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林
母親常說,人的一生要做兩回嬰兒。如今,年近九旬的她多年來因腰疾不能直立行走,需要在他人的攙扶下才能緩緩移步,就像一個蹣跚學(xué)步的小孩子。2020年年底,父親去世后,母親失去了生活伴侶,倍感孤獨。
“我們要照顧好母親?!边@是我們姐弟幾個人的共識。母親不愿意離開老家,大家商議,每人抽身輪流陪伴母親,和母親一起生活。2021年3月,我從深圳回到江西老家,開始了一個月的陪伴生活。
母親的臼齒早已掉光,沒有咀嚼能力,幾年前雖然安裝了義齒,但吃東西依然是個問題?;丶液蟮谝淮蜗聫N,我做了一道黑木耳炒山藥片,母親說吃不動。我覺得這道菜容易嚼爛,就勸道:“你慢慢吃,應(yīng)該吃得動。”母親又夾了口菜吃,然后用無奈的眼神看著我說:“吃不動?!贝稳障聫N,我特意把菜燒得爛爛的,母親把菜夾到嘴里嚼了嚼,還是嚼不動,就叫我拿霉豆腐過來下飯。這可怎么辦?我反復(fù)琢磨,想起了父親患病住院期間,我把精挑的菜都切得細細碎碎的,然后烹炒調(diào)味,就著粥給父親吃。于是我如法炮制,母親每次嘗試著品菜,都用滿意的眼光對我說,今天這菜煮爛了。我心中竊喜:不是煮爛了,是我把菜切碎了。后來,母親胃口好了,常讓我買一些她喜歡吃的菜,如油豆腐燒肉、黑木耳炒豬肝、清炒芥菜末,等等。每當她吃光碗里的飯,還不停下筷子,繼續(xù)夾著菜往嘴巴里抿著、咀嚼著、品味著,我就像看著吸吮完奶瓶還在咂著嘴巴的小寶寶,心里感覺甜甜的。
母親怕冷,防寒保暖很重要。三月的江南,春寒料峭,濕冷的天氣一點不亞于寒冬臘月。母親行走不便,多數(shù)時間是坐在客廳里的藤椅上,降溫的時候,穿著厚厚的冬衣冬褲,還是兩手冰涼。我對母親說:“實在冷就把空調(diào)打開吧。”母親不同意,她認為已是春天,用不著。我說服不了她,就找出冬天用的電暖鞋,拎出小型暖風(fēng)機。開著暖風(fēng),穿著暖鞋,她感覺好多了。坐在椅子上,母親有時會打瞌睡。我怕母親從椅子上摔下來受傷,更擔心她著涼生病,便勸說她適量活動。母親行走費勁,不太愿意起身走動,我便在說服老人后,雙手扶起母親站穩(wěn),牽著她那涼涼的手,嘴里輕喊著“一、二、三、四……”,慢慢起步。母親隨著我的號聲,佝僂著身子緩緩地移動腳步,在客廳里轉(zhuǎn)圈,走得興起,還會舒展另一只手隨著號子擺動,就像一個剛學(xué)會走路的孩子,讓人忍俊不禁。
母親雖然行走不便,聽力也不行,但是思維清楚,記憶清晰,對家里的柴米油鹽件件過問、事事安排,可謂是家里的“總管”。我不但尊重母親的生活,更是鼓勵這個“總管”發(fā)揮所長。家里的米快要吃完時,母親總是提醒我:“要買米了嗎?”我便提前去買米。拎米回家給她看,她會問賣的是什么米、多少斤、多少錢。我每次買米只買七八斤,每次都挑選不同的品種,以便母親可以品味不同米飯的口感。到了月底,當我又一次買米回家時,母親居然說出這個月總共買了幾斤米、花費了多少錢,“總管”的頭腦確實清楚,一點也不含糊。
一個月的陪護就要告一段落,姐姐即將從上?;亟鱽斫影嗔?,我打算在交班之日做一道母親喜歡吃的油豆腐燒肉。這天,母親用期待的目光對我說:“明天你姐姐就要來了,你多買些菜。”我微笑著回道:“好,你想吃什么菜?”母親答道:“油豆腐燒肉?!蔽視囊恍Α男〉酱?,母子連心,情深意長。
責(zé)編/文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