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洪成文 韓少秀 張博林

近年來，習近平總書記曾在多個場合談及要尊師重教，也對廣大教師提出了希望，要求教師不能只做教書匠，而要做塑造學生品格、品行和品味的“大先生”。這一期望不僅影響著國內教師群體，也影響著廣大海外學子。留學人員要成為“大先生”，留學人員更有可能成就“大先生”，這是國家的期望，也是立志獻身國家教育事業(yè)的留學人員心之所向。

何謂“大先生”

首先，“大先生”不是普通教師，而是來自于教師又高于教師，可稱之為人師；其次，“大先生”不是教書匠，而是有大理想大情懷的大思想家，有“人在一方亮，閃亮一片天”的影響力；此外，“大先生”不謀個人私利，而是以民族為大業(yè)，以教育為理想，以成就學生為終身目標。因此，他們成就自己，也成就別人，是德高望重的利他者。

簡言之，“大先生”具有卓越教師的全部因素：德高而正直，業(yè)精而思想深邃，且善于提攜晚輩，能成就一大批弟子。其實，“大先生”是很多老師踮起腳尖就能夠得著的德藝雙馨的專家，是桃李滿天下的好導師，從這個意義上講，“大先生”有親切的長者之謂，而不是完美無暇、無所不能但卻冷冰冰的凡間難尋的“圣人”。

留學人員有成就“大先生”的潛力

留學人員能夠成就“大先生”，有幾個得天獨厚的條件。

首先，他們見識更廣，視野更寬，有更加扎實的教育背景。要成就“大先生”，必須先知先覺，要比學生知識更淵博，要能引領學生走到學科研究的最前沿。一般而言，留學人員學貫中西，創(chuàng)新意識強，對學生的學術發(fā)展影響大，成就“大先生”的概率也相對較大。另外，留學人員國際學術交流頻繁，合作伙伴層次高，合作者多，較易出更大成果。再者，留學人員具有很高的報國志向，他們身在海外，對祖國的感情更濃厚，學成回國時，心中大都埋藏著強國富民的理想。

其次，留學人員成就“大先生”已有很多榜樣。當前，海歸教師已成為我國高校師資隊伍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人才培養(yǎng)和科學研究等方面發(fā)揮了全方位的積極作用。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海歸學者為我國科教事業(yè)的發(fā)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如科學技術領域的錢學森、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費孝通等，雖然他們不愿自稱學界泰斗，但絕對配得上“大先生”的稱謂。海歸人才成就“大先生”，還可以從國際法及海洋法專家王鐵崖、數(shù)學家谷超豪等留學前輩那里得到佐證。老一輩海歸學者的成長經驗，無疑為今天的海外學子提供了最直接的借鑒。

再次，新時代為留學人員成就“大先生”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條件。如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華民族迎來了偉大復興的光明前景。我國的社會穩(wěn)定和經濟發(fā)展水平數(shù)百年未見，我國的教育基礎和發(fā)展成就數(shù)百年未見，為高等教育發(fā)展所能提供資源之豐富也是歷史鮮有。新時代為知識分子提供了更多更好的機會。盡管今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依然會面臨挑戰(zhàn)和阻力，但我們建設科技強國和教育強國的信心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加強大。時運很重要，時運讓大師輩出，時運讓報國之志永續(xù)傳承?？梢灶A見，未來一段時間，越來越多留學人員將回國投身科教事業(yè)，在“三全育人”的理念指導下，貢獻智慧，成就事業(yè)，推動學術進步，培養(yǎng)棟梁之材。

