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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永相隨

2021-08-18 08:46[美]卡莉·喬治翻譯/牙牙
科幻世界·譯文版 2021年6期
關(guān)鍵詞:米莉基特彼得

[美]卡莉·喬治  翻譯 / 牙牙

美國奇幻作家卡莉·喬治現(xiàn)居加州,經(jīng)常晝伏夜出,白天睡覺,晚上文思泉涌。她喜歡吃糖果,恨不得拿糖當飯吃。根據(jù)卡莉的博客上所寫,她三十多歲,是一個“愚蠢的帽子狂熱者”、棋盤游戲愛好者,堅信通過添加神秘謀殺案的內(nèi)容,可以讓任何故事變得更好。她擅寫恐怖故事,作品常發(fā)表于《光速》《奇異地平線》《每日科幻》等雜志。

有什么東西在敲門。睡夢中的埃絲特本來不想理會,但還是眨眨眼醒來,抓起獵槍。對付死物通常要靠子彈,咒語起不了什么作用。不管外面是什么想進她的家門,肯定是死物。

事后回想起來,她應(yīng)該料到孩子們會來。

男孩的腳上沾滿了墳?zāi)估锏哪嗤梁蜆淦ぃ⒌哪_上沾滿了骨頭碎裂之后的粉末和血跡。兩人虛弱又疲憊,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他們之中只有一個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活人。

“好吧?!卑=z特放下獵槍說道,“最好還是進來吧。我給你們倒一杯可可?!?/p>

這兩個孩子是巫師。他們誰也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

男孩有一雙淡藍色的眼睛,皮膚冰冷蒼白,嘴唇卻十分鮮紅,甚至讓埃絲特以為它出血了。他喝可可喜歡加肉桂,而他的妹妹一定喜歡打發(fā)的奶油。埃絲特直接用廚房的水龍頭流出的奶油給她做了杯雪頂。

房子了解每個人的喜好,尤其是孩子們的。

女孩盯著廚房的桌子。“我們是跟著小鳥過來的。”?她沒有伸手拿桌上的杯子,只是說道,“是小鳥把我們帶到你這里?!?/p>

小鳥。要是有足夠的時間和彈藥,埃絲特一定會把它們每一只都從天上打下來?!坝谐岚虻臇|西經(jīng)常搞惡作劇,聽取它們的建議可要小心?!?/p>

男孩倒是很熱切地將身體前傾,伸手捧住杯子。在他的皮膚底下,有什么東西像樹皮一樣包裹著他的指骨,埃絲特不知該怎樣解讀。應(yīng)該不是巫術(shù)或者死亡造成的?!澳敲?,你真的……你也能聽懂它們的話?”

女孩吞了吞口水說:“母……母親說過,魔鬼……”

噢。他們有一位那樣的母親。

“即便魔鬼真的存在,”埃絲特堅定地告訴他們,“通常也不能把我們怎么樣。你們要明白這一點,這很重要。巫術(shù)不是你們想的那樣?!?/p>

“那巫術(shù)是什么樣子的?母……母親說過,但她,她……”

埃絲特等她說完。

女孩抬起頭來,又大又黑的雙眸里飽含愧疚?!八愿癫皇呛芎?。”

埃絲特自己的母親性格也不是很好,父親也好不到哪里去。父母的行為一直影響著她,是她心上一道假裝愈合的丑陋傷口?!昂冒?。”她用勺子舀了一口自己的奶油雪頂,“魔法不是一種強制性的力量,也不是非自愿的交換。魔法不是奪取,不能違反某些自然的規(guī)律——”

“可是,”男孩打斷道,“我明明已經(jīng)死了?!?/p>

埃絲特看了看他脖子上參差不齊的環(huán)狀傷疤。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她承認道,“但你妹妹召喚了你的尸骨,你的尸骨也同意站起來。你妹妹需要你,所以你回來了。還有什么比這更自然的呢?”

女孩的嘴抿成一條直線。埃絲特沒法怪她,復(fù)活和重組是非常強大的魔法,尤其是對于這樣一個比自己小二十五歲的孩子來說。就連埃絲特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沒有這么強大。她是挺致命,沒錯,但致命和強大并不總是一回事。

她盡量不去想這些。多想無益。

如果你還想告別過去的話,那你就不應(yīng)該住在這里。她腦海里有個聲音低語道。

埃絲特習(xí)慣性地忽略了腦海里回響起的彼得的聲音。當他不在這里像只偽善的鸚鵡一樣機械地重復(fù)著同樣的建議時,這事兒就很容易辦到。

“你怎么……”女孩看向別處,“你怎么知道……是我讓他……”

“腳會講故事。”埃絲特說道,“現(xiàn)在你最好把它們洗干凈?!?/p>

她抓起溫?zé)岬拿恚€給女孩拿了繃帶,因為穿越森林的長途跋涉讓她的腳傷痕累累。兄妹倆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女孩臉色紅潤,肥嘟嘟的,男孩卻是面色蒼白、瘦弱。但當埃絲特把他們的腳抬起來擦洗時,她看到了只有女巫才能看到的東西:他們的腳后跟都沾上了同樣的藍色污跡,那是一種苦苦的杜松果的汁水。

“嗯?!卑=z特說道,“這就能解釋一些事情了。”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里,她逐漸搞明白了他們的經(jīng)歷。

“我一直是個奇怪的人。”有天晚上,基特戳著米莉用房子的棉花糖保溫層紡成的粉色雪人,這樣說道。女孩此時已經(jīng)睡著,而且她的名字其實不叫米莉,就像男孩其實也不叫基特一樣,但埃絲特并沒有追問。名字是種奇特的魔法,她自己也不是生來就叫埃絲特?!凹幢闶窃谖疫€活著的時候,我也是個怪胎。”

“你只是與眾不同,從來不是怪胎?!彼m正道,“你們的母親……”

“米莉的母親。她……她不是很喜歡我。”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揉著自己的喉嚨。

啊,埃絲特想,卻什么也沒說。

不過埃絲特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女人已經(jīng)死了,而且是那種安靜不動、長眠于地下的死法。是米莉殺了她嗎?難道是基特?還是別的什么東西,現(xiàn)在還在追殺他們?

