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我,就這樣尋夢而來,悲壯而走,自以為灑脫,卻不小心帶走了一個十年都沒忘記的邂逅。
壞藍(lán)眼睛
作家,編劇,情感專家
作者簡介
北京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圖書30余本,在多家知名刊物撰寫個人專欄,發(fā)表文字近百萬。作品曾獲搜狐華語小說獎,2017年受邀加盟“愛奇藝明星作家團”,兩部作品均獲獎。曾以全國杰出女性意見領(lǐng)袖身份對話韓國大使,暢談中韓女性文化交流話題。
作品以女性成長為寫作方向,文筆細(xì)膩,風(fēng)格獨特,情節(jié)曲折離奇,腦洞清奇,尤其擅長描繪形形色色的都市女性形象,深度剖析女性在多類情感中的復(fù)雜心理。
編者按
延綿大理古色,摩肩接踵的行道皆是匆匆過往。唯獨你,一隅邂逅激起的漣花一片,在我生命里回蕩了數(shù)十載。文中12年前去療心傷的文客,在惴惴不安與顧自徘徊間找到一盞明亮,在酒夜小巷里的只言片語,是心中深層的自白,相逢何必曾相識,只要過程是美的,那回憶便是美的。沉浸于壞藍(lán)的精美絕倫文字夜色中,心不由也跟著她飛去了大理。闊別數(shù)年,壞藍(lán)重回南風(fēng),歸來仍是當(dāng)年少女,本期傾城主打,讓我們一起走進這篇雨過無痕的「曉」。
1
接到沉?xí)远绦诺臅r候,我正在凌晨1點的交道口大街,陪好朋友魚小姐等出租車。
周五的鼓樓和三里屯類似,密密麻麻的小酒吧藏在知名不知名的胡同內(nèi),到處都是不睡的年輕人,深夜酒醉嘔吐的、被攙扶著哭泣的、奇裝異服倚墻發(fā)呆的、只敢在廁所墻壁上涂鴉罵娘的,像這城市一顆顆微小的傷口。
我也是小傷口,只是隱蔽的厲害,像個沉默的死皮,已經(jīng)沒有人再看到深夜哭泣的軟弱了。
魚也是小傷口,她比我更強大,她擁有了自我愈合能力,短短的幾天,一個自命的儀式感后,她強制痊愈,成為隱形的紋身,不但沒有泄氣,反而如同充電馬達(dá),噠噠噠地蓄勢待發(fā)了。
在城市這張皮膚上,我難看地凸起,她則化身漂亮圖騰。
我們認(rèn)識多年,友誼卻始于最近,意外同步失戀,我是漫長馬拉松版,她是濃縮微型版,戀人一樣荒腔走板,戀情如出一轍。不同的是,她早早地大步流星跋涉出了沼澤,我小碎步挪移著,滿身淤靑,血肉模糊,卻咬牙未說——有什么好說的?
這是一個美好的夏夜,區(qū)別于白天的暴曬,有微風(fēng)、有涼爽、有戶外坐著聊天的人,已經(jīng)到了深夜擼串喝酒聊天的季節(jié),這是四季中最誘人的部分。為了給魚小姐一個值得紀(jì)念的夜晚,我煞費苦心地組織了幾個貌似有趣的朋友,效果很顯著,大家暢談甚歡,忘情入夜,直到凌晨一點才戀戀不舍地結(jié)束。
據(jù)說周末夜晚在鼓樓叫車的排隊率是一百起步,名不虛傳,魚小姐打開手機,半小時無人應(yīng)答,我們邊走邊聊,離開了鼓樓區(qū)域,在交道口附近再次嘗試叫車。
就是這樣一個毫無防備預(yù)備道別的時刻,我接到了沉?xí)缘亩绦拧?/p>
他說——
「你還好嗎?還是時常想起那個銳利的你,坐著的你,離開客棧的你,記憶回憶不能重來,有那段記憶真的很美好,對于我。認(rèn)識一個你,把你留在記憶里?!?/p>
短短的三行字,如同憑空伸出來的一只手,把我拉入龍卷風(fēng)般的時空隧道中,甩到了2012年夏天。
也是5.29日,也是一個夏天的夜,也是一個毫無防備的時刻,我坐在大理一個悠閑的院子里,猛一抬頭,看到了沉?xí)浴?/p>
2
那天,我剛剛到大理,落地就被帶到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敞篷院子內(nèi),據(jù)說晚宴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
帶我來吃晚餐的是我當(dāng)時最要好的女性朋友菊小姐。
那一年菊小姐周游列國大半年,決定在大理休息幾個月,寫一本關(guān)于這半年吉普賽生活的書。知道我心情糟糕,邀請我到大理小住,讓我遠(yuǎn)離塵囂,嘗試過一段沒有煩惱的生活。