三代數(shù)學家：蘇步青、谷超豪、李大潛（從右至左）圖|上海畫報-東方IC

最后，青年海歸學者有擔當，有成為“大先生”的潛力。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強調，青年一代有理想、有本領、有擔當，國家就有前途，民族就有希望。據統(tǒng)計，“90后”留學青年正成為當下歸國人才中的主力軍。他們身上已經體現(xiàn)出責任、擔當與使命。首先，青年海歸的自我認知發(fā)生了變化，他們意識到海歸身份不再是優(yōu)越感與光環(huán)的象征，而是腳踏實地、注重工作中的個人能力。如浙江大學首位“90后”博導楊樹，其在碳化硅和氮化鎵電力電子器件方向的研究，在消費電子、數(shù)據中心、新能源汽車領域有廣泛的應用前景。她的成就絕不僅僅是因為她的海歸身份，更取決于她工作中嚴謹專注的態(tài)度。其次，青年海歸選擇歸國投身祖國建設的熱情日益高漲。如電子科技大學材料與能源學院“90后”副院長劉明偵，毅然放棄了英國的職位，選擇投身祖國的科教事業(yè)。她和團隊努力推動新型太陽能電池及新材料在其他光學器件的應用，最終取得該領域的前沿成果。留學青年有幸遇到了好的時代，獲得了好的教育資源，更應擔當起這代人的責任與使命，立志成為“大先生”。

成就“大先生”必須直面挑戰(zhàn)

對于長期學習生活在海外的留學人員，回國初期多少會出現(xiàn)“文化反休克”現(xiàn)象。如何應對這一現(xiàn)象，縮短回國的適應期，是值得關注的重要問題。凡事預則立，對于立志投身祖國科教事業(yè)的海歸人才，有必要提前認識困難與挑戰(zhàn)，及早克服，就能早日跨越藩籬，成就事業(yè)。

要縮短文化反休克期?！拔幕菘恕边@一概念是1958年人類學家奧博格提出的，用以表明一個人出國后進入到不熟悉的文化環(huán)境時，因失去過去自己所熟悉的社會交流的符號與手段而產生一種疑惑、排斥或恐懼的感覺?！靶菘恕北臼莻€醫(yī)學詞匯，被人類學家使用后，立即得到更廣泛的響應。就學生學者而言，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的遷徙或流動，雖屬正常，但難免出現(xiàn)“文化休克”現(xiàn)象。如何克服“文化休克”，或者如何縮短“文化休克”期，是所有跨境流動的學者必須關注的。將奧博格的思想加以延伸，我們提出了“文化反休克”的概念，即指一個人已經適應了外國的文化環(huán)境，回國后對祖國日新月異的變化產生了不適應感，這時就可能出現(xiàn)“文化反休克”現(xiàn)象。具體來說，并不是每一位海外學子回到國內都依然適應祖國文化，一定時期或一定數(shù)量的海歸，出現(xiàn)“文化反休克”現(xiàn)象也屬正常。海歸教師要發(fā)展自身事業(yè)，甚至成為“大先生”，就必須正視這一現(xiàn)象，主動了解祖國的變化，重新適應祖國的文化，縮短適應期。而“文化反休克”期如果過長，則對海歸的成長和發(fā)展不利。

要多渠道理解和解讀當代中國社會。留學海外，接受外國的教育，不僅學到了專業(yè)知識，還精通了一門溝通的語言，更是自覺不自覺地習慣了當?shù)厣鐣乃季S方式。留學人員長期身處國外，對祖國的了解多是間接。回國后，多少會有一些擔憂和顧慮。擔心人際關系，憂慮世故人情，更擔心事業(yè)因此而寸步難行。這也是很多留學人員難以下定決心回國發(fā)展的原因之一。從文化傳播的角度看，不同角度看社會，會得出不同的社會印象。而海外留學人員應避免被西方教科書中對中國社會和文化片面的描述所影響，要了解祖國的發(fā)展，要解讀中國社會的復雜性，還是要靠多方面的調查研究，才能得出公正客觀的結論。沒有調查就沒有發(fā)言權，沒有“江村調查”，就成就不了費孝通先生。中國改革開放40多年所取得的成就，絕不是西方社會的一些片面觀點所能夠詮釋的。當然，也不能用國外已有的研究成果來套自己的成功之路。舟已遠行，豈能刻舟求劍。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幸福都是奮斗出來的。只要奮斗，就會有發(fā)展。成為“大先生”更要走奮斗拼搏之路。

