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櫻
最近看電視劇《流金歲月》,劇中原本歲月靜好的“白富美”蔣南孫,看似長期快活地游離于家庭之外,可當家庭遭遇巨大變故時,她才是這一家人唯一能依靠的精神支柱,有思路,有執(zhí)行力,帶著慌亂的親人熬過難關。
看到這樣的情節(jié),我不由感慨,其實在很多家庭里,一直被當作“孩子”的最年輕成員,或許會在某一天扔掉柔弱的外殼,站出來帶領全家繼續(xù)好好生活。而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孩子”才會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不小了,從被保護的角色利落切換為保護者的角色。
在我家,近兩年內(nèi),我也漸漸發(fā)覺,自己的“孩子”屬性不知何時已脫落,20多年來習慣了等父母拿主意的我,竟然也被推上了主導位置,要給父母提供生活的某些安全感。
從小到大,我爸媽都是我們這個大家族、街坊鄰居以及單位同事口中“識大局明事理的能人”。尤其是我媽媽,頭腦清晰,為人熱心,幾乎成了熟人眼里的“萬事通”。誰遇上大大小小的問題,都喜歡第一時間咨詢她,無比信賴她的建議??上攵?,我們的三口之家更是習慣了依賴這根“定海神針”,什么也不必操心。
然而,在我離開家鄉(xiāng)、畢業(yè)工作兩三年后,我和媽媽之間的對話開始發(fā)生微妙的轉變。我越來越少問她:“這件事怎么辦?”反而是媽媽越來越多地喜歡問我:“這件事你怎么看?”
在生活小技巧方面,為了讓他們跟上潮流,我時不時地給爸媽推薦現(xiàn)在年輕人喜歡的網(wǎng)購方式和產(chǎn)品,告訴他們,一個便捷的App能提高不少過日子的性價比。出門旅行不必依靠他們信奉了數(shù)十年的旅行社,而是在“雙11”訂酒店機票,團購旅行套餐,玩得省錢又舒心。
但相較于日常物質(zhì)消費的小建議,父母更需要我給他們的“生活指南”,是來自精神層面的支持和方案。
比如,某一天,我正在上班,媽媽火急火燎地微信“轟炸”我十幾條截圖和消息,緣由是:她和二姨都對近來性格陡然叛逆的表哥束手無策。
表哥是二姨家的孩子,與我年齡相仿,二姨對他自己畢業(yè)找的工作一直不滿意,恰巧二姨父開的店鋪缺人手,二姨就軟硬兼施地讓表哥去自家店里幫忙。結果表哥的情緒日益反常,一次爭吵后,表哥索性去朋友家借住了,還不愿意接家人電話。
向來關心二姨家的媽媽,對此事格外焦慮,問我有什么法子,“或許年輕人更明白年輕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一聽就明白了七八分,便在微信上和表哥討論他最喜歡的音樂人,等他聊開心了,我小心翼翼地詢問他最近的情況。面對我的“話術”,表哥不設防地聊了很多——他只是不喜歡二姨給他指定的職業(yè)選擇罷了,從小被管到大,他不敢直接推翻爸媽的意思,于是干脆躲避。
知曉真實情況后,我建了一個有二姨和媽媽的三人微信群,告訴她們?nèi)绾魏捅砀珥槙硿贤?。果然,表哥很快回了家,二姨也決定放手讓他做自己感興趣的事。
還有一段時間,因為單位的一次人事調(diào)整,媽媽的崗位有了變動,工作面臨不少新的挑戰(zhàn)。與此同時,她正處于身體經(jīng)常鬧小毛病的更年期,各種不如意湊到一塊兒,讓她情緒極不穩(wěn)定,說生氣就生氣。此時,家人的勸慰都不太起作用。根據(jù)爸爸的描述,我感覺媽媽需要心理方面的疏導,但我也知道以她的脾氣,肯定不會去見心理咨詢師的。
于是,我自己聯(lián)系了一個對此有經(jīng)驗的朋友,長談之后,將相關專業(yè)建議轉化為我個人的生活化語言,循序漸進,在和媽媽假裝不經(jīng)意的聊天中,滲透一些心理調(diào)適的建議,和她討論“如何面對人生的下半場”。同時,我也單獨聯(lián)系爸爸,把部分“臺本”托付給他來幫助媽媽。
欣喜的是,沒過多久,媽媽就走出了那一段陰郁的日子,想通了很多事。我松了一口氣,又不免惆悵:哦,原來我不再是那個等著媽媽搞定一切的小孩了。
當我把這段經(jīng)歷告訴一個閨蜜時,她說,以前總埋怨爸爸不去她推薦的醫(yī)院看醫(yī)生,直到某天她帶著爸爸去醫(yī)院,看到爸爸像個小孩子一樣催促她和醫(yī)生溝通,她才明白過來,原來爸爸是擔心自己的方言醫(yī)生聽不懂,才害怕一個人去醫(yī)院的。
閨蜜感嘆了一句:“爸媽知道我們的主張很對,但我們也要等等他們,慢慢來?!?/p>
隨著我們眼界的開拓和心性的成熟,老去的父母不只是需要我們接過擔子,提供“生活指南”,完成家庭核心的交接,他們更需要的是,我們有耐心地陪著他們,慢慢適應和接受這本嶄新的“生活指南”,正如他們曾經(jīng)耐心等我們長大一樣。
(摘自七一網(wǎng) 七一客戶端/《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