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甜美
(皖西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六安 237012)
與引言部分較為清晰的交際結構相比,討論部分的交際結構要復雜得多,研究者對所提出的模型滿意度也不高。例如,Swales稱自己分析出的八語步模型并不成熟,且敦促研究者對此部分做更多的研究[2];Lewin & Fine稱此部分的修辭交際結構一直未被分析清楚[10];Hopkins & Dudley-Evans也表明他們總結出的語步并不全面[11]。Yang & Allison的模型較新,也是被引用、被作為理論分析框架次數較多的一個模型[6],模型內容見表1。與前期模型相比,他們稱自己的雙層語步/語階模型更優(yōu)。但正如Liu & Buckingham指出的那樣,他們的模型所基于的語料極其有限,只包括應用語言學八篇論文的討論部分[12]。為了驗證Yang & Allison的模型,Liu & Buckingham進行了復制研究,雖然他們驗證了此模型,但所選擇的語料為量性研究文章。
表1 Yang & Allison的期刊論文討論部分模型
表1(續(xù))
質性研究文章的討論部分,呈現(xiàn)何種交際結構模式,還需要進一步研究,因為質性研究和量性研究雖同屬于實證類研究,然兩者在知識主張?zhí)岢龅姆绞剑芯康闹饕康?,提出的研究問題,獲得的數據,以及數據分析方法方面都有很大差異。例如,量性研究認為世界是由規(guī)則支配的,現(xiàn)實可以被分解成若干變量,并就此形成研究問題或假設,而質性研究認為現(xiàn)實是多元的,帶有社會屬性,因此,可以從全面多維的角度去考察[13]19。兩種研究設計間的差異,理應對它們的交際結構產生影響[14]。本文將基于“體裁分析”理論,運用“語步分析”方法,分析應用語言學期刊論文中質性研究論文討論部分的交際結構。
(1)應用語言學期刊質性研究論文的討論部分有哪些語步?
(2)這些語步在語步頻率,必選語步,起始及結束語步、循環(huán)語步四方面有何結構特點?
基于期刊選擇三原則:代表性、權威性、可獲性,本研究從TESOL Quarterly, Applied Linguistics和Journal of Second Language Writing三種應用語言學高影響力期刊中選擇語料。入選文章需滿足如下條件:(1)必須是質性研究論文;(2)帶有獨立討論部分;(3)發(fā)表于近五年。在確定質性研究論文時,筆者先搜索文中對研究設計的介紹,若無此信息,筆者根據其定義及類型來篩選。質性研究論文被定義為主要依靠語言描述現(xiàn)象的論文,其類型主要包括現(xiàn)象學研究、扎根理論研究、人種學研究、歷史研究、行動研究及個案研究。在滿足條件的文章中,各期刊隨機選取5篇,共計15篇,依次命名為D1至D15,具體信息見表2。
表2 語料基本信息
首先,筆者通讀每篇文章,以便能完全理解討論部分的內容與交際目的;其次,結合至上而下(依據內容)和至下而上(依據語言信號)兩種分析方法,將整個討論部分的語篇劃分為語步、語階及次語階。參照前期研究,語步被定義為“用于實現(xiàn)連貫交際作用的語篇或修辭單元”[15],語階被定義為“一起或以某種組合實現(xiàn)某一語步目的的多個文本片段”[16],次語階為實現(xiàn)語階的策略。分析中切分的單元為句子,但某些情況下,一個句子包括兩個顯性語步。在此情況下,這些句子被判定為含有兩個語步。為保證分析效度,本研究采用兩名有經驗的分析者單獨分析,對不同意見之處,磋商多次,直至意見達成統(tǒng)一。
四元集成法(DHGF)是將德爾斐法(Delphi)、層次分析法(Analytic Hierarchy Process)、灰色聚類法(Gray clustering)、模糊評判法(Fuzzy Evaluating)的成功之處組合運用,將實踐經驗和科學理論相結合的從定性到定量的數學方法。DHGF方法可以較好地解決在評價過程中指標體系建立不合理和過程復雜操作性差的問題,但在如何減弱專家主觀因素方面還不能做到完全合理化,故引入熵技術對其進行修正。其基本步驟如下:
經過反復多次分析,本研究發(fā)現(xiàn)應用語言學質性研究論文的討論部分可概括為一個三層的語步/語階/次語階模型,具體見表3。
表3 質性研究論文討論部分結構模型
如表3所示,在質性研究論文討論部分所發(fā)現(xiàn)的10個語步中,5個語步含有語階,其中,8個語階含有次語階。與Yang & Allison的量性研究模型相比,在總體結構上,本模型有四點不同。首先,質性研究論文多了三個語步:M2“元語言”;M4“引用數據支撐結果”和M6“評價分析框架”,分別如例(1)、例(2)和例(3)所示。
例(1)In particular, by following Tom, Jenny, and Hiro as they proceed through a course of action…planning activity. M3// Each of these will be discussed in turn. M2 (D12)
