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銀玲（北京）

馮牧先生的《瀾滄江邊的蝴蝶會》，在我幼小的心里種下了一顆神奇的種子。隨著歲月積肥的孕育，我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在瀾滄江邊邂逅一場蝴蝶的盛會啊！可是，去瀾滄江邊走一走尚且不能如愿，更別說際遇到蝴蝶會了。

漫步在瀾滄江邊，已經(jīng)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更沒想到這次旅行竟來得那么突然，說走就走，我就到了西雙版納的景洪市。景洪，是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的首府，它的來歷也是非常浪漫的。據(jù)說曾經(jīng)有位傣族王子去山上打獵，打傷了一只小鹿。小鹿帶傷逃跑，王子緊追不放，直至翌日黎明，小鹿終于被王子追到瀾滄江邊，無路可逃時縱身跳入江中，江水立刻泛起了一道紅光。從此，這里就建起了一座名叫景洪的城市，即“黎明之城”之稱。

景洪，是一個我用腳步丈量的美麗城市，因為它地處中國邊境地區(qū)，少有公交車，我便決定用自己的雙腳來丈量這座城市。好在景洪的面積不是很大，幾天的工夫，我就差不多走完了大部分地區(qū)，也基本上摸清了它的脾性。

景洪，首先是一座被佛光沐浴的城市。走著景洪的街上，隨時不但能看到林立的佛塔，而且還能感悟到很多與佛教有關的文化。潑水節(jié)就是一項感悟自然、愛水敬佛的活動，無奈時機不對，潑水、浴佛、堆沙、聽佛爺講經(jīng)等奉佛活動我沒有趕上，然而，潑水廣場那美得讓人窒息的基礎設施，在潑水節(jié)的熱鬧與喜慶之中，舞動著孔雀舞蹈的浪漫，讓我流連忘返了。曼聽公園位于景洪市的東南方，曾經(jīng)是傣王的御花園，有著1300年的歷史文化。沿著奇花異草的綠陰小路前行，隨處可見的傣式風格建筑，盡頭有大象表演。大象，因形體高大、體態(tài)安穩(wěn)和吉祥如意等優(yōu)點，一直被人們所鐘愛。大象表演是傣族的傳統(tǒng)文化。不親眼目睹一番的確有些缺憾，我就隨了參觀的游客圍在場子外面。不一會兒，四只大象慢吞吞地走進場子中間，二十出頭的馴象貓多麗（傣語帥哥）紫衣短衫，帶著大象做好表演前的準備。之后，開始引導拙笨的大象做著鞠躬、跳舞等輕巧而優(yōu)美的動作，帥氣的貓多麗和溫順的大象之間配合默契，那來自人與動物之間的悠閑與和諧，讓人頓時覺得人與動物之間彼此相互信任的珍貴，精彩的大象表演在觀眾的歡呼聲里達到新的藝術高度。到了大象和觀眾互動環(huán)節(jié)，觀眾席上，躍出一位年輕的騷多麗（傣語美女），在馴象貓多麗的指引下平躺地面，乖巧的大象慢慢地走到騷多麗（美女）身邊，用它長長的鼻子嗅了嗅這位騷多麗（美女）的味道，就開始對她進行輕柔的撫摸……觀眾們都笑了，我的思緒在南詔與長安之間來回張望，那前去拜壽的大象，不知經(jīng)過了自己生命里的多少坎坎坷坷，才安全抵達唐朝的長安，在優(yōu)美的音樂聲里，以成群結(jié)隊的動作和次序，登上了引領文化高度的藝術大舞臺，抒寫著大唐文化的璀璨輝煌??？

在潑水節(jié)的熱鬧與喜慶之中，舞動著孔雀舞蹈的浪漫，讓我流連忘返了

如果說在佛光里頓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那么，在景洪的大街上喝茶，就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清代檀萃在云南為官數(shù)載，以自己的貼身體會抒寫了《滇海虞衡志》。其中有云：“普茶名重天下，出普洱所屬六茶山：一日攸樂、二日革登”。攸樂，即今景洪基諾山鄉(xiāng)。在景洪的街道上，隨處飄散著普洱茶的清香。喝普洱茶成為當?shù)氐囊环N時尚，也是傣族人家的待客之道。沿著街道，大大小小的鋪子里，幾乎都能見到許多實木桌椅，無論是簡易的茶桌，還是上乘的茶具，一律是上好的黃花梨、紫檀等珍貴木材。無論你走進哪家茶鋪，老茶樹、七子餅茶、南糯白毫、云海白毫、版納銀峰等普洱茶系隨處可見，這些茶葉，從一餅幾十元到幾千元不等。我不是潛心喝茶一族，無奈舌尖敏感，多少能分出些許優(yōu)劣。我進了一家茶鋪，看見茶桌上有三個玻璃茶壺，并依次排列著一套小巧而精致的玻璃茶杯。一位三十出頭的貓多麗（傣語帥男），恭敬而又不失禮貌地說“既然趕上了好茶，也是一份緣分?！彪S即招呼我坐下，我這才知道貓多麗（帥男）正要試喝從深山幽谷里得來的好茶，而我又趕在了這個節(jié)點上，“既來之，則安之”。作為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對于當下新進的普洱茶，也算是有一份茶緣吧，我便準備和貓多麗（帥男）一起喝茶。

