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鼬
回家輪值伺候老人,聽說小叔逮著一只黃鼬,很感興趣。
長這么大,對黃鼬聽得多,真的,沒有見過。
知道黃鼬是夜行者,又叫黃鼠狼。還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黃大仙等零碎說詞。
后來,從一些視頻中又了解到,黃鼬主要吃老鼠,一夜要吃六七個,是食物鏈中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它模樣最大的特點,就是身體前后基本一樣粗細(xì),特適合鉆洞穿孔,能貼著地皮行進(jìn)。也可像人一樣站起來觀察動靜。靈活多變。
小叔親手逮住一只?!
好奇心驅(qū)使我出了家門,來到后面小叔家院西。
見小叔穿件摘掉警號的警服,正在道西拾掇那堆亂樹枝子。
我問坐在門口的小嬸,小叔弄樹枝干嘛?
小嬸說,騰個地,開幾個畦,種菜。
我又問,是小叔逮著一只黃鼬嗎?
小嬸說,是。你也知道了。你叔想打死它,叫我給擋下了,不能害性命。昨天叫縣里來的一個人給買走了。
我來到小叔身邊,問,您逮住一只活黃鼬?
小叔說,是啊,是個活的,不知怎的,這兩年黃鼬漸多。接下來,小叔怨恨地說,要是初犯,吃一兩只也就算了,20只鴿子,它吃去一半,太氣人了!
我問,黃鼬那么狡猾,是怎么逮住的呢?
小叔說,嗐,很簡單,就在它能進(jìn)去鴿籠的地方,下上大鐵夾子就行了,它來慣吃慣了,膽也就大了,正夾后腿上,死死的。白天用繩子拴到西墻底下,也不給它吃的,想餓死它,還給它戴個小籠嘴,別咬了雞鴨狗貓,傷及無辜。后來,一個陌生人不知怎知道的,還專程跑來,給100元買走了,說是收了去,先治腿療傷,再放生,還留了名片,什么野生動物保護(hù)協(xié)會,張叢旺。
小叔說,他粗略地看了一下那只黃鼬,是雌黃鼬,腹部乳頭濕且紅漲,可能在產(chǎn)期,也可能過了產(chǎn)期。從形態(tài)和眼神看,是15年以上的老黃鼬了,黃鼬壽命長的,能活20年。
小叔對黃鼬還挺懂,興許近幾日遭鼬患,臨時百度做的功課吧。我問小叔,黃鼬最大特點是有救命屁,遇到危險,會從肛門釋放出臭氣,聞到?jīng)]有?
小叔說,嗐,那叫肛門臭腺發(fā)達(dá),排出后能麻痹和致昏敵手。這個,發(fā)現(xiàn)逮著,都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它就是“尾氣排放”再多再能,也早完戲了。
我彎腰幫小叔干活兒,小叔笑著說,歇著吧,忒臟。
小叔很有興趣地給我講,黃鼬才是嗜血成性的東西,逮著雞耶鴿子耶,先喝盡血,再吃內(nèi)臟,后吃肉。邪性!不過,毛皮很值錢的。尤其尾毛,是制作毛筆的好材料,稱“狼毫”,老貴了。
我叔侄倆正說著,意外發(fā)現(xiàn),在最底層的樹枝下,有一大團(tuán)鴿子的羽毛,橫三豎四的。小叔說,看沒,都是弄這里來吃的。說著用手扒拉著那黑白相間大小長短都有的羽毛。抬眼看著我,像在思索什么。
我問,這是黃鼬的窩嗎?
小叔說,不是,真窩沒這么簡單,雖然黃鼬窩不固定,但如果不被打擾的話,也像模像樣的。它這是在外吃獨食的現(xiàn)場,應(yīng)該還有像樣的窩。我和你嬸子都猜測,被捉到的那只老黃鼬的老窩,一定是在過道東一處倒塌的老房里。而現(xiàn)在,我們又在這兒看到鴿子被殘食的現(xiàn)場,事情有些復(fù)雜了。照說,一般老黃鼬顧家,不在外獨享其獲。如此,吃掉10只鴿子的是不是另有其主?難道它是只滿10個月的成年黃鼬?還沒有家室?