“立德樹人”要穩(wěn)中前行。成為“大先生”，需要的是持續(xù)努力，需要的是“小火慢燉”。反過來說，如果心情過于急迫，學術探索沉不下心，坐不了冷板凳，急功近利，不僅難以成就事業(yè)，反有可能毀了自己的前程?！按笙壬倍际巧朴谂嘤釘y后輩的，而人才的養(yǎng)成需要投入時間，耗費心血，培養(yǎng)青出于藍的人才需要的時間則更長。羅馬不可能在一日內建成。因此，要成為“大先生”，就要認識到“立德樹人”不可能一蹴而就。此外，要成為“大先生”，還有一個被社會認可的過程，是千錘百煉而成鋼的過程，這個過程拼的不是爆發(fā)力，而是耐力。當科教工作者因教學和科研成果顯著而獲得了重用，拿到了重獎，并獲得了超出心理預期的待遇，算得上是被社會認可了。但若太過看重這些，也不利于“大先生”的養(yǎng)成。

在“立德樹人”實踐中成為“大先生”

其實，很多領域都有富有成就的“大先生”，從他們立德樹人、成就自己的終身探索中，可以提煉出若干重要的歷史經驗和思想啟迪，希望能為青年海歸學者在成為“大先生”的道路上指明方向。

做“大先生”，要大德無私。大德，既表現(xiàn)為正直的性格，也表現(xiàn)在社會關系的建構上。法學大家羅豪才多次對自己的弟子強調，只有心底無私，才能無所畏懼，才能公正司法，一句話點到了法律工作者的“穴道”，其名言“有立德方可立功，有功德方可立言”不僅昭示了他作為一位有國際影響力的著名法學家地位，也闡明了成為“大先生”的金科玉律。德高行為范，無私成大業(yè)。

做“大先生”，要有創(chuàng)新學術發(fā)展的遠見和洞識?！按笙壬辈皇瞧胀ń虝?，不會抱著前人的思想重復咀嚼，而是以驚人的膽識去探索新的學術前沿，開辟新的學科領域，創(chuàng)造驚人的偉大發(fā)現(xiàn)。著名歷史學家、教育家白壽彝開辟了歷史學研究的新航道。關于歷史上祖國國土問題的處理，白先生在《論歷史上祖國國土問題的處理》一文中開門見山地指出，我國本國史的研究和教學，因為歷史科學的基礎不夠，存在著基本問題。就是說，在本國史的范圍里，要以哪些土地上所發(fā)生的歷史為限，要以哪些土地上所發(fā)生的人類活動為限，這是我們做本國史研究的人首先要解決的。如果歷史上的國土問題都弄不清楚，便很容易犯錯誤，有時會把別人的歷史算作自己的歷史，有時卻又把自己的歷史記在別人的賬上。白先生之所以稱得上“大先生”，就是因為在歷史學研究領域提出了重要的問題，開辟了新的方向，闡明了最重要的道理。

在研究中不難發(fā)現(xiàn)，很多海歸學者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即能夠開辟新的學術研究領域，指明新的研究方向。如建設國際法研究所、躋身國際法研究院的中國第一人王鐵崖院士，推動現(xiàn)當代中國社會學發(fā)展的費孝通先生，等等。做“大先生”，必然有常人所沒有的學術發(fā)展視野和迎著困難前行的執(zhí)著精神。所謂創(chuàng)新，就是開疆拓土，只有在新地帶才可以留下科學的印跡，這也是愛因斯坦的導師明可夫斯基送給他的箴言。

2018年4月13日，吳孟超院士在江蘇省徐州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為患者做手術 圖|中新社 殷立勤/cnsphoto/IC photo

