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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

2021-10-09 00:19唐黎標(biāo)
參花(上) 2021年10期
關(guān)鍵詞:舅媽老馬妻子

每一次的季度考評都免不了一場爭吵,好不容易等到會議結(jié)束,老馬回到辦公室。有人敲門,進(jìn)來的是社會新聞部的記者小余。小余是來跟他道別的。這位二十八歲的姑娘是外省人,五年前,報社發(fā)布了一條招聘信息,她在網(wǎng)上看到后直接報了名,筆試、面試都是第一。老馬那時在社會新聞部當(dāng)主任,半年后小余成為部里骨干記者,接著當(dāng)年榮獲新聞大獎,都是老馬有意要幫一把這位遠(yuǎn)離家人的女孩。老馬的獨生女也這樣人在外地飄蕩六年了。小余業(yè)務(wù)雖好,人卻不易接近,沒聽說她跟哪位同事特別要好,倒是挺信任老馬,即使老馬后來做總編室主管,只要碰上雙方都有空閑時間,就會坐下來和老馬說說部門的人事糾紛和自己的不平待遇。五年里,報社少說也有七八位年輕人結(jié)婚成家,小余還是獨來獨往。職業(yè)壓力漸增,婚戀無望,離群索居,報社同事私下議論小余的話,要不是臆測她有不宜示人的隱情,要不就是猜忌她心理上有什么毛病?,F(xiàn)在,那些嚼舌頭的人就要沒什么可說的了,小余辭職返鄉(xiāng),那些純粹出于無聊的熱忱只能另尋目標(biāo)。但小余的煩惱還在,那些眼下以及關(guān)于未來的困窘并不會因為她離開了一個舊單位而不了了之。

“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總歸不是長久之計?;厝ヒ埠?,該談個男朋友了?!崩像R的臨別贈言還是那些老生常談。

“您說話的口吻和我爸媽一樣?!?/p>

“工作呢?有著落了嗎?”

“聯(lián)系了兩家媒體,都不理想?!?/p>

“你還年輕,總能找到自己的路。我到今天,真沒見到誰這一生能夠真正如愿以償,你會慢慢明白的。好歹以后待在家人身邊,有什么事可以有個依靠?!?/p>

送走小余,老馬一個恍神兒,覺得剛才那幾句話簡直像是說給自己女兒聽的,嘴一張,句子就從喉嚨里蹦出來,跟編排了幾百遍似的。可是女兒在哪里呢?他這是在做白日夢,女兒才不會像小余那樣充滿感激和信任地坐在他面前,女兒只會轉(zhuǎn)身摔門而去,扔下他一人干瞪著眼睛又心痛又氣惱。

下班后,老馬往餃子館而去,這個時候,大概也只有美食能夠化解身心的疲累與煩憂。經(jīng)過停車場的路口,老馬電話響了,老友邀他喝酒,說今天高考分?jǐn)?shù)下來,孩子考了六百五十分的高分,又是周末,出來一起樂樂。想到酒席上的應(yīng)酬與喧嘩,老馬立刻退縮了。小余的離開惹來他對女兒的愁緒,眨眼間情緒一落千丈,所以這一刻更想耳根清凈再清凈,更想一個人悄沒聲息、得過且過,讓實實在在的食物填滿自己的胃,胃和心離得那么近,胃里滿足了,心里也許會好受一些。電話里,老馬趕快道了喜,又說單位事多,出來透個風(fēng)還得回去值班,等錄取通知書下來,他一定擺宴隆重慶賀。

餃子館正在飯口,一溜不屈不撓的食客坐在餐廳門外的靠椅上,像去銀行辦事一樣等待叫號。老馬捏著自己的小紙條,木然瞪著從他眼前走過的情侶、一家三口、農(nóng)民工和大腹便便的男人,腦中茫茫內(nèi)心空空,差點錯過服務(wù)員的叫號。

