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安

作者單位：北京華藝景泰藍股份有限公司

我的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整整36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天，在我小時候他給我講了他的父親，即我的爺爺給他講的景泰藍的傳說，讓我在神話中去了解什么是景泰藍（我已經(jīng)是從事景泰藍工作的第三代人了）。

他說：在許多年前，一天夜里，皇宮里突然起了一場大火，把擺滿奇珍異寶的金鑾殿燒成了一片灰燼?；噬洗笈?，就拿宮女、太監(jiān)們?nèi)鰵?，有的挨棍棒，有的進牢門，有的被砍頭?；噬先鰤蛄藲?，就吆喝來一幫人，給他從灰燼中過篩過籮地清點寶貝。他站在旁邊親自監(jiān)督。忽然，有個太監(jiān)捧來了一只瓶子，接著另一個太監(jiān)又捧來一個小罐兒?；噬弦灰?，緊鎖的雙眉一下子舒展開了?！斑?！這是什么寶貝？怎么從來沒有見過呀！”他詢問左右近身侍臣，侍臣們都連連搖頭。只見這瓶子和小罐兒，色彩斑斕，晶瑩閃耀。皇上愛不釋手，當即傳下一道圣旨，調(diào)集京城能工巧匠，限期三月仿造成，如若不然，決不輕饒。

我趕緊問：那怎么辦？

我父親端著茶杯慢慢地接著說：皇上的圣旨一下，這下子可忙壞京城里的手藝人，大伙兒圍著兩件奇寶翻來轉(zhuǎn)去看了半天，只見這瓶罐上是用金銀作胎，胎外裹著一層瓷釉，瓷釉間又有金絲纏繞。這樣精美的寶貝是怎樣制作出來的呀！大伙兒揣摩來揣摩去，怎么也揣摩不出個所以然來。大伙可真犯難了，只好各自盤算各自的主意，有的用銅或鐵繞成圓圈摳胎型，有的在胎型上一圈又一圈地繞金銀絲，可是甭管怎么鼓搗，那胎型和金銀絲就是不能粘連在一起，至于那絢麗的彩釉是怎么燒結(jié)的，更是摸不出個門道。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急得大伙兒渾身出汗，眼冒金星，心里憋悶透了。一天，有位老頭雙眉緊鎖，對著瓶罐冥思苦想，兩眼緊盯著瓶罐琢磨時，看著看著，忽然，那瓶罐放射出五彩的光環(huán)，旋轉(zhuǎn)起來，越旋轉(zhuǎn)越快。猛然間，光環(huán)中現(xiàn)出一個頭戴珠翠、身披彩衫、腳踏祥云的美麗仙女。她抑揚頓挫地說道：“寶瓶如花放光彩，全憑巧手把花栽，不得白急花不開，不經(jīng)八卦蝶難來，不受水浸石磨苦，哪能留得春常在?！崩项^聽了仙女的話，一時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問問，卻張不開口，說不出話來。眼看著仙女一閃身就進入光環(huán)中不見了。他心急如焚，邁腿就追，只聽見“嘩啦”一聲，把身邊的瓶罐撞倒，把他嚇出一身冷汗，睜開朦朧的雙眼，原來剛才做了一個夢。

我正聽得入神，原來是個夢。我父親說：這夢做得可不一般，他趕忙把身邊的幾個人喊來，把夢中遇到的事講給大伙兒聽。大伙兒聽了都覺得挺奇怪，于是，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開了。這個說：“那頭兩句說的，是夸這瓶罐好唄！可后幾句是什么意思呀？”一個機靈的小伙子搶著說：“仙女說的‘不得白急花不開’，這話很明顯，是讓咱們得有‘白急’，這‘白急’是什么呀！”一聽這話，老頭恍然大悟：“噢，是不是指中草藥‘白芨’呀！”“對，準是。你們想，白芨用水一泡，跟粘膠似的，過去，我們就用它來粘東西。咱們干嗎不用它來粘接胎上的金絲？不妨試試看?！绷硪焕项^說：“還有‘不經(jīng)八卦蝶難來’，這又是怎么個意思呢？”“這句的意思是不是說，那寶瓶上五顏六色的釉彩，如彩蝶紛飛？”一個中年工匠若有所思地說，“莫不是像李老君用八卦爐煉仙丹的辦法煉出彩釉，再燒結(jié)到金絲上的呀！”“哎呀！那夢中仙女，別不是煉石補天的女媧娘娘，顯靈指點咱們，叫咱們搭起八卦爐熔煉石頭？”又是那個機靈的小伙子搶著說?！班培?，是有點兒意思?！蹦抢项^手捋著胡須，連連點頭，“你們想啊，皇宮那把大火，不就是把金鑾寶殿里收藏的各種寶石、金銀都燒熔在一起的嗎？這珍奇的寶貝瓶罐興許就是這么燒出來的呢！”“還有，那水浸石磨，不用說就是囑咐咱們燒結(jié)之后，還得像琢玉一樣，把那瓶罐經(jīng)過磨礪才會大放光彩呀！”就這樣，工匠們緊張地搭起了八卦爐，撿來石頭和金銀銅鐵錫的粉末放進去。經(jīng)過七七四十九個時辰的冶煉，果真熔煉出來晶瑩的七彩釉色。那白芨把絲和胎牢牢地粘接在一起。寶瓶終于制作出來了！

