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麗 君

(山西省應縣木塔文保所，山西 應縣 037600)

遼代是由北方游牧民族——契丹族為主建立起的政權，公元907年，首領耶律阿保機統(tǒng)一各部，并于公元916年始創(chuàng)年號，國號“契丹”。隨后國家實力不斷強大，形成與北宋和西夏對峙的歷史局面。為了順利的拓展疆域，更有效的治理國家，遼代統(tǒng)治者積極推行中原地區(qū)盛行的佛教信仰，以至于在遼代中后期，佛教成為統(tǒng)治百姓的重要精神工具。佛教的傳入給契丹族社會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各地的佛教寺院遍地開花，據(jù)《全遼文》記載：“城邑繁復之地，山林爽塏之所，鮮不見于塔廟，興于佛像”[1]。

據(jù)統(tǒng)計，國內(nèi)外現(xiàn)存的遼代佛塔共有95座，而隨時間推移遭到毀壞的佛塔更是不計其數(shù)。目前山西省現(xiàn)存的遼塔遺跡共有八處，分別是：大同禪房寺塔、應縣木塔、靈丘覺山寺塔、靈丘覺山寺北山小塔、懷仁清涼寺塔、陽高楊塔村塔、應縣南上寨舍利塔(塔幢)、大同華嚴寺塔幢。由此可見，山西遼塔主要分布在晉北大同附近地區(qū)，這與大同在遼時是西京府(遼代疆域遼闊，實行五京制度，設置五個都城，分別是上京臨潢府(今赤峰林東鎮(zhèn))、中京大定府(今赤峰寧城縣)、東京遼陽府(今遼陽)、南京析津府(今北京地區(qū))、西京大同府(今大同))這一重要區(qū)位相關。禪房寺塔是距大同府最近的一座遼塔，但由于其地理位置偏僻，關于該塔的研究僅見于發(fā)表于1996年《文物世界》由王春波先生執(zhí)筆的《大同禪房寺遼代磚塔》，文章對禪房寺磚塔的建筑形制進行詳細梳理，并將其與其他遼代磚塔進行比對，突出遼代造塔藝術在該塔上面留下的痕跡，為之后其他學者的研究提供了寶貴資料。本文在王春波先生文章的基礎上，對禪房寺塔的歷史沿革、建筑現(xiàn)狀等展開進一步挖掘和分析。

1 禪房寺和塔的歷史沿革

禪房寺塔位于大同市西南七峰山的丈人峰上(見圖1)。據(jù)明正德《大同府志》記載“禪房寺在府城西南五十里，唐天寶間建”，而清順治《云中郡志》記載“禪房山，城西南六十五里，上有寺塔，皆創(chuàng)自遼”。由此可知，禪房寺始建于唐代，遼代時期對其進行過修葺并在此基礎上加建了佛塔，但并未提及佛塔和寺院的位置關系。道光年間的《大同縣志》記載則更加詳細即：“禪房山，在月窟嶺南，距城六十五里，山陽有禪房寺，今有圮廢。塔兒山，在禪房山南，距城七十里，一名丈人峰，山勢崢嶸，上建七級浮屠……”?？芍?，遼代修建的禪房寺塔是在禪房寺南邊的山峰上。這種寺院布局形式擴大了禪房寺的空間范圍，同時也賦予了禪房寺塔可游覽性的娛樂功能。因此，禪房寺塔及其所在的七峰山成為當?shù)氐娘L景名勝之一，有詩文贊曰：“塔建丈人峰，千尋聳筆鐸。上方時響鐸，下界不穩(wěn)鐘。古剎留唐碣，蒼苔護漢松。新晴憑仰止，窈窕翠微濃?！?/p>