不一會兒，一壺水開，貓多麗（帥男）打開三個茶餅，放在我面前讓我聞聞茶味，我一一記在心里。貓多麗（帥男）開始給三個茶壺分放茶葉，然后注滿開水，又分別倒入三只茶杯里，洗了茶杯，倒掉茶水。重新倒入茶水，遞到我面前，做了個請喝的動作。

喝茶亦有喝茶的講究，我還是略知一二，不語是對茶水的敬重，也是對茶主的禮貌。就這樣，貓多麗（帥男）和我一杯接著一杯地喝，同系的三個茶餅，在色澤、氣味，以及口感上便顯出了它們的區(qū)別，含于口中，慢慢品嘗，茶湯里的泥腥、濃釅、清滑，透著層次上的清靜、恬淡，閑散，成為精神上的慈悲、智慧與和諧……大約一個半小時過去了，朋友找到了我，貓多麗（帥男）同樣捧茶待友。朋友性急，豪飲中連聲道謝。待出了茶鋪，朋友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半天，懷疑地問：“你去茶店里裝模做樣地一坐就是老半天，你懂喝茶嗎？”多年的朋友，說起話來不留半分情面，我收起她的這份刻薄，笑而不語，和她一同返回酒店。

我居住的酒店，緊鄰瀾滄江邊。期盼已久的蝴蝶盛會即將拉開心靈的帷幕，我不免喜在心頭。邁步之后，才感到全身黏糊糊的，原來是天空落下了絲雨，絲雨撲在我的臉上，也撲在了我的衣服上，才有了濕潤與黏熱的感覺，但這并不影響我的好奇。抬眼望遠，青黑色的山梁上飄著一團團的云朵，輕盈如白紗，籠罩著一個個山峰，一直延伸到我腳下的瀾滄江邊。

沿江的岸上，雖然我沒有看到蝴蝶的盛會，但是我漫步瀾滄江邊的興致很高，尤其是瀾滄江邊的雨潤綠葉、霧鎖紅花，這根深葉茂的芭蕉大樹和五顏六色的各色花草，從色澤和姿態(tài)上，以層次不一的視覺景致妝扮著瀾滄江畔。龍船花暫時擔當了這里的主宰，漫過天地間一片燦爛。有的花瓣細簪刺向天空，有的花瓣平展成十字。細簪，集聚著花朵的妖嬈，成為吉祥的綿延;十字，薈萃著天地的靈犀，幻作邪魔的咒符。我不知道這里的人們喜愛龍船花是否和這樣一個故事有關：據(jù)說自古以來臨水而居的緬甸依思特哈族人，有一種特別浪漫而又有趣的婚俗，但凡有女兒的人家，都會早早地在房屋臨水面上，用竹木筑成一個種滿龍船花的浮動小花園，再用繩索系住。等到女兒出嫁那天，身著嫁衣的女子坐在這個被砍斷繩索的浮動小花園里順水飄去。當小花園飄到下游等待的新郎那里時，新郎就抓住繩索將它拉上岸，然后牽著新娘一同回家舉行婚禮。此刻，雖然沒有婚嫁的喜慶，但是，龍船花的浪漫卻在我的思緒里長出了神奇的翅膀。

漫步瀾滄江邊，踩著五顏六色的鵝卵石，我仔細地挑揀著與自己有眼緣的石頭。在一塊灰黃色的卵石下面，一塊乳白色的卵石躍入了我的眼里。我俯身撿起，捧在手里端詳著它，無奈這塊小卵石上沾染了許多泥沙，捧在手上占手，放在袋中又混著泥沙。正在為難之際，我看見旁邊一棵高過我的傘狀綠樹，纖細的葉子被雨水壓得沉沉的，但是仍然昂著自己青春堅挺的細葉。我走到大樹前，用樹葉上的點滴雨水清洗卵石上的泥沙。我小心翼翼地清洗著卵石上泥沙，輕輕地，輕輕地，生怕手中的卵石劃破了纖細的嫩葉。洗著洗著，一片片嫩葉就沒了水滴，瞬間上翹收斂起來，像人的雙手合掌，露出了灰綠的葉背，仿佛害羞的女子頃刻間遮掩自己的花容。啊，太不可思議了！我那孩童般的初心在這靜謐的時光里瞬間復活了，我貪戀起此刻的光陰，不知疲倦地玩耍起來。不知過了多久，腦子里才顯出了這樣的疑惑：這郁郁蔥蔥的大樹，該不會是一棵棵含羞草樹吧？可能嗎？我印象里的含羞草樹都是腳腕一樣高，哪里有高過人頭的含羞草樹呢？可是，它們明明有著含羞草樹的脾性??！