雖然都是寫作的人,菊小姐比我瀟灑太多,她早早地為自己定下了“自由”的生活準(zhǔn)則,不上班,不結(jié)婚,不走尋常路,活成了一個游牧民族,四處閑逛,經(jīng)歷各種不同的人生,一路結(jié)識陌生人。這次的大理小住,也是跟路上認(rèn)識的陌生人們一起結(jié)伴駐扎,大家都不知底細(xì),名字也都是隨便取的,卻熟悉到日夜廝混在一起。
我則一直被困在城市的鐵壁堡壘中,不斷的往身上加壓,如同一只笨重的蠶繭,生活的壓力,精神的苛責(zé),窒息到搖搖欲墜。2012年幾乎是一個致命的轉(zhuǎn)折點,而我當(dāng)時渾然不知,就像被無形的手推倒在懸崖邊,身后是無邊的寂夜,眼前是碎石瓦礫,不管進退,都是傷痕。
我并不相信所謂的浪漫遠(yuǎn)方,也不喜歡無欲無求的廢柴思維,對于一直狂奔的人來說,緩慢走停的人簡直是犯罪。
還是決定去大理。
一是許久不見菊小姐,二是想看看大理的風(fēng)光,三是菊小姐沒等我應(yīng)允,已經(jīng)擅自幫我做好了出行計劃。
——北京飛昆明,昆明乘火車到大理,大理再乘大巴到古城內(nèi),人力車至四季客棧見。
圖文并茂,各種手寫的標(biāo)識,還有附加省錢攻略以及防繞路指南。
霸道到無法拒絕,這就是菊小姐的風(fēng)格。
那些年的菊小姐是我的航向師,她積極探索世界,孜孜不倦地開發(fā)著嶄新的內(nèi)容,并且強迫我也同行。
木訥固執(zhí)抗拒新事物的我被她拖地前行,跌跌撞撞地跟上了時代的每一步,照貓畫虎地學(xué)會了網(wǎng)購,注冊了各種奇葩的論壇,在一個不知名的神秘網(wǎng)站寫日記,成為一個憤世嫉俗的隱居者,從此改變了書店買書、專賣店買衣服的習(xí)慣,成為未來一名資深的屯書癖和購物狂。
很多年后我才恍悟,原來最好的關(guān)系就是霸蠻入侵、無孔不入、時刻分享,有個讓你愿意打開靈魂通道的人,多么難。
如今我像個螢火蟲,總想點亮別人的迷途,追溯起來,不就是當(dāng)年菊小姐對我做的事嗎?當(dāng)初我像個拖把,如今我拿起拖把,把所有人綁在布條上,安利她們減肥、化妝、雞湯,我曾經(jīng)抗拒的一切,如今變成另一個頹廢積極版菊小姐。
3
按照菊小姐的周密計劃,我奔波暴曬疲憊不堪地來到了大理,卻得知北京有直飛大理的航班,明明可以很輕松抵達(dá),卻耗在途中幾乎一天。
我?guī)缀醍?dāng)場要跟菊小姐翻臉。
「這是最省錢的策略,你要相信一個背包客的推薦」——面對我的抱怨,菊小姐理直氣壯地說。
人總要為懶惰和盲目信任買單,我也只能吞咽委屈無奈閉嘴。
大理,終究是來了。
古城內(nèi)到處都是游人,要么去吃飯,要么去喝酒,大大小小的院落都被作為旅游設(shè)備進行了改造和利用。菊小姐帶來我的餐廳叫老友雞,一語雙關(guān),非常合適。
2012年,我和菊小姐相識十年,確實稱得上是老友雞了。
院子里只有一張長桌,可以坐十幾個人,頭頂就是月亮。
屋內(nèi)還能坐一桌,據(jù)說要提前預(yù)定,否則根本沒有機會在這里用餐。
菊小姐和老板很熟,在我來之前早早就預(yù)定了招待宴,她的朋友們也就蜂擁而至,跟著一起來湊熱鬧了。
五湖四海熱愛孤獨旅者,最愛做的事就是一哄而上湊熱鬧,也是有趣。
老板身兼廚師伙計以及所有角色,像所有來到大理的人一樣,他帶著一種佛系的淡泊,慢慢悠悠地在廚房里準(zhǔn)備飯菜。沒有菜單,完全按照現(xiàn)有食材來臨時決定做什么菜,好不好吃也不做任何保證,愿者上鉤。
菊小姐進進出出在跟老板定菜,平日清高冷靜的她在大理像個交際專家,一種我不熟悉的游刃有余和隨和可親。大理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大家奔著不同的目的來,都羽化成想不到的另一種樣子,我呢?我會變成什么?還是未知。
我一個人孤獨地坐在熱鬧的長桌上,身邊都是不認(rèn)識的甲乙丙丁,有的像流浪漢,有的像專業(yè)人士,大部分人看不出職業(yè),也許從沒有過職業(yè),這有什么關(guān)系,坐在一起,不問身世。人生虛無,何必了解太多?