例(2)Julie’s narrative demonstrates…learning. M3// In the initial‘need state’, the social-material context constrained Julie’s capacity to act.…As Julie’s objectless and powerless…the language classroom. M4 (D1)
例(3)A focus on dispositions may help us reconsider the current division and hierarchy of English language teachers based on language ownership. M6 (D5)
其次,質性研究論文M5“評論結果”語步的實現(xiàn)形式(語階)更多,高達8種,新增的4種為S2“支撐對結果的闡釋”、S4“引數據支撐比較結果”、S6“引用數據支撐所提供的理據”和S7“根據結果提出問題”。
再次,質性研究論文“評價研究”和“基于研究的推論”兩語步內的語階可以重組,重新命名。例如Yang & Allison把“評價研究”語步劃分為S1“表明缺陷”、S2“表明研究意義/優(yōu)勢”,以及S3“評價研究方法”(見表1),但實際上,在對質性研究討論部分的語料進行分析時,筆者發(fā)現(xiàn),S3“評價研究方法”在質性研究中多為評價研究方法的不足——研究對象有限,因此可以歸入S1“表明缺陷”,見例(4)。又如,Yang & Allison把“基于研究的推論”語步劃分為S1“給出建議”、S2“建議進一步研究”,以及S3“指出教學啟示”,但實際上,S2和S3都可歸入S1“給出建議”,因為“給出建議”不僅可以針對后期研究,也可以針對教學實踐,且“指出教學啟示”通常以給建議的形式提出,如例(5)。
例(4)Nor is it appropriate to make generalizations from one case study. (D4)
例(5)In terms of pedagogical practice, this investigation suggests that even advanced…the immediate task. (D2)
另外,在給出建議后,作者都會說明所給出的建議,因此,在本研究模型中,筆者把Yang & Allison模型中“基于研究的推論”語步中的三個語階調整為S1“提出建議”和S2“支撐所提建議”兩個語階;最后,質性研究論文語階之下有較清晰的次語階,且其構成有章可循,主要與收集到的數據,作者的闡釋,以及對前期文獻成果的引用和解讀有關,如“提供自己的解釋”和“提供文獻中的解釋”。
M2“元語言”這一語步的發(fā)現(xiàn),證實了Brett的論斷,即論文結果部分的語步與討論部分的語步有共通之處[4]。M6“評價分析框架”應該是質性研究論文特有的語步,未見于前期任何結構模型中。除此之外,其余發(fā)現(xiàn)的新語步和新語階體現(xiàn)的一大特點是,質性研究論文作者會頻繁地引用數據支撐研究結果,為得出的論斷提供理據??梢哉f,這一特有的交際結構與質性研究這一研究范式息息相關。
質性研究主要通過語言描述現(xiàn)象,其研究者既是主要的數據收集者,也是數據分析者和解釋者。在討論部分,研究者會超越“客觀的”描述,提供自己的解釋來“賦予原始數據意義”[17]。然而,分析者需要在描述與闡述間做出平衡,以顯示其“解釋和得出的結論是基于數據所得出的”[18]。質性研究者傾向引用數據來支撐、證明或驗證他們的研究結果以及對結果的評論。另外,Smith認為,內部連貫性和證據的呈現(xiàn)方式是評價質性研究的內部信度和效度的兩個重要指標[19]。前者指的是研究中所呈現(xiàn)的論據是否前后一致,并是否有數據支撐。后者指的是研究中是否包含足夠的原始數據,以便讓讀者評估研究結果和對其進行闡釋。質性研究中把例證作為說服讀者的一種手段,以便讓他們審視研究者從數據得到結論的思維過程。
1.語步頻率
表4顯示所切分出的386個語段在10個語步中的分布情況??梢钥闯?,M5“評論結果”是整個討論部分使用頻率最高的語步,幾乎占所有語段數的一半(49.5%)。這一結果與Yang & Allison的研究接近(其“評論結果”語步占總語段數的38.2%),與Liu & Buckingham的研究更為接近(其“評論結果”語步占總語段數的45.4%)。這說明,雖然量性研究與質性研究存在差異,但對“結果的評論”同樣是各自討論部分體裁中的重中之重。所不同的是,在質性研究中,“報告結果”與“評論結果”的比值比量性研究中這兩者的比值要大很多(在Liu & Buckingham的量性研究數據中,這兩個語步的頻率之比為6.4 : 9.4,而本研究為4.1 : 12.7)。也就是說,在量性研究中,1個語段的“報告結果”語步約對應著1.5個“評論結果”語段,而質性研究中1個語段的“報告結果”語步約對應著3個“評論結果”語段。
