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迎雪
暑假,他原打算在學校補補功課,再打份工,可是朋友邀他參加假期游,他便擱置計劃,登上了開往西安的列車。
正值暑運,車上人滿為患,他們只買到兩張臥鋪票。大家只好輪流去休息,余下的就在硬座車廂里打撲克,玩得不亦樂乎。凌晨三點,他和朋友帶著濃濃的困意前往臥鋪車廂休息。過道里擠滿了困倦不堪的人,在一節(jié)車廂的連接處,小小的空間里,人們橫七豎八地或坐或躺。他忽然像針扎一樣,大聲叫起來,只見他的父親蜷在角落里,背倚著包裹,微仰著臉睡著。
父親看見他也大吃一驚。父親說,他要去鄭州的建筑隊干活,農(nóng)活忙完了,正好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望著父親皺巴巴的汗衫,亂蓬蓬的頭發(fā),黝黑蒼老的臉,他知道父親故作輕松的話語,是不想讓他擔心。父親問他去哪里,他囁嚅著說出行程。父親卻鼓勵他,年輕人就該這樣,“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嘛”。想到亮紅燈的功課,他不敢看父親的眼睛。
那晚,父親在他的臥鋪上睡得很香。送父親下車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口袋里多了200元錢。兩張皺皺巴巴、浸著汗?jié)n的鈔票,讓他覺著沉重、燙手。
那場旅行,他的眼前老是晃動著父親滿是皺紋的面容。從風景區(qū)回來時,他在父親打工的城市下了車。在郊外的建筑工地,他見到了正在忙碌的父親。在機器的轟鳴聲里,父親正踩著用木板搭起的腳手架,叮叮當當?shù)乩υ摻???匆娝?,父親急忙從腳手架上下來,心疼地責備他大熱天來工地做什么??粗赣H濕透的汗衫,被暑熱熏得黑紅的臉膛,他只覺著嗓子發(fā)堵。
正說著話,有工友從身邊走過。父親自豪地介紹:“這是俺上大學的兒子?!蹦枪び褑栐趯W校學的啥。“念的是計算機,開學就大三了?!备赣H大聲回答,又側(cè)頭看看他,一臉欣慰的笑。他心里五味雜陳,想想那兩門掛科的功課,無地自容。
他在工地待了兩天才知道,那天父親在火車上把僅有的錢都留給了他,現(xiàn)在的生活費是拿工錢代扣的。他苦勸父親回家,他留下來做工。父親有些生氣:“這點累算啥,你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比啥都強?!?/p>
這些年,他變得浮躁無比,忘記了自己的來處。如今,父親烈日下的汗水,一滴一滴濺在他心上,喚醒了他沉睡的心。從此,他一步步踏踏實實地走好自己的路,和以前頑劣的他判若兩人。
多年后,當他和父親聊天,還常常會提到那年夏天。只是,他沒有告訴父親,如果沒有那次火車上的相遇,他不知還要揮霍多少時光。
醉熏摘自《知識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