院子里雖然只有兩桌,卻不斷有人進來,又不斷有人離開,飯菜上得很慢,但沒人催促,這里根本看不見步履匆忙的焦慮人,認(rèn)識和不認(rèn)識的人一概都很自如,前一秒認(rèn)識,后一秒可能就走散,昨天還是天涯陌路人,今天也許就成為同伴知己,反正有緣走到了大理,來向夢想中的圣地朝拜也好,避世主義的安樂園也好,全部被攪碎蹂躪成安詳?shù)拿鎴F,僅此,已經(jīng)甚好。
我的煩躁在月光的流淌里逐漸平復(fù),我抬起頭,望著海藍(lán)色的天空,什么時候饑腸轆轆也變得溫柔可期?
目光收回的時候,看到門外走進來一個白皙挺拔的年輕人。
這就是沉?xí)浴?/p>
4
院子里一共可以接待兩桌,一桌是菊小姐為我預(yù)定的歡迎宴,一桌就是室內(nèi)幾個中年人,他們在等沉?xí)缘牡絹怼?/p>
沉?xí)钥邕M院子的時候,我剛好對著月亮發(fā)呆,脖子累了收回目光,正好跟他對視。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
我也愣了一下,有點恍惚。
那么多人進出,就像是流水線上的土豆,而沉?xí)猿霈F(xiàn),整個人照亮了院子。
一個像我一樣格格不入的“城市人”,潔白清爽,也應(yīng)該是初來乍到,臉上帶著一絲好奇的新鮮感,周身還沒脫去快節(jié)奏催發(fā)的緊湊外衣,衣著打扮也不像是適合的存在。
如果記憶沒出錯,他當(dāng)時穿了一件很干凈的白襯衣。
很少有人可以駕馭白襯衣,要么穿成房屋中介,要么邋里邋遢,而沉?xí)?,在走線整齊的白色里顯得如此皎潔。
目光相遇時短暫地停頓后,沉?xí)哉f話了。
他說:「剛才在飛機上是不是見過你?」
我問:「你也是從北京飛的嗎?」
他搖搖頭。
我說,「那就不是。」
他又問:「大巴上?」
我說:「不可能?!?/p>
如果大巴上有沉?xí)缘拇嬖?,我沒道理當(dāng)時看不見。
可是,無可否認(rèn),我跟他一樣有種模糊的熟悉感,不好意思界定為前世今生的矯情,只好認(rèn)為之前一定是在哪里見過對方。
這時候,忙碌的菊小姐從廚房里走出來,看到我與沉?xí)缘膶υ?,竟然很遠(yuǎn)就開始調(diào)侃:「哎呀,這么快就艷遇了?」
一句話把我和沉?xí)远妓┰诹藢擂蔚臒釟馇蛏?,且做了赤裸裸的公開展覽。沉?xí)粤⒖滔蛭輧?nèi)的朋友們走去。
菊小姐憑空一擋,說:「先別走。」
沉?xí)栽俅我汇?,菊小姐直接拿了我的手機遞給他:「來,把你的號碼留給她?!?/p>
有幾個人哄笑,有幾個人在觀望,我有點難堪。
沒想到沉?xí)缘故锹渎浯蠓?,一串熟悉按在我的手機上,存了一個字:曉。
如此簡單的數(shù)字組合:三個6四個8,這到底是個什么神秘的暴發(fā)戶身份?我忍不住笑起來。
他離開的時候臉上也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容,顯然跟我不是一樣的原因。
這是我跟沉?xí)缘南嘧R。
5
來大理之前,曾經(jīng)聽說這是跟麗江齊名的艷遇之都,仿佛隨時隨地都會發(fā)生香艷的故事,甚至很多人為了尋找一夜情慕名而來,成為無數(shù)青睞者的尋夢園。
對于一切簡單易得的關(guān)系,我一直排斥且厭惡,尤其是浮躁都會里的茍且,讓我越發(fā)渴望干凈純真的相遇。
“艷遇”,難道不是指意料之外的美好相遇?
一個眼神,一次擦肩,一個故事。
發(fā)生在遠(yuǎn)方,結(jié)局未知,過程動人。
那些在電影、小說、各種文學(xué)作品中被不斷歌頌的,不就是可遇不可求的“艷遇”?
而我怎么也沒想到,在毫無防備毫無預(yù)料的情況下,我就遇到了沉?xí)浴?/p>
我們同一天抵達(dá)大理,同時在一個叫老友雞的院子里吃飯,一共兩桌,我們在室外,他們在屋內(nèi),背后就是著名的洱海。
院子里圍坐在一起的人大多不認(rèn)識,等晚餐終于姍姍到來,大家以和廚師相反的風(fēng)卷殘云的速度瞬間上演了光盤魔法秀。期間菊小姐跟各種人交談,而我的心思多次飄到距離幾十米的屋內(nèi),假裝無意的偷望過去,可以看到他露在外的一半身影,另一半在浮光中的室內(nèi),參與著某些交談,月光下,他的身影隨著說話的起伏若隱若現(xiàn),我竟感到一種莫名的心動,發(fā)自心內(nèi),偷偷的喜悅。
第二次見到沉?xí)?,是?jīng)過一個理發(fā)店,發(fā)現(xiàn)他正被一個熟練的理發(fā)師擺弄,沉?xí)匀肀话诎咨?,只露著腦袋,像個乖巧的仙人球,在被巧手的工匠修剪。
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或許應(yīng)該在被他發(fā)現(xiàn)之前鬼鬼祟祟地溜掉?