老馬一個人占了角落里的一張兩人桌。桌中央湯鍋里的水已經(jīng)開始冒泡,服務(wù)員提醒老馬可以下餃子了。這是這家餃子館的好處,自己煮餃子,愛怎么煮就怎么煮,煮好煮爛都是自己的。餃子進(jìn)鍋,老馬就著八寶香茶,三五口吃完了一個糖火燒。四周語聲嗡嗡,高低不平,盯著就要開鍋的餃子,老馬的耳朵一刻也沒閑著,那些雜七雜八、雞零狗碎又與自身無關(guān)的聲息確能沖散一個人郁結(jié)的心事。老馬很快受到感染,三十平方米左右的大廳里,每張桌子中央都翻騰著一只滾開的餃子鍋,食客們的臉裹在白茸茸的熱氣里,每一張都既庸常又滿足,僅僅吃是不夠的,還要說,還要把快活的、難過的、緊要的、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一樣樣兒說出來。真夠振奮人的,不過都是煩惱人生的一地雞毛,卻一個個吃得這么帶勁兒、說得這么熱鬧,仿佛能這樣一直活下去,活他個幾十上百輩子。鄰桌的胖女人在指責(zé)孩子把衣服吃臟了,對面桌的小情侶在商量看晚上幾點的電影,左手邊的一桌是對母女,女兒在向母親控訴自己的男人,母親只聽不語,只剩一半的牙齒認(rèn)真而費力地嚼著碗里的餃子。老馬趁熱吃了兩個餃子,覺得味道從未有過的好,接著他放慢了速度,不再一口一個囫圇地吞。他一邊吃,一邊更仔細(xì)地聽周圍的人都在說什么。頭一次,這些平常不過是些噪音的閑言碎語句句都有了無窮的滋味。一個小男孩稚嫩的聲音從老馬身后傳來。

“長大了,我要看自行車。”

“不用長大,你現(xiàn)在就可以看自行車,寶貝。”男孩的媽媽說。

“長大了,我要看自行車?!?/p>

“噢,寶貝,長大了你可以做好多事,為什么要看自行車呢?”

“長大了,我要看自行車?!?/p>

“寶貝,吃餃子吧,自行車有什么好看的。”

“長大了,我要看自行車。”

“好吧,你想看就看吧?!?/p>

童言無忌,說過就忘,卻饒有意味。由人及己,老馬想,到了這個年紀(jì),還有什么愿望?如果可能的話,他最想要的,就是擁有一個這樣可愛的喜歡跟他搗亂的外孫,到時候,對待外孫的態(tài)度,他可要比這位母親有耐心得多。但是女兒讓他掐斷了這個念想。女兒是長在他心底最大最沉的一個硬塊,這硬塊真比長了一個腫瘤還難纏,瘤子一刀下去還有可能剜掉,而女兒送給他的這個硬塊,就像水底的一塊大石頭,怎么搬都搬不動。

老馬轉(zhuǎn)過身看了一眼這對母子,男孩大概三四歲的樣子,這一刻嘴里雖然塞滿了食物,頭卻歪向餐廳落地大窗,窗外臺階上停著一輛再普通不過的淺藍(lán)色自行車。有誰知道這孩子的腦袋里在想什么嗎?誰也不會知道這孩子為什么會對一輛自行車萌生如此固執(zhí)的理想,老馬兀自感嘆,這件事連孩子的媽媽都不知道,就像全世界的人沒有一個知道這時候的他在想什么。

