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芹
自從1917年年方16的鄧恩銘離開貴州荔波縣到山東求學,就沒有回過家鄉(xiāng),誠如他離開荔波時給同學的留言“南雁北飛,去不思歸”。在家信中,鄧恩銘對家人表現(xiàn)出無限的牽掛。在每一封信末,他都會詢問每個家人的情況,如1917年10月14日致父母親信 “六弟近來如何?來訓亦未及提及。若四叔情況及壽同毛弟均未嘗言及。三叔如何?亦未接獲親示,至于大姐好否?”一口氣問及六弟、四叔、壽、毛弟、三叔和大姐六個人的情況。1920年9月14日致父母信,詢問三姨媽、何舅爺、三叔、陳姐夫、大姐、小弟等的情況:“以上的事情男掛念得很。父親有暇,詳詳細細的寫給男知道,免得男天天想哩!”除了想,鄧恩銘還有很多關愛家人的實際行動,在幾封信中,他托北京的朋友給家人寄狗皮膏和上清丸,還托人給母親買阿膠,并囑咐母親要好好保養(yǎng)身體。山東博物館藏鄧恩銘家書,其中一封據(jù)推測可能寫于1920年,信中勸父母善待祖母,對祖母和母親的生活給予妥善安排。另一封大約為1924年在山東益都(今青州)寫給父親的信,談到了他到叔父家過中秋節(jié)時得悉在柳州的四叔遇害,字里行間表現(xiàn)出對匪徒兇手的莫大憤慨,以及對親人的不幸遇難表示深切的哀悼。信末請求父親接祖母到城里來住,并規(guī)勸母親善待祖母。鄧恩銘也很體諒父母,對于自己在山東的情況,托姑丈在回老家時只“擇佳者道之”,以免父母掛念自己。
鄧恩銘的家信
鄧恩銘的家信中,最關心的是弟妹的教育問題。鄧恩銘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姐姐,下面四個弟妹。幾乎在每封信中,鄧恩銘都叮囑求學階段的弟妹們要努力學習,1925 年9月20日致弟弟信中說“你們都不小了,千萬莫要太過于貪玩,要發(fā)奮用功,我不久即給你們寄有趣味的書,以后來信要自說自寫,不要請老人幫助,因為常了就會使你們養(yǎng)成依賴的習慣?!彼渤=o弟妹寄學習用書。
鄧恩銘第三次被捕,在獄中也一直記掛著弟弟們的學習。當時,他的父親已去世,家中欠有外債,但是無論家境多少困難,他都叮囑弟弟們不要輟學。他在獄中給家人寫信:“小弟、年弟、六弟都應照常讀書,千萬勿輟?!?h3>愛藝術
鄧恩銘為水族,出生在荔波縣水浦,祖母是水族地區(qū)受人敬重的遠近聞名的山歌手。鄧恩銘也多才多藝,有文章介紹說鄧恩銘1921年赴上海代表濟南參加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以及1922年出席在莫斯科召開的遠東各國共產黨和民族革命團體第一次代表大會時,鄧恩銘均吹笛演奏中國傳統(tǒng)曲目。
鄧恩銘還曾致力于民謠的搜集。1922年,北京大學收集各地歌謠,準備出一本全國歌謠集,寫信讓父親幫助搜集荔波的民謠 ,并告訴父親采集的方法?!耙?,辦一兩桌酒席,約請本城年紀高的老太太們(黃婆吳大奶等), 只要能唱歌就請,不管親戚不親戚。再請一位抄寫。二,買一些花生、糕、果子之類,請各家的小孩子來,問他們能唱什么歌,就唱,也寫下來?!编嚩縻懸苍约簞?chuàng)作民謠,比如“來燕早起去上學,簡簡單單吃饃饃,一個銅板不亂花,過普普通通生活。”這是為勸二叔的養(yǎng)女節(jié)儉而作。
鄧恩銘認為,人是平等的:“世界上的人,無論那一種那一族,彼此都是一樣的人。富貴貧賤等等也沒有不一樣的?!备M一步,鄧恩銘并曾考察山東女子的教育情況,于1921 年1月15日親自撰寫《濟南女校的概況》一文,主張婦女解放。這一主張在家書中體現(xiàn)在,鄧恩銘建議父母把妹妹三菊送到省城貴陽女子師范去讀書?!按丝瘫葟那安灰粯恿?,男女都是一樣,男子能做官做議員等等,現(xiàn)在女子都能做了,總而言之,叫做男女平權。”他也曾動員堂弟媳滕堯珍到濟南黑虎泉職業(yè)學校學習技術。
由于長期從事革命事業(yè),鄧恩銘“不是東奔西跑,就是作囚坐牢,以致絕少寫信?!睆膬H存的十幾封家書中,我們看到一個對家人有無限眷戀的鄧恩銘。他終將小家之愛推及對人間世人的大愛并為之獻身,1931年4月5日,鄧恩銘等22位山東中共早期共產黨人,高呼口號,英勇就義。(本文參照1990年中共荔波縣委黨史征集研究委員會柏文熙、黃長和編《鄧恩銘遺作選》)
家書一(1920年,時間為作者推斷)
父母親大人膝下:
八月三日由省匯款百元,計到荔時父親已來邕矣。家庭變故不知將來成何現(xiàn)象,今接父親手諭,擬明春再來,正合男理想,至于接祖太一層,更不足道矣。男雖入學校二年,三舅雖已考取,若月內無變動,固善,否則男與三舅一同南返,亦意中事也。能否,尚不敢必幸,勿為外人道而譏笑也。黑貨決不可再做,危險萬分,少失即(得)成千古恨。在自己資本尚不可,況借人之資本乎?發(fā)財在命,幸莫作意外之想,而受不測之禍也。家間生理太苦,不可再作,寄去之款可分一半給母親,馀一半交與三叔,俾母親得支持家務,父親在外則無憂矣。然廣西旱路危險,希特別保重為禱。至于祖太須常常奉養(yǎng),萬不可再如前時矣。三菊、小印仍須照常上學,是盼。一本書不能寄家,那有錢亂花,可嘆。
肅復敬請慈安,并祝闔家清吉。
男恩明,謹
家書二(1924年陰歷八月十六日,公歷1925年9月13日,時間為作者推斷)
父親:
我昨天回來此地過中秋節(jié),本想來團聚快樂,那曉得剛進門,李嬸即送來印弟從柳州寄來一信,驚悉我那和平老實的四叔被匪害了!呵!四叔!八年前一見竟成了最后一次,此后永遠不得相見了!呵!蒼天!還有什么話可說呢!呵!父親!你七日來信何以不告訴我呢?我實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我對家庭最灰心的是遇事不告訴我們,如今遭這樣的事竟一字不提,唉!叫我如何不灰心喪氣呢?唉!我的可憐的四叔!魂如有靈?當來入夢!
父親!我們最不滿意你的是你不把祖母和四(叔)四娘以及弟弟妹妹們接到城里來,致遭不測!幸虧祖母平安無恙,設若不幸,那時怎樣對得住老人。唉!
母親!你要性子放和平些,你孝順祖母,將來你的兒媳也一定孝順你呀!
唉!我的可憐的四叔!
恩 明
八月十六日在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