“你和別人有什么不一樣呢?”埃絲特問,“你會什么樣的巫術(shù)?”

基特聳聳肩:“我能和各種各樣的物體說話,它們也會回答我。和它們說話比和人說話有意思多了?!?/p>

“比如小鳥?”

“小鳥、石頭、河流?!彼q豫了一下,“還有樹。”

“樹?”

基特保持沉默。

“房子呢?”埃絲特問道,“你能聽到這座房子的聲音嗎?”

男孩高興起來:“我喜歡房子。房子很好。有些房子不喜歡我,但大多數(shù)學(xué)校都喜歡我,還有教堂也是。”

埃絲特對教堂沒什么特別的好感。教堂也許是善意的,但除了飄蕩在充滿銅和鹽味的空氣中那微弱的低語聲和輕吟的哈利路亞聲,她的耳朵從未捕捉到過別的聲音。自從……好吧,她已經(jīng)很多年無法面對教堂了。

不過,住宅就不一樣了:閣樓渴望向她講述自己的故事,廚房根據(jù)她的需要延伸,圖書館則把書本都往她的方向推。做女巫意味著被各種詭異的現(xiàn)象纏身,每句咒語都是一場對話,每天都是一個新的鬼故事。

“米莉呢?”埃絲特問道。

基特皺起鼻子:“她喜歡人,聽不見其他物體的聲音。但她想學(xué),所以我試著教過她。我覺得我教的方法不對?!?/p>

他能教她,已經(jīng)很讓人驚訝了。大多數(shù)人要么是巫師,要么就不是。但也有例外的情況,比如彼得就是。

“米莉找了些精致的盤子來聽它們的聲音,盤子到處亂飛,但后來……”基特顫抖著說,“她看到了。當她說‘你們不想,你們不想……,她看起來……”

他的手又摸回了自己的傷疤。

埃絲特對此沒有什么經(jīng)驗。當然,也曾有人在這片林子里找到過她,大多數(shù)時候是迷路的孩子,有時是被詛咒的女人來尋求幫助,但他們都沒有被謀殺過。她試著去想一些安慰的話——

——但就在此時,傳來了米莉的尖叫聲。

埃絲特和基特在樓下發(fā)現(xiàn)了米莉,她正跌跌撞撞地走出前門。他們跟著她到外面,來到附近一棵古老而巨大的紅木旁。米莉醒著,但沒有意識,渾身冷汗,驚恐萬分。“樹汁。”她跪著說道,“它,它從她身體里滑了出來,帶著血,還有嬰兒,然后是樹枝,它們爆裂了……”基特用他冰冷的小手摟住妹妹,埃絲特沉下身子,搖晃著他們倆。

“噓。”埃絲特說。

米莉的眼神一片空白,“她的肚子。她的指甲。你沒有看到樹根?!?/p>

這些不是米莉說的話。這不是她的記憶。她的巫術(shù)在日光下非常弱,似乎在月光下才會煥發(fā)生機。米莉夢見了別人的秘密。埃絲特不知道這個秘密是屬于誰的。

啃呀,啃呀,小老鼠。就在幾天前的晚上,米莉曾這樣低語,是誰在啃我的房子?

幾十年過去了,埃絲特聽到這幾句話還是嚇得屏住了呼吸。

現(xiàn)在,她輕噓著,安撫著,直到米莉的意識完全恢復(fù)。米莉似乎還沒有準備好站起來,于是埃絲特向紅木介紹他們。紅木的葉子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仿佛在溫柔地說,你們好呀,小家伙們。

“紅木是強大的生命?!卑=z特說,“它們脾氣是挺暴躁,但能給人很好的建議。樹木就像巫師,每一種樹木都有自己的魔法。你們施法時要注意這一點。向無法提供你所尋求之物的東西發(fā)出請求是非常無禮的?!?/p>

最后基特問道:“杜松樹的魔法是什么?”

起風(fēng)了,紅木顫抖著。鳥兒和蟲兒都沉默了。

“復(fù)仇?!卑=z特說,“暴力。杜松樹是十字路口和戰(zhàn)爭的產(chǎn)物,它們對無禮或虐待的行為絕不善罷甘休?!彼氲搅嗣桌虻呢瑝?,想到了樹枝爆裂穿透肚皮。一定是有人無禮了吧?!斑@是巫術(shù)的第一條法則,也是最重要的一條:你總是請求,你從不奪取?!?/p>

還有一句她沒有說完:這條規(guī)則,許多巫師都打破了。

他們進了屋。房子自然是醒了,熱切地給他們提供溫暖,用紅糖安慰他們。但埃絲特進廚房的時候,三個勺子掉在了地上。

“該死。”她低聲說。

“埃絲特?”

