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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梅

2021-06-04 17:49賈平凹
讀寫月報(初中版) 2021年2期
關(guān)鍵詞:山包蒸氣舅爺

小時候,對于我們這些孩子,冬天實在單調(diào),到處是一片白。游戲也懶得去做,生活一下子變得索然無味。正難熬著,奶奶說,舅爺要來家了。我們十分高興,盼望著他早點到。

舅爺是個畫家,聽奶奶說,他的名氣老大,在國外辦過畫展。但我們翻看他的畫集,卻并不佩服他——他的畫簡單極了,每幅畫都懶得去畫滿,往往就是那么幾塊幾筆水墨,那螞蚱,似乎并不就是螞蚱;那小魚,似乎并不就是小魚。我們當(dāng)時就嗤地笑了,覺得跟我們的畫差不多呢。于是乎,我們就不敬而遠(yuǎn)之了,隨便著和他對話,纏他講城市的故事,日子也覺得有些生氣。一天,他提出要外出作畫去。大雪天里,天地一片兒白,有什么可畫的呢?我們很有幾分疑惑,更有了幾分好奇,便鬧嚷嚷地跟他去了。

山包上雪很厚,什么凹的凸的地也沒有了;樹上,也沒有一片葉子。這里有什么可畫的呢?舅爺揀一塊石頭坐下,瞇縫了那雙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看遠(yuǎn)又看近。足足半個時辰,才拿出畫夾開始畫起來了。我們一眼一眼看,看著看著,果然天地單調(diào),畫面更單調(diào)。

“單調(diào)極了,”我們說,“我們給你尋些能畫的色彩吧?!?/p>

“找些什么色彩呢?”

“譬如梅花,那花是多么紅呢!”

“去吧,舅爺?shù)戎銈儗碜蠲赖臇|西?!本藸斝α?,叮嚀我們小心去尋。

我們跑去了,先是到了東邊,那是一塊斜坡,稀稀地站著幾株柿樹,如今光裸裸的,沒有一顆紅艷艷的果子,鐵似的枝條襯在雪里,似乎在作著沉思。再往遠(yuǎn)去,也是一片灰白。

我們又跑到山包西邊,心想這兒一定會有梅,因為長著許多樹。但是,我們細(xì)細(xì)地找了,并沒有什么梅,甚至連別的什么顏色的東西也沒有。我們一下子都癱在雪窩里,覺得這冬天里,實在是沒有什么可畫的色彩了,一時之間,又覺得舅爺可笑:連色彩都沒有,還談得上什么美嗎?真后悔不該這么跑了山包的幾面坡,更后悔跟著舅爺?shù)竭@里來呢。

我們轉(zhuǎn)回到舅爺那兒,十分吃驚——他竟已畫了四張畫,看見了我們,說:“孩子,尋到了嗎?”

“什么也沒尋到,只是白的?!?/p>

“好了,找到了?!?/p>

“白的有什么意思?”

“你們想想,天是什么,天是云;云是什么,云是蒸氣;蒸氣是什么,蒸氣是水;水是什么,水是白的。天上地下,哪一樣不是白色的呢?白色是最美的色彩呢!”

“那么說,”我們一時狐疑了,“什么東西里,什么時候難道都有美嗎?”

“對了,孩子!美是到處都有的,但美卻常常被人疏忽了。你們總是尋那大紅大綠,可紅的多了,使你煩躁;綠的多了,使你沉郁;黃的多了,使你感傷。只有這白色是無極的,是豐富的,似乎就無極得無有,豐富得荒涼了呢?!?/p>

我們都啞然笑了,雖然聽得并不甚明白,但畢竟慚愧起來,而且自那以后,愈來愈加深了理解,深深地后悔辜負(fù)了多少個冬天,使多少個美好的東西毫無意義地?zé)o知地消磨過去了。

(來源:《賈平凹散文精選》,陜西人民出版社,有刪改)

【閱讀導(dǎo)引】多少個美好的東西都在身邊,毫無意義地被我們無知地消磨過去了。人生大美,不用紅綠襯托,也無需過多色彩。眼中有色彩,生活便有美。

【文本聚焦】請結(jié)合全文,說說如何才能避免“使多少個美好的東西毫無意義地?zé)o知地消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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