搬動完樹枝,小叔對小嬸說,晚上還得要下夾子逮黃鼬,我分析慣犯一定是另外一只黃鼬,被逮住的這只老黃鼬是家里有情況,臨時出馬,不想被逮個正著。
小嬸說,你脫下警服也神經(jīng)。
小叔堅持再布鐵夾子,繼續(xù)捉拿那慣犯黃鼬。
小嬸聽了,哈哈大笑,一拍大腿,對小叔說,你也真傻,還當(dāng)過警察,那逮住的黃鼬拴了將近一天,全村人都知道了,電視臺侄子都好奇,來問這事,別的黃鼬能不知道?
小叔決定要端黃鼬的老窩,他去過道東倒塌的三四處老房里偵查,手里拿把鐵鍬頂防御和攻擊用。
小嬸子卻勸他,你別去瞎惹它們了,人家不光吃你的鴿子,人家主要拿老鼠呢,要光你那幾只鴿子,也早就餓死了。自己記住防范就行了。愛護(hù)野生動物。還有,黃鼬可是“仙”啊。
都是倒塌十來年的農(nóng)村老房子了,荒蕪雜亂,野草亂樹叢生,處處都像是有埋伏,處處都像是有機(jī)關(guān),很是瘆人。要不是這事,小叔是不會來的,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小時候經(jīng)常來玩的嬸子伯伯家,如今卻成這般天地。
終于,小叔在一處宅基最隱蔽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一窩黃鼬,窩里有四只小黃鼬,白毛嫩皮,小肉團(tuán)團(tuán),聽到動靜,吱吱呀呀亂叫著,正嗷嗷待哺呢。小叔驚奇地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知道,只要一鐵鍬下去就全OK了,然而,小叔卻悄悄退了出來。
回家的路上,小叔的手插在口袋里,不停地捻搓著那位野生動物保護(hù)者的名片。
進(jìn)家后,小叔把看到的一切,和小嬸說了一遍。
小嬸不無驚訝地說,缺陰呀!你還猶豫什么?
小叔立馬拿出手機(jī),按著上面的電話,迅速撥了出去……
加油
琳哥剛剛運到工地上的工具就得拉回來。為什么?
說好年前開工,卻突然改在過完年春天干。要知道,這個活兒不大,但也不小,能賺十多萬呢。可這一改工期,就懸乎了。因為這是人托人得來的活兒,不是合同活兒。琳哥想再請人家吃個飯,鎖定一下,可人家說,不是吃飯的事。
沒辦法,離開春還早著呢,先把工具拉回來吧。
工具無非是氣泵、架子、猴蹬、沖擊鉆、打孔機(jī)、錛鑿斧鋸等裝修用具,需要一個帶斗的車。為此,琳哥想上了剛哥的皮卡,皮卡后面有斗,進(jìn)出市區(qū)也方便。
剛哥說,沒問題,隨便用。
琳哥去剛哥那兒開車,在路上碰到順爺。順爺是長輩,琳哥恭恭敬敬送上一句問候:順爺好。順爺回過,順便問,去干嘛?
琳哥說,去借剛哥們兒的車,將工地上的工具拉回。后,客氣地說,爺們兒跟去嗎?幫著裝裝卸卸,中午有酒。
順爺說,不去。你拉工具,我摻乎啥,半路上跟去,就為酒,嘿嘿。再者,這事要和我有關(guān)系呢,比如說我現(xiàn)在給你打工,我就有去的理由了。
琳哥見他這掰扯事理,且話中有話,就開玩笑說,咱爺倆是微信好友,這個理由還不充足嗎?
順爺笑著搖頭走過。
琳哥順利在剛哥那開到車。車開到工地,裝上工具返回時,守門的王大爺上來和琳哥搭話,說,前兩天張老板問我,夏天給拉垃圾的那個許大順是不是和你同村?我說是。
琳哥給王大爺遞上一根煙,問,有什么蹊蹺嗎?王大爺說,夏天你村許大順,也就是你們敬稱的順爺,給老板拉了幾趟建筑垃圾,就是你要裝修的這個寫字樓的垃圾,當(dāng)時他說拉回家處理的,但卻扔在道邊了,害得老板被環(huán)保部門罰款1000元,這事不知會連累你給張老板干活兒不?
