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昌雄

唱 詩 班

這是無數(shù)次當(dāng)中的一次，他們

唱響歌喉，如河流中站立的清泉

他們是夜鶯的一部分，也是天使

垂下的光，在那兒，就在那兒

美妙的音律里藏著一顆月亮的

心臟，月亮捧著我，我靜如荒原

他們飄升于大地之上，從未妥協(xié)

僅有的神諭牽引著懸掛中的星辰

后來，他們的聲音里漸漸地多出

水汽，像嬰兒的淚，母親的傷

在那兒，就在那兒，我十分清楚

他們開始縮小，小如透明的翅膀

我看見他們飛過一次，從旋渦中

躍起，并不驚動落日里的河山

低垂

山崖的下面長著一大片的

蘆葦，沒有人認出它們的不同

一些無法預(yù)測的事

譬如溪水在漲，而鳥已死亡

或許蘆葦并不僅僅是蘆葦

我們通過風(fēng)，看見它的涌動

通過波浪式的簇擁而感知

山體的繁復(fù)，呼啦啦的響聲

好像從來不曾有過阻擋

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穿越

正如那些匍匐中的石頭

沒有太多的時間喚醒自己

這是自然的法則，又薄又近

蘆葦在此已非一日

直到比人高，直到它的根

可以摸清溪水的去向

而那時，我們當(dāng)中的某人已經(jīng)

腐朽——像飄飛的芽絮

重又落于彼此的身上，不痛

不癢，卻深入骨髓

這也是無法預(yù)測的事，畢竟

傍晚的蘆葦總是多于

鏡子中的人，它們低垂

我們才從明月的背后升了起來

群 山 無 主

木蓮山連綿起伏。山有寺廟

香客從年頭跪到年尾

中途有溪澗斷流，高枝上的鳥

添了幼崽。我有些許變化

像風(fēng)中的樹木，團聚崖頂?shù)?/p>

云朵，被驚擾的人世

依舊混沌不堪，說些什么好呢

高處的光與低處的塵

身體中的城池與秘境中的客

山中時光顯得如此寡淡而清涼

僧人用青枝搭夢，露水洗臉

長尾鳥從不怯懦，飛啊飛

過了這道梁，還是一道梁

只有空空蕩蕩的風(fēng)

吹于峰巒間，懸掛衣襟下

我感覺自己就是那隱而不現(xiàn)的

溝壑，又似爬行中的蟻獸

忽到清泉處，聽見山下有人在喊

水里夕光沉落，剎那群山無主

河床上的蝴蝶

沒有人去驚擾它們，那些蝴蝶

越聚越多，在干涸的河床上

它們互相纏繞并保持著無比奢侈的

儀式，仿佛只有那樣

它們身上的斑紋才會被喚醒

它們的觸須，才露出花蕊的香氣

先是松散的一團，后來變得

密集，幾乎看不見翅膀

像螺旋形的花束，在風(fēng)中招搖

我相信那不是蝴蝶，而是

一部蝴蝶的字典，我又相信

它們飛過的地方肯定留著一道

不可逾越的界線，像人類

在群居的日子里仍捂著孤單的心跳

在干涸的河床上，蝴蝶越飛

越高，然而用不了多久

它們又將回到這里，像探訪

又似尋蹤，沒有一種密碼可以破譯

它們之間的盟約，也沒有

孤傲的石頭可以收留它們曾經(jīng)的

投影。蝴蝶啊蝴蝶

我將親吻那些新長出來的雛菊

在凌亂的石堆中，在水流

一去不復(fù)返的時刻

我將摸出身體里的另一副身影

給它波光，給它春天般的

幻覺，如果它正豐盈，恰巧又

模擬過只屬于你們的決絕的向往

責(zé)任編輯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