三國志》卷43《張嶷傳》裴松之注引陳壽《益部耆舊傳》:“平南事訖,牂牁興古僚種復反,忠令嶷領諸營往討,嶷內(nèi)招降得二千人,悉傳詣漢中?!?見: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052頁。)按:“牂牁”在《益州記》里記為“牂柯”。,自此與華夏政權(quán)發(fā)生密切關(guān)系。據(jù)《元和郡縣圖志》、《太平寰宇記》及《輿地紀勝》諸書所載,成漢至東晉,巴蜀郡縣為僚人所沒者甚多,導致編民的急劇銳減與僚人的成倍增長,從漢魏之世的“沃野天府”到晉宋之世的“蠻夷孔熾”,巴蜀地區(qū)的王朝統(tǒng)治面臨嚴重危機。由于入蜀僚人勢力坐大,蜀地其他非華夏人群在華夏史家的認知中多被納入“僚”的范疇,遂使僚人演變成為一種泛稱(2)參見:馬長壽《四川古代民族歷史考證(上)》,周偉洲編《馬長壽民族學論集》,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84頁;呂春盛《魏晉南北朝時代的“獠族”與西南土著社會的變遷》,臺灣成功大學歷史學系《成大歷史學報》第35號,2008年,第66頁。。這種“僚化”的現(xiàn)象,可視為戰(zhàn)國秦漢以降巴蜀地區(qū)華夏化的一股逆流(3)戰(zhàn)國秦漢時期巴蜀華夏化的研究,參見:渡部武《秦漢時代の巴蜀開発》,松田壽男博士古稀紀念出版委員會編《東西文化交流史》,東京:雄山閣1975年版;段渝《論秦漢王朝對巴蜀的改造》,《中國史研究》1999年第1期;劉力、盧江《秦漢帝國治域下巴蜀的華夏化》,《重慶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6期。。宋人郭允蹈稱:“蜀之衣冠,流徙荊湘,而名郡樂郊,皆為僚居也,至唐末而患猶未已也。文物之不逮于兩京,幾數(shù)百年,職此之由。自蜀通中國以來,得禍未有如是之酷且久也,可不鑒哉?”(4)郭允蹈《蜀鑒校注》卷4《李壽縱僚于蜀》,趙炳清校注,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0年版,第113頁。

文中“巴蜀”所涉地域,按《隋書·地理志》九州之分,界定為“梁州”條漢川以下諸郡,包含了隋代西南新開辟的黔中與南中北部部分地區(qū)。史料所見中古僚人的“華夏化”,主要表現(xiàn)為僚地的郡縣化與僚人的編戶化,而僚人對華夏產(chǎn)生的文化認同以及經(jīng)濟生產(chǎn)方式與社會生活習俗的華夏化,限于極少的材料,較難系統(tǒng)考察。本文所討論的“華夏化”,主要是基于政區(qū)與戶口的視角,力圖還原晉隋間巴蜀僚人納入華夏統(tǒng)治的區(qū)域進程。

一 中古僚區(qū)的演變與華夏統(tǒng)治的深化

華夏史籍對“僚”的系統(tǒng)性記載主要見于正史《四夷傳》,始于《魏書》,其后《周書》、《北史》及兩《唐書》均設有《僚傳》。《魏書》卷101《僚傳》云:“其后朝廷以梁益二州控攝險遠,乃立巴州以統(tǒng)諸僚,后以巴酋嚴始欣為刺史。又立隆城鎮(zhèn),所綰僚二十萬戶,彼謂北僚,歲輸租布,又與外人交通貿(mào)易。”(8)魏收《魏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250頁。此條史料被《北史·僚傳》、《通典·邊防典》及《文獻通考·四裔考》等正史官書廣為征引,其中出現(xiàn)的“北僚”一詞引起史家關(guān)注。尤中、王文光、黎小龍認為“北僚”稱謂對應的是北遷入蜀僚人之總稱,有別于土著的南平僚與嶺南諸僚(“南僚”)(9)參見:尤中《中華民族發(fā)展史》第1卷《先秦—南北朝隋唐五代》,晨光出版社2007年版,第363頁;王文光、仇學琴《僚族源流考釋》,《廣西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3期,第95頁;黎小龍《傳統(tǒng)民族觀視域中的巴蜀“北僚”和“南平僚”》,《民族研究》2014年第2期,第107頁。;而蒙默、劉復生則指出“北僚”是原居巴蜀的土著僚人,與北上之僚相區(qū)別(10)參見:蒙默《“蜀本無僚”辨》,《西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3年第3期,第41頁;劉復生《入蜀僚人的民俗特征與語言遺存——“僚人入蜀”再研究》,《中國史研究》2000年第2期,第50頁。。兩種觀點雖互相對立,但對于“北”的地域范圍一致認定為處于南中、嶺南以北的巴蜀,顯然放大了“北僚”這一群體的邊界。遍檢史籍,“北僚”之稱僅見于上引史料。從文本內(nèi)容來看,乃特指北魏在巴西地區(qū)所置巴州治下注籍納稅、華夏化程度較高的僚民。北僚之“北”,非西南北部之巴蜀,當指巴蜀北部之巴西,巴西之僚又稱“巴僚”(11)《魏書》卷70《傅豎眼傳》記載:“轉(zhuǎn)昭武將軍、益州刺史。以州初置,境逼巴僚,給羽林虎賁三百人?!?見:魏收《魏書》,第1557頁。)。