埃絲特的骨頭發(fā)疼。預(yù)料到這些來客無法避免,讓她覺得疲憊不堪。她以為自己會有更多時間。

“有人要來?!彼嬖V孩子們,然后把勺子扔進水槽。

第一位訪客在次日夜晚到來。

米莉剛做了個噩夢。兩個小孩都坐在廚房的桌子旁,還在為米莉剛剛的夢境而瑟瑟發(fā)抖。你們不想吃蘋果嗎?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基特,這樣低聲說道,你們不想吃蘋果嗎?蘋果在箱子里。

見他們?nèi)绱送纯?,房子焦急地變化著,從墻上滲出了一道道巧克力和覆盆子汁。

埃絲特生氣地看著這個濕漉漉的新裝飾:“巫術(shù)不是……?”

“一種對自然秩序的扭曲?!被睾兔桌蛘f道。

“沒錯,巫術(shù)是一種與自然秩序溝通的方式:是請求不可能的果實生長,是請求面孔改變,或是請求房子停止制造不需要它付錢來修的洞。”

花生醬也開始不聽話地滲了出來。

“這樣不衛(wèi)生?!卑=z特告訴房子,但還是溫和地揮了揮手。基特對著覆盆子汁開動起來,死亡對他的胃口沒有什么影響。米莉跪在地上,不確定地戳了戳花生醬。

“房子不聽你的?!彼f。

“房子一直在聽,只是它不是每一次都同意。它最優(yōu)先的目標就是寵愛孩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就是建造它的目的?!?/p>

房子焦急地再次變化。這次是波旁焦糖,埃絲特的最愛。

埃絲特溫柔地笑了笑:“沒事的,那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p>

米莉皺起眉頭:“怎么了?難道房子……”

有人敲門。

警察不耐煩的敲門聲聽起來很熟悉,很執(zhí)著。除此之外,它還宣告著權(quán)威。

“沒事的?!卑=z特告訴孩子們,“你們很安全?!?/p>

但開門之前,她還是抓起了獵槍。

彼得站在門外,骨瘦如柴的雙臂緊緊交叉在胸前?!皼]想到吧。”他冷漠地說道。

“原來半夜在林子里徘徊的人是你。睡不著嗎?”

他的表情幾乎是在笑,“睡覺?現(xiàn)在的人還用睡覺嗎?”

“你比我更了解人們?!?/p>

“好吧,如果你能……”彼得嘆了口氣,轉(zhuǎn)移了話題,“你不讓我進去嗎?”

“你怎么不問問房子?”

彼得向后微微晃了晃身子,下巴緊繃。“孩子們在你這兒。”他終于說道。這不是在提問。彼得能解讀腳印和臉,就像她能解讀手和腳一樣。他幾乎可以找到任何人,從十五歲開始就一直在追捕人。如果他十歲時就成了一個這樣的人形羅盤,他們的生活又會怎樣?如果她沒有聽那些該死的鳥兒的話,他們也許會成為什么樣的人?

但那樣的話,她就不會擁有這座房子了。

“他們不屬于這里?!北说谜f,“你也不屬于這里?!?/p>

埃絲特嘆了口氣,揮揮手讓他進了屋。

基特在廚房門口,站在妹妹前面護著她。米莉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偷看,一只手拿著一把水果刀。“沒事的?!卑=z特說,“這是我哥哥彼得。他這人是挺討厭,但他不會傷害你們。”

不過,她還是沒有放開獵槍。

彼得友好地微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兩個孩子都沒有回應(yīng),他也沒強求。他很會與人相處??紤]到他從她這里帶走了多少人,他理應(yīng)擅長此道。但這不公平。埃絲特幫助房子重塑了它的目的:不再是一個誘餌,而是一個驛站,一個給迷路的人、尋找各種東西的人和絕望的人的安全港灣。但人們不應(yīng)該永遠停留在這里。

除了埃絲特。

她帶著孩子們回到桌前,給了他們幾碗羽毛、紐扣和紙鳥?!罢埶鼈冿h浮起來,看它們是否同意。如果需要幫助,可以到另一個房間來找我們?!?/p>

在另一個房間里,彼得遞給她一份案卷。

“這兩個走失的孩子是一起謀殺案中的失蹤人員。有一個女人死了,她的尸體……”

她的身體被刺穿在杜松樹的樹枝上,嘴巴張開,皮膚灰暗。木頭碎片從她的左眼刺出來。因為角度問題,埃絲特從她的腳上看不出太多東西,但她能看到雙腳都沾滿了血。血從她的腳趾上滴下來,往下,往下,往下滴到她腳下的一個土坑里。

有什么東西曾被埋在那個坑里,又從里面鉆了出來。

“我同事認為那是死者的丈夫?!北说谜f,“但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復(fù)活的痕跡?!?/p>

埃絲特又仔細察看了一下這個女人。黑頭發(fā),高顴骨,細長的鉤鼻。米莉和她長得很像。

“那個男孩——”彼得說道。

埃絲特也許不能像她哥哥那樣解讀人臉,但她能猜到?!澳闶强此哪橆a上有墳?zāi)沟奈酃?,所以懷疑從坑里鉆出來的人是他?”

“還有一根木頭做的下頜骨。”彼得疑惑不解地搖搖頭,“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臉。不只是因為復(fù)活過吧?他生來就與眾不同。”

樹汁,從她身體里滑了出來,帶著血,還有嬰兒……

埃絲特交叉著手臂說:“他沒有殺她?!?/p>

“你真的知道嗎?”