將近八點半,老馬回到家里。家里沒人,黑乎乎的,一縷青灰色的余暉透過陽臺玻璃門,虛弱無力地打在灰白色的地板上。老馬開了燈,放下包到廚房轉(zhuǎn)悠一趟,冷鍋冷灶的,連根蔥都沒有。他想了想,早上出門時妻子跟他說過,下午練完球要去做件什么事。什么事呢,老馬想不起來。瞧這腦子,老馬嘀咕了自己一句。妻子前年從口腔醫(yī)院退休后就把鍛煉身體放在了生活的首位。女兒跑到外地一連幾年拒不回家,別說嫁人育子,連日子都過不體面,鬧得他們夫妻要么閉口不提此事,要么開口就互相指責(zé),挨到眼下,只能把精力放在別處,各自打算各自的事。按妻子的說法,年輕時她的夢想是當(dāng)一名運動員。所以,妻子先是打起了羽毛球,打了一陣,覺得體力跟不上,就換成了乒乓球。這一換就像中邪似的入了迷。剛開始,妻子只是報了一個乒乓球班,一周三個晚上從零開始,一個教練帶三個學(xué)員,每節(jié)課六十塊錢。后來,聽說教練夸了妻子有運動天賦,好好學(xué)必有所成,妻子就把課程改成了一對一的教授,每節(jié)課學(xué)費翻了三倍。妻子最初心疼錢,一周只上一節(jié),但后來不斷受到攛掇,一對一的課程由一節(jié)猛增到三節(jié)。為此,老馬諷刺過妻子,哼,必有所成,難不成你還想進(jìn)國家隊?人家忽悠你是為了掙錢,你為了啥?妻子根本沒理老馬,回答了老馬三個字——我高興。不僅繼續(xù)我行我素,而且變本加厲,一次買了一萬五千塊錢的課程,接著從頭到腳、從里到外——球拍、運動包、護(hù)膝、球鞋、襪子……全部換成最專業(yè)最高檔的裝備,明擺著根本不拿老馬的感受當(dāng)回事兒。老馬要是吵吵,妻子就更不理他,體育中心里有一幫男男女女的球友,有餐廳,有咖啡館,有游泳館,有美容店,妻子如果愿意,可以整天泡在那里不回家。老馬一點轍也沒有,單位總是很忙,他掙的錢沒有妻子多,女兒離家他要負(fù)一半責(zé)任,所以,他只能耐住性子、沉住氣,別去干涉妻子的退休生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口舌之爭。

老馬洗完熱水澡,去臥室換了一身汗衫短褲,來到院子乘涼。再有兩年,他日常生活的主要半徑,大約便是從入戶門到小院盡頭這段不足百米的長度了吧。

夜幕清澈,細(xì)如彎弓的上弦月懸在兩座樓宇的中間,四周飄著淡白色的云影。老馬搖著蒲扇,從枝葉森然的葡萄架下踱到院子另一頭。月季開出第二波夏花,零零星星,開得有氣無力,但微風(fēng)拂來,還是能夠聞到縷縷花香。小院多是妻子打理,月季花、金銀花、炮仗花……這花那花栽滿小院。按老馬的想法,等他退休有了時間,小院多半都得改種蔬菜,想想吧,南瓜、豆角、絲瓜、茄子、西紅柿……各樣形狀顏色的瓜果掛滿小院,那才叫人眼饞呢。不過,這都是后話,女兒這塊心病不去,他們夫妻的日子,再怎么過都顯得恓惶。

在藤椅上坐下來,老馬點了根煙,又呷了口茶。四下望出去,一眼瞧見隔壁家涼亭的四角攢尖頂,夜色下,檐脊上那兩只他叫不出名字的奇獸,只剩下兩砣黑影。老馬住的是個新小區(qū),房子在一樓,帶個小院,三年過去,房價翻了一倍,左鄰右舍卻連面都沒碰上過。東邊這家至今沒有裝修,只在院子里鋪了磚,修了兩道及膝高的矮籬笆,而后一去無蹤影。西頭這家蓋完這座紅頂黃瓦的仿古式?jīng)鐾?,再就沒有出現(xiàn)過。話說建涼亭時,這家人真是花了大價錢大工夫,十來號人折騰了將近兩個月,妻子跟老馬嘀咕了好幾次——跟座廟似的,這家住的到底是什么人哪!亭子建好,又沿墻種了一圈既價格不菲又不合時宜的黃金竹,真仿佛住進(jìn)來的會是位仙風(fēng)道骨的人。而今,竹子都成了枯干的竹竿,院子里能夠傳出的聲音,只有風(fēng)吹枯葉的嘩啦聲。

今晚倒是奇怪。老馬在葡萄架下坐穩(wěn)不久,就聽西邊這家的院子里傳來兩個女人說話的聲音。她們正好坐在隔墻這邊的仿古涼亭下,身下的椅子不時發(fā)出尖細(xì)的咯吱聲。她們的聲音時大時小,老馬聽得斷斷續(xù)續(xù),她們一會兒在說路上的行程,說雨水太重,內(nèi)褲晾不干總是要用吹風(fēng)機吹干;一會兒說天太熱,身上起了濕疹,抹什么藥都不管用;一會兒又說自己打三十歲就不避孕,卻再也沒能懷上孩子。

