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清輝

根據劉岸在《子歸城》中的描寫，子歸城俗稱古城子，又名古城驛。位于“一帶一路”的核心經濟帶。當年林則徐獲罪發(fā)配，途經此城，幫助當?shù)剀娒衽d修水利，引水入城。子歸城蓬勃發(fā)展，成為絲路重要樞紐重鎮(zhèn)。來自世界各地的各色人等為實現(xiàn)夢想會集于此，在進行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碰撞和交流的同時，演繹了跌宕起伏的精彩人生。子歸城構成小說一大重要意象，具有多重象征意義：它不僅是一座繁華且又毀滅的古城，也是企圖超越世俗認知的一座堂吉訶德式的海市蜃樓，更是一種對人類深沉而執(zhí)著的精神救贖。表面上看似“清新、俊逸”，且又“戲謔、詼諧”童話寓言式的輕松訴說，實際上卻隱含著深深的苦痛、哀怨與期冀。生存與死亡的劇烈碰撞、美好與毀滅的鮮明反差， 產生了極其震撼的感官刺激以及悲壯的歷史滄桑情懷， 從而也創(chuàng)造了特有的悲劇效果， 又與當今的“人類命運憂思”的學術思潮相呼應， 正在成就《子歸城》不凡的思想價值和藝術品味。

天災抑或人禍，警鐘為誰而鳴

魯迅曾經說過：“悲劇，就是把最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歌德也說過：“在世界上發(fā)生的諸多災難中，還從未有過任何災難像龐貝古城一樣，帶給后人如此巨大的愉悅?！倍鴦豆P下子歸城的毀滅，給人帶來的卻是悲愴和辛酸。

曾經的子歸城，猶如一顆明珠鑲嵌在絲路上?！白哌M古城子，跌倒拾銀子?！薄疤炝灵e庭信步，沿著拐子街邊走邊看，街上店鋪林立，市井喧鬧。還有些分不清是哪國還是哪個民族的商人，站在商鋪前沖他招手致意。這一切都引得天亮滿腦子發(fā)財夢，后來天亮看到了林公渠，還看到了渠邊一溜的白榆旱柳、青楊蕭蕭。他發(fā)現(xiàn)綠樹掩映中有不少院落……”“在上個世紀初，是個充滿魔幻氛圍的不夜城。四馬拉的大車載著俄人的棉布、火柴，阿富汗的鴉片、巴旦杏仁，印度的珍珠香料，英美的呢絨香煙，滾滾而來，一峰峰駱駝馱著和田玉、福建茶葉、江浙綢緞、新疆鹿茸貝母、珍禽，源源而去……天南海北，五湖四海，上三教下九流，高鼻子的洋人黃皮膚的華人，都滿懷希望毫不猶豫地認定這個絲綢北道最大的旱碼頭是實現(xiàn)自己金色之夢的伊甸園?！?/p>

然而，多年之后，“云朵奶奶在戈壁、沙漠中繞來繞去，繞了好幾天后，結果遇上大群的禿鷲，還有野狼。孟托驅趕野狼時，發(fā)現(xiàn)沙丘的背面，就是古城子。曾經鐵剎叮咚、飛檐高翹的城樓已蕩然無存，只有一段城垣垛口，若隱若現(xiàn)地裸露在沙土之上……”“之后他們看到或者遇到了什么，一言難盡。謝三娃忽然就坐在城墻上號啕大哭，哭得恓惶，眼淚滂沱，不能自已，人都軟了。”“以后再不去看了，看了人活不成了！”“看了，人死的心都有了?！?/p>

其實，子歸城湮沒之前更讓人不忍卒讀：“最讓他感慨心酸的還是聚寶街。這個燈紅酒綠的所在，已經被燒成了一條黝黑的巷子。想到過去這里上三教、下九流，卜晝卜夜地打麻將，推牌九，擲骰子，禁都禁不住，如今一風吹了，甚至里面那些專賣夜宵的小飯館兒也都成了黑乎乎的殘垣斷壁，諸葛白忽然有種跌進黑溝煤窯廢舊坑道的恐怖感。”“在微弱的天光中，他（劉天亮）看到熟悉的街道和房屋都沒了，成了一片瓦礫，而整個古城子就像一個大垃圾場，還散發(fā)著一股刺鼻的、腐爛的尸臭味兒。他覺得臭氣難聞，氧氣不足，呼吸有些困難，有窒息感?？伤吡瞬贿h的一段路后，便發(fā)現(xiàn)子歸城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房子了?！薄澳桥讼駛€木偶一般，看都不看他一眼，繼續(xù)舉著火把，四下里摸索著翻檢尸體……”

子歸城的湮沒，天災與人禍兼?zhèn)洌谷唬航鸲】h長大肆砍伐樹木，生態(tài)嚴重破壞;何坨子為報私仇，縱火燒縣衙、燒煤窯，致使黑溝煤窯坍塌，涅槃河水改道，水源斷裂……哥薩克潰軍攻打古城，軍民浴血奮戰(zhàn)，子歸城死傷無數(shù)，城池大量毀損……但最終陸地龍卷風來臨，哥薩克人被迫撤離，城中軍民棄城逃生……子歸城最終成了一座“魔鬼城”。