“不知道?!卑=z特承認,“但我知道是這個女人先殺了他?!?/p>

彼得皺起眉頭,“希望我是錯的。死人解讀起來比活人難,但是……有虐待的痕跡。不是性虐待,是情感虐待和體罰。我們在地窖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箱子,里面有血跡,邊緣也有。”

你們不想吃蘋果嗎?

埃絲特可以看到基特跪在箱子邊。她可以想象他的繼母在他身后,手放在蓋子上。基特的傷疤環(huán)繞著他的整個喉嚨。那個女人蓋了多少次箱子,基特的頭才……

埃絲特揉了揉后頸:“那他們的父親呢?”

“他不知道?!?/p>

不知道?還是不愿意去看?

有的人害怕離開,擔(dān)心會遭遇更嚴重的傷害;而有的人試著離開,斷開心理上和經(jīng)濟上的依賴;父母害怕自己的孩子被帶走。還有的人,閉上眼睛,因為他們可以這么做,他們說服自己不要干預(yù),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想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

“他很抱歉?!北说谜f,但埃絲特不知道他是在為哪個糟糕的父親道歉。

“沒錯。”她說著,轉(zhuǎn)過身去。

“該死的,埃絲特,哪怕就一次,你就不能……”

“寬恕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你從來就沒有給過他機會!你甚至從來沒有試過去理解……”

“理解?”埃絲特轉(zhuǎn)過身來,“天啊,彼得,你要求太高了吧?”

“我?你跑到森林里躲了二十年!你住在這個曾經(jīng)試圖吃掉我們的房子里……”

“埃絲特?”

孩子們在拱廊上緊張地來回踱步。房子……噢,房子在劇烈地顫抖。

“沒事的。”她對大家說,“我們只是……”

她看向彼得,向他尋求幫助。即使是現(xiàn)在,她依然會這么做。

“我們有時候會吵架?!彼央p手放在孩子們能看到的地方,輕聲說道,“但我們不會互相傷害?!?/p>

再也不會了,他沒有說出口。

“是的。”埃絲特同意道,“還有,如果你們愿意的話,彼得是來帶你回城的。”

兄妹倆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你們不會有任何麻煩?!北说谜f,“我不會問你們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這里,這不是孩子們該來的地方?!?/p>

房子顫抖得更厲害了。

彼得假裝沒有感覺到,他取回文件,把紙張緊攥在手里?!澳銈儜?yīng)該和其他孩子一起上學(xué),有父母照顧你們……”

“我們的父母沒有照顧好我們?!被卣f。

彼得點點頭:“我知道,我很抱歉。但你的繼母已經(jīng)不會再傷害你,你父親現(xiàn)在也被拘留了。等他被釋放,如果安全的話,你們可以團聚?!?/p>

米莉抬起頭來?;貨]有。

“我們現(xiàn)在會去哪里?”米莉問道。

“我們會找一個家庭把你們安頓好?!北说谜f,“我保證會是一個好家庭?!?/p>

他會的。這一點,埃絲特至少還是可以指望他的。

“一個巫師家庭嗎?”基特仍舊背著身子問道。

彼得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p>

米莉搖搖頭說:“不?!被厮闪艘豢跉?,一屁股坐了下去,“不,我不想走。埃絲特,我們不能留下來嗎?”

可以,埃絲特想,但你最終會改變主意的。

“可以。”她說,“如果你們兩個都這么希望的話?!?/p>

至少,目前來講,是這樣的。

她送彼得出去。彼得聳著肩膀,頭發(fā)里有太多的鹽。他需要多吃點東西,就和以前一樣。

“彼得,你知道那絕不是房子干的?!?/p>

他眼神冷漠地點了點頭,“有些事情很難分得清。”

這話沒錯,埃絲特看著他想道。

“埃絲特?我非?!?/p>

“我知道。”她說,因為他以前已經(jīng)說過一百次了,“我原諒你?!?/p>

而且,她是說真的。她很久以前就原諒了他。她一直以來都理解,只是……

“但你不信任我?!北说谜f。

她不想對他撒謊。獵槍還在她的手里,她也沒法撒謊?!拔覑勰?。”

“嗯。”彼得難過地笑著說,“我也愛你?!?/p>

“但你無法原諒我?!卑=z特說。

彼得一定也不想對她撒謊,因為他只是搖了搖頭,便離開了。

第二天,基特、米莉和房子準備了煎餅,給了她一個驚喜。他們都坐在床上,一邊吃著,一邊接著做他們半途而廢的飄浮練習(xí)。米莉的運氣不佳,直到埃絲特想起來,她有幾根一直保存著用來制作防護藥水的雞骨頭;接著它們就在空氣中輕易地旋轉(zhuǎn)了。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骨頭都對米莉暢所欲言。

兩個孩子偶爾會不自然地相互對視一眼。

“房子昨天很傷心……”基特終于開口,卻被米莉戳了一下胳膊。

“埃絲特也很傷心!”

“這我知道!”

“不是只有物體才重要!?人……”

“房子不只是一個物體……”

“我們都很傷心?!痹谒麄兊臓幊秤萦抑埃=z特及時打斷道,“彼得喚起了一些艱難的回憶。”

基特雙手交叉,“房子不喜歡他?!?/p>

“彼得也不是很喜歡房子?!?/p>

“我不喜歡他。房子說他以前傷害過你?!?/p>

“那房子有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基特不確定地皺起眉頭。房子一直非常沉默。

“人們對你不好,對你們來說,有時候沒有嘴巴的物體更值得信任?!卑=z特說,“但說謊并不需要嘴巴,會犯可怕錯誤的,也不只是人?!?/p>

“你是說……房子不好?”