兩個女人絮絮叨叨,無非是些體己小事,老馬聽不出什么名堂,就繼續(xù)一口煙兩口茶地坐著??墒窍旅娴脑挷还懿活櫟仫h了過來。

“要說這事,都怪我爸”,聽聲音是位年輕的女人,“大專畢業(yè)我去了廣東,我學(xué)的是阿拉伯語,那里有工廠做雙邊貿(mào)易,對我來講算是學(xué)以致用。要是一直待在那里,說不定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了國外,說不定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公司。我在那里才待了三個月,我爸就打電話喊我回家,一天十幾個電話,幾乎讓我崩潰。我爸在電話里朝我吼,說我待的那是什么地方,再不回家,將來會沒有男人要。難道女孩天生就是為了讓男人要的。于是我就問他,我才二十一歲怎么就沒有人要?除了氣急敗壞地在電話吼叫和威脅我,我爸不肯說出半個字的理由,好像他想象和懷疑的事情真的已經(jīng)發(fā)生在我身上,已經(jīng)讓他羞得無法開口。我當(dāng)然知道爸爸為什么拼命喊我回家,他是守舊的人。他怎么能不守舊呢?他從來沒有用自己的腦袋想過問題、過過一天日子,他一直是用我的爺爺奶奶、我的姑姑嬸嬸,我們家所有的親朋好友的腦袋去想問題和說話,去過每一天。所以給我打電話時,不是他一個人在說話,而是他身后幾十上百個人在電話里朝我吼叫。我當(dāng)然被他吼了回來,我一個人怎么能夠擋得住幾十上百人的吼聲呢?!?/p>

“當(dāng)時你也給我打過電話,我讓你再堅持一段時間,熬過最難的時段就好了,可是你沒聽我的。”另一個聲音聽起來又黯然又滄桑。

老馬無意去聽別人的隱私,但夜色下,兩個女人的話音猶如雨后發(fā)光的樹葉,清冽冽地傳至老馬耳畔。女子在責(zé)怪自己的父親,身為人父,無論認(rèn)不認(rèn)識這位女子,認(rèn)不認(rèn)同她的說法,老馬都不能不為此聯(lián)想到自己與女兒的關(guān)系,所以打起精神,坐直身子,更仔細(xì)地聽起來。

根據(jù)兩個人的對話和口吻,老馬大致辨出她們各自的年齡。年輕的一位三十來歲,另一位是她的舅媽,應(yīng)該和他們夫妻的年齡相差不多。多半時間都是年輕的外甥女在說話,她的嗓音厚實而不失圓潤,元氣充沛,盡管她極力壓住內(nèi)心的怨氣,句句仍是表達(dá)著不滿。但她是年輕的,因此她的不滿遠(yuǎn)遠(yuǎn)達(dá)不到申訴的目的,因為到處都是證據(jù)不足、輕易結(jié)論的漏洞。這也許是她的舅媽無心去打斷她、規(guī)勸她的原因,這其中當(dāng)然包含著歲月教給她的智慧,但似乎又不僅如此,這位舅媽更像是有自己漫長的心事,因此心灰意冷得已經(jīng)看不上這位外甥女強詞奪理的哀愁。

月亮升上高樓,夜色更加空明。樓宇間歡鬧的娃娃們接連被父母喚回家中,兩個女人的談話,漸漸由零碎而完整,變成大段大段的往事與回憶。

“除了警告我將來會沒有男人娶我,我爸還對我自食其力這件事表現(xiàn)出極其的蔑視,他認(rèn)為我跑出去不過是因為貪玩和任性。這是他另一個頑固不化的觀念,他認(rèn)定我是無法自食其力的,所以必須找一個愿意娶我的有錢人家的男人,這樣我就可以躺在男方的家財上,衣食無憂地過上好日子。在他看來,這是一件更有臉面的事情,甚至比我當(dāng)初考上大學(xué)還更能光宗耀祖。我爸覺得事情緊急,自己說不到點子上,就讓我家口才最好的人——我的姑媽——來幫腔。女孩念書有什么用?學(xué)問就是念到天上去,最后不還是嫁得好和嫁得不好兩種結(jié)局!你要拎拎清楚,你不是念書的料,你的書已經(jīng)念到頭了,再有,現(xiàn)在這樣苦三巴四的日子,你是過得了,還是愿意過?快回來,你爸已經(jīng)給你看好了人家?!?/p>

