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心
遇見陳彬的那個周末傍晚,我正氣呼呼地從散打館出來。
那天下午我和師姐對戰(zhàn)時,一個疏忽,胸口被師姐狠狠地踹了一腳,敗下陣來。師姐的實力和我不相上下,沒想到,由于自己注意力不集中,被她打了個落花流水。
換好衣服,我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溜了。平時我坐公車,但心情不好時我喜歡走路,邊走邊看街景,糟糕的情緒會慢慢平復。但那天我卻是越想越氣,以前我快踹到師姐時,都會及時收力,而她卻是硬生生地踹得我胸口疼。
“兄弟,哥幾個最近手頭緊……”
轉過街角,我看見3個流里流氣的男孩正圍住一個男生掏他的口袋。我氣炸了,大白天搶錢?于是,我沖過去,隨手就抓住兩個男孩的肩膀,把他們往外推,又一把拽住那只正翻男生口袋的手,大聲說:“搶錢嗎?”3個男孩嚇了一跳,但轉身看到我,立刻又囂張起來。
“喲——哪來的妹子,找死嗎?”其中個頭最高的男孩沖我罵罵咧咧,另外兩個笑得陰陽怪氣,他們瞪著我,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你們不知道搶劫犯法嗎?”我義正詞嚴地說。當然,受了一下午的氣,正好發(fā)泄。
看我是女生,三人輕佻地笑了,還想動手時,我閃過身,一個過肩摔就把個子最高的男孩摔在地,疼得他“哇哇”直叫,另外兩個男孩見狀,早嚇得目瞪口呆。
我學了7年的散打,對付區(qū)區(qū)3個人根本不是問題。一直在邊上渾身顫抖的男生也突然愣住了,他看著我,滿眼不可思議。好半天,他才弱弱地說了一句:“姐,你好威武!”
陳彬個頭矮小,救他時,我以為他是小學生。沒想到,在送他回家的路上,從聊天中得知,他居然和我同齡。
“不會吧,你14歲了怎么不長個呀?”我質疑地問??此菪〉臉幼?,怎么都不像和我同歲。我都快1米7了,他還沒1米5?
見我不信,陳彬急著說:“真的,我都念初二了,在龍初。”
聽他說在龍初,我忍不住笑出來?!澳阈κ裁茨??不相信?”他問我?!拔以趺葱拍阊??我就在龍初念初二?!蔽覍嵲拰嵳f。
“你也在龍初?你幾班的?”他問我,臉上還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你先說,我再說?!蔽也挪簧纤漠?,如果我先說,他肯定又要瞎編了。
“我一班的,班主任是連章,他還是年級組長,沒騙你吧?!标惐虻靡獾卣f。他說的沒錯,我在十二班,但一班有我的好朋友郝玫,我也知道他們班的班主任。
“那你說說,你們班最漂亮的女生名字,我就相信你?!蔽矣X得,如果他連郝玫都知道,那肯定就是了。
“班上的同學都說郝玫最漂亮,不過,我不覺得。我感覺她太嬌氣了,很做作?!?/p>
陳彬的話逗得我哈哈笑,他的觀點竟然跟我一樣,我也覺得郝玫太嬌氣了,我還說過她。不過郝玫反駁我,說她這樣叫溫柔,像我這樣的“女漢子”只會讓男生敬而遠之。
“你知道嗎?如果郝玫聽到你這樣評價她,肯定氣死了?!蔽倚χf。郝玫是個超級自戀的女生,一直在努力幫我塑造“淑女”形象,還要我學她嬌滴滴地說話。
回家后,我給郝玫打了電話,問她關于陳彬的情況。
“你認識陳彬?這家伙不學無術,整天不知瞎玩什么……這種人,以后少搭理他?!焙旅掂┼┎恍荨?磥恚旅祵﹃惐虻挠∠蠛芤话?。
偶然在老師那看到月考排名表,年級17,班上第二,這個排名我挺滿意。雖然天天放學后我都要先去練散打,但從沒因為自己的愛好影響成績。
我很好奇陳彬的排名,聽郝玫說,這家伙總是“吊車尾”,于是翻到了最后一頁。果真看到了陳彬的名字,他倒數第一。我不禁搖了搖頭,搞不懂這家伙到底是怎么學習的?
沒想到,放學后陳彬會在校門口等我,遠遠看見我后,就揚起手大聲叫。
“怎么?你還要我保護你呀?”我過去后逗樂他。聽我這樣說,陳彬臉紅了,他遲疑地說:“我知道你放學后都要去散打館,我正好順路,想陪你一起走,行嗎?”