從《魏書·僚傳》悉為巴西北僚立傳,到《周書·僚傳》以北僚為主、兼及蜀中諸僚,再到《新唐書·南平僚傳》以黔中南平僚為主要敘述對象、兼及劍南與嶺南諸僚,史傳中巴西北僚比重在逐步下降,蜀中諸僚比重則漸趨上升,而僻處巴南的南平僚最終成為僚人的代表性群體。這種歷史書寫的變化背后,折射出的是不同區(qū)域僚人華夏化的先后進程。北朝隋唐時期,隨著巴漢僚人華夏化的完成,蜀中僚人成為華夏政權(quán)主要的經(jīng)營對象,在王朝權(quán)力不斷向南滲透的過程中,南平僚開始進入史家的視野,黔中成為新的開拓空間。正史《地理志》所載晉隋間巴蜀郡縣、戶籍的變化(參見下頁表1),大致可以說明這一變化過程。事實上,晉隋間僚人幾乎遍及整個四川盆地,以西晉太康政區(qū)為限,梁、益各郡及荊州建平郡在僚人入蜀后皆有僚人分布(12)據(jù)劉琳考證,西晉梁、益并荊州建平諸郡,除新都外,皆有僚人(見:劉琳《僚人入蜀考》,《中國史研究》1980年第2期,第127頁)。按房玄齡《晉書》卷14《地理志上》“梁州”條記載,新都郡于太康六年(285)罷并廣漢郡(見:房玄齡《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437頁),則成漢以降自然不會見到新都郡有僚人的記載,然據(jù)西晉巴蜀其余諸郡在僚人入蜀后俱有僚居的情形判斷,新都之地亦不能例外。。及至隋大業(yè)之世,巴蜀僚地的郡縣化成果斐然,同時伴隨的是僚人大量編戶化,這一情況通過表1可以更直觀地呈現(xiàn)出來。

對比晉隋間巴蜀縣數(shù)與戶數(shù),西晉太康初年有96縣、243300戶,隋大業(yè)五年(609)增至173縣、495134戶,分別增加1倍左右。若考慮到其間蜀人外遷與僚人入蜀之事,則絕非自然增長所致。兩晉之際,巴蜀因戰(zhàn)亂流入荊湘者就有4到5萬戶(13)房玄齡《晉書》卷43《王澄傳》,第1240頁。;成漢末年,有10余萬落僚人入蜀,攻破郡國,復使蜀民流離,致使蜀地空廢而戶口殘耗,郡縣移徙,紛亂難理。到劉宋大明八年(464)時,益州民戶僅剩53141戶,梁州諸郡民戶不詳者甚多(14)沈約《宋書》卷27《州郡志三》、卷28《州郡志四》,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144-1169頁。,其時梁、益地區(qū)在籍戶數(shù)至多不超過10萬戶。那么,其后至隋,重建、新增之縣多是華夏政權(quán)連續(xù)開發(fā)僚地、恢復并深化對巴蜀支配的結(jié)果,新縣的拓置建立在僚人源源不斷編入戶籍的基礎之上。劉宋至隋150年間,巴蜀在籍人口增長4倍上下,顯然與此密切相關(guān)。當然,隋代“大索貌閱”“輸籍定樣”等措施,亦有助于巴蜀戶口的增加?!吨軙肪?9《僚傳》云:“遞相掠賣,不避親戚。被賣者號叫不服,逃竄避之,乃將買人指捕逐,若追亡叛,獲便縛之。但經(jīng)被縛者,即服為賤隸,不敢更稱良矣。……有商旅往來者,亦資以為貨,公卿逮于民庶之家,有僚口者多矣?!?15)令狐德棻《周書》卷49《僚傳》,中華書局1971年版,第890-891頁。由于周隋時代僚人賤隸化現(xiàn)象普遍,隋朝蜀地檢括新增戶口必多僚人。

表1 西晉與隋代巴蜀郡縣、戶籍對比表

入蜀僚人的分布,以渠江上游晉巴西郡與沱江、岷江中下游晉犍為郡最為密集(16)劉琳《僚人入蜀考》,《中國史研究》1980年第2期,第127頁。。因此,晉隋間諸政權(quán)對巴西、犍為僚地的經(jīng)營用力最多,二地僚人的華夏化也甚為突出。此一現(xiàn)象反映在表1中,巴西、犍為地區(qū)晉隋間政區(qū)析置最多,共新增49縣,占此期全蜀新增縣數(shù)的60%以上;二地編戶增幅雖非最大,而增長數(shù)量卻是最多的,共新增145015戶,亦占此期全蜀新增戶數(shù)的近60%。巴西僚與犍為僚各自作為巴漢僚人與蜀中僚人的主體,其地政區(qū)、戶口的變動則是巴蜀僚區(qū)格局演進的推動力。