“你哪里是你姑媽的對手?!?/p>

“我被姑媽問傻了眼。電話里,我半天沒吭聲,是因為知道自己再也沒辦法逞強了。如果能嫁得好,我一萬個不情愿在外地打工,每天點貨寫清單,忙到腿抽筋,月薪卻不到兩千塊。另外,我還有些水土不服,身上不停起濕疹。這樣的生活什么時候是個盡頭?說實話,我不敢讓自己去想這件事,越想只會越絕望。那種環(huán)境下,我特別想找個依靠,爸媽警告我不要在那邊找對象,但我卻希望身邊有一個可以保護(hù)我的男孩。在那邊,找對象其實很容易,也很簡單,只要不討厭對方,幾天就住在了一起,反正不知道將來在哪里,就只能顧及眼下。晚上有人做伴,白天上班可以相互搭手幫忙,再說兩個人一起吃飯租房子,真能省下不少錢。那些女孩,她們不為嫁人的事煩惱,比起掙錢的緊迫性,嫁人倒像是遙遠(yuǎn)又不切實際的事情。我和她們不一樣,我的青春從來就不屬于我自己,爸爸媽媽還有家里的親人分走了一多半,所以我不能像那些女孩一樣揮霍自己的青春。我的每個念頭、每個選擇,都同時要把家里人包含進(jìn)來。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是對還是不對,到現(xiàn)在我也說不清楚。確實是姑媽最終說服了我,倒不是我將嫁得好的希望交給了爸爸媽媽,我只是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如果我的打工生活過得輕松一些,我就不會因為我爸的數(shù)落而動搖。所以,沒多久,我就像只落湯雞一樣回到了家里?!?/p>

要是老馬坐在這位年輕女子面前,準(zhǔn)得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言辭,即便滿腹委屈,也需要從父母角度體諒他們的干涉無非出于對她的關(guān)心。想必女子后來的遭遇不好,所以她盡可以責(zé)怪自己的父親,盡管自己才是自己命運的主人,區(qū)別在于有的人做得到,有的人做不到,但年輕的她目前只能認(rèn)為是父親導(dǎo)致了她的不幸。這女子大概與女兒年歲相當(dāng)吧,老馬想,比起這位女子,女兒可是倔強更多。說走就走,漂泊在外,拒不回家,心硬得真像塊石頭。他已經(jīng)六年沒見女兒了,都是妻子在聯(lián)系,但因為女兒拒絕他們夫妻介入她的生活,所以,妻子得到的消息,多半也是無關(guān)緊要和粗枝大葉的。有幾次,一貫沉得住氣的老馬為女兒的事情與妻子互相指責(zé)和爭吵,兩個人都怪對方?jīng)]有盡到責(zé)任,最終,理屈詞窮的總是老馬,因為當(dāng)年確實是他說出了那句最絕情的話,是他把女兒趕出了家門。

聲調(diào)提高,語速加快,年輕女子的口吻中充滿了對父親的怨恨。假設(shè)有位合適的聽眾,女兒也以這種口吻講述他對女兒有過的斥責(zé)、氣惱、疏冷和無情,假設(shè)這些話都像此刻一般鉆入他的耳膜和肺腑,他會怎么辦,他是否能承受得?。坷像R張開手心,讓濕冷的手掌無力地垂落在竹椅的扶手上。顯然,年輕女子的每個字眼、每一次停頓已經(jīng)翻過墻來,成為暗中立在他身前的一柄鏡子,照出他不愿回首的往事和不愿想象的未來。說不定女兒對他的怨恨更多、更強烈,因為是他說出了斷絕父女關(guān)系的狠話。這個念頭讓老馬倍感折磨。時間已經(jīng)沖淡了他當(dāng)初的憤怒與羞恥感,他明白女兒需要他的理解和接受,但是女兒為什么不能反過來理解一下他的心情呢?他和這位年輕女子的父親是不同的,他不會強塞給女兒一個男人,也不會介意男方家有錢沒錢,他只是希望女兒過上一個健康平淡的生活。他的要求和期望并不高,但是女兒連這底線也擊碎了。