表4 質性研究論文討論部分語步的分布
“評論結果”與“報告結果”的語段比差異,應該是這兩種研究范式在知識構建方式上的不同所造成的。量性研究認為,世界是由規(guī)則支配的,當研究人員分析影響結果的原因來驗證或反駁這些規(guī)則時,新知識就產生了[13]5。這一范式的研究結果通常以數量關系或數據形式表現(xiàn),直截明了,因此,需要用到的“評論結果”語段數較少。而質性研究創(chuàng)造知識的方式是通過作者對現(xiàn)象的闡釋或“雄辯”[7]來實現(xiàn),這必然需要作者運用多種方式去闡釋、支撐其結果。即便是與文獻對比,質性研究也常會引用數據來支撐比較的結果(見表3),這些闡釋加支撐勢必會運用到更多的語段數。
質性研究的討論部分較之量性研究的討論部分需要用到更多的解釋性語段,這一特點還體現(xiàn)在兩者“評論結果”語步中所使用的語階上。在Liu & Buckingham[12]的量性研究語料中,“與文獻對比”語階出現(xiàn)的頻率最高,每篇為4.3次。但從表5可以看出,質性研究語料“評論結果”語步使用頻率最高的語階為 S1“闡釋研究”,每篇平均出現(xiàn)5.3次。這些語階的使用數據差異也體現(xiàn)了質性研究闡釋性的特點。
表5 “評價結果”語步中語階的分布
2.必選語步
表6 各語步在語料中出現(xiàn)的篇數
如表6所示,質性研究論文討論部分只有M3“報告結果”和M5“評論結果”兩個語步為必選語步(占比為100%),其余均為可選語步(占比少于100%)。這一結果與Yang & Allison[6]及Basturkmen[9]兩項研究結果一致。但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中的M1“背景信息”和M3“引用數據支撐研究結果”兩語步分別出現(xiàn)在11篇(73%)和10篇(67%)語料中,占比超過60%,因此,可以被認定為質性研究論文討論部分的常規(guī)語步。
3.起始及結束語步
從表7可以看出,應用語言學質性研究論文習慣以M1“背景信息”(占53.3%)或M5“報告結果”(占40%)起始,以M5“評論結果”(占47%)或M10“總結研究”(占33%)結束。這一關于起始語步的結果與前期研究大體一致(如,Liu & Buckingham[12]的研究和Yang & Allison[7]的研究)。結束語步的結果也與趙永青等[7]的研究一致。
表7 起始和結束語步
4.循環(huán)語步
本研究發(fā)現(xiàn),應用語言學質性研究論文常用的循環(huán)語步包括“報告結果-評價結果”(M3→M5),“報告結果-引用數據支撐結果”(M3→M4),“背景信息-報告結果”(M1→M3)及“報告結果-引用數據支撐結果-評價結果”(M3→M4→M5),見表8。
表8 高頻語步序列
這四個序列中,序列一(M3→M5)是學界普遍認為存在于討論部分的序列,如Basturkmen[9]、Liu & Buckingham[12]、Yang & Allison[6],趙永青,等[7]。序列三(M1→M3)亦見于Yang & Allison[6]和趙永青、等[7]兩個研究中。序列二(M3→M4)和序列四(M3→M4→M5)由于涉及“引用數據支撐結果”這一新語步,未見于前期研究中,因此,是質性研究中特有的循環(huán)語步。
基于15篇發(fā)表于應用語言學國際高影響因子期刊上的質性研究論文,本研究分析了其討論部分的體裁結構及其在語步頻率、必選語步,起始及結束語步、循環(huán)語步這四方面的結構特點。本研究發(fā)現(xiàn),質性研究論文的體裁結構既包括Yang & Allison的所有語步和語階,也有自己特有的語步、語階以及次語階。這些特有的結構體現(xiàn)了質性研究這一特定研究范式的交際特點。
本研究所概括的模型,由于具體到次語階的層面,對質性研究論文討論部分的寫作更具有實際參考運用價值。Hopkins & Dudley-Evans曾指出,眾多討論部分的模型存在的一個主要問題是,當教師想利用這些模型來分析語篇時,他們發(fā)現(xiàn)大部分模型提出者考慮的是模型內部語言結構的一致性,而非模型的實際教學運用[11]。本模型不僅勾畫出了質性研究論文討論部分復雜的說理論證結構,還展現(xiàn)了學術寫作中基于證據的說理模式。這包含更多信息量的模型對教學更有指導意義。然而,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分析的語料有限,且不同語境因素會對交際結構產生影響,因此分析出的交際結構解釋能力也有限。不過,利用三個層次分析討論部分的結構是一次有益嘗試,也是對這一脈絡研究的有益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