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天羽

靈巖山在靈巖縣的西南部，是靈巖縣與外地往來的門戶，可附近人出門都繞遠路，沒有人敢靠近它。原來這座山在十多年前被一伙山賊占據，并迅速壯大，成了匪患。

朝廷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摸透了這伙山賊下山搶糧的規(guī)律，提前好幾天進行周密的部署，才將匪首繩之以法。可還沒高興多久，那山賊頭頭的兒子不知在哪里學得一身好武藝，重整了人馬，修整了山寨。那少寨主心機極重，為了圍剿他們，朝廷已經連續(xù)派出了近萬人馬，可還是無濟于事。

隨著靈巖寨的名氣越來越響，前來加入的三教九流越來越多，少寨主陸鳳專門設置了面試官來篩選那些入伙者，自己則天天在庭院里練習武藝。

這天，面試官來找少寨主，說是今天來了個要入伙的人，說話吞吞吐吐的，不知是不是朝廷派來的奸細，想請少寨主親自去看看。

陸鳳跟著面試官來到寨前，果然看到一個瘦弱的少年低頭垂手站在一旁。

“是你要入伙？”說話間，陸鳳一個小擒拿手扣住了少年的命門。那少年手一掙，卻沒有反抗，只是跪倒在地連連喊疼，看上去真的不會武藝。

陸鳳冷笑一聲松開了手，“你叫什么名字，來這里做什么？”

“我……我叫葉從心，我是來抓……不，我來入伙?！蹦侨藨?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

陸鳳聽完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從心不是個‘慫字么？你小子倒是人如其名！”

回到寨里，陸鳳叫來幾個探子，吩咐他們去查葉從心的底細。這一查果然查出了名堂，探子說那葉從心是靈巖縣的捕頭，不過除了李家找狗、張家丟瓜以外沒辦成過什么大案子。

“既是官差，就不能留他?！币慌缘能妿熃ㄗh道。

“哼，怕什么！我們每個月都去靈巖縣搶糧綁人，他若真有能耐，怎么不攔？”在陸鳳眼中，官差就是酒囊飯袋的代名詞，這葉從心來當奸細，卻連改名更姓都不知道，只怕在酒囊飯袋中也屬末流。

入夜后，陸鳳倒想看看那缺心眼的捕快要怎么當奸細，便飛身來到葉從心住的屋頂上暗中監(jiān)視。大約二更天時，守夜的嘍啰們都已睡下，屋里突然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夾雜著“咕咕咕”的叫聲，隱隱能聽到葉從心說了一句：“沒把你悶死吧！”

難道屋里還有別人？陸鳳輕輕掀開瓦片，用寒冰指小心翼翼地點穿油氈，順著小孔往下看。只見葉從心正趴在油燈下奮筆疾書，燈旁邊站著一只雪白的鴿子。寫完信后他躡手躡腳地打開窗子，看看四下無人，才大膽地拋出了信鴿，之后趕忙關上窗子。

早有準備的陸鳳一個鷂子翻身便追上了鴿子。“跟我斗，你未免太嫩了些?！彼m不到二十歲，但從小長在綠林，武功見識都不是尋常少年所能比的。

原來葉從心寫信與知縣約定，后天三更攻打山寨，還附上了一張地形圖，信里別字連篇不說，畫的地形圖比鬼畫符還難看?！斑@小子肯定沒讀過什么書！”陸鳳喃喃道，連他也沒想到在山寨里長大的自己竟然比官差還有文化。既然他們要里應外合，那就來個將計就計。陸鳳心里有數后，就把信重新綁了回去，安安心心地睡覺去了。

天剛亮，陸鳳特意來到葉從心住所門口，見他睡眼惺忪地出來打水，就從背后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葉從心嚇得魂不附體，臉盆“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從心老弟，是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陸鳳嘲諷地一笑。

“不敢，不敢！”葉從心連連搖頭。

“這等膽小怕事之人，朝廷竟派出他來剿滅靈巖寨，簡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陸鳳這么想著，不屑地撇了撇嘴揚長而去。

黃昏時分，陸鳳突然下了一道命令：“今晚狂歡，全寨上下不準睡覺?！北娙嗣婷嫦嘤U，都不知少寨主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過既然少寨主這么說，他們也不深究，不一會兒便倒騰出幾桌菜，大吃大喝起來。

陸鳳把新入伙的弟兄們全都拉過來和自己一桌，其中自然也有葉從心。

“少寨主，咱們這樣喝得酩酊大醉，如果官兵打上來可怎么辦？”葉從心多喝了幾杯，壯著膽子試探道。

“今天官兵不會來，要來也是明晚才來，你說呢？”陸鳳醉眼斜脧，把那葉從心看得竟有幾分手足無措。他隨即又哈哈大笑道，“我說的是醉話，大家不必當真，哪有什么官兵啊！”

“就是，官兵要來也不會和您老人家先打招呼?！比~從心顫巍巍地舉起酒杯，抖掉的酒比他喝到的還多呢。

這一寨子的人一直喝到天光放亮，都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廳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陸鳳把葉從心拉在身邊繼續(xù)喝酒，卻對身邊的幾個首領吩咐道：“傳令下去，酉時做飯，大家都把兵刃磨快了，今晚有大軍來犯。”