“恰恰相反。但真相不是客觀的。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真相?!?/p>

孩子們迷茫地瞪著雙眼。

埃絲特嘆了口氣?!爱斘覀冞€小的時候,”她說,“我們的父母把我們拋棄在這片森林里。是母親的主意,但父親也贊成。你知道,沒有足夠的食物,我們餓壞了。但我可以跟鳥兒說話,我跟著它們來到一個可以吃的房子,就像是童話里的糖果屋。只是修建房子的女巫也餓了,她的胃口……不一般。很瘋狂?!?/p>

“她吃什么?”基特問道。

“小孩?!?/p>

米莉突然臉色蒼白,跳了起來,跑到浴室里大聲地嘔吐?;夭辉负桶=z特的目光對視。

“對不起。”當女孩回來時,她一臉蒼白地說道。埃絲特的過去是一場恐怖演出,米莉也比哥哥更為敏感,但出現(xiàn)這樣的身體反應(yīng)……

“我……我沒事……”米莉緊緊地閉上雙眼,“繼續(xù)講吧?!?/p>

埃絲特不情愿地接著講道:“女巫是房子的母親,而且房子也非常愛她。但房子不喜歡傷害孩子。所以,當女巫請求它……”

“房子說不?!被卣f。

“是的。”

“但她還是違反了規(guī)則?!?/p>

“一次又一次。很多巫師都這么做。壞巫師總是仰仗運氣,他們想要什么,就向比自己弱小的、易受傷害的東西索取。他們確信自己會占上風(fēng),因為以往一向如此。但最終,運勢必然轉(zhuǎn)變。”

“那個壞女巫怎么了?”米莉輕聲問道。

請變得更大、更熱。請不要讓她出來。

“她死了?!卑=z特說。

基特再次執(zhí)拗地交叉著雙手,“所以,房子幫了你們?!?/p>

“是的,而且我也原諒了房子。我非常愛房子?!?/p>

“那么彼得也應(yīng)該原諒房子。都五十年了!”

“我沒那么老?!卑=z特尷尬地說,“而且時間并不能帶來寬恕。你請求,你從不奪取?!?/p>

“可是……”

埃絲特伸手摸了摸男孩參差不齊的傷疤,動作非常輕柔。“你會原諒那個箱子嗎?”她問道,“再次靠著它,你會覺得安全嗎?”

基特哭了起來。他跑了,米莉也跟著跑了,留下埃絲特一個人,對著一把皺巴巴的紙鳥。還有房子,但房子依然還是過分安靜,迷失在自己的某個回憶場景里。一切都散發(fā)著淡淡的黑甘草的味道。

這里沒有人喜歡黑甘草。至少,活著的人都不喜歡。

“如果你還愛她,也沒有關(guān)系?!彼嬖V房子,“父母是……我們可以談這個話題的?!?/p>

但房子什么也沒有說。

第二位訪客在月圓之夜到來。

那幾天的氣氛很緊張?;貛缀鯖]有對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只對石頭嘟囔著自己的秘密。現(xiàn)在他正在假裝看書,而米莉在床上縮成一團,靠著埃絲特,渾身冷汗,絕望不已。這一次,這些記憶是米莉自己的。

“他被肢解成了一塊一塊的。”她低語道,“先是他的頭,還在滾。母……母……母親說我推他推得太……太用力了。我相信了她,我以為我……我……然后,在廚房里,進了鍋碗瓢盆,那么多的碎塊……”

“你現(xiàn)在安全了?!卑=z特說,“你們兩個都安全了。”

“他把他吃了。爸爸把他吃光了。”

“噓……”

“都是因為我。母……母親不得不救我?,F(xiàn)在我身體里有惡魔了,可這是我讓基特教我的,惡魔是我自找的?;?,因為我……”

“沒有什么惡魔,親愛的……”

接著,骨頭撞擊橡木的聲音傳來,在埃絲特的胸腔中回蕩著:一次,兩次,三次。

惡魔不存在,但活人不會像這樣敲門。

是不是孩子們忘了提,他們還有一個死去的哥哥?算了,放棄這種奢望吧。埃絲特讓他們留下,然后拿起獵槍,去見彼得案卷里的那具尸體。

但門口站著的不是米莉的母親。

這個死去的女人,穿著一件破爛骯臟的背心裙。裙子底下的腹部腫大且蒼白,扭曲的樹枝從她的肚子里生長出來,向四面八方伸展。樹根,從她的指甲底下爆裂開來,從她的眼角鉆出來。

噢,米莉。親愛的,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還召喚了原本沒有打算召喚的東西?

埃絲特看著女人那雙沒有血肉、僅依靠樹皮和骨頭成型的腳:“你是基特的母親?!?/p>

“黛博拉?!迸藢Υ吮硎究隙ǎ曇艟拖駱溟g靜謐的風(fēng),“或者說我曾經(jīng)是。我在地底下待得太久了。我們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們一起思考。被樹根連在一起?!?/p>

“我們?”

黛博拉緩慢地眨著眼睛,“它需要一個幫手。”

杜松樹是十字路口和戰(zhàn)爭的產(chǎn)物,埃絲特目瞪口呆地想起來。如果你沒走到十字路口……

好吧。她以前又不是沒有和樹說過話。這棵樹不過是借了張人皮,并以殺人兇手和愚者的骨血為食。

埃絲特把獵槍握得更緊了。

“如果你是來找食物的,”她小心翼翼地說道,“在這里是找不到的。我祝你狩獵好運,但我沒興趣當祭品,孩子們也不是給你吃的?!?/p>

黛博拉笑了,要么就是杜松樹笑了:“我很少吃孩子,除非他們無禮,而那男孩一向很善良。他是我的果實結(jié)出來的。我想讓他回來?!?/p>

“你的……?”

