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子欣
實習去了一所小學,開學后不久的教師節(jié),幾個一年級的小孩兒跑來拉著我說:“老師,我喜歡你!”比成人更加直白的情緒,如同美麗的煙火在一吐一息間盛放。即使是紅撲撲的臉蛋和擰巴的指節(jié)里藏著一抹扭捏的羞澀,小孩兒的表白也是如此直接坦率。
“喜歡”或是“愛”,是多么美好的感情。
而東方式的情感表達在關(guān)于“喜歡”與“愛”上,好似有著“猶抱琵琶半遮面”式的審美情趣,如《詩經(jīng)·小雅·隰?!罚骸靶暮鯋垡?,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币蜞笥诜饨〞r代的“雅”的緣故,無可奈何地把“愛”深深藏在心底,心事卻如同“隰桑”般早已枝繁葉茂,這是中式的表白。又如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在當英語老師時,學生提問“I love you”如何翻譯,夏目漱石便作出“今晚的月色真美”這樣對“我愛你”的別樣解讀,如今已成為日式曖昧的標志。
我?guī)缀鹾苌僭谏钪新犨^坦率的告白,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是在有幸參加的幾場婚禮上,是新郎新娘必不可少的儀式。而實際上,東方式的表白并不是掛在嘴邊的直接袒露,而是潛移默化地轉(zhuǎn)變?yōu)橐环N突破文字化的闡述,止于禮而還于俗。比如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愛,是父母早起準備好的豆?jié){油條和窗口眺望遠送的目光,是孩子逐漸懂事,成長為父母休憩的港灣;又如戀人之間的愛,是生病時,她守在床邊的呼呼睡去的糗樣,是悠悠歲月里相互扶持,他伴她白發(fā)蒼蒼。
忽然想起去世的奶奶,我并不是在她身邊長大的,甚至一年也見不了幾次。我小時內(nèi)斂害羞,于是每次再見面好像只是比上一次的陌生親熱了幾分。但我知道她喜歡我,因為每次見她,她總會笑瞇瞇地摟著我說好多話,然后塞給我一大把糖,小孩兒愛糖,她愛我。雖然我們從來沒有對彼此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話,但我想這是我們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而這種血脈延續(xù)的愛的必然性有幸讓我做了她八年的孫女。死亡的概念對于稚子而言,太過于虛無縹緲。但后來長大,道理都懂了,想起那時她的愿望里一定有想著我的好,就像我時常也會想到她,想著她的皺紋,想著她笑彎了的眼睛,想起糖,就好像她還在我身邊似的。
到如今,我們說到“愛”,說到“喜歡”,依舊會羞紅了臉,甚至濕潤了眼眶。而這份美好的感情熬過了年歲更迭的考驗,重溫時心頭如同漣漪般激蕩。因為愛,因為喜歡,我們會愿意,愿意付出,愿意成長,愿意記得,內(nèi)心建立起勇氣與信任的城墻,然后心懷著這份牽掛,在外面的世界披荊斬棘、乘風破浪。
小孩兒說的喜歡,是對于師者的一份認可與親近的純粹,而生活中“喜歡”抑或是“愛”的魔力在于告訴你:有人在關(guān)注你,它將給予你勇氣與自信使你成為更幸福的人。而幸運的是,東方式的浪漫就是讓你身處于一場關(guān)于“愛”的冒險里,去尋覓那顆“糖”,雖然不夠坦率,缺少儀式感,但你身邊處處都是愛,最簡單也最純粹。
(張曉瑪摘自《重慶雜文》/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