因為這種珍品是皇宮里一場大火燒出來的，有些人就管它叫作“奇寶燒”。到了明朝代宗朱祁鈺時候，他特別喜歡這種景泰藍工藝品，因此傳旨大量制作，工藝水平提高很快。由于當時正是景泰年間（1450—1457），產(chǎn)品又大多以孔雀藍色為主，所以人們就把這種工藝品叫作景泰藍。這個稱呼后來就一直傳下來了。

小時候聽故事是父親讓我知道我爺爺和他是干啥的，他沒有文化，只是用神話傳說告訴我什么是景泰藍，當時我還依葫蘆畫瓢地與小伙伴們講呢。長大了接了他的班，才逐步了解什么是景泰藍，景泰藍是怎么制作的。當時北京工藝美術(shù)廠的學(xué)徒工，都要參加業(yè)余美術(shù)培訓(xùn)，在這個班我聽到張同祿大師給我們講了景泰藍的歷史和這個名字的比較正確的解釋。

景泰藍比較科學(xué)的叫法為“銅胎掐絲琺瑯”。景泰藍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是我國自有的，目前從出土文物看，在商代已經(jīng)有了類似琺瑯質(zhì)的銅鑲嵌制品。春秋戰(zhàn)國（公元前770年—公元前476年）越王勾踐的箭柄上就有藍色的琉璃裝飾，在河南省輝縣發(fā)掘出土的文物中，有戰(zhàn)國時期（公元前475年—公元前221年）的青銅器，其中有銀嵌金、銀絲紋的車轅飾物和銀嵌玉、琉璃的帶鉤。1968年，在河北省滿城縣的西漢（公元前206年—公元23年）中山靖王劉勝墓中發(fā)掘出的鏨金銀嵌銅壺，通體飾滿藍色琉璃，與后來的景泰藍十分相似。其實，琉璃、瓷器的釉料在化學(xué)成分上同琺瑯均屬于硅酸鹽一類。日本正倉院藏有中國唐代（618—907）銅鏡，大材西崖著《中國美術(shù)史》，述及此鏡時說：“彩釉背者，于鑄鑿花紋之介。填彩釉于其間；而窯化之。”這種制作過程，與后來的鏨胎琺瑯大致相同。另一種現(xiàn)在大家比較認可的說法，琺瑯器由阿拉伯地區(qū)直接或間接傳入我國。阿拉伯地區(qū)的琺瑯制品傳入我國，分為兩個階段：首先在唐代、宋代時期，由絲綢之路傳入，先是由彼地制作的琺瑯器，經(jīng)東西貿(mào)易的興起，隨貨傳入我國，而后由于蒙古人統(tǒng)治歐亞大陸，人口的遷徙與文化技藝頻繁的交流，琺瑯的制作技巧隨著西方藝人傳入我國。11世紀至18世紀，琺瑯術(shù)在東羅馬帝國盛行一時，此后東羅馬帝國的“琺瑯”技藝傳到中國，于元朝時（1271—1368）的大都城（今北京市）流行，盛行于明代景泰年間（1450—1457）。因其釉料顏色主要以孔雀藍色為主，所以被稱為“景泰藍”。舊時的景泰藍制品專供皇室貴族享用，是權(quán)力和地位的象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景泰藍工藝有了進一步發(fā)展，在工藝上更趨成熟。目前的品種主要包括扁平單絲景泰藍和雙圓花絲景泰藍兩大類，其中景泰藍產(chǎn)品又分為金胎、銀胎景泰藍，銅胎金地景泰藍，藍地景泰藍，寶石鑲嵌景泰藍，鑄銅胎景泰藍，花絲景泰藍（金地花絲、銀地花絲和藍地花絲）幾大類。

《千秋偉業(yè)鼎》

其實景泰藍的叫法非常晚，《造辦處活計檔》中有關(guān)于景泰藍最早的文字記錄，它并不是景泰年間開始叫的，明朝一朝都不叫景泰藍，清朝初年到了雍正年間有這樣的記載：“雍正六年《造辦處活計檔》五月初五日，其仿景泰藍琺瑯瓶花不好，欽此?！敝链藝H稱之為琺瑯的工藝品，有了中國的名字“景泰藍”并且傳至今天。

國際上比較科學(xué)地稱這類工藝為琺瑯（Cloisonne)藝術(shù)，俄國稱“恰克圖”，日本稱“七寶燒”，在我國叫“景泰藍”， 其實是同屬于琺瑯藝術(shù)品。

現(xiàn)在我依然用父親給我講的這個故事，給我的孩子們講，讓他們首先了解景泰藍這個傳統(tǒng)工藝，讓他們喜歡這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工藝種類，然后再讓他們學(xué)習(xí)祖?zhèn)骷妓?，這樣景泰藍工藝才能夠在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的相傳中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