琳哥聽了,說,不會的,他是他,我是我,張老板不會那么小心眼。
琳哥嘴上這樣和王大爺輕松搭訕,但心里也不免把這?;顑汉屠?lián)系起來,忐忑了許多。
琳哥是個辦事周到之人,車返回,他馬上在附近加油站,將剛哥的皮卡車油箱加滿,其意很明確,白用車是哥們兒感情,油就不能白用了。
然而,加滿油后,車卻出了問題,說啥也轟不起來,勉強(qiáng)以30邁的速度行進(jìn)。琳哥手機(jī)問剛哥,是不是車有問題?剛哥回答,偶有給油不提速的現(xiàn)象,油門有些不靈。
琳哥說,剛加93號的汽油,滿滿的一箱,總感覺像缺油一樣呢?
一聽加油,剛哥立即笑了,說,忘了告訴你,那皮卡是燒柴油的,你加了汽油可不就沒勁唄,燃點燃值,尤其動力差著呢。再者,那油夠用啊,不必加,你客氣過頭了。
回到家,哥倆相見哈哈大笑。沒辦法,哥倆只好將油箱里的柴油和汽油抽出來,重新加柴油,等于給皮卡做了一次“透析”。
抽出來的柴汽混合油沒啥用,要么留著洗件用,要么蘸劈柴燒火。哥倆就把它存到一個白塑料桶里,架著放到南墻根下。
剛哥的老爹肥爺在河沿上養(yǎng)了百余只鵝,個個曲項向天歌,腚大肚圓,需要大量的酒糟作飼料。酒糟這個東西最好的運輸工具是拖拉機(jī),需要的是它后面那個大斗。
老哥們兒中拖拉機(jī)只有順爺有,都給拉一年了,這次肥爺又喊來順爺,一說,順爺說,沒問題,還是我去給拉,閑著也是閑著。
出門,他一眼搭上南墻根下那桶柴汽混合油,走過去,擰開蓋,向里瞅兩眼,還用手撩著聞了聞,斷定這柴油夠純凈?;厣韺Ψ薁斦f,正好車?yán)镉筒欢啵图铀鼏h。肥爺說,對呀,是柴油就提走,我也不知小剛他們哪時放那兒的,你就用唄,哪能叫你搭工夫,又搭油啊。
順爺本想這次掙工又省點油,可倒好,他加上油后,拖拉機(jī)連村都沒跑出去,就趴在原地不動了。順爺這個多年的拖拉機(jī)老手折騰到天近黑,也沒鬧明白,拖拉機(jī)今天怎么這么別扭?如同人吃錯了藥。
巧的是,琳哥開車路過,見到順爺和他的拖拉機(jī),立刻聯(lián)系到了自己的被停工,心想,我那十多萬的活兒鬧不好真和他老人家有關(guān)系?!真是萬物有刨不到的根,萬水有溯不到的源,萬果有想不到的因……
見琳哥停下車,順爺馬上詢問能把拖拉機(jī)弄走吧。琳哥前后看了看,一眼搭上車斗子里的白塑料桶,他立即明白了,但他卻說,我不會開拖拉機(jī),不懂,然后悄悄走開了……
春節(jié)過后,耗過正月十五,又挨到正月廿五,琳哥也沒等到張老板開工的信兒,琳哥實在不愿舍棄這個活兒,經(jīng)多方打聽后,驅(qū)車去張老板家串門。一見面張老板就笑著說,我不急,你倒急了,出正月就開工,多受累。另外,求你一件事,你有個好哥們兒,他爸爸在河里養(yǎng)了百余只大白鵝,拉俺家二哥們兒一年的酒糟,到現(xiàn)在一分錢也沒給,你們是當(dāng)家子,關(guān)系又好,給催催……
(徐國忠,滄縣人,職業(yè)新聞人,有《五爺》《提燈手》《池塘人家》《雨之歌》《喜鵲相伴的清晨》《神筆》《趕集》《北風(fēng)那個吹》等作品發(fā)表。)
編輯: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