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詩琪 浙江省永嘉第二高級中學楠溪江文學社
以前冬天的時候,夜里下大雪,早晨剛醒來,屋子里便亮堂堂的了。
對面屋頂上的雪,積了厚厚一層。虎皮斑紋的貓?zhí)先?,留下一串串梅花印,臨去時,長尾巴還把屋檐掛的冰溜子給掃掉了。
南方的冬天,屋子外邊冷,屋子里頭也冷,總有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吹來的冷風,一個勁兒地鉆著空兒往衣服里作祟。我喜歡這種冬天,哪天下了雪,就趕緊找來幾個不怕凍的主兒和我一起捏雪球,用石子打屋檐下一排排的冰溜子。到了夜里,我就鉆進外婆提前暖好的被窩。外婆曬的被子,有種特別的味道,也許是洗衣粉和冬天陽光混合的味道,躺上去像是撲進了云朵里,躺著躺著,就有些飄飄然了。深夜,再做一個浮在云端的夢。
到了夏天,知了都熱得煩躁,像路邊被太陽曬蔫了的野花,有氣無力地鳴叫著。電風扇“呼呼”地搖著頭,我就吹著電風扇,趴在外婆的縫紉機上寫作業(yè)。旁邊放著綠豆湯,勺子和瓷碗碰撞,發(fā)出“丁零當啷”的脆響。夏天白天長,天黑得晚,到了吃飯的點,各家的家長便扯著嗓子喊自家貪玩的孩子回家吃飯。要是孩子不聽話,貪在外面多玩,更大膽些,對自家窗口方向大喊“不回家了”之類的話,就會招來家長的喝罵聲。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跑出去揪著孩子的衣領(lǐng)回家。
我的房間后面是一個車站。車站像是一個晚睡早起的老人,昏黃的路燈總是開到凌晨,早晨天剛亮,就能聽見汽車轟隆隆的發(fā)動聲。車站旁有一棟舊居民樓,每天傍晚,隔著窗戶我都能聞到每家的菜香。深夜也有人家做夜宵,把還沒進入夢鄉(xiāng)的人都饞壞了。外婆種了兩盆朝天椒,夏天的時候會開許多白色的小花,藏在層疊的綠葉里,就在我房間的窗臺上。剛開始我覺得這不是辣椒,朝天椒怎么會開這么秀氣的小白花!到了初秋,小白花就不見了,朝天椒結(jié)果了。看著辣椒開花結(jié)果,我的心情總有些奇妙。等它上了餐桌,我吃著辣椒炒肉,忽然有了一種農(nóng)作物收獲的喜悅,于是馬上和外婆分享,外婆又笑我。
父母回了老家,我時常懷念窗臺上的兩盆辣椒花和外婆為我過生日時做的綠豆湯與蓮藕排骨湯,懷念夏天里高壓鍋“嗡嗡”的聲音和滿室香味,懷念冬天暖和干燥的被窩和熱乎乎的白胖餃子。
總想起從學?;赝馄偶业穆飞洗┻^的那條小徑。下雨天,凹凸不平的路面便會積起不少小水洼,映著路旁人家的燈火,像另一個世界。穿過小徑,能看到黃昏的天空。天上的云團被晚風吹散了,成了云塊,一點一點的,這里一堆兒,那里一堆兒,總讓我想起鄰居家妹妹臉上的雀斑,透著粉色的霞光,成了她臉上的紅暈。
思念,像風吹來的種子,扎根在窗臺的花盆里,根扎得深,莖長得壯,還會開出花。現(xiàn)在這盆花,被外婆好好地照料著,我偶爾會想起它,想起那個伏在縫紉機上寫作業(y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