“回來沒有多久,我爸爸就替我安排好了相親的對象。農(nóng)村還有三十畝地,在城里有一個賓館、一個小賣部、六套房子、兩輛出租車,這樣的人家,你上哪兒去找?我爸像是將一手好牌甩在了我的面前,得意得走路都飄了起來。而我,當(dāng)看到他第一眼,竟然也在心底慶幸無比,因此又格外地感謝起我爸來,理解了他為什么那么火燒火燎地把我叫回來。他這樣的人,他這樣的家境,周圍肯定等著一圈想嫁的女孩。我一眼就喜歡上了他,不,是愛上了他。他長得真是俊,眉眼又清秀又陽剛,身高一米八三,體格健壯,肩寬背闊,肌肉硬邦邦的,比電視里的韓國明星還耐看;嘴巴也能說會道,講起話來洪亮又幽默。初次見面,大人們在外屋閑聊的時候,我和他坐在相親的小屋里,每說一句話、每個相視的瞬間,都成了蜜汁往我心里流。不到一個月,我們就定了親,定了親之后我倆就可以單獨約會,可以無話不說。他告訴我,見我第一面他就知道除了我他誰也不會娶。我問他為什么,他想了想,說,他喜歡聽話的和沒有談過戀愛的女孩。他的話讓我成了一個傻瓜,我除了慶幸自己聽了我爸的話,并且堅信自己潔身自好,就是為了遇見他,達(dá)到他的標(biāo)準(zhǔn),讓他感到滿意?;楹蟮谝荒?,的確像我爸說的那樣,嫁到這樣的人家,我只管享福好了。那段時間我幸福得要死,我爸也得意得要死,他是這樣說的——誰能像你有這么好的命呢,一頭扎進(jìn)了錢窟窿,高興了就去小賣部幫幫忙,或者去賓館收收賬,不高興就在家里待著,這福氣多虧我這個當(dāng)老子的眼光好?!?/p>

年輕女子的傾訴已經(jīng)帶上了控訴的意味。

“孩子出生后,他開始常常不著家,我們也因此爭吵不斷,他端出來的理由就是分了家他得出去找活干,他要用父親給他的錢生出更多的錢。他的膽子大,出手也大,上百萬的進(jìn)進(jìn)出出,說賠就賠了。沒多久,我們的家底就被他折騰光了。后來的事,舅媽,你都知道的。說白了,他就是一個能說會道、不務(wù)正業(yè)的敗家子和浪蕩子。那些不著家在外面做工程的日子,也是他四處風(fēng)流快活的借口。女人們都喜歡他,即便知道他是個浪蕩子也會喜歡他。我也是這樣,雖然爭吵不斷,眼淚不斷,我還是像最初看見他第一眼時那么喜歡他。這是一件說不清楚的事情。我知道他身上一無是處,知道他在欺騙我,知道他在外面鬼混,但我還是那么愛他,只要他回來說幾句甜言蜜語,只要他緊緊地?fù)ё∥摇⒂H吻我、要我,我就可以什么都既往不咎,只想像根喇叭花一樣纏在他的身上。是他身上真有什么不可抗拒的魅力,還是我太笨太軟弱太懶惰?到現(xiàn)在我也說不清楚,為什么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可以忘記一切,寧愿永遠(yuǎn)留在他為我編造的謊話里。家底被掏空,心也不在我這里,我爸爸知道后,又開始數(shù)落我:把你送進(jìn)了錢窟窿,你卻讓錢比水流得還快,一個子兒都沒扒到自己懷里,再沒有比你更蠢的人了。我爸爸是個可悲的人,他從來不知道什么叫愛,更不知道怎樣去愛,他沒有愛過我的媽媽,我的媽媽也不愛他。他對我的愛,登峰造極的表達(dá)也就是把我送進(jìn)了他認(rèn)為的錢窟窿,他認(rèn)為我鉆進(jìn)去就可以萬事大吉。后來的事情可想而知,他主動提出離婚,因為另一個城市的另一個女人懷上了他的孩子,他要為這個女人離開我和我們的孩子。離婚時分到我名下的財產(chǎn)只有一輛開了三年的寶馬車,房子歸兒子,撫養(yǎng)權(quán)歸他,我?guī)Ш⒆?,才能住在兒子的房子里,才能收到他每月打到我賬上的五千塊錢的生活費。前不久,他在電話里說,他沒有錢再給我,兒子他要帶走。如果我不讓他帶走兒子,那么我就自己負(fù)擔(dān)一切費用。以前每個月給錢都得我三番五次地催,現(xiàn)在他又想把兒子徹底從我身邊帶走,舅媽,我要找他說清楚這件事,不能讓他想怎樣就怎樣?!?/p>