如畫的風景，令人流連忘返

浪沙淘盡始是金，剖開頑石方知玉。清洗后的鵝卵石終于露出了它的本色：瑩潤如玉，淡黃色的紋線里隱約出一位長老，側(cè)身而臥在時光的靜謐里。不知哪位哲人說過石頭是有記憶的，它能夠記載人類和自然靈魂契合的那一瞬間。手中的這一塊小鵝卵石，是否也凝聚了宇宙的精華，凝聚了天地的靈性，會詮釋我內(nèi)心深處的悲憫情懷？我緊緊地攥著這塊小鵝卵石，生怕它從我的指縫間如時光般滑落，成為生命里的一份念想?？斓接鸣Z卵石鋪砌的小路盡頭，一塊小木板擋住了我的視線，上有文字：“禁止撿拾江邊鵝卵石，違者罰款500元到1000元”。我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小木板，茫然起來：人類進步的同時規(guī)范自己的文明行為，當然無可厚非，可是，似乎也束縛了人類與大自然的某種交流？此刻，我若為了這珍愛的一小塊鵝卵石，損失500元到1000元的錢幣，在以外界物質(zhì)權(quán)衡人類本心的今天，似乎有點兒得不償失。唉！不知者不為怪，趁江邊沒有其他人，我趕緊將手中的小鵝卵石放入尚未走盡的小路上。這樣，心里坦然了許多，抬頭看著江邊沒被我橫掃過的傘狀大樹，在雨中，似乎也羞答答的。

夜晚的瀾滄江邊是絢麗而又多情的，傣式建筑群落和塔寺沿江畔而立，植被的清香在夜色的光影里撲朔迷離，酒館的燈光在鏗鏘的節(jié)奏中張揚而熱辣，原生態(tài)的哈尼情歌早已醉入粼粼的波光。妝扮一新的游船盛滿時光的倏忽，在江面上招搖行進，瀾滄江上的美好情愫已經(jīng)走出了我的遐想。我心里明白，這里的氛圍已經(jīng)和自己的內(nèi)心不在同一個頻道，即使再怎么靜心打撈，也打撈不出沉入江底的舊時光了，更不能產(chǎn)生心靈上的默契、情感上的共鳴了。

傣族歌謠《充食歌》亦云：“挖樹根、摘樹葉、啃蘆葦、吃芭蕉花、撈青苔嚼”。吃樹吃葉吃花，尤其是吃花，在景洪隨處可見，南瓜花、羊蹄甲、芭蕉花、雞蛋花、玫瑰花等皆可入口，可是又頗有講究，比如吃南瓜花，當?shù)匕傩罩怀孕坌曰ǘ?，而用來繁衍物種生命的雌性花朵不可以吃，這也許體現(xiàn)了當?shù)匕傩盏谋瘧懼陌?。毗鄰瀾滄江畔的告莊，是西雙版納唯一的大金三角國際商貿(mào)集散中心，匯聚著瀾滄江流域傣族文化的精華。夜色里的告莊，塔寺高聳，佛光普照，大愛無疆。在這里，我們不但看見可供游客品嘗的花草食鋪，還品嘗到了色香味俱佳的草葉花朵，更欣賞到貌美如花的傣家女子，她們纖細的腰身極像鮮花的細莖，而顏面，更像盛開的花朵。擅長歌舞的傣族女子是否美麗？看的是女子的腰身粗細，“盈盈一握若無骨”形容傣族女子的細腰，可再合適不過了。告莊夜市上，可謂美女如云，翩舞多姿。有人說，這些擺攤的女子已經(jīng)不再只有傣族的女子，更多的是前來經(jīng)商的江浙女子。江浙女子也好，傣族女子也罷，長期的民族融合，在傣族文化的熏陶下，已經(jīng)很難分辨出地域上的差別了。總之，身處這里的女子，已經(jīng)從穿衣打扮到生活習性，和當?shù)仫L俗融合在一起了，她們的身上，自然也擁有了傣族女子的曼妙風情。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