“是你陪我?還是我陪你?那我要收保護費?!蔽乙槐菊浀囟核?/p>
“我沒錢了,玩游戲……花光了?!标惐虻拖骂^低語。
“你去網吧?你是未成年人,網吧讓你進嗎?”我好奇心陡起。
陳彬直接避開我的問題,說起游戲來,他滔滔不絕,一臉興奮?!笆裁从螒蜻@么好玩?那你都不學習嗎?你家人也不管你?”我聽得目瞪口呆,不禁脫口而出。
“沒人管我,不玩游戲,我都不知道如何打發(fā)時間,我太無聊了。”陳彬說。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他落寞的眼神。沒人管?那他父母呢?猶豫片刻,我還是問了他。
陳彬看了我一眼,低下頭說:“早離了。我爸有自己的家,聽說他又生了個兒子,或許早把我忘了。我媽忙著做生意掙錢……”或許陳彬是把我當成了朋友,把自己家的境況全盤托出。
我呆住了,這個和我同齡的男孩,居然有著這樣的經歷。我常年習武,本身內心就有些“狹義”情懷。聽完陳彬的話,我很想幫助他。
陳彬的話在郝玫那得到了證實。郝玫說,聽陳彬的小學同學講,他原來不是這樣的,但父母離婚后,他就像變了樣,再也不好好讀書了。
父母離婚就要放棄自己嗎?我決定好好開導他。
有天放學,我們一起走時,我慫恿他也去學散打?!爱敵慑憻捯埠醚?,總比去網吧玩游戲強,還可以防身?!蔽艺f?;蛟S他是想起我們初相識時,他被人搶劫的事,臉一下漲得緋紅。我拍拍他的肩膀,大氣地說:“這是我們倆的秘密,我不會說出去的。放心!”
“我能行嗎?你能一對三,我一個都打不過。”陳彬囁囁地說。“學了就行。”我鼓勵他,還把他拉去散打館看我對戰(zhàn)。我在對戰(zhàn)臺上的颯爽英姿征服了他,下來時,陳彬跑過來說:“你太霸氣了!好帥。”“那你想像我一樣嗎?”我盯著他的眼睛問?!跋?!”陳彬點頭說。于是,他主動找教練報了名。
陳彬是新人,教練安排我來帶他??墒遣艓滋?,這家伙就受不了,叫苦不迭“你看看那些小學員,哪個像你這樣了?”我問他。陳彬低頭不語,看他的窩囊樣,我來氣了,大聲吼道:“你就是個沒用的家伙,吃不了苦就走,別再讓我看見你,別說我們是朋友?!?/p>
罵完他,我憤憤地走開,找了個沙袋,使勁地發(fā)泄。我怎么會認識這樣的人?一點點苦都吃不了?
離開散打館時,我知道陳彬一直跟在我身后,但我不想理他。走了一會,他追上來,小聲叫我,我頭也沒回。他又追上來,扯住我的袖口。我停下身,轉頭冷漠地盯著他。沒想到他竟然哭了,眼淚正汩汩而流。
“你哭什么呀?我又沒打你?!蔽矣行o奈地問道。
“你生氣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該叫苦、叫累。”陳彬說。
看著淚流滿面的陳彬,我心軟了,于是跟他重歸于好。
自那次之后,再苦再累,他都咬牙堅持。我教那些基本功,他也做得很認真,連教練都夸他進步很快。
郝玫偶然遇見我和陳彬一起去散打館時,一臉驚訝,她拖過我,背對著陳彬說:“你怎么和這家伙玩在一起?”“他不是你同學嗎?”我嘻笑著說。
“嚴肅點,你們什么關系?”看著郝玫一副草木皆兵的緊張樣,我樂了,笑著說:“他現在是我?guī)煹??!薄皫煹??他也去學散打了?就他那小身板,受得了你一拳?”郝玫問。“現在是受不了,以后可就不一定了,畢竟他是男生,以后肯定會強壯起來的?!蔽艺f。
郝玫的眼神突然變得神秘兮兮,她撇撇嘴,不悅地說:“那你好好調教他吧,他人不壞,就是不愛學習,如果你能教好他,我先替我們老師謝謝你。”
“替你們老師感謝我?”
我沒理解郝玫的話,她卻走了。反倒是陳彬走過來解釋:“我成績上去,我們班的平均分就上去了,所以她說老師要感謝你?!?/p>
聽完陳彬解釋,我才恍然大悟。于是,我認真地問他:“陳彬,你腦子那么聰明,為什么不在學習上加把勁兒呢?”
“我不想學習,學得再好,父母也不會關注?!标惐蛘f。
他臉上的表情突然落寞起來。我知道,父母離婚對他傷害很大,可是大人的事,他怎么可以用放棄自己來報復?我知道陳彬相信我,他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于是,我和他說起了7年來學散打的很多事,經歷了受傷、頹廢、放棄,然后又努力堅持,最后我問他:“陳彬,你體驗過努力做一件事的樂趣嗎?”
他搖搖頭。
“那就去試試,我相信你會找到的!當我汗流浹背倒在擂臺上時,我找到了,雖然那次比賽我輸了,但我心里卻特別快樂。贏,并不是唯一的收獲,一路付出、歷經的成長才是驕傲所在?!?/p>
我相信,陳彬能明白我的話,我也相信他一定會去體驗這種成長,因為他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
(編輯 文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