樹之女巫伸出手掌。

她的生命線被切成了兩半。埃絲特可以看到,傷口里面有血在滴著,有雪,還有些小牙齒在咬著奇怪的藍色果實。“我需要用這些果實來生孩子?!摈觳├f?,F(xiàn)在說話的一定是黛博拉。“我需要一棵樹來結(jié)出這些果實。它告訴我……我告訴她……它不是為那種魔法而生的,但我認定這是我想要的東西,無論如何我就一定要得到?!?/p>

確實是個愚者。

埃絲特看了看黛博拉的手:一動不動,心滿意足?!澳闵踔料胍莻€你為之而死的人嗎?你來這里是想要一個仆人還是兒子?”

“所有人都在服務(wù)著什么。我在我的目標中找到了樂趣,他很可能也會。”

“很可能?”

樹之女巫聳了聳肩。

“那米莉呢?”

“她為我完成了一次服務(wù),幫我復(fù)活了一個助手。但她聽不見我的話,她的勇氣也不足以勝任這份工作。”

埃絲特想起了米莉的母親,身體被刺穿,血滴落到一個空墳里。她想,米莉的勇氣足以勝任任何工作,畢竟她見過了那些事情——

惡魔是我自找的。

——并且把事情都怪罪到自己身上。

杜松樹低語道:“距離上一次有人為我?guī)砻牢兜膼喝?,已?jīng)過去幾個世紀了?!?/p>

“他們是孩子?!卑=z特說,“他們值得擁有一個家庭?!?/p>

“你以為你在這個孤獨的糖果屋里給他們的就叫家庭?”

埃絲特的喉頭不由自主地鎖緊了。

“你認為我們是怪物,”樹之女巫說,“但傷害你最多的,是怪物還是人?怪物從來不會離開你;怪物沒有傷害過樓上那個男孩,沒有用《圣經(jīng)》打過他;樹木從不無視他的瘀傷;巫師沒有摘下他的腦袋。即使是那個女孩,也總是被她的親人嫌棄:太胖,太焦慮,又愛哭。這個世界為他們做過什么呢?”黛博拉走上前,姜餅做成的瓦片嘩啦啦落在地上,“把他們交給我們吧。也許她會成為一個卓越的怪物?!?/p>

但孩子們不是她的,她做不了決定。

“你說了不算?!卑=z特說著,將獵槍對準了黛博拉的臉。黛博拉微笑了,嘴巴大張——

“你說了也不算,對吧?”

埃絲特緊張了。作為巫師,這兩個孩子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基特站在她身旁?!爸x謝你們的邀請?!彼f,“但我已經(jīng)選擇了米莉。我永遠都會選擇米莉?!?/p>

“她可以一起來——”

“不?!泵桌蝻w快地說道,“我選擇埃絲特?!?/p>

這句話帶給埃絲特灼燒一般的感覺。她將疼痛壓了下去。

“那我們就祝你們一路順風(fēng)了?!卑=z特說。但黛博拉——那一定是黛博拉,哪怕死了依舊粗魯無禮——還是踏進了門檻。

“你阻止不了我們?!彼f著,伸出了一只扭曲的手。隨即她的脛骨就碎成了兩段。

米莉走上前來,一只拳頭舉在空中。

“你的骨頭喜歡我多過喜歡你?!彼f。

那只手收了回去。女人體內(nèi)的樹慢慢地直了起來?!拔覀兊狼浮!彼f著,用一條勉強支撐著她的腿向后退去,“你們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p>

“別再來了?!卑=z特說,然后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黎明時,埃絲特還醒著,她疲憊不堪,卻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覺。她起了床,發(fā)現(xiàn)米莉正悶悶不樂地坐著,皺眉看埃絲特的魔法書。研究藥劑對女孩來說是個好事兒,記住這些配方能完成很多事,和運用與生俱來的巫術(shù)一樣有效,只要你同時擁有這兩種才能。但不管這個大鍋里面是什么,聞起來都……不太妙。

米莉的雙頰滾燙:“我想做個原諒藥水。”

“沒有……這種東西?!卑=z特最終還是說道。這個特制的藥水是冥想用的,用來保持思路清晰,而這也許會帶來寬恕,或者提醒人們不要去憎恨,“這是給你自己喝的,還是給別人?”

米莉沉默不語。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親愛的,你母親做的事,和基特的母親做的事,都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為別人做的選擇承擔(dān)后果?!?/p>

“可是我也做出了選擇!我做了選擇,然后基特死了,接著母……母親也死了,還有爸……爸……爸……爸……”

米莉一把將大鍋從灶臺上推了下去。

鐵器劇烈地撞上木頭,發(fā)出響亮的重擊聲,埃絲特皺起了眉頭。綠色的藥水灑得到處都是,房子氣憤地將溫度降了下來。至少大鍋還不算太燙?!昂?,讓我們——”

米莉的拳頭顫抖著按在自己嘴上?!皩Σ黄稹!彼f,“對不起,我,我,我……”

“沒事的,米莉——”

“我很生他的氣?!?/p>

埃絲特皺起眉頭:“基特?”

米莉搖搖頭?!拔液苌臍狻!彼貜?fù)道,“但你說過每個人都會犯錯。房子犯過錯,但你還是愛它,對嗎?你原諒了它,因為你愛它?”

