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
郁達夫療養(yǎng)地
他的肺病,借宿在
某個姨太太目光的陰影里。
門前的芙蓉隱居在水府的偏殿,
在完成著對他的致敬。
如此賢良的辰光,
炮火還沒有張開獠牙。
動蕩前黎明的寂靜蟲卵,
孵化著文字孱弱的風骨。
那一次偉大的修復,
讓他的筆再一次在指間橫行。
村人,用潔凈的菌絲
為他筑起呼吸的屏障。
沒有人記得被褥上的痰痕,
就像忘掉那一茬茬的稻穗。
那碳水化合物喂養(yǎng)出的人格,
被子彈的尖頭又一次收割。
畫工的深情
那斷裂的卷軸,
是無法復原的東方維納斯。
忘掉山居圖拼湊的意義,
就像忘掉收藏者臨終前的譫妄。
它所能承擔的聲音的意義,
遠在家國的高音喇叭之外。
那殘缺的美,
讓山水退回到明朝中葉的夜晚。
舍棄廣廈,富春江旁的一間茅廬,
哺育著無垠的燈火。
黃公望萃取著山水的滴液,
讓礦石住進了植物纖維的家鄉(xiāng)。
如果在更早前的夜晚,
他走過湖州被催眠的路面。
我的先祖趙孟正攤開畫紙,
他個人主義的臉在游動,
作為宋氏后裔他讓江山變輕,
具體到每一座城池的重量。
五十歲后的頓悟,
讓黃公望具體到每一座山水。
當有人試圖用它來殉葬,
火的試煉在風口嘯聚。
他差點焚毀畫工的深情,
那每一筆都是抱石獨坐的審美。
秋日,與王家新、蔣立波、森子、
茱萸訪黃公望隱居地
這里的竹林,高度模仿著我的出生地,
反之亦然?黃公望動筆的時候,
有沒有模仿過先賢的筆跡,
就像植被還原著數(shù)百年前的山體。
這么多的模仿讓人厭倦,
讓人想用外來物種,
充盈單調的生活,
對應著富春江兩岸高樓的坐標。
它們提升著消費主義的地平線,
讓山水完成著新的基因編程。
假如黃公望復活,
我們會不會進入他的畫中?
厭倦山水蕭瑟的雀斑,
重新培植對人像的欲望。
我們入畫時如此徒勞,
正彎曲脊背,為梨的酸澀動用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