葉從心聽了一驚，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

“怎么，從心老弟覺得有什么不妥？”陸鳳笑著扶起了他。

“沒……沒什么不妥，只是不知您是怎么斷定今天有大軍來犯的？”

“哦，昨天有一只信鴿托夢給我，說是寨內有人要和官府里應外合，就在今晚，不知對也不對？”

葉從心臉上的表情一陣紅一陣白，直看得陸鳳心里洋洋自得，也夾了幾筷子，“從心老弟，我這寨子的廚子還是不錯的吧？”

不知不覺已是明月當空，月華滿地，三更鼓響。一個嘍啰急匆匆跑來，“稟報少寨主，有一群人從后山圍了上來，人還不少！”

“等的就是你，全寨出擊，把他們趕回去！”陸鳳一拍桌子，狠狠地瞪了葉從心一眼，顯得格外有氣勢。

不過一炷香工夫，幾千人馬就殺到了后山，寨子里只剩下葉從心和陸鳳兩人?！皝?，我敬你一杯，若不是你這個二貨捕頭，我又怎能提前知道?！贝丝剃戻P也用不著再掩飾了，“我截了你的飛鴿傳書，早就知道縣里集結了人馬要來圍剿，這幾天不過是裝腔作勢，你看著吧，不一會兒，他們就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

聽著外面震天動地的喊殺聲，膽小怯懦的葉從心竟然站了起來，他不緊不慢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那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真讓陸鳳大吃一驚：“你還喝得下酒？等我們打退了官兵，你還能活？”

“不用等了，動手吧，因為就算你不動手，我也要動手了?！薄斑燕ァ币宦?，葉從心竟從腰帶間抽出了一柄軟刀，迎風一抖變得筆直，在月光的映照下透出刺骨寒光。

“你、你會武功！”這下輪到陸鳳舌頭打結了，他自詡聰明過人，沒想到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哼，你那幫飯桶探子一定告訴你我是靈巖縣最不入流的捕頭吧！你們嘯聚山林，占盡地利，加上守備森嚴，好多優(yōu)秀的捕頭想要混進來，最終都喪命于此。為了剿滅你們，我在靈巖縣蟄伏了一年多，故意裝出一副窩囊的樣子，就是為了今天?！?/p>

葉從心頎然而立，頗有幾分俠氣，看得陸鳳心里發(fā)虛：“那……那你到底是誰？”

“我13歲起就跟著許溫侯，在京城六扇門供職，你也許不認識我，難道也沒聽說過這柄刀嗎？”

“莫非你是雪刀緝兇葉小刀？”陸鳳腦袋嗡嗡作響。葉小刀在江湖上出道五六年了，只是沒什么驚天動地的壯舉，加上年紀尚小，很多人也不把他放在眼里?！扒疤焱砩夏惆l(fā)現我在房頂監(jiān)視你，就將計就計故意演了這么一出戲，讓我志得意滿，以至于傾巢而出和官兵對決，你好捉拿我？”

“你太自以為是，把所有官兵都當成廢物，否則我又怎能輕易混進來？現在是你束手就擒，還是我親自動手？”葉小刀冷冷一笑。

陸鳳不再答話，他手腕一抖揮出長劍，葉小刀縱身躍起，一時間刀光閃爍，化作數道殘影，陸鳳全然不知他從哪里攻來，氣勢上先輸了半截，再看時，葉小刀已到了他身后，那柄薄如蟬翼、讓賊匪聞風喪膽的狂雪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官府之所以拿你沒有辦法，原因無非有二：第一，靈巖山地勢險峻，加上數代人的經營，箭樓高筑，易守難攻;第二，你們人數眾多，其中不乏走投無路的善良百姓，官府難免投鼠忌器?！比~小刀冷哼一聲，“你小子總說官府眾人都是酒囊飯袋，今天就讓酒囊飯袋把你緝拿歸案！”

陸鳳起初還想做寧死不屈的豪杰，沒想到葉小刀手上稍一用力，刀鋒便劃破了皮膚，一縷鮮血順著脖頸淌下，嚇得陸鳳兩腿發(fā)軟。他見慣了別人的鮮血，卻從未想過自己也有這么一天。

“大哥……大哥饒命啊，我這山寨里有不少金銀財寶，只要放我一條生路，就全部歸你?！标戻P一改往日老大的口氣，竟開始求饒了，這也難怪，他父親就是死在官府的鍘刀之下，他總覺得父親有勇無謀，沒想到自己今日“聰明反被聰明誤”。

“再放你一萬次也是一樣，只要你圖謀不軌，我就有一萬種方法讓你落網?！比~從心伸手封住了陸鳳的肩井穴，使他不能施展武藝，押到了寨前，大喝道：“全都住手，我是捕頭葉小刀，誰敢再動手？”

眾匪看到少寨主被抓先是一驚，再看抓他的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葉從心，更是摸不著頭腦，就在這一驚一疑之間，官兵們迅速通過狹窄的山道，把眾匪圍了起來，靈巖寨也就此覆滅了。

葉小刀巧計收陸鳳的故事很快在江湖中流傳開來，很多強盜頭子聽說京城六扇門有這樣一位智勇雙全的年輕捕頭后，紛紛選擇了轉行，畢竟誰都不希望那寒光四射的狂雪刀架上自己的脖子啊。

選自《故事大王》20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