二 巴蜀僚地郡縣化與僚人編戶化的區(qū)域進程

巴蜀北部的巴西地區(qū)處在南北朝對峙的中間地帶,中央統(tǒng)治力的薄弱,使當?shù)氐摹鞍土拧眲萘Λ@得極大發(fā)展,成為影響巴蜀局勢的重要因素(17)早在東晉與前秦爭奪巴蜀時,“巴僚”就充當了關(guān)鍵角色。據(jù)房玄齡《晉書》卷113《苻堅載記上》記載:“堅遣王統(tǒng)、朱彤率卒二萬為前鋒寇蜀,前禁將軍毛當、鷹揚將軍徐成率步騎三萬入自劍閣。楊亮率巴僚萬余拒之,戰(zhàn)于青谷,王師不利,亮奔固西城。……蜀人張育、楊光等起兵,與巴僚相應,以叛于堅。晉益州刺史竺瑤、威遠將軍桓石虔率眾三萬據(jù)墊江。育乃自號蜀王,遣使歸順,與巴僚酋帥張重、尹萬等五萬余人進圍成都?!?見:房玄齡《晉書》,第2896-2897頁。)。巴西郡東晉后期沒于僚人(18)房玄齡《晉書》卷84《殷仲堪傳》,第2195頁。,劉宋雖恢復建置(19)樂史《太平寰宇記》卷86《劍南東道五》,第1712頁。,然其戶口《宋書·州郡志》無載,至梁初猛增為4萬余戶(20)魏收《魏書》卷65《邢巒傳》,第1442頁。,是西晉巴西郡戶口的近4倍,這應該是短時間內(nèi)對大量僚人進行軍事征服與編戶齊民所致。據(jù)《魏書》卷101《僚傳》云:“蕭衍梁益二州歲歲伐僚以自裨潤,公私頗藉為利。”(21)魏收《魏書》卷101《僚傳》,第2249頁。長期任職于巴西地區(qū)的梁將張齊,“討擊蠻僚,身無寧歲”,“齊上夷僚義租,得米二十萬斛”,“又立臺傳,興冶鑄,以應贍南梁”(22)姚思廉《梁書》卷17《張齊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282頁。。從責賧物(23)“賧”是東晉南朝針對境內(nèi)名義賓服而未編戶的非華夏人群制定的一種特殊賦稅。據(jù)《晉書》卷26《食貨志》記載:“元后渡江,軍事草創(chuàng),蠻陬賧布,不有恒準?!?見:房玄齡《晉書》,第783頁。)又據(jù)魏征《隋書》卷24《食貨志》記載:“晉自中原喪亂,元帝寓居江左……諸蠻陬俚洞,沾沐王化者,各隨輕重,收其賧物,以裨國用?!?見:魏征《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673頁。)到稅租米的征賦轉(zhuǎn)變,表明其身份漸同于普通編民。隨著這部分“北僚”群體的華夏化,其社會分化日益明顯,“族落雖在山居,而多有豪右”,然則“但以去州既遠,不能仕進;至于州綱,無由廁跡。巴境民豪,便是無梁州之分,是以郁怏,多生動靜”(24)魏收《魏書》卷65《邢巒傳》,第1442頁。。由于南朝政府對僚等南方土著人群多持漠視態(tài)度(25)周一良《魏晉南北朝史論集》,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89-93頁。,故當梁初漢中局勢突變之際,成為地方豪族的巴僚酋帥嚴氏,迅速投靠北魏,獲得巴州刺史一職,代表國家管理北僚。這是僚酋在南朝未曾擁有過的名位,以此作為利益交換,北魏政府和平收編僚民2萬戶左右(26)關(guān)于魏收《魏書·僚傳》所載巴州隆城鎮(zhèn)“綰僚二十萬戶”這一數(shù)字,頗有疑問。如方高峰就以隆城鎮(zhèn)位于晉巴西閬中縣,推測所綰僚戶至多為晉巴西郡戶口數(shù)的2倍即2萬戶,認為《魏書》所記20萬戶的數(shù)字是隆城鎮(zhèn)將嚴愷邀功虛報所致(參見:方高峰《六朝少數(shù)民族人口蠡測》,《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2007年第3期,第122-123頁)。按:梁初,巴西4萬余戶。而據(jù)本文表1的統(tǒng)計,至隋,巴西地區(qū)不過8萬余戶。那么,方氏對北魏綰僚2萬戶的估計,當屬可信。,并且實現(xiàn)了賦役征收的正?;?。及至北周,“時益州殷阜,軍國所資”,尤其表現(xiàn)在巴西地區(qū)能夠進行大規(guī)模的征稅、募兵用于平叛,其前提須是當?shù)鼐帒艋_到較高水平,蓋巴西北僚的注籍工作基本完成(27)令狐德棻《周書》卷39《辛昂傳》云:“天和初,陸騰討信州群蠻,歷時未克。高祖詔昂便于通、渠等諸州運糧饋之。時臨、信、楚、合等諸州民庶,亦多從逆。昂諭以禍福,赴者如歸。乃令老弱負糧,壯夫拒戰(zhàn),咸愿為用,莫有怨者。使還,屬巴州萬榮郡民反叛,攻圍郡城,遏絕山路?!谑撬炷奸_、通二州,得三千人,倍道兼行,出其不意?!?見:令狐德棻《周書》,第699頁。)按:北魏雖置巴州以統(tǒng)諸僚,然生僚叛亂不止,至北周巴州山民圍攻郡城,不言“僚亂”,但稱“民叛”,則巴州生僚多已注籍為民。據(jù)同書卷33《趙文表傳》:“天和三年,除梁州總管府長史。所管地名恒陵者,方數(shù)百里,并生僚所居,恃其險固,常懷不軌。文表率眾討平之。遷蓬州刺史,政尚仁恕,夷僚懷之?!?見:令狐德棻《周書》,第582頁。)又據(jù)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39《山南西道七》“蓬州”條引《周地圖記》記載:“天和四年割巴州之伏虞郡、隆州之隆城郡,于此置蓬州,因蓬山以為名?!?見:樂史《太平寰宇記》,第2708頁。)又據(jù)司馬光《資治通鑒》卷170“陳光大二年”條胡三省注:“文表既平僚,遂置為蓬州?!?見:司馬光《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5378頁。)按:蓬州蓋北周平討巴西生僚所置,《周書》卷49《僚傳》稱“征其稅租,無敢動者”(見:令狐德棻《周書》,第892頁。),則以軍事強力將其編戶納稅。。聯(lián)系表1所列的巴西地區(qū),晉隋間新增29縣多為梁、魏、周世所置(28)參見:施和金《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隋代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77-216頁。,與巴僚的編戶化進程大體一致,則隋代巴西諸郡民達87133戶,較西晉增長6倍有余,便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又巴西諸郡在隋世未有新縣的辟置,意味著巴蜀北部巴西僚區(qū)華夏化的成功,即如《隋書·地理志》梁州風俗條所稱“殆與華不別”(29)魏征《隋書》卷29《地理志上》,第829頁。。