我像個心懷不軌的盜賊,加快了腳步迅速撤離,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經(jīng)過他目光所及的鏡子內(nèi),甚至還不合時宜地抬頭看了一眼,他也有些緊張,似乎跟我一樣,想躲掉這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的尷尬。空氣在我們倆沒有來由的閃避中,突然彌漫了可疑的曖昧。
第三次再見沉?xí)?,已?jīng)是幾天之后。
沒有沉?xí)猿鰶]的這幾天,發(fā)生了很多事,我與菊小姐也因為理念不合爭執(zhí)了幾次,最后都是不歡而散,雖然每次都有臺階緩和,但我的離念已生,并且悄悄預(yù)定了回程票。
2012年的我,就像是身披炸彈的刺猬,任何一句話一個眼神都可能點燃我的敏感和暴躁。我開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義,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判斷,開始不斷推開亂序的關(guān)系,然而,這是在溫柔的大理,遙遠(yuǎn)的彩云之南,平靜地包容著來自點點星球的不同人類,菊小姐,沉?xí)裕约捌渌恕?/p>
除了我。
這次的大理療傷之旅宣告失敗,原以為離開熟悉的環(huán)境可以放松狀態(tài),卻未料焦慮的內(nèi)心在哪里都無處安寧,與其這樣,不如離開。
6
那天是個雨夜,客棧里的人都在門口的露天小酒吧聊天,我從外面閑逛回來,被菊小姐拉到一群人中,當(dāng)時大家圍著一個杭州女孩在算命,她懂塔羅,會看星盤,神情傲慢,據(jù)說還是一個精英女白領(lǐng),厭倦了都市生活,在大理買了房子隱居。
每天的生活就是坐在客棧的小酒吧里發(fā)呆,佛系幫人算命,每天認(rèn)識新的朋友,每天又遺忘舊一點的人。
雖然圍在一起的人很多,大家都各自沉浸在手機里,虛無地一直刷新,只是身在一起而已。
我百無聊賴,聽她說著一些似是而非的話,眼神早就飄到了宇宙之外。
沉?xí)跃褪窃谶@時候走進來的,不管他在哪里出現(xiàn),我都會一眼看到。在大理的人群中,他特別醒目,不僅因為挺拔和白皙,以及身上一絲不茍的干凈和清爽的襯衫短褲,以及他「生人勿近」的分寸和微妙的距離感,更因為他拘謹(jǐn)小心和不明目的的笑容。
在這里看到他有些意外,聚集在這個酒吧的基本都是同個客棧的旅客,難道他跟我竟然住在同一座客棧??我們疑似同時在機場抵達(dá),又真的同在一個院子吃飯,如今真的不約而同選了同個客棧?
世界上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如果不是刻意,那一定是驚奇的緣分了。
看到我,相信他一樣意外。
他臉上閃過的一絲訝異,被我即刻捕捉到。
菊小姐認(rèn)出了沉?xí)?,向他招招手:「咦,這不是意外先生?好巧,來這邊坐?!?/p>
沉?xí)月杂羞t疑,但還是走過來了。他走過來的每一步,我的心臟都踩點配合著狂跳,節(jié)奏完全一致。
沉?xí)宰哌^來,被菊小姐安排在我的旁邊,會算命的女生一眼就看上了他。
「這個男生怎么沒見過,來來,給你卜個卦?!顾忝焓志鸵贸?xí)缘氖謾C,他下意識地躲了躲,竟然有些臉紅。對于生肉型進攻選手,看來他有些膽怯?!?/p>
然后,尷尬的事情就發(fā)生了——
有個白族男生冒雨來看我,就站在了客棧外,見人就問我的名字。
而沉?xí)宰谖疑磉叄娮C了這荒誕的約見。
也沒什么荒誕,白天百無聊賴,交友軟件劃了一圈,對大理白族很好奇,聊了幾句,說自己在四季客棧,誰想到這癡漢居然冒雨來看我?