“米莉……”

“我想他會原諒我的。我希望他會原諒我。我是不是也應(yīng)該原諒他?”

關(guān)于原諒的問題,找埃絲特,可就問錯人了。她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

米莉轉(zhuǎn)過身去:“對不起。我會收拾好的?!?/p>

埃絲特猶豫了一下?!昂冒伞!弊詈笏f,“然后我們可以一起研究你的藥水,你覺得好嗎?”

米莉哼了一聲,不肯抬頭。

埃絲特嘆了口氣,給米莉留下幾塊抹布,走到外面,想一個人待會兒,好重新振作起來。只是基特也醒了,坐在風(fēng)鈴草旁邊?;▋涸谒涠押玫氖窒滦咔拥芈冻隽祟^。

“嘿?!卑=z特坐在他身邊,說道。

“你死過嗎?”基特問。

她就應(yīng)該和米莉待在屋里。“沒有?!卑=z特承認道。

基特點了點頭?!拔也幌矚g死?!边^了一會兒,他說。

埃絲特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拔液芨吲d你回來了?!弊詈笏f。

“我也是?!被卣f。他看了看四周,蒼白的雙眼睜大著,滿懷渴望,“我喜歡這里。我喜歡?!?/p>

但她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我永遠都會選擇米莉。

“我明白?!卑=z特說,“曾經(jīng)我也做過這個選擇。我選了彼得,直到有一天我不得不選擇我自己?!?/p>

基特皺起眉頭:“你是說我不應(yīng)該——”

“不。不,我絕不會這么說。只是……”

埃絲特努力不去想教堂的地窖。努力不去想彼得把門鎖上時的表情。

“如果有那么一天,”埃絲特說,“你不能選擇米莉了,或者她不能選擇你了……你必須往前看?!?/p>

基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不明白?!?/p>

“我知道?!卑=z特難過地說,“我知道?!?/p>

第三位訪客在黃昏時分到來,并且不是只身前往。

敲門聲響起時,埃絲特正在教孩子們乘法表——難過的是,生活不能只有魔法。門外的那人濕漉漉的,也許是流了汗。是一具活生生的肉體,飽含擔(dān)憂,前來挽回他們。

她并不想開門。

但她是埃絲特,房子是房子,他們永遠都會為前來尋找丟了東西的陌生人開門。即使他們丟了的,正是他們自己所放棄的。

她抓起獵槍,去見來者。

那是個三十多歲的白人,身著一件潔凈的馬球衫,與他深色的胡茬和憂慮的眼神一點兒也不搭。那些他見過的事情——兩位妻子的死亡、兒子的復(fù)活——仍然使他骨子里發(fā)抖。他看到自己的孩子,抖得更厲害了。

埃絲特判斷,基特和米莉更喜歡他們死去的母親。

“那么,是你帶他來的?!卑=z特對站在一旁煩躁不安的彼得說道。

“他自己一個人絕對找不到路的。”

他能找到的,如果他足夠努力。也許會花上數(shù)年,但他會找到的。“你可真是幫了大忙。”埃絲特說,“像個導(dǎo)游。像只小鳥。”

彼得抬起頭,指關(guān)節(jié)隱隱作痛?!澳闶遣皇侵魂P(guān)心你自己做的決定?”

這句話擊中了埃絲特的胸口,這也正是彼得想要的效果。她歪了歪頭,往后退去,但那個男人卻并不邁步,沒有進屋,只是無助地盯著自己的孩子。

“瑪琳……”

“米莉?!泵桌螂p臂交叉,顫抖著嘴唇說道,“我現(xiàn)在是米莉了,還有……”

“他不必喊我,”基特打斷道,“他以前也沒管過我。”

那人跪了下來:“我非常抱歉。我,我應(yīng)該多加注意,應(yīng)該意識到她有多——我真高興你沒事——”

“沒事?”基特沉聲問道,“她殺了我。她殺了我,而你吃了我,然后妹妹把我的骨頭收起來,把我埋在杜松樹下,你卻覺得……”

“不,不,當然不是,但我沒有,我從來不知道……”

“你知道得夠多了。你知道她怎么對待我,你知道她說了什么。但你什么也沒有做過。你從來都無視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杜松樹看到了?!被赝崃送犷^,“你現(xiàn)在也是這么對我的。”

“我——”

“如果說以前我只是一個巫師,就把你嚇到了,現(xiàn)在我還死了,你要拿我怎么辦?”

男人顫抖得更厲害了,不敢看他兒子的眼睛。他轉(zhuǎn)向米莉,轉(zhuǎn)向她正常的嘴唇和沒有傷疤的光滑脖頸?!拔覑勰?。你知道的,對嗎?我犯了錯誤,可怕的錯誤,但我愛你。”

“你離開了我們,爸爸?!?/p>

“我……”

“基特從地底下爬了出來?!泵桌蛘f,“他的媽媽也爬了出來,然后母…母親,她把母親拖到那棵樹旁,她把母親拖到那棵樹旁,然后你離開了我們。”

男人掩面?!翱膳碌腻e誤。”他低語道。

埃絲特和彼得看向?qū)Ψ健?/p>

現(xiàn)在不一樣了,在她的記憶中,父親保證道。都是你們的母親,全都是她的主意。我真不該聽她的——但是,但是她現(xiàn)在不在了?,F(xiàn)在不一樣了,你們會明白的。