關于禪房寺塔修建的歷史記載雖僅有寥寥數(shù)語，且道光后更是沒有該塔的任何史料，但是建國后，禪房寺塔卻經(jīng)歷了大大小小三次維修，分別是于1997年由山西古建保護研究所主持的禪房寺塔維修項目； 2005年由同煤集團和山西省古建筑保護研究所共同對禪房寺磚塔進行了維修加固； 2007年年初由大同煤礦集團公司與大同市文物局共同對古塔實施二期維修保護工程。期間于2006年6月，國務院公布禪房寺磚塔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如今僅見塔而不見寺，佛塔幾經(jīng)修繕得到妥善保護，而原寺院的遺跡卻難以尋覓。但從王春波先生的文章中可知，雖然清道光年間寺院已“圮廢”，但1996年寺院建筑尚存，且為兩進院落的窯洞建筑形式，可見禪房寺是于近二十余年消失殆盡，令人扼腕。

2 禪房寺塔建筑形制

禪房寺塔形制特殊，與其他遼代磚塔不盡相同，尤其是關于塔身層數(shù)，學界尚未有統(tǒng)一結(jié)論。王春波先生認為該塔是七層塔，且以須彌座之上的出挑斗栱認定為第一層塔身，而其他學者則多認為禪房寺塔為六層塔。筆者以為，遼代磚塔造型豐富，其中最大特點就是對塔座的細化，不僅將塔座雕成須彌座式樣，還演變出雙層須彌座或須彌座結(jié)合斗栱、勾闌、蓮瓣的形式，復雜多樣，如覺山寺塔的塔座便是由須彌座+斗栱+勾闌+仰蓮，磚雕精美，屬遼塔須彌座的精品。禪房寺塔的須彌座上承斗栱，與涿州智度寺塔的塔座形制相近，斗栱形成出挑平坐，其上塔身內(nèi)收，與須彌座形成邊界感和層次感，故出挑斗栱實為塔座的一部分(見圖2)。此外，從一層塔身的壁面裝飾角度來看，無論是樓閣塔、密檐塔還是華塔、復合型塔，其一層塔身均設有門窗，且其層高最高，壁面面積最大，因此禪房寺磚塔的塔層應從設有門窗塔層算起。綜上得出，禪房寺磚塔的塔層數(shù)應為6層。但是筆者經(jīng)過資料整理得知，遼代對佛塔的建造十分考究，用塔層來代表佛教中經(jīng)典構件——相輪，而在佛教教義中，單數(shù)是吉祥的數(shù)字，因此相輪多為單數(shù)層，所以遼代磚塔也基本為單數(shù)層[1]。此外，筆者通過尋找1997年修繕前的老照片可以發(fā)現(xiàn)，禪房寺塔在維修前的塔剎已毀，塔體劈裂，最上層塔磚體剝落嚴重，由此可以推測，禪房寺塔原應有七層塔身，但是后期遭到自然或人為破壞導致塔剎和七層塔身毀壞無存。

現(xiàn)存禪房寺塔由塔基、塔身和塔剎組成。禪房寺塔塔基由2 m多高的素面臺基、1.5 m左右高的須彌座以及0.7 m左右平座構成，其中的須彌座是整個塔基乃至整座塔藝術、歷史等價值最高的部分。素面臺基和須彌座由規(guī)整的長方石料砌成，石條間不用泥灰粘合，而是用小木榫鋪墊。這種材料和做法在遼代磚塔中極為少見，應是古人為了對抗塔體不均勻沉降而采用的一種技術手法。須彌座上下梟分別雕為覆蓮和仰蓮的形象，中間束腰部分為兩塊雕有蓮花、牡丹、童子以及其他植物圖案的板磚，中間用對蓮蜀柱劃分，轉(zhuǎn)角用雕有立體力士像的異形磚過渡，力士像兩側(cè)為竹形柱。每邊的上梟仰蓮上刻有8尊～9尊坐佛像，上枋每邊雕有三座佛像，雖雕法粗糙，但是佛像形態(tài)憨厚，尤其是帶有“步搖”發(fā)飾的菩薩形象，極具有創(chuàng)造力。上枋承接出挑疊澀，其上有兩組蓮花題材的雕飾：第一組是仰覆蓮中夾連珠紋；第二組是雙層的仰蓮座。整個須彌座造型簡潔，美觀大氣，雕刻設計古樸而有層次，雖佛像雕刻技法略顯粗糙，但是仍不妨礙該須彌座的藝術價值(見圖3)。

