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華
夜?jié)u深,城市與村莊都慢慢安靜了下來,人們都要休息了。而這時,山中的溪流邊、草叢中、竹林內,反而更加熱鬧了。很多在白天蟄伏的小動物開始活躍起來,在濃黑的夜色中游走、覓食、鳴唱……
近幾年,我的夜探自然活動,以尋找、拍攝本地的蛙類、蛇類為主,但在夜行過程中,自然而然也順便拍了昆蟲等其他動物的照片。這些照片中的場景,在白天難得一見,而且也有很多有趣故事,因此一并寫出來分享給大家。這些故事因難以歸類,故偷懶名之曰“夜行雜記”。
羽化飛升
前面講過金蟬脫殼的故事,其實,春末至盛夏這段時間,晚上去野外的話,可以看到各種昆蟲的美麗的羽化過程,其中最常見的,除了蟬,還有蜻蜓、螽斯等。它們的若蟲會趁著夜色爬上樹枝或草葉,上演“灰姑娘變公主”的好戲。
先來說說什么叫“羽化”。昆蟲的蛹或若蟲完成發(fā)育后,蛻去蛹殼或若蟲蛻去最后一次皮而為成蟲,這一現象叫羽化。古人云:“木蠹生蟲,羽化為蝶。”(晉·干寶《搜神記》)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羽化的另一個意思,就是道家所說的“羽化登仙”。如蘇東坡的《前赤壁賦》,其中說:“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p>
蜻蜓的稚蟲名叫“水蠆”,在水里生活,春末夏初的晚上,水蠆爬到岸邊的石頭上或植物的枝葉上,完成羽化過程。而螽斯的羽化過程,在路邊的草叢中就能觀察到。這些羽化過程與“金蟬脫殼”的過程大同小異,故這里不再詳述。
草叢演奏家
天色黑了下來,“萬樹暮蟬鳴”也終于逐漸消歇了。不過,草叢里卻傳來了“吱吱,唧唧”的鳴聲,這不,夏夜鳴蟲的音樂會開場了。這些“草叢演奏家”中最著名的,當屬螽斯,俗稱蟈蟈。
乍一看,螽斯與蝗蟲長得很像,很多人搞不清它們的區(qū)別。仔細觀察便知,蝗蟲常披堅硬的“盔甲”,而螽斯的外殼要柔軟得多;更明顯的是,螽斯有著細長柔軟的觸角,而蝗蟲類的觸角要短很多,而且相對比較粗。
“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保ā对娊洝め亠L·七月》)這里的“斯螽”就是指螽斯,而“莎雞”是另外一種著名鳴蟲,即紡織娘。古人認為,螽斯以兩股相切發(fā)聲,故說“動股”。實際上,螽斯發(fā)出鳴聲,不是因為兩腿摩擦,而是靠雄蟲的一對覆翅的相互摩擦而發(fā)聲的,不同種類的螽斯發(fā)聲頻率不一樣,故鳴聲也不一樣,但通常都很有金屬質感。
“噴水”的飛蛾
大家都知道“飛蛾撲火”這個成語,其意思是說“自取滅亡”。飛蛾趨光,乃是它們的本能,自不待言,但有趣的是,我在夏夜溯溪時,還常會看到“飛蛾噴水”的場景,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溪水潺潺,有時撞擊到石頭上水花四濺,有的只是在平整的石頭表面緩緩流淌。飛蛾就喜歡停棲在水流很緩的或者僅僅是被濺濕的石頭上,然后用它的虹吸式口器吸食水分,有意思的是,它一邊吸水,一邊又從屁股那里把一顆顆晶瑩的水珠排了出來。原來,對飛蛾來說,這是一種一舉兩得的行為:首先,當清涼的溪水經過其身體內部,可以給身體降溫;其次,還能順便吸收、補充體內所需的微量元素。