可是事情變得太不一樣了,這就是問題所在。埃絲特永遠也忘不了父親曾拋棄他們。彼得永遠也忘不了巫師的臉。他嚇壞了,而她氣壞了,兩個人都受到了創(chuàng)傷,點亮了魔法的火花。他們太奇怪、太難相處了,于是有一天,父親終于不堪重壓。那天,他們醒來,看到原本父親躺的地方留下了一張紙條。

這樣對大家都好。

“會不一樣的?!蹦腥苏f道。這時,米莉走上前去,而基特重重跌坐在地上。他內(nèi)心一定有所懷疑,而那也是埃絲特多年以前就明白的:離開過的父親,回來也只會再次讓你失望。然而彼得卻如此地相信他。即使看過那張紙條之后,他也一直不顧一切地相信著。

我會找到他的。我能做到的。他只是失望了。但我這次不會惹任何麻煩了。我會表現(xiàn)得更好。我會聽話。

埃絲特震驚地意識到,彼得在哭。

米莉也在哭。“爸爸。”她說著,朝他走過去——

但彼得在那里,突然跪在了兩人中間。

“別?!彼蚯竺桌颍拔疫x錯過。我一直都選錯了。別重復(fù)我的錯誤?!?/p>

“彼得——”

“嘿,你不能——”

彼得無視他們。“如果你準備好原諒他,”他說,“那就原諒。但不要因為愛一個人而原諒他。愛是一份禮物,而不是義務(wù)?!?/p>

他轉(zhuǎn)過身,遇上埃絲特的目光,“如果他們對你來說是正確的選擇,那就選擇他們?!?/p>

埃絲特說不出話來。

那個男人站在門廊。“這個地方不是你的家?!彼f——但只對著米莉說,一直都是只對著米莉,“我知道你從未想過要這些。我們會找到一個新房子,離這里遠遠的,把這些悲劇都拋到身后。我知道你可以重新做一個正常人。我們會再次幸福的。瑪琳……”

但米莉退了回去,抓緊了基特的手。

“我現(xiàn)在是米莉了?!彼貜?fù)道。

“寶貝……”

“我們選擇埃絲特?!被卮驍嗨f道。

又是灼燒一般的一句話,但只是因為,以前從未有人真心地這樣說過。

之后,過了很久以后,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孩子們在床上,還沒有做噩夢。不知道這狀態(tài)可以保持多久。埃絲特瞥了眼她的獵槍,把它留在原地,走到門廊上坐在彼得旁邊。

以前通常是巧克力的護欄,現(xiàn)在是肉桂棒。彼得的最愛。

他伸出手,好奇著……接著又顫抖著收了回來,瘦骨嶙峋的雙臂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肚子。

對他來說仍是一大挑戰(zhàn)。

“謝謝你?!卑=z特說。

“不要謝……”

“謝謝你?!?/p>

彼得聳了聳肩,眼睛看著樹?!拔仪纺愕?。欠得太多,永遠也無法還清?!?/p>

“我也欠你……”

“不?!北说脫u了搖頭說道,“你救了我的命。你救了我,而我回報你的卻是把你鎖起來……”

對不起,我不能讓你走。只要等我找到父親就好,我發(fā)誓。那樣會更好。我發(fā)誓,我真的很抱歉……

“我說過,”埃絲特不堅定地說著,“我原諒你了……”

“教堂的地窖不喜歡我這么做?!北说么鴼?,自顧自說了下去,“它不是那種教堂,它想要歡迎人們,而不是囚禁人們。但你聽不見教堂的話,所以我打破了規(guī)則。我把你關(guān)了起來,就像……”

“彼得?!卑=z特說,聲音更堅定了一些。

“我只是不想讓你離開我。而且我不能回到這里,你知道我不能回到這里——”

她當初決定回到這里,直到現(xiàn)在她依然會懷疑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即便那時的她別無選擇。埃絲特不想一直尋找他們的父親。她無法一直希望他會改變,無法一直希望他會記得,愛原本應(yīng)該是無條件的。他不想要她這樣的女兒,她不會為此而道歉,再也不會了。埃絲特需要弄清楚自己是誰,能夠成為什么樣的人。她需要面對現(xiàn)實,但彼得還沒有準備好,她也知道這一點。但她一旦作出決定,他就再也沒辦法選擇她了。

她知道他會難過,甚至憤怒,但她沒有預(yù)料到他會崩潰,他徹底慌了。她從未想過——

她被他鎖在那個地窖里,幾天后才逃出來。

“我是如此的害怕孤獨?!北说玫驼Z道,“我一直以來都在害怕,不斷告訴自己,我一定要變強,我可以讓這個家變好,如果我能帶他回來,如果我可以讓你們兩個都看到……”

埃絲特握住他的手說:“我知道,彼得?!?/p>

“我才是那個無視了你的人。我偷走了你的選擇。你不應(yīng)該信任我?!?/p>

“但我信任你啊?!卑=z特說道。這不是一個謊言,不完全是。

他看著她。

她沒管自己的眼淚?!坝行┦虑楹茈y分得清?!彼姓J道。聽她這么說,他溫柔地笑了?!安还茉趺礃?,今天總是比昨天好,不是嗎?”

他點了點頭?!拔抑滥銢]有做錯過任何事。你不需要寬恕,但我的確原諒了你。我應(yīng)該,我?guī)缀酢?/p>

彼得再次向房子伸出手,這次在肉桂上留下了手指印。

埃絲特厭倦了反思。她受夠了回憶,受夠了一次又一次地讓疑心替她做決定。

“明天也來吧?!彼埶?,“我們一起吃晚飯?!?/p>

彼得輕聲回答:“好?!?/p>

責(zé)任編輯:吳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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