當今時代，人類面臨嚴峻問題：環(huán)境污染、水資源短缺和水污染，土壤退化、沙漠化嚴重，森林嚴重破壞和人均耕地面積銳減，糧食危機，氣候異常，能源消耗過度，疫病流行……人類社會并未隨著經濟與文明的高度發(fā)展而進入安寧太平環(huán)境。相反，由于過度貪婪、任性和傲慢，越來越陷入各種危機與罪惡泥潭，地球猶如子歸城，在繁榮的背后，隱藏著深深的各種危機，或許一個偶發(fā)事件，就會產生蝴蝶效應，導致人類的生存危機甚至毀滅性的災難?！蹲託w城》作為一部時空跨越百年的小說，似乎就在真切地給我們描繪這一切。

和諧共贏，美美與共

被稱為“中亞屠夫”的阿古柏，本名穆罕默德·雅霍甫。在小說《子歸城》中，作家劉岸借用“雅霍甫”這個鮮為人知的本名來影射阿古柏的貪婪和嗜殺成性：“雅霍甫熱血沸騰的時候，就喜歡血，喜歡看見像他的紅胡子一樣斑斕的血。為此他專門培養(yǎng)了自己的愛犬亞歷山大，使它撕咬活物成癮。這種活物有時是公雞，有時是一只帶了腳絆的兔子，有時是一只羊，有時還是犯了錯誤的仆人。亞歷山大能把這些活物咬得鮮血四射，鬼哭狼嚎，讓雅霍甫愜意、興奮?！?/p>

這位無惡不作的屠夫，本想看劉天亮和狼狗爭食，最后被活活咬死的血腥場景。結果，事與愿違，人算不如天算，狼狗竟敗給劉天亮。“雅霍甫氣得一仰脖兒準備喝完那杯紅茶后收拾天亮”，“但他剛喝完那杯茶，自己就成了一塊生鐵，沉重地栽倒，抽搐不已，口吐白沫，不能動彈了”。在眾人驚愕的圍觀中迅速全身青紫，死了。他被比他更陰險歹毒、貪婪吝嗇的同盟者巴赫·鐵爾森（鐵老鼠）毒殺了。鐵老鼠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無所不用其極，多行不義必自斃，最后成為“形神相脫”的風干“人老鼠”。

在近代，無論是阿古柏或黑喇嘛丹畢堅贊，充當西方帝國主義列強的工具，最終都死于非命。至今，黑喇嘛的頭顱完好地保存在俄羅斯圣彼得堡一座彼得大帝時期的建筑物里，是編號為3394的珍藏品。

小說第四部《石塊千秋》里寫道：“鐘爺說：‘你們看見海了嗎？百川歸海，有容乃大。你們又殺又打，蒼天震怒。馬刀兵們打起了口哨：‘哈哈，他說，天怒了。鐘爺急了，大吼：‘你們到底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才能明白這個道理：靠殺人放火流血打仗，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知道“和合”二字嗎？不同者可以和，和則活，合則生……”

歷史昭示我們，弱肉強食不是人類共存之道，窮兵黷武無法帶來美好世界。要和平不要戰(zhàn)爭，要合作不要對抗，只有和諧雙贏，才能推動持久和平和共同繁榮，實現(xiàn)美美與共。而《子歸城》的高明正在于此，它通過逼真的描寫和生動的故事，給我們展示了這一切，又通過鮮活的人物，讓我們領悟到了這種宏大敘事的力量。

“一帶一路”同心圓

“一帶一路”，是“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簡稱，2013年9月和10月由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分別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合作倡議。依靠中國與有關國家既有的雙多邊機制，借助既有的、行之有效的區(qū)域合作平臺，“一帶一路”旨在借用古代絲綢之路的歷史符號，高舉和平發(fā)展的旗幟，積極發(fā)展與沿線國家的經濟合作伙伴關系，共同打造政治互信、經濟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和責任共同體。

英國冒險家、植物學家羅伯特·瓊斯，始終是小說《子歸城》里的冷靜觀察者，他擁有兼濟天下的人類情懷。他不滿并反對英國用鴉片來毒害中國人，但他無力對抗英國的國家行為，也無法說服他的身邊人放棄毒品生意。他只能默默潛心植物研究，希望以“絕育”的罌粟植物苗來阻止鴉片毒品的泛濫。他用自己的腳，畫出了“一帶一路”人類命運希望的“同心圓”。小說寫道：“他在子歸城湮沒前就去了武夷山，后來又去了南洋，接著就回了印度。可很快，他就又翻越蔥嶺到了新疆，并從迪化出發(fā)，經子歸城舊址、木壘驛、哈密、安西、西安，到了泉州港。而且過了沒幾年，就又出境，經南洋進入了印度洋……羅伯特·瓊斯的一生就像一個破鐘表里的時針，極富意味地沿著絲綢古道和海上絲綢之路走走停停，繞了兩圈或者三圈，就把自己的一生走沒了……”