塔基平座與塔身材質(zhì)相同，均為青磚砌成。從下至上依次為壁面和轉(zhuǎn)角短柱、普拍枋、一斗三升和轉(zhuǎn)角鋪作，其中轉(zhuǎn)角鋪作做法獨特，其不施坐斗，而是順著轉(zhuǎn)角方向升出栱瓣，上承小斗，兩側(cè)30°和60°各升出兩片栱瓣，整個轉(zhuǎn)角鋪作如蓮花狀。最為奇特的是，鋪作上承接枋，其上有仿木椽，形如屋檐做法。

塔身1層～3層為樓閣式塔身。1層塔身四個正面辟半開掩方形板門，四個側(cè)面辟直欞窗，四條雙圓棱窗欞，與遼代傳統(tǒng)直欞窗做法不盡相同(遼代磚塔壁面上的窗多雕刻成破欞子假窗)；2層、3層塔身八個面均辟火焰門，與遼代傳統(tǒng)的磚塔辟門方式也不同(遼代磚塔壁面上的門多為券門)；1層～3層塔層的轉(zhuǎn)角不設柱，壁面雕有普拍枋，其上承接鋪作；1層檐下鋪作與基座的平座鋪作做法相似，不同的是，每個栱瓣上均托一大斗；鋪作上接撩檐枋，承托檐椽。塔身4層～6層為密檐式塔身。每層塔身均不辟門，塔檐做法與1層～3層塔檐相同。6層塔檐的檐角均有套獸，下垂風鐸。整個塔身高度從下至上收減明顯，每層塔體輪廓收分均為10 cm[1]，十分具有韻律感，這也是其輪廓優(yōu)美的原因之一。

塔剎為近代創(chuàng)修，由覆缽支撐剎桿，剎桿上從下到上依次串有三層相輪、傘蓋、背光、寶珠等。

3 禪房寺塔價值及現(xiàn)存問題

禪房寺塔形制獨特、具有古樸精美的石雕塔基、多變的門洞形式以及樣式奇特的鋪作做法，使得禪房寺塔具有了極高的藝術價值和豐富的學術研究價值，是學界學者研究遼代磚塔不可忽視的研究對象。此外，禪房寺塔所在的七峰山是大同當?shù)氐穆糜尉皡^(qū)，加之該塔所具有的獨特地理位置，因此禪房寺塔也具有了登高觀光的旅游價值。

但是筆者在尋塔過程中發(fā)現(xiàn)，禪房寺塔位于大同南郊礦區(qū)，該區(qū)域的山脈多被采石場、采砂場、采煤場等重工企業(yè)開采，山腳下環(huán)境十分惡劣，而山腰上有露天煤礦，在陽光直射下冒出縷縷青煙，且通往該塔的道路被挖斷，通達性極差。在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中，禪房寺塔雖近期經(jīng)歷三次重修，但塔身依舊出現(xiàn)多條貫通縫，塔身磚塊多處剝落?？梢?，對禪房寺塔周圍環(huán)境的整治是當下開展禪房寺塔保護工作的重要方向之一。

4 結(jié)語

大同禪房寺磚塔是山西八座遼塔之一，形制獨特，雕飾精美。本文在前輩研究的基礎上對禪房寺塔的歷史沿革、建筑形制以及價值和現(xiàn)存問題依次展開進一步分析。首先，通過進一步挖掘關于禪房寺塔的史料記載以及修繕記錄，厘清禪房寺塔和寺院的建造時間順序以及相對空間位置關系；其次，梳理現(xiàn)有禪房寺塔的建筑形制，依次對塔基、塔身和塔剎進行描述，同時就學界對該塔層數(shù)尚無定論的情況，筆者結(jié)合多年對遼塔的研究，推測該塔層數(shù)應為7層；最后，根據(jù)禪房寺塔所具有的獨特形制和地理位置，歸納出該塔所具有的價值，并羅列出其現(xiàn)存的問題。遼代禪房寺塔歷史悠久，雖歷經(jīng)千年，但依舊能從現(xiàn)有形制中窺探到其原有風貌，是研究晉北地區(qū)遼塔的重要實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