在四明山的夜間溪流中,最常見的“噴水”飛蛾是金星垂耳尺蛾,其胸部與體側為鮮明的黃色,而翅膀為白底多黑斑。
最漂亮的豆娘
除了噴水的飛蛾,同樣讓人開心的是在溪流中遇見寧波最大最漂亮的豆娘——赤基色蟌(音同“蔥”),屬于蜻蜓目色蟌科。其雄蟲的翅膀基部不透明,為迷人的寶石紅,故名“赤基”;雌蟲色彩與雄性近似,但翅膀為淡褐色,透明。赤基色蟌喜歡生活在溪流附近,在白天也可以見到,但由于比較警覺,因此拍攝難度相對較大。而到了晚上,它們就在溪中石頭或溪畔的植物枝葉上休息,因此就可以湊近好好觀賞與拍攝。
除了赤基色蟌這種特別漂亮的豆娘,我也??吹胶芏嗌眢w纖巧的豆娘在入夜后停棲草葉上休息。有時,還會看到夜晚活動的竹節(jié)蟲、螳螂,以及在草葉上睡覺的蜥蜴等小動物。我曾經見到兩條北草蜥幾乎是相擁著睡在一起,像是親密的愛人。
暗夜捕食者
有一次,我去鄞州公園二期夜探,沿著水邊棧道一路看下來,忽然注意到一個有趣的事實:凡是在棧道底下安裝燈光的地方,幾乎都有蜘蛛結了網,然后它們就各自安坐“軍中帳”,等獵物觸網。一開始不明白,稍稍一想,不禁佩服蜘蛛的聰明,它們顯然知道燈光對于飛蛾等昆蟲有誘惑力,因此紛紛把網結在燈的外面。當飛蟲不幸撞到蛛網上,蜘蛛便急急忙忙跑過去,用蛛絲將蟲子重重纏繞,使之完全無法動彈,然后才享用美餐。我見過的蜘蛛種類很多,它們體形相差極大,小到綠豆,大到一元硬幣,都有,可惜我叫不出它們的名字。
跟蜘蛛一樣同為節(jié)肢動物的蚰蜒,也是常見的暗夜里的昆蟲殺手。蚰蜒是蜈蚣的近親,黃褐色,有毒顎,還有15對細長的足,爬行速度很快。萬一被捕捉,這些足很容易脫落,以幫助蚰蜒快速脫身——這跟壁虎斷尾是一樣的道理。蚰蜒喜歡生活在陰濕的地方,白天隱匿,晚上出來捕食小蟲,我曾親眼見到一條蚰蜒在吃一只蟋蟀。
吃魚的溪蟹
溪中還有一種讓我感興趣的小動物,那就是溪蟹。小時候在老家,我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抓“石蟹”(這是方言的稱呼,不知規(guī)范的中文名叫啥),有時去翻溝渠中的石塊,以尋找躲在下面的蟹,更多的時候是直接將手伸進溝邊的泥洞里將蟹掏出來,盡管弄得渾身爛泥,也樂此不疲。如今溯溪夜拍,溪蟹??梢姷剑@種蟹跟我老家的石蟹長得很像,不過我不再抓它們了。
幾年前,有一次帶女兒航航在溪流中夜拍,她看得比我仔細,居然發(fā)現有一只溪蟹正躲在石縫旁邊吃一條銀色的死魚。我不知道,溪蟹是抓了活魚再吃呢,還是弄到這食物時已經是一條死魚了,但不管怎樣,溪蟹進食的場景,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當時航航很得意,說,這可是我先發(fā)現的!還有一次,帶孩子們在夜探溪流,看到一只溪蟹在吃一枚豆莢,大家看了都很驚奇。
以上說的這些物種或現象在夜晚都很常見,不過,作為一名觀鳥愛好者,在夜探過程中,其實也挺想看到鳥類的,可惜這種機會不多。記得有一次晚上進入天童國家森林公園,偶爾一抬頭,見到一只白額燕尾的亞成鳥(即還是個“青少年”)在樹上休息,它被突然而來的手電光照得不知所措。還有一次,在余姚四明山的一條溪流中的小橋底下,見到一只紅尾水鴝的雌鳥在石頭上睡覺。這家伙很機靈,被燈光一照,馬上就反應過來,立即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