巴蜀南部的犍為地區(qū)是南中僚人北上進入成都平原的必經(jīng)之路,晉世以降遍布生僚,郡縣殘破最甚,劉宋大明八年(464)犍為郡僅1390戶(30)沈約《宋書》卷38《州郡志四》,第1175頁。,降至西晉的1/7。自東晉中期至蕭梁后期的兩百年間,犍為地區(qū)變成“徼外”之地,近乎成為僚人的世界。梁末蕭紀始開通外徼,沿沱、岷二江中下游廣置州鎮(zhèn)作為軍事?lián)c,逐步對犍為僚地展開蠶食(31)張兢兢《南朝巴蜀僚人的華夏化》,《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8年第2期,第52-53頁。,至隋先后置有戎、眉、陵、資、嘉、簡六州,一州之幅員約當漢晉犍為郡之一縣,而人口規(guī)模遽增。北周僅陵州一地,陸騰先后討木籠僚,“斬首一萬級,俘獲五千人”;討鐵山僚,“俘獲三千人,招納降附者三萬戶”(32)令狐德棻《周書》卷28《陸騰傳》,第471頁。。隋代衛(wèi)玄又在資州前后招撫山僚十余萬口(33)魏征《隋書》卷63《衛(wèi)玄傳》,第1501頁。。周隋之世,犍為生僚大批內(nèi)附,大規(guī)模的編戶工作才有可能開展,郡縣的恢復重建亦以此期為多(34)參見:施和金《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隋代卷》,第230-242頁。,以致隋代當?shù)孛駪舫^劉宋竟高達50余倍,新增78492戶當以僚民為主。不過,晉隋間犍為地區(qū)拓置的20縣,大多分布于北部沱、岷二江中游的丘陵谷地,南部二江下游已到達四川盆地南緣,縣治稀少。活動于沱、岷二江下游戎、瀘二州間的“葛僚”,在唐以前不見史書記載,表明當時王朝支配力還相當有限。岷江下游與大渡河、金沙江構(gòu)成的三角地帶,是高山深谷的小涼山地區(qū),此區(qū)域更未置郡縣。直至北宋,該地仍是“州民與夷僚錯居”,僚人“禮義不能化,法律不能拘”(35)樂史《太平寰宇記》卷74《劍南西道三》,第1507-1508頁。?!懊瘛迸c“夷”的區(qū)分,顯示了當?shù)亓湃松形赐耆{入統(tǒng)治。

隋犍為郡金沙江以南即晉朱提郡地,梁末以降沒于爨氏。隋初韋世沖從戎州南渡金沙江,于朱提故郡北境烏蒙山區(qū)開置恭、協(xié)二州(36)歐陽修《新唐書》卷222下《兩爨蠻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6315頁。,并且是羈縻州(37)顧祖禹著、賀次君等點?!蹲x史方輿紀要》卷70《四川五》,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3316頁。;又自戎州外江縣沿金沙江向上游小涼山地區(qū)拓置開邊縣及訓州。楊守敬在《隋書地理志考證附補遺》中認為:“案《新唐志》羈縻江南道、宋羈縻夔州路紹慶府均有訓州,當因隋舊?!?38)楊守敬《隋唐五代五史補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年版,第78頁。則隋代訓州似亦為羈縻州,次年即廢,恭、協(xié)二州大業(yè)初皆同罷廢(39)魏征《隋書》卷29《地理志上》,第829頁。,金沙江以南唯存開邊1縣、領戶1215。該區(qū)域地處川西南山地與云南高原過渡地帶,群山林立且海拔懸殊,夷獠熾盛,使得羈縻政區(qū)興廢不定,華夏統(tǒng)治難以向南推移(40)據(jù)魏征《隋書》卷53《史萬歲傳》記載:“先是,南寧夷爨玩來降,拜昆州刺史,既而復叛?!?見:魏征《隋書》,第1354頁。)又據(jù)李昉等編《太平御覽》卷791《四夷部十二·南蠻七》“西爨”條載:“文帝遣韋世沖將兵鎮(zhèn)之,析置恭州、協(xié)州、昆州。未幾復叛。后遣史萬歲擊之,所至皆破,逾西洱河,臨滇池而還。玩懼而來朝,文帝誅之,諸子沒為官奴,不收其地,因與中國絕?!?見:李昉等編《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509頁。)按:開皇四年(583),因爨玩歸附而置昆州,以之為刺史,實施羈縻統(tǒng)治,然隋文帝終棄其地,故西南疆界復退至金沙江南岸恭、協(xié)州境。。至唐再入其地,于南廣溪洞內(nèi)設羈縻州以領諸僚,“雖有名額,元無城邑,散在山洞,不常其居,撫之難順,擾之易動”,又“無稅賦以供官”,“自古至今,其俗難改”(41)樂史《太平寰宇記》卷79《劍南西道八》,第1605頁。。沱江下游晉江陽郡南接牂柯,而牂柯是南中僚人的主要分布區(qū)(42)劉琳《僚人入蜀考》,《中國史研究》1980年第2期,第121頁。,江陽地區(qū)在僚人內(nèi)侵后至劉宋大明八年(464)止僅142戶(43)沈約《宋書》卷28《州郡志四》,第1181頁。,銳減不及西晉的1/20,隋世回升多于晉世,亦不到1.5倍,則當?shù)亓湃俗⒓呷匀徊欢?。從縣治分布來看,晉隋間江陽僚地的開發(fā)限于長江沿岸以北的沱江流域,長江以南的永寧河、赤水河流域伸入黔北山地,始終為生僚盤踞而未置郡縣,至唐始開置羈縻州,“皆招撫夷僚置,無戶口、道里”(44)劉昫《舊唐書》卷41《地理志四》,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686頁。。