作者劉岸坦言，他在新疆曾經先后多次跟電視臺合作，拍攝電視片、紀錄片，行程上萬公里，基本都是在絲綢之路上來回奔走、采訪、拍攝。除了人們所知道的如羅布泊、樓蘭城、米蘭河、精絕國、高昌國等，還去了許多人跡罕至的地方，看了許多文化遺存。那里正是陸上絲綢之路的核心地帶、四大文明的交匯處。面對那些曾經繁榮昌盛，如今黃沙漫漫的古代文明遺跡，他感慨萬千，陷入深深的追問和思考，于是萌生了要寫一部《子歸城》的念頭。2007年，他來到廈門工作，近距離感受到海洋文化、閩南文化和海上絲綢之路，自然而然，他的《子歸城》里就又有了海上絲綢之路的敘述線，從而更好地有了表現(xiàn)“一帶一路”內涵的物質基礎。

小說寫道，1950年，解放軍進入新疆，羅將軍等共產黨人，決心植樹造林，恢復綠洲，造福人民。他們墾殖荒沙，植樹造林，一干就是六十多年，最終恢復了古絲路交通，實現(xiàn)了歐亞兩大陸的溝通連接。羅將軍說，有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有黨領導下的人民，什么人間奇跡都能創(chuàng)造出來！

可以說，“一帶一路”建設繼承了古絲路精神，其初衷和最高目標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絲路精神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高度契合。通讀《子歸城》你就會明白：古絲綢之路之所以名垂青史，是因為它使用的不是戰(zhàn)馬和長矛，而是駝隊和善意;依靠的不是堅船和利炮，而是寶船和友誼。沿著古絲綢之路，東西方文明實現(xiàn)了對話與交融。更為重要的是，商品和知識交流帶來了觀念創(chuàng)新，這是交流的魅力、互鑒的成果。人類情懷，說到底是以世界和平與發(fā)展為己任，積極為人類社會進步增添正能量，為世界人民過上幸福美好生活作貢獻。中國兼濟天下的人類情懷，體現(xiàn)在對世界和平發(fā)展的責任擔當上。世界銀行報告顯示，“一帶一路”倡議可加快數(shù)十個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發(fā)展與減貧，倡議全面實施可使三千二百萬人擺脫中度貧困。既各美其美又美美與共，既授人以魚又授人以漁，中國不搞成果獨享，求的是“百花齊放春滿園”，樂意于各國人民搭乘中國發(fā)展的“快車”“便車”。應該說，洋洋百萬言的四大卷《子歸城》之所以被許多評論家認定為史詩，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名副其實地擔當起了新時代的宏大敘事，對“一帶一路”等宏大命題進行了形象的藝術表達。

當今世界正處于大發(fā)展、大變革、大調整時期，與此同時，人類也正處在一個挑戰(zhàn)層出不窮、風險日益增多的時代，國際社會日益成為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面對世界經濟的復雜形勢和全球性問題，任何國家都不能獨善其身。2016年11月21日，習近平在秘魯國會的演講中指出：“‘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當今世界，各國相互依存、休戚與共，我們要順勢而為，推動構建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p>

小說第四部里寫道：“看那兩個人慢慢放下了槍，云朵才一邊吐著嘴里的沙土，一邊擲地有聲地說，你們還嫌這城里城外死的人少嗎？流多少血你們才能明白這個道理：靠殺人流血，是啥問題都解決不了的！大家活著，最需要的是啥？是和平！所有破壞和平的人，都應該受到懲罰。這個叫熱西丁的人，是我讓人把他按在酒缸里悶死的。大家想想，他不死，大家還得死多少人？大家打得一地一地的血沫子，到底是為了啥嘛？誰的命不是命？！”小說中的這一細節(jié)出現(xiàn)在雙方決戰(zhàn)前夕，是整部小說敘事發(fā)生逆轉的關節(jié)點，也是作家“和合”創(chuàng)作思想的一次大“暴露”，它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當今世界，我們所處的種種嚴峻復雜的局面，身處其中，我們應該怎么辦？《子歸城》告訴我們：走向和平，尋求共贏。事實上，小說也就從此開始走向尾聲，一個光明和平的尾聲。

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論述中美關系時說過：“寬廣的太平洋兩岸有足夠空間容納中美兩個大國。作為世界上兩個大國，中美擁有廣泛而重要的共同利益，中美合則兩利，斗則俱傷。面對經濟全球化迅速發(fā)展和各國同舟共濟的客觀需求，中美應該也可以走出一條不同于歷史上大國沖突對抗的新路。國際社會也期待中美關系能夠不斷改善和發(fā)展。中美兩國合作好了，就可以做世界穩(wěn)定的壓艙石、世界和平的助推器?！?/p>

應該說，《子歸城》正是這一思想的藝術體現(xiàn)，它給我們描繪了“一帶一路”同心圓，也讓我們看到了人類命運正在迎接的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