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福連
大概是上帝的安排,抑或是某種緣分,他和她在生活的某個路段,同住在一幢房子里,并且同住一層樓中。她,據(jù)說是某中外合資大公司的名模,著裝艷麗,氣質高雅,一米七的個子,走起路來昂首挺胸。他,一米六剛出頭,相貌平平,且下崗待業(yè),無所事事。某日,他經過走廊發(fā)現(xiàn)地上有個角幣。停步,俯身,伸手……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過來,角幣立即飛得無影無蹤。他抬頭發(fā)現(xiàn)是她。從此,他不敢與她正面相遇,只要聽到走廊上有高跟鞋聲,即便是八級地震發(fā)生,也不敢沖出房門逃命。
他很喜歡花,樓梯轉彎處的一個窗臺上放有一公益盆景,他每每經過樓梯都停下腳步,凝視觀賞一陣子。一天,那花帶盆失蹤。他數(shù)次經過樓梯,目睹空洞洞的窗臺,可惜無比,他只好花十幾元買了一盆廉價的草頭花放在窗臺上。
他下崗待業(yè),在家苦惱煩心,后半夜常失眠。一天夜里,他忽來靈感,從貓眼里窺視黑幕下的長走廊,這一望可不得了,讓他大吃一驚,只見一雙貓步而行的“高跟鞋”從樓梯輕輕上來。再往上瞄,竟是她,雙手還捧著一盆花。原來她也愛花,他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似乎找到了知音。然細看花,不竟又吃一驚,這不是自己花了十幾元錢買來放在樓梯轉彎那個窗臺上的草頭花嗎?他一下子明白了許多。
第二天,在樓梯上轉彎處,他和她又相遇了。他若無其事地隨意對著空空的窗臺自語:“這花不知又讓誰借去了?!彼龥]理他,只是邁著碎亂的貓步急匆匆地走了。后來,他和她還是常在走廊或樓梯上相遇,只是他仰面朝天,雄赳赳、氣昂昂地似有一米七幾高,而她卻不知何故漸漸地矮下來。
落日圓夢
“小英子,你還記得咱們一起上學時的事嗎?老師讓你從一數(shù)到一百,你數(shù)完五十二就數(shù)六十三了,那時你梳著兩個羊角辮,走路的時候總是一跳一跳的……”
“老鐘,你快算了吧!我都六十三歲了,你怎么還小英子小英子的,讓人家聽見還不笑話死咱們呀!”
……
綠樹臨風,殘陽如血。八一公園的樹蔭邊已經退休的老鐘和大周正坐在情人椅上說話。兩個人小時候情同兄妹,一起長大,現(xiàn)在兩個人都有了自己的孫子、孫女,可雙方的老伴也都去世多年了。兩個人想找個人聊聊,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就好起來,也許是愛情的力量吧!兩個人每天忙忙碌碌地去舞劍,每天在公園聊一會兒,精神都好了許多,大周的腰疼和老鐘的老寒腿也好了許多,簡直就像枯枝泛綠一樣。后來老鐘對大周提出結婚的事,把大周嚇了一跳,可老鐘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自己的棋友誰誰找了老伴兒,酒友誰誰找了老伴兒……后來大周也就動了心。
“老鐘,咱們的事兒你跟兒子說了嗎?”大周發(fā)了一會兒呆問。
“說了,可是那小子不開竅!”老鐘有些氣惱。
“你咋說的?”
“我先說睡床有點冷,想找個暖被的,結果他給我買了個電熱毯;后來我說人悶,找個說話的,他給我買了日本產的單放機和全波段收音機;我急了,告訴他我腳底下冷是想找個暖腳的,結果我的孝順兒子第二天就給我買回來一個特大號的暖水袋”。
“唉——”
大周嘆了一口氣低下頭不說話了。老鐘見大周不吱聲也就開始發(fā)呆。
路邊走來一個燙發(fā)的女孩兒,穿著一件文化襯衫,胸前白底黑字印著:我是處女。
“這女孩兒挺好,可也別張揚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呀!”大周評價道。等這個女孩走過去后才發(fā)現(xiàn)她背后印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看她那頭發(fā),就跟那方便面似的!”大周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抬手點著那女孩兒的背影說。
“對對!”老鐘附和著,又嘆一口氣:“唉——人家想干啥就干啥,可咱們不行了!”
“哎,我得走了,跟你說的我都忘了,我還得去買魚呢,我孫子過生日……”
“哎,我也忘了,我得去接幼兒園的孫女呢,以后再嘮吧!”
兩個人又一次匆匆分手。
綠樹迎風,落日正圓。
紀檢書記
嚴紀,某鎮(zhèn)紀檢書記,人稱“鐵包公”,以點子多及對違紀案件速查嚴審而出名。
嚴紀四十六歲喪偶,續(xù)弦得一嬌妻。妻的陪嫁品是一套四室二廳房。據(jù)說,這套住房,是她與前夫離婚時分得的財產。離婚的原因,不詳。
新婚之夜,嚴紀對其妻曰:“此房房門還要好好裝修一番?!逼淦薏唤猓骸伴T不是已裝修好了嗎?”嚴曰:“房門底部還要加厚木板?!眿善逎M臉不解。嚴紀悄悄解釋:“現(xiàn)在人家送東西,用手提,到門前騰不出手,必用腳‘叩門,以前,我的老房子門下部就是這樣被踢爛的?!眿善捺恋溃骸八滥X殼,現(xiàn)在誰還送東西,多不方便,大多送紅包。依我之見,門板不必加厚,門前安一舉報箱足矣??陂_小些,剛好能塞下……”嚴紀聞言,撫掌大笑:“還是你的點子妙!”
不久,市報在顯著位置發(fā)了一篇通訊,題目叫《紀檢書記抓得嚴, 舉報箱子裝門前》,內容敘述了嚴紀防腐倡廉,拒腐防變的感人事跡。
福老太
大年三十,80多歲的福老太一個人住在老屋里,盼崽接她過年。
福老太并不姓福,只因有五個虎頭虎腦的兒子,鄉(xiāng)下人說多子多福。多年來,她便有了這名稱:福老太。
福老太跟男人吃苦受累一輩子,等兒子們一個個成了家,日子眼看著要輕松了,男人卻又拋下她西去,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打發(fā)日子。
雪在漫舞,風在呼嘯,沒有太陽的天,估算不著是啥時候了。
福老太眼巴巴地盼著。
就這么等著,盼著,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子孫來。然而,都沒有接她去過年的意思。其理由卻又似乎都充分而且一樣:“年紀大了, 腿腳不麻利,耳朵不靈,天氣又這么冷?!笨傊?,是不方便。僅是帶來些吃的東西,坐坐,又都陸續(xù)走了。
福老太看著兒孫們帶來的東西,一個人坐在屋里發(fā)呆。
屋外,雪仍緊緊地下著。除夕的鞭炮聲一陣緊接一陣。屋里, 福老太的心與天氣一般的涼。她癡癡地望著窗外的雪花。哎,人果然這樣想不開,當初生了那么多兒女,不就巴望著晚年有個依靠,熱熱鬧鬧嗎?可如今這兒女們猶如雪花一般,看著挺熱鬧的,可落到地上就什么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