“什么都清清楚楚的,還要怎么說?”舅媽有氣無力地問。

“做了九年夫妻,到頭來我什么也沒得著,孩子這幾年都是我?guī)??!?/p>

“孩子可是你自己的,受苦都是本分?!?/p>

“那不太便宜他?!?/p>

“算來算去,早晚你會把自己再算進(jìn)去一次的?!本藡尩穆曇粝襻樇庖话慵?xì)。

年輕女子不再吭聲,舅媽的話聽起來鐵面無情,但在老馬這里,什么都不如一個女兒對一個父親的怨恨更使他心痛和無力。他抬頭看天,月亮不知不覺移到了西邊,周遭云影一概化為烏有,夜空清亮了許多,也冷清了更多。

“舅媽,親戚朋友里,我就覺得你和舅舅的婚姻最好,要不是舅舅的病,你們是最讓人羨慕的。”年輕女子突然跳換話題,可能是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

“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外人看到的,都只是樣子。”舅媽的語氣還是輕描淡寫的,“就說這房子,我是不打算在這里住的,這次來收拾收拾,能賣就賣掉?!?/p>

“城里可是再找不到這種房子的,舅媽,你要想好?!?/p>

“房子是你舅舅瞞著我買的,那一年他在單位連遭了幾個不順,人就神叨起來,找人算了風(fēng)水,說什么都要搬家買新房。背著我買房之后,他自鳴得意地對我說,選房時一樓就剩隔壁和我們這套,他帶著風(fēng)水師一道都看了,說風(fēng)水師在羅盤上看得清清楚楚,隔壁那套雖然只有一墻之隔,卻陰差陽錯犯了什么忌。所以他又蓋了這座莫名其妙的亭子,說是為了辟邪擋災(zāi)。你瞧,誰家會在院子里建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我那時剛好帶高三畢業(yè)班,沒時間管他的荒唐事,緊接著我做子宮手術(shù),緊接著你舅舅就出了事?,F(xiàn)在回想這一切,我啊,只想問一聲你舅舅,他若是真有在天之靈,會怎么看待自己做過的事。”

還未完全從年輕女子的怨恨情緒里解脫,又牽扯出自己的住房!老馬聽得眉毛一抖,這兩個陌生女人的閑扯真夠神出鬼沒的,彎來繞去,總要戳戳他和她們不相干的神經(jīng)。不過,對方說得倒沒錯,當(dāng)初選房,確實只剩他住的這一套,一樓帶花園,他和妻子到今天都覺得揀了一個大便宜,哪里能知道中間還有這檔事。但這說明什么呢?無非是說人算不如天算,自古多少精明人,不都是機關(guān)算盡更枉然。但老馬心里還是不舒服,房子住得好好的,現(xiàn)在突然被塞進(jìn)這樣一個“?!?,“?!钡暮竺?,又牽繞出一個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男人。

“舅舅說話做事從來斬釘截鐵,沒想到他還信那些!”

“婚姻是個深淵,你只有掉到哪里,才能想到哪里。年輕的時候講愛情,愛情沒了之后只能講陪伴,但倘若陪伴都失去,你還能、還想講什么呢?那年我做子宮腹腔鏡手術(shù),肚子上打了三個眼兒,取出來一個拳頭大小的瘤子,下午五點做完手術(shù),回到病房一直在打液體,液體打完天也黑了,這期間你舅舅一直沒什么話,這時突然冒出一句——沒啥事我就回家了。那一刻我正疼得人事不省,躺在床上翻不了身,聽到他這句,驚醒之余只是啞口無言。夫妻幾十年,除了生孩子,我只住過這次院,又是術(shù)后頭個晚上,他怎么就這么沒心沒肺。你舅走后我躺在床上流了一攤眼淚,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的心到底是怎么長的,然后告訴自己,出院后馬上離婚。回到家我休息了一周,離婚也是場戰(zhàn)爭,我得讓自己積攢些體力,接下來我一邊考慮協(xié)議財產(chǎn)的事,一邊在等合適的時機,你知道的,這件事一旦開口不是三句兩句能結(jié)束的??墒?,誰能想得到,你舅舅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出了事,腦出血,救過來之后就癱在了床上。一直到去年人走掉,三年里,你們只看到那個服侍在你舅舅床邊的我,誰能知道我真正在想什么呢?說實話,我后悔得腸子都青了,為什么不一出院就立刻辦手續(xù)?那些日子,我天天在心里問,自己到底錯在哪里,命運要這樣捉弄我?即使現(xiàn)在已經(jīng)解脫,我仍然在問,換了別的女人,她會怎么做呢?你說,你會怎么做呢?你會把他扔下不管嗎?對著一個你已經(jīng)生厭的男人,對著一具沉重?zé)o力隨時可能會腫脹發(fā)紅發(fā)臭的男人身體,你能把他扔下不管嗎?”