站在門外,跟白族癡漢說話,說大理的天氣,該死的雨,他要不要換個環(huán)境更好點的酒店。
這樣的對話有何意義,我連看一眼對方的耐心都沒有。
身穿異族服飾,圓圓的腦袋中未必有別致的念頭,我好奇的只是民族,而不是他。
沉?xí)栽谝蝗喊素缘呐陌鼑麻_始做不情愿的占卜,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看著熱鬧的一切,隔著雨隔著千山萬水的近在眼前,而他卻沒有向外面看一眼。
白族癡漢絲毫看不出我的厭煩,一再問要不要跟他去玩,我終于一口拒絕,粗暴無禮地趕走了他。
當(dāng)然是我的問題,我隨意地把人當(dāng)做排遣寂寞的工具,當(dāng)工具出現(xiàn),我又不厭其煩地希望他消失,這大理的雨夜,如此珍貴的熱鬧,我迫不及待要聽聽沉?xí)缘拿\,雖然我對算命女生并沒多大的信任。
我重新坐回到人群中,竟有種怦然心跳的愉快和放松。
因為身邊是沉?xí)浴?/p>
雖然沉?xí)詫ξ液敛辉谝?,卻在不經(jīng)意間跟我低語了一句:她們說你有艷遇。
我「蛤」了一下,心想:難道我的艷遇不是你?
這個夜晚終于因為雨夜的延綿和大理白族男人的消失而徹底變得美好起來。
輕松,愉快,涼爽的空氣,喜歡的人,還有這似乎永遠(yuǎn)不會結(jié)束的聚會,人的一生中,值得回憶起來的美好少之又少,這天絕對算一筆。
是真的好開心,不知道是這意外地重逢還是仿佛永遠(yuǎn)不會停下的雨,我煩躁的心情得到了極大的緩解,身邊是沉?xí)?,外面是異鄉(xiāng),菊小姐和面目模糊的其他人在爭執(zhí)手機控制人類的必要性,算命女生在不斷地用眼神和言語撩撥著始終拘謹(jǐn)?shù)某習(xí)?,有人離開,有人又來,如果這夜成為永恒,我想說我愿意。
午夜時分,雨小了很多,很多人回客棧睡覺,熱鬧的境況漸散,我沒走,沉?xí)砸矝]走,算命女人還在試圖讓沉?xí)灾v述過往的隱私,沉?xí)砸恢遍]口不談,臉上依然是似笑非笑的神秘。
菊小姐跟一個女生為幾句話翻臉,二人當(dāng)場爭執(zhí),又嘩啦啦絕交的姿態(tài)彼此憤然離席,似乎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客棧門口的長椅只剩下我們零星四五個人。
長夜漫漫,有些餓了,我起身要去買點吃的,見我起身,沉?xí)粤⒖桃哺饋恚?/p>
回頭一看,沉?xí)跃尤痪o跟我身后。
我回頭看他:「也要去超市嗎?」
他回答:「幫你拎東西?!?/p>
又補充了一句:「我以為你要走?!?/p>
客棧外不遠(yuǎn)處,有個通宵超市,24小時不打烊的那種,總有零星的人進出,我和沉?xí)砸磺耙缓筮M去,發(fā)現(xiàn)超市內(nèi)光明四射,貨架浩浩蕩蕩似乎很排場。
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城市,有種熟悉又不切實際的感受,我立刻開始掃蕩。
沉?xí)哉f:「你們是做什么職業(yè)的?」
「查戶口?」
「不,感覺你們都是不同尋常的人?!?/p>
我說:「哪有什么不尋常,都是一幫瘋子吧?!?/p>
「桀驁不馴,不同凡響的感覺?!?/p>
「不過是寫作謀生而已?!?/p>
沉?xí)杂行@訝:「原來是作家,難怪?!?/p>
「難怪什么?」
「藝術(shù)家,到底不一樣?!?/p>
「有什么不一樣?」
「大膽又熱烈,有些害怕?!?/p>
我停住腳步,看著他:「算命的那個女生跟我們無關(guān),來這里我只認(rèn)識菊小姐,我說的寫作謀生也只是指我倆?!?/p>
「你怎么好像生氣了?」
「我餓了?!?/p>
真的餓了,有種要氣吞山河的欲望,我穿行在貨架中閉著眼睛拿零食,似乎要把這小小超市買空的架勢,沉?xí)怨嬖诤竺婺貛臀伊鄸|西,看我一件一件,一件又一件地?fù)?jù)為己有。
結(jié)賬的時候,沉?xí)哉f:「我差點以為是不花錢的?!?/p>
我自黑:「有錢人好不好?」
沉?xí)砸跺X,我擋住,拿出信用卡支付,沉?xí)钥戳艘谎坌庞每ㄉ系拿挚s寫:MS JIAJIA
沉?xí)哉f:「黑卡,果然是有錢人?!?/p>
我開玩笑:「剛剛實現(xiàn)零食自由?!?/p>
收款員一件一件掃碼結(jié)賬,沉?xí)詫λf:「隨便算一算就好了,有錢人JIAJIA小姐來了,不必找錢?!?/p>