做“大先生”，要愛生如子，提攜后輩，讓事業(yè)薪火綿綿相傳。“大先生”不僅光明磊落，德高如山，且必十分關心年輕后輩的成長。“大先生”愛生如子具有普遍性，能整合的資源一定努力整合，能爭取的機會一定努力爭取，如為學生爭取出國留學的機會，介紹國際一流學者做他們的導師等。有“大先生”的學生在海外已經功成名就，完全可以繼續(xù)留在國外發(fā)展，但鑒于國內同領域的科研工作也急需突破，“大先生”便會勸說自己的弟子回國工作。中國肝膽外科之父吳孟超院士就是這樣一位慈善的“大先生”，愛生如子，求才若渴。

1987年，吳孟超推薦學生王紅陽去德國留學，王紅陽抓住這一難得的深造機會，獲得了德國烏爾姆大學醫(yī)學院博士學位，之后進入德國科學院馬普生化研究所工作。1996年，王紅陽在德國迎來了到訪的吳孟超。吳老一見面就對王紅陽說：“我已向學校黨委匯報過了，請你回上海工作。今天來，就是和你商量這件事?！痹诙鲙煹母姓傧拢跫t陽謝絕了德國導師的挽留，帶著導師贈送的整整一集裝箱的科研儀器和30萬馬克科研基金回到上海，來到吳孟超創(chuàng)建的東方肝膽外科醫(yī)院，創(chuàng)辦了中德國際合作生物信號轉導研究中心。2021年5月22日，吳孟超病逝，王紅陽追憶自己的恩師說，我們都知道，沒有吳老，就沒有我們腳下的這所東方肝膽外科醫(yī)院，也沒有我們這些人一代代的薪火相傳。他是開拓者，也是領路人，在我們心里，他從未走遠，也不會走遠。

做“大先生”，要艱苦時樂觀，輝煌時低調。在科教事業(yè)的道路上，在循循善誘立德樹人的過程中，科教工作者多是緊張而興奮的，幽默似乎不是他們的專屬。很多人心目中的“大先生”似乎總是繃著臉，其實，不然。他們的臉上會露出達觀的微笑，也會不時給身邊的人難得的幽默感。很多接觸過北京師范大學啟功教授的人都說，先生不僅為人謙遜，而且愛開玩笑。曾有收藏家拿著啟功的作品讓他鑒別真假，他沒有直言作品的真假，而是會心一笑說：“哎呀，這比我寫得好?！苯逃蠹业挠哪梢娨话?。啟功親自題寫的北師大校訓“學為人師，行為世范”，與其豁達幽默的性格交相輝映，讓“大先生”的風采頗具畫面感。

做“大先生”，要獻身學術一輩子。堅持不懈，這是做大研究、成就大事業(yè)的必備素質。很多枯燥無味的學科專業(yè)，都曾產出過名家大師。堅持一個方向不動搖，用畢生的精力去成就一番事業(yè)，就有可能成就卓越之成果。著名數(shù)學家谷超豪院士自蘇聯(lián)獲得博士學位回國后，一直攻克數(shù)學、物理難題，在教學研究的道路上堅持了60年。他還培養(yǎng)了數(shù)十位碩士博士研究生，其中包括李大潛、洪家興、穆穆等中國科學院院士6人、中國工程院院士3人。著名歷史學家、北京師范大學張靜如教授一直從事李大釗的研究工作，在一開始并未獲得足夠重視，但他始終堅持自己的研究方向，一次又一次拓展對李大釗研究的局限，將李大釗研究發(fā)展到最高境界，最終成為我國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領銜人物之一。在60年的教學生涯中，張靜如注重學生綜合素質和創(chuàng)新能力的培養(yǎng)，僅培養(yǎng)的碩士生、博士生、博士后和高級訪問學者已有110多人，他們中的很多人已經是國內著名的教授、研究員。這些大師的成功經驗其實很簡單，就是堅持，他們無一不是最持久的堅持者。無論從事什么研究，只要有韌勁，只要堅持不懈，就有可能成就“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