蕭齊曾于益州置始平、甘松、越巂、沈黎、東宕渠五僚郡(45)蕭子顯《南齊書》卷15《州郡志下》,中華書局1972年版,第302頁。,皆應是僚人集中分布之地。巴蜀北部、涪江上游的始平僚郡,在蕭梁改為正郡,即隋金山郡之涪城縣(46)魏征《隋書》卷29《地理志上》,第824頁。,則涪城縣5280戶當來自收編的始平僚民。岷江上游的甘松僚郡領蠶陵1縣?!对涂たh圖志》卷32《劍南道中》“翼州”條云:“梁太清中,武陵王蕭紀于蠶陵舊縣置鐵州,尋廢。周武帝天和元年討蠶陵羌,又于七頃山下置翼州,以翼針水為名?!?47)李吉甫撰、賀次君點?!对涂たh圖志》卷32《劍南道中》,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813頁。則蠶陵縣入梁后廢,甘松僚郡并不見載。北周于蠶陵故地開置翼針縣,隋代隸汶山郡(48)魏征《隋書》卷29《地理志上》,第823頁。。該縣2196戶當以平討的蠶陵羌為主,亦應有前此設僚郡羈縻的僚人。唐代隨著對汶山地區(qū)治理的深入,又屢見僚人的記載。如《舊唐書》卷41《地理志四》“劍南道”條稱翼州雞川、昭德二縣“開生僚新置”(49)劉昫《舊唐書》卷41《地理志四》,第1689頁。。又《冊府元龜》卷985《外臣部三十》“征討第四”條云:“(武德七年)五月,吐谷渾寇松州,遣益州行臺左仆射竇軌自翼州道、扶州刺史蔣善合自芳州道擊之。是月,竇軌擊反僚于方山,俘二萬余口?!?50)王欽若等編、周勛初等校訂《冊府元龜》卷985《外臣部三十·征討第四》,鳳凰出版社2006年版,第11399頁??芍航嫌蔚牧湃瞬⒉凰闵?。而唐以前,除蕭齊甘松僚郡的建置外,鮮有僚人的記載(51)僅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151《成都府路》“永康軍”條引《圖經(jīng)》記載:“諸葛亮遷群僚于青城山下,號為僚澤?!?見:王象之《輿地紀勝》,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4067頁。),對該地區(qū)的族群構(gòu)成還沒有清晰的認識。晉隋間,汶山郡編戶增長率只有0.51,表明當?shù)厍剂诺娜A夏化進程較為緩慢。

巴蜀西南的越巂、沈黎二僚郡,由劉宋越巂、沈黎二郡改置,大明八年(464)二郡領11縣、1414戶(52)沈約《宋書》卷38《州郡志四》,第1173、1181頁。。雖較晉太康初越巂、漢嘉二郡增2縣,但民戶竟減至1/50,則劉宋諸縣多徒具空名。迫于該地夷僚勢大,蕭齊改僚郡后撤銷屬縣,尋沒于僚(53)穆彰阿《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卷400《寧遠府》云:“齊曰越巂僚郡,而縣廢,尋沒于僚?!?見:穆彰阿《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四部叢刊續(xù)編》第24冊,上海書店出版社1984年版,第1頁。)按:沈黎僚郡入梁后亦不見載,又其地梁世不置郡縣,當并沒于僚。,實際脫離王朝控制。北周重開越巂、沈黎,始恢復郡縣支配(54)參見: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卷32《劍南道中》“巂州”條載:“魏、晉已還,蠻、獠恃險抄竊,乍服乍叛,周武帝天和三年,開越巂地,于巂城置嚴州?!?見: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第822頁)《太平寰宇記》卷80《劍南西道九》“巂州”條載:“沈黎故城。周武帝天和二年開越巂,于此置黎州?!?見:樂史《太平寰宇記》,第1618頁。)。二郡至隋大業(yè)五年(609)亦不過12縣、23394戶。此時,編戶數(shù)量雖是劉宋的16倍多,然僅及西晉的1/3。蓋由于越巂、沈黎所處川西南山區(qū)地形復雜,周隋時代開置之縣多位于高山夾峙的河谷之中,交通十分不便(55)據(jù)魏征《隋書》卷29《地理志上》“臨邛郡沈黎縣”條載:“仁壽末置登州,大業(yè)初州廢?!?見:魏征《隋書》,第827頁。)又據(jù)樂史《太平寰宇記》卷80《劍南西道九》“巂州臺登縣”條引《十道志》記載:“隋仁壽四年罷大渡鎮(zhèn),置登州。大業(yè)二年廢登州,又立陽山鎮(zhèn)?!?見:樂史《太平寰宇記》,第1618頁。)按:隋文帝末年,曾以沈黎南部大相嶺山區(qū)的沈黎縣與越巂北部小相嶺山區(qū)的臺登縣置登州,打破大渡河的自然阻隔,然登州未久復廢為軍鎮(zhèn),蓋因二縣距離懸遠,其間山高水深,夷僚盤踞,統(tǒng)治甚為不便。。青衣江上游南至大渡河流域的沈黎地區(qū),在隋代的經(jīng)營下,編戶齊民恢復達到西晉的水平;大渡河以南的越巂地區(qū),民戶還不及西晉的1/7,夷僚多不賓附;大涼山區(qū)皆為統(tǒng)治的空白,入唐后,方廣置羈縻州(56)參見:劉昫《舊唐書》卷41《地理志四》,第1683-1684頁;歐陽修《新唐書》卷43下《地理志七下》,第1138-1139頁。。