收款員一愣,我們倆相對大笑。
走出超市的時候,我說:「你才是有錢人好嗎,手機尾號8888,絕對典型的暴發(fā)戶?!?/p>
他不置可否,一直在低頭笑,內(nèi)斂且愉快——應(yīng)該是這樣的笑。
「你是做什么的?」——我也好奇。
「我剛剛回國,之前在澳洲讀書,讀了八年。只是普通人?!?/p>
「誰不是普通人。」
「你們都不是普通人?!?/p>
「我們都是有錢人?!?/p>
拎著碩大的購物袋,走在我的身后,一步一步,面帶微笑,聽我胡說八道。
多年后的一天,我在一個百無聊賴的周末被朋友拉著看livehouse的演出,一個臺灣的不知名樂隊,主唱撕心裂肺地控訴著對生活的不滿,演出結(jié)束,他鞠躬謝幕,忽然臉上露出了一種羞澀的表情,拋開憤世嫉俗的姿態(tài),眉眼中似乎藏匿著某種溫柔的密碼,那不就是綿綿細(xì)雨的夏夜,當(dāng)我回頭看到沉?xí)?,他臉上帶著的靦腆和羞澀的微笑嗎?不但笑容相似,連眉眼竟然也有幾分相像,內(nèi)心不知道被什么碰了一下,從不追星的我找到了這個歌手的一切資料,甚至跑到后臺去看他,恐怕別人會以為我是瘋狂的粉絲,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到了那天夜里拎著很多零食走自我身后的沉?xí)浴?/p>
7
那天夜里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了,那一路我們一直在談話,說的什么笑的什么,都消散在記憶中,只記得他說在消失的那幾天,他去了束河,去了麗江,去了喜洲,去了周邊好多景點,但是,似乎都很失望。而我居然窩在大理,哪里都沒去,哪里都沒打算去。
快要到客棧外的小酒吧的時候,沉?xí)蕴ь^看了一眼天空,感慨說:「今夜這場雨好像不會停了?!鼓菆鲇旯粵]停。
凌晨3點多,我們終于散場,而我終于確定地知道,原來沉?xí)哉娴母彝∫蛔蜅!?/p>
大理有上百家客棧,我們竟然不約而同選了同一間,當(dāng)然,客棧是菊小姐幫忙預(yù)定的,這間客棧也是傳說中的不老神仙姐姐開的網(wǎng)紅店,但是有什么關(guān)系?大理有那么多風(fēng)格迥異的客棧,而我們在同一天抵達(dá),選擇了同一個院子吃飯,又住在了同一個酒店。
最重要的是,回程票就在天亮之后。
那天夜里,我回到房間,躺在靠窗的床上看著窗外淅淅瀝瀝一直沒有停下的雨,才開始享受來自異鄉(xiāng)的潮濕和靜謐,來自遠(yuǎn)方的陌生的氣味。沉?xí)缘姆块g就在三層,我視線可見的范圍,院子里鋪展的芭蕉葉把整個客棧包圍得密密麻麻,在環(huán)繞的房間內(nèi),他在哪一間?有沒有睡,有沒有像我一樣看著窗外的雨,有沒有驚嘆這巧合的一切一切,有沒有回想剛才發(fā)生過的種種?
接近天亮的時候,沉?xí)园l(fā)來了短信,問我睡了嗎?餓了沒?要不要去吃個宵夜,他知道有個深夜食堂很有名,天快亮了,雨也停了,可以一起去吃早點。
是的,其實天并沒有亮,雨也沒有停,所以,早點也就不必吃了吧。
看著沉?xí)缘南?,我忽然有些傷感,今天之后,人各天涯,誰還會銘記這雨夜,這交談,這好感?
終于還是一個字未回復(fù),假裝睡著。天一亮,我就要離開了。
沒有預(yù)料的遇見,也沒有預(yù)謀的告別,旅人本應(yīng)如此。
當(dāng)我一夜無眠,拖著行李箱走出客棧的時候,大家都很意外。
尤其是菊小姐,跟在我身后罵了我好久,怪我沒有提前告訴她,怪我不該這么任性,怪我自作主張,怪我太早離開,怪我辜負(fù)了她的期待和好意。
我什么話都沒說,像個無情無義的浪子,半句解釋都沒有。
經(jīng)過客棧的小酒吧,很多熟悉的陌生面孔都在,算命的女生似乎一夜都沒走,沉?xí)砸苍?,他一個人坐在角落,曬著太陽在讀書,不知道是否吃了早點。看到我出來,他似乎很吃驚,卻也沒打招呼,繼續(xù)低頭看書。
我沒有跟任何人告別,沒有回頭,就這么走了。
似乎聽到背后有人說再會了,似乎有人默默目送,似乎有人瀟灑揮手,一個個孤獨的靈魂朝圣而來,一個個滿足或者不滿足的靈魂又倉皇離開,大理從來沉默不語,只用風(fēng)花雪月來接納和送別一切。
2012年的我,就這樣尋夢而來,悲壯而走,自以為灑脫,卻不小心帶走了一個十年都沒忘記的邂逅。
8
我一路周折,乘坐大巴離開大理,一個人孤零零的來,又孤零零地走。雨還在下,就像是我內(nèi)心無法排解的憂愁,憑借著著異鄉(xiāng)的天空絲絲飄落。