老馬長口出氣,抬頭看了看青藍(lán)色的夜空,月亮不知不覺已不知去向,一層淡淡的紫色若有似無地浮在半空,讓老馬越看越覺得惆悵。他很少將夜空的色彩看得如此分明,這一刻,卻因為這種分明而莫名地悲從中來。這分明也來自那位舅媽話語里的凄涼,拆解永遠(yuǎn)比聚合更容易,當(dāng)初是他在盛怒之下提出斷絕父女關(guān)系的,所以,也應(yīng)該是他,再把這個家聚合起來。

“按說你舅舅人已經(jīng)走了,我不該再翻這些舊賬,但是見你仍不甘心,仍要和已經(jīng)離婚的男人扯上瓜葛,就忍不住拿自己的經(jīng)歷提醒一下你,你還年輕,根本料不到后面有什么命運在等著你,是要跟他糾纏下去,還是重新開始,都在你自己?!?/p>

“我是擔(dān)心等到我一個人把兒子帶大,他突然冒出來跟我搶,誰知道兒子是不是個白眼狼,說走就跟他走了呢?”

“你還是沒有弄明白,沒有什么是可以算計好的。”

墻那邊出現(xiàn)長久的沉默,老馬落寞地坐了片刻,又望了望一無所有的夜幕,再也無法耐住性子安坐在小院里。

回到屋內(nèi),老馬正要撥通妻子的電話,入戶門響起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

老馬從頭到腳看了一眼背著健身包的妻子,仿佛不認(rèn)識似的,目光在妻子臉上逡巡良久。妻子的臉與平日無異,只是神情遠(yuǎn)不如往常打完球回來那么紅潤發(fā)光。老馬這樣仔細(xì)地瞧上瞧下,其實是在察言觀色,因為接下來他要和妻子說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從下班前同事小余跟他道別到此時此刻,一直有什么東西在不知不覺中刺痛著他。

“正給你打電話來著?!崩像R說。

“這才十點都不到,”妻子放下包,換上拖鞋,“練完球,我去看了看我媽。”

“她怎么樣?”

“直喊腰疼,我說明天帶她去醫(yī)院看看,她又不去?!逼拮诱f完將健身包里的運動衣褲扔進(jìn)洗衣機。

…………

老馬停下來琢磨,下面的話該怎么說。

“明天……明天給姑娘打個電話吧。”老馬在沙發(fā)上坐下來。

妻子停在客廳中央,奇怪地看了老馬一眼,然后問:“打電話說什么?”

“她最近情況怎么樣?”

“上回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搬家,沒說兩句就掛了?!?/p>

“還和那個男孩在一起?”

妻子瞥了老馬一眼,沒說話。

“讓他們回家,就說我說的?!崩像R說。

“你自己跟她說?!逼拮釉诓妥狼白聛?,心煩地?fù)u搖頭。

“就當(dāng)多了一個孩子,沒地方住先住家里,屋子這么大,原本就有她的地方?!?/p>

“你想得太離譜了,就是愿意回來,人家也不會跟咱住一起。再說,到時候,你真能不嫌棄?”

“我不是說了,就當(dāng)多了一個孩子?!?/p>

“我媽今天還問,我孫女呢,我孫女怎么老不來看我?!?/p>

“你說姑娘怎么就那么固執(zhí)?!?/p>

妻子提高嗓門兒:“說到底,你還是沒想通,真回