巴蜀東南的東宕渠僚郡置于晉巴郡墊江縣地,巴郡亦處牂柯之北,北上巴地的僚人必有在此者,故蕭齊有東宕渠僚郡之設,蕭梁升為正郡,即隋之涪陵郡(57)據(jù)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卷33《劍南道下》“合州”條載:“今州即漢巴郡之墊江縣地也,宋文帝元嘉中,于此置東宕渠郡。”(見: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第855頁。)又據(jù)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69《四川四》“重慶府合州”條載:“晉、宋亦屬巴郡。齊改置東宕渠郡,梁曰宕渠郡,西魏改曰墊江郡,兼置合州。隋開皇初廢郡,十八年改合州曰涪州,大業(yè)初又改州為涪陵郡?!?見: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第3285頁。)按:東宕渠郡,《宋書·州郡志》不載,則大明八年(464)前廢,疑沒于僚,入齊后在僚人歸附的情形下重立東宕渠僚郡。。晉太康初墊江縣約825戶,至隋大業(yè)五年(609)涪陵郡領3縣、9921戶,則東宕渠僚地的郡縣化與僚人的編戶化成果顯著。又晉隋間巴郡地區(qū)新縣增加1.25倍,民戶增長近8倍,但縣治分布多在長江沿岸以北,嘉陵、渠、涪三江下游的丘陵盆地獲得充分開發(fā),長江以南至大婁山脈的巴郡南部廣大區(qū)域地形破碎,王朝力量始終未能進入這一地區(qū),唐宋時代活躍于此并成為僚人代表性群體的“南平僚”,此時尚于史無聞。

北上巴地的僚人,向東進入三峽蠻區(qū),遂與當?shù)匦U人混雜。劉宋大明八年(464),巴東、建平二郡領14縣、15124戶(58)沈約《宋書》卷37《州郡志三》,第1120、1122頁。,戶數(shù)只略低于西晉。按前文其時全蜀不過10萬戶,則巴東地區(qū)郡縣統(tǒng)治尚較穩(wěn)定。兩晉之際,蜀人大規(guī)模外遷,流布荊湘的4至5萬戶,主要應走長江水路經(jīng)三峽入荊州,必有相當數(shù)量入居最近的巴東地區(qū)。故僚人內(nèi)侵后,該地仍有較多數(shù)量的編戶。宋孝武帝為削弱上游方鎮(zhèn)力量,分荊、湘、豫三州置郢州,罷廢諸郡軍府,導致三峽蠻僚連年抄掠,巴東諸縣“民人流散,存者無幾”(59)沈約《宋書》卷74《沈攸之傳》,第1932頁。。其后,在巴東地區(qū),宋之三巴校尉、齊之巴州旋置旋廢,荊、益二州皆無力鎮(zhèn)之;至梁置信州于此,然則“信州濱江負阻,遠連殊俗,蠻左強獷,歷世不賓”(60)令狐德棻《周書》卷33《趙剛傳》,第574-575頁。。三峽兩岸重巒疊嶂,蠻僚依托山地,縱橫其間,難以制服。北周時,陸騰將州治移至長江沿岸,又于要、險之地筑城布防,占據(jù)了峽中重要的軍事?lián)c與交通線(61)參見:令狐德棻《周書》卷49《蠻傳》記載:“騰更于劉備故宮城南,八陣之北,臨江岸筑城,移置信州。又以巫縣、信陵、秭歸并是硤中要險,于是筑城置防,以為襟帶焉。”(見:令狐德棻《周書》,第890頁。),以便于華夏政權(quán)的軍事調(diào)配,對蠻獠勢力形成分割之勢,從而保證對巴東地區(qū)的控制(62)天和六年(571),三峽蠻僚最后一次大規(guī)模叛亂,北周政府利用陸騰此前的軍事措置形成的地理優(yōu)勢,從中央調(diào)遣軍隊迅速撲平。令狐德棻《周書》卷49《蠻傳》稱:“自此群蠻懾息,不復為寇矣?!?見:令狐德棻《周書》,第890頁。)。隋代,巴東民戶逐漸回升到西晉的水平,不過縣治皆沿長江及其支流分布,三峽南北的巫山、大巴山區(qū)統(tǒng)治依然薄弱,至北宋時還有僚人活動(63)沈括撰、胡道靜校注《新校正夢溪筆談》卷3《辯證一》,中華書局1957年版,第37頁。。三峽腹地烏江下游的晉涪陵郡,自永嘉后即沒于蠻僚。該地僚人當從牂柯順烏江而下來此,直至隋代開置郡縣,民戶亦回復至西晉的水平,但其地深入大婁、武陵山區(qū),所置郡縣過于稀疏,統(tǒng)治不甚穩(wěn)定(64)參見: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卷30《江南道六》“夷州”條載:“夷州,本徼外蠻夷之地,自漢至梁、陳并屬牂柯郡。歷代恃險,多不賓附。隋大業(yè)七年置綏陽縣,屬明陽郡……都上縣,本漢牂柯郡地,隋大業(yè)十二年招慰所置。其處是酋豪首領都集之所,因以為名。義泉縣,隋大業(yè)十二年,招慰所置,以帶山泉為名?!瓕幰目h,隋大業(yè)八年置,屬明陽郡?!?見: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第739-740頁。)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21《江南西道十九》“夷州”條載:“廢高富縣,在今州東北一百一十里。隋大業(yè)七年于廢縣南三十里置,屬明陽郡,末年陷夷獠。”(見:樂史《太平寰宇記》,第2410-2411頁。)。到北宋時,其地風俗仍舊未變,“雜居溪洞,多是蠻僚,其性獷悍,其風淫祀,禮法之道,故不知之”(65)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20《江南西道十八》,第2395頁。。

牂柯是入蜀僚人的主要來源地,魏晉以降,世為土著僚酋大姓所據(jù),“代為本土牧守”(66)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187《邊防三》,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5049頁。。晉太康初,牂柯郡尚有8縣1200戶,至北周已不置郡縣,完全成為徼外之地;隋代重開牂柯,大業(yè)五年(609)時僅置2縣而無戶數(shù)記載(67)據(jù)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122《貴州三》“思南府牂牁廢縣”條載:“隋初置,兼置牂州治焉。大業(yè)初改州為牂牁郡?!钟匈e化廢縣,亦隋初置,屬牂州?!?見: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第5303頁。)又據(jù)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22《江南西道二十》“莊州”條載:“隋平陳,分牂柯郡立南壽州。”(見:樂史《太平寰宇記》,第2429頁。)按:隋初開牂州而未見置牂柯郡,南壽州當分牂州立,然《隋書·地理志》不載,領縣不明,似廢于大業(yè)五年(609)前。又據(jù)歐陽修《新唐書》卷43下《地理志七下》“江南道”條云:“莊州,本南壽州,貞觀三年以南謝蠻首領謝強地置,四年更名?!?見:歐陽修《新唐書》,第1143頁。)唐代黔中所謂“東謝”、“南謝”、“西謝”、“西趙”諸蠻,與前此入蜀僚人文化習俗皆同,當為留居牂柯的土著僚人[參見:史繼忠《試論“東謝”、“牂柯蠻”及“西南蕃”等的地理位置和民族成分》,《貴州民族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81年第1期,第21-22頁;蒙默《試釋〈太平寰宇記〉所載黔州“控臨番十五種落”》,《貴州民族研究》2014年第11期,第184頁]。按:南壽州是唐初重置的羈縻州,隋代以南謝之地所置南壽州亦疑為羈縻州,存在不久,即復沒于僚。。牂柯地處山脈縱橫的貴州高原,各大僚姓割據(jù)稱雄,唐初謝氏、趙氏等酋帥才遣使歸附,于是紛紛列地置州,隸黔州都督府(68)杜佑《通典》卷187《邊防三》,第5049-5050頁。,“皆羈縻,寄治山谷”(69)劉昫《舊唐書》卷40《地理志三》,第1620頁。。

三 余論

縱觀漢晉至唐宋,巴蜀地區(qū)的華夏化,呈現(xiàn)出“馬鞍式”的發(fā)展態(tài)勢。戰(zhàn)國時代,秦克巴蜀后,即開始了對其地的經(jīng)營。歷經(jīng)秦漢魏晉長期的開發(fā)與治理,巴蜀地區(qū)從“開土列郡,爰建方州”到“漢家食貨,以為稱首”,再到“學徒鱗萃,蜀學比于齊魯”(70)常璩著、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卷3《蜀志》、卷4《南中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11、148、141頁。,蜀地與蜀人已成為華夏政治體之一個組成部分。在華夏政治文化的影響下,漢晉巴蜀的知識精英,通過對本地歷史的書寫,來建構(gòu)與強調(diào)自身的華夏認同(71)王明珂《英雄祖先與弟兄民族:根基歷史的文本與情境》,允晨文化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版,第87-110頁。,巴蜀地區(qū)的華夏化在西晉達到了第一個高峰。但是,這一進程并非直線性的上升。隨后的僚人入蜀,逆轉(zhuǎn)了此種態(tài)勢。從郡縣設置與戶籍管理的角度審視,巴蜀地區(qū)的華夏統(tǒng)治在東晉劉宋之際跌入了谷底??たh政區(qū)的僚地化與人口結(jié)構(gòu)的僚人化,深刻改變了巴蜀區(qū)域社會的發(fā)展道路(72)僚人作為低水平部落人口,給南北朝隋唐巴蜀發(fā)展帶來了嚴重的負能量。參見:藍勇《巴蜀歷史發(fā)展中的“唐代斷痕”問題——兼論中國古代的低生產(chǎn)力勢力與戰(zhàn)爭負能量問題》,《人文雜志》2017年第5期,第97-99頁。。

經(jīng)過晉隋間諸政權(quán)的持續(xù)經(jīng)營,重開巴蜀地區(qū)的華夏化進程。巴蜀北部、涪江以東的巴西至漢中,地近中夏,王朝對之的治理相對有力。僚人內(nèi)侵后,其郡縣體系未遭大的破壞。這一帶的北僚群體,華夏化程度最高,至隋代,其基本同于夏人,而后極少見載。巴蜀南部沱、岷二江中下游的僚區(qū),獲得大面積的深入開發(fā),郡縣化水平大幅提高,僚人的編戶化卓有成效。而該區(qū)域內(nèi)尚未納入統(tǒng)治的僚人,在唐代被稱為“劍南諸僚”。呂思勉指出:“唐高祖、太宗、高宗三朝,僚亦數(shù)為劍南州郡之患。后遂無聞焉?!?73)呂思勉《中國民族史兩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201頁。則劍南諸僚至唐中后期多已編為郡縣之民。巴蜀岷江以西、長江以南的邊緣山區(qū),開拓程度較為有限,直到唐宋時代,才遍設羈縻州,以加強管理。

中古時期,巴蜀僚地的郡縣化與僚人的編戶化,繼漢晉開發(fā)蜀地之后,再度拓展了王朝的統(tǒng)治空間,增加了華夏的政治成員。僚人政治上的華夏化,繼而出現(xiàn)了文化上的華夏認同。詳載巴蜀僚人活動的《元和郡縣圖志》、《太平寰宇記》、《輿地紀勝》等,卻對漢中僚人幾無載錄(74)蒙文通先生認為,其原因在于這類總志系由各地方志總集而成,地方志又非出自一手,載或不載并無定準,故總志遂不無遺漏。參見:蒙文通《漢、唐間蜀境之民族移徙與戶口升降》,《南方民族考古》第3輯,1991年,第169頁。。聯(lián)系隋代荊襄華化諸蠻“其相呼以蠻,則為深忌”(75)魏征《隋書》卷31《地理志下》,第897頁。的史書記載,或可推想巴蜀諸僚中華夏化程度最高的漢中僚人亦必類此。入仕州郡的上層僚酋,通過重塑家族記憶,徹底擺脫蠻夷身份,改寫自身的華夏譜系,進而影響了地方志、總志的書寫。這種刻意的遺忘,恰恰體現(xiàn)出強烈的華夏認同。又蜀中僚人在《新唐書》中僅僅附記于《南平僚傳》后,無風俗之記載,則意味著隋唐蜀中諸僚的文化特性正在消失而“與蜀人相類”(76)魏征《隋書》卷29《地理志上》,第830頁。,異質(zhì)文化逐漸消融于華夏認同下的巴蜀地方文化中。而巴蜀邊緣山區(qū)的僚人,也不斷經(jīng)受來自華夏文化的沖擊與洗禮。作為其代表的南平僚,在宋代“衣冠宮室,一皆中國。四民迭居,冠婚相襲,耕桑被野,化為中華”(77)王象之《輿地紀勝》卷180《夔州路》,第4637頁。,“我朝元豐中,聲教遠浹,始即其地置軍焉。百三四十年間,浸以道德,薰以詩、書,斌斌焉與東西州等矣”(78)祝穆撰、祝洙增訂、施和金點?!斗捷泟儆[》卷60《夔州路》“南平軍”條引《送南平江知軍序》,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1061頁。。

宋代巴蜀地區(qū)的華夏化,重新達到一個新的高峰,這是僚人與蜀人長期交融的結(jié)果。如果將秦漢魏晉與晉隋唐宋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前者是土著的“巴”“蜀”向華夏的轉(zhuǎn)變,后者是內(nèi)徙及周邊的“僚”向華夏的轉(zhuǎn)型,華夏圈層不斷地由東北向西南、由巴蜀平原向盆周丘陵、進而向高原山地擴展。如果將中古時期的南方與北方對比,蠻、俚、僚的北徙與“五胡”的南下具有相似的意義,南方的重要性絲毫不遜于北方,惟其表現(xiàn)形式不同,實質(zhì)都是中原華夏政治體的壯大,而巴蜀僚人的華夏化則構(gòu)成了中古南方華夏化的重要一環(huán)。

Liao People’s Chinese-characterization during the Jin and Sui Dynasties in Terms of Political Region and System of Compulsory Registration

ZHANG Jing-jing

(School of Humanities, Huzhou University, Huzhou, Zhejiang, China)

Abstract: The Liao people’s arrival in Sichuan area caused a great impact on the ruling order of the Chinese nation, into which they started to integrate through endless effort in Wei, Jin and Southern and Northern Dynasties. During the period from Jin to Sui dynasties, the Liao people in Baxi Jun and Hanzhong along the eastern Fu River had basically completed the process of Chinese-characterization; the middle and lower reaches of the Tuo River and Min River were greatly developed through prefectures and counties, as well as system of compulsory registration. The Liao people barely dominated in remote and mountainous terrain in the west of the Min River and the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due to the lack of planning and only established pacifying system for better rule in the Tang dynasty afterwards. Following the Han and Jin predecessors, the Liao people continued to expand the ruling region of the dynasty, bringing more politically-joined people and enhancing their Chinese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in Sichuan area.

Keywords: the Liao people in Sichuan area; Chinese-characterization; period of the Jin and Sui dynasties; perspective of political region and system of compulsory registr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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