路上收到了沉?xí)缘亩绦?,一大段一大段,不需要回?fù)又不明所以的話,似乎是在抱怨,又有些惋惜,是欲言又止的保留還是……其他?想在沉?xí)赃@里找到某些確定的東西應(yīng)該是不可能的,也沒有必須和必要。
看我一直沒有回復(fù),他最后說了句:回家記得報個平安。
沒有報平安,沒有再聯(lián)絡(luò)。
在大理發(fā)生的一切,就在大理結(jié)束好了,我們原本都是天涯路人,只是偶爾相逢,當(dāng)我們相逢又分離,不該再把這一切當(dāng)做前行路上的牽絆了吧。
雖然那個雨夜如此浪漫,淋雨購物如此溫馨,路上的交談如此溫柔,宛如盛開在深夜里的曇花,極盡生命中的燦爛,綻放完畢凋謝就足夠了吧。
當(dāng)然,這并不是故事的結(jié)局。
當(dāng)我回到了我熟悉的環(huán)境,回到糟糕的現(xiàn)實,一件件去厘清和治愈生命的疼痛,沉?xí)詤s在千里之外不斷地發(fā)來似有若無的消息。
在他的郵件中,我了解到他的生活和生長背景,了解到了他復(fù)雜的家族關(guān)系和他身為繼承人的痛苦,了解到他在國外讀書時的荒涼和孤獨,了解到他難以與周圍人融合的局促……似乎了解他的一切,卻從不了解他的內(nèi)心,他的心意,他的目的。
或者他對我也像對待其他人,始終保持著警醒、戒備、距離和試探。
沒什么特別的。
唯一特別的,可能就是相識的時間和地點。
那是沉?xí)曰貒蟮谝淮温眯?,他在國外太久,已?jīng)不太熟悉國內(nèi)的環(huán)境,原本想出來散散心,調(diào)整一下狀態(tài),回去投入到磅礴的工作中去,沒想到遇到了我。
每個去大理的人都似乎帶著多多少少的治療僥幸,總以為院方有個隱形醫(yī)院,似乎只要抵達(dá),就有救贖的希望,殊不知,內(nèi)心的焦慮只有靠內(nèi)心去解決,不管走到哪里,不管遇到誰,都不會真正讓這些傷害消失。但卻又可能帶來某些期待,就像我對他的期待,而他,對我有期待嗎?
應(yīng)該是沒有。
接下來的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我們通信,交換著很多觀點和看法,交換著彼此生活的一些軌跡。我有了新的工作項目,他開始了正式進入家族企業(yè)勾心斗角的開始,在他的描述里,大部分人對他都有敵意,包括姐姐,父親,以及企業(yè)原有的元老們。聽他的生活仿佛在旁觀一部TVB豪門恩怨片,視角還是第一主角的內(nèi)心旁白,或許有些精彩,但缺失了“感情戲”的部分,多少有些枯燥。
感情戲?我愿意聽到他的感情戲嗎?并不。
我是他的感情戲?也不是。
我們更像兩個身處異地的朋友,雖然保持著密切的溝通,卻也沒什么多余的流露,一切看起來理所當(dāng)然,毫無特別。無人愿意去探究這段關(guān)系的定位,性質(zhì)和意義。
有時候深夜會接到他的電話,電話里的他風(fēng)格如舊,話不多、有克制、欲言又止,似乎有話說,最終卻沒什么可說的。離開了大理那個特定環(huán)境,我和沉?xí)詿o話可說,尤其是我,太久這樣的不明所以的交往,我有些意興闌珊,我周圍都是些鮮活的人,大家的愛恨情仇都很濃烈,歲月鮮紅,旗幟明朗,張揚又明確的節(jié)奏下,如沉?xí)赃@樣的注水飲品,我實在覺得乏味。
有一次他問我為什么不說話,我沉默好久,說了句:沒什么話說。
我的誠實似乎傷害了他,后來我們的交談越來越少,郵件也越來越少,有時候他會給我發(fā)照片,發(fā)他以前在國外的生活片段,發(fā)一些歌曲的鏈接,我甚至都沒有打開過。
中間他到過北京幾次,我們吃過飯,我?guī)ジ笥丫蹠?,帶他去朋友開的酒吧喝酒,甚至帶他去參加一個有些著名的人物存在的項目會議,他自始至終像個拘謹(jǐn)?shù)男『?,放不開,羞澀,酒只喝一杯,話只說幾句,從頭到尾都難以融合,他沒有說謊,他和這個世界,無法融合,哪怕有我這個天然的“粘合劑”,拼命試圖去修補,也無能為力。
空隙太大,無能為力。
再后來,我已經(jīng)慢慢地不愿意再跟他往來,大理的一切越來越遠(yuǎn),往事越來越淡,太多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將我的注意力填滿,我要move on,我不再困局在爺爺去世的陰影中,我學(xué)會了自救,遺忘,疏遠(yuǎn),清理已經(jīng)放棄。
沉?xí)宰罱K是被我放棄在名單里了。
如果當(dāng)初對他曾經(jīng)有過一些明確的火花,在他無意識的浪費里消失殆盡,最終只剩下一種叫做“特定時區(qū)里的特定悸動”的判斷,而已了。
這些年基本不再有沉?xí)缘南ⅲ紶枙肫鹚?,卻沒有再去聯(lián)絡(luò),再去探究的想法了。
直到這天夜里,五月的凌晨,一個毫無防備的日子,接到了沉?xí)越醣戆椎亩绦拧?/p>
9
據(jù)說紅紋石可以讓你遇到真正的緣分,我似信非信地戴上了一串漂亮的紅紋石手串。一個月前,一個號稱深愛我認(rèn)定我的人絕情地離開了我,理由是我有些過往隱瞞了他。一段濃烈忠貞信誓旦旦的愛情,能夠因為一些毫無意義的瑣事戛然中斷,我在這個殘酷現(xiàn)實里好久都沒能回過神,我不停地判斷這愛的真實度,愛的意義,愛的這個人的正確性,但是一切不會有答案,也不必再追究,結(jié)束就是結(jié)果。
結(jié)束后的日子難以描述,我失眠,整夜無法入睡,嚴(yán)重到白天都無法入睡的程度,我忍受著煎熬,痛哭,體驗著心碎綜合征的種種感受,一個人的愛竟然可以排山倒海地來,又可以輕飄飄毫無眷戀地走,那么中間這幾年大家辛苦的付出算什么呢?沒有答案,我也不想再要答案。
帶上了紅紋石,上面有紅白交織流淌的奇妙紋路,漂亮得令人不釋手,也許是美好的寓意,也許是心靈上的暗示,我開始逐漸平靜,也愿意說服自己接受殘忍。人生不就是如此嗎?我也在不斷地丟棄,也被人丟棄,只有選擇,沒有對錯。
但是不管怎么說,我以為的愛情并不存在,那種可以抵抗一切世俗,可以拋棄一切偏見,彼此勇敢捍衛(wèi)從不退縮的愛情,我終究沒有福氣遇見。
我甚至都不值得對方留戀。
五月的凌晨,不冷不熱,空氣中有些涼爽的舒適,我和幾個朋友在鼓樓吃飯聊天,我們談?wù)撋?,感情,人生的意義,城市的偏見,格局的大小,一些似乎無關(guān)緊要的話,直至深夜,陪魚小姐走到了交道口的大街上等車,路上接到了沉?xí)缘亩绦?,看到了帶著太?的土豪手機號碼,這個宛如考古時代的人憑空跳出,他說他想念大理,想念我,時常想起我的犀利,想起我的不告而別,想起那一夜的雨和一切。
連我都逐漸記憶模糊的一切,沉?xí)詤s一直銘記,這令人意外。
這天夜里,魚小姐乘出租車離開之后,我一個人走在空曠的大街上,看著沉?xí)缘亩绦?,不覺竟觸動了情緒的閥門,邊走邊哭,那么多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舊日時光,被我封鎖后刻意遺棄的舊日時光,被我定義為雞肋的毫無意義的情感和過往,早已失去聯(lián)系多年的菊小姐、老友雞、四季客棧、算命女孩、白族男生、沉默的蒼山、秀美的洱海、十年前的風(fēng)花雪月,都如海市蜃樓般在空中浮現(xiàn),沉?xí)韵駛€魔術(shù)師,把懵懂前行自以為銅墻鐵壁的我擊碎,讓我看到了自己的軟弱,虛弱,委屈和怨恨的自己,在2012年拖著行李箱倉惶逃竄的自己,又拖著行李箱自以為瀟灑不告而別的自己,那些回不來的日子,那些回不來的美好,那些再也不見了的人,那些再也無法復(fù)制的一切。
生命就是一場盛大的告別宴,你來我往,迎來送別,一場眼淚一場歡笑,終究沒有什么是我們把握得住的,也沒有什么人是真的可以如愿陪伴我們到永遠(yuǎn)的,記憶中一段的美好,已值得感恩。一程山水的陪伴,都要感謝。
我哭得涕淚滂沱,不是為了他的再度出現(xiàn),更不是為我們根本沒有發(fā)生過的故事,只為再也回不來的流年。多年后的我不再計較他到底愛不愛我,為什么當(dāng)年要用曖昧稀釋好感這些小情緒小情愛的追問,謝謝沉?xí)?,僅因為他在當(dāng)時月亮當(dāng)空的院子里的出現(xiàn),以及陪我去淋雨,跟我開那些似有若無的玩笑,能夠在多年后的夜里發(fā)消息過來,告訴我他珍惜那些相遇,在一個自我價值感降低到極致的夜里,這已經(jīng)是足夠的安慰。
這天夜里,我給魚小姐講了大理的故事,并且決定把大理當(dāng)年的一切記錄下來,作為對沉?xí)缘挠洃浀幕貞?yīng)。
那些我自以為遺忘的一切,其實從沒忘記。
關(guān)于大理的故事,關(guān)于沉?xí)缘耐?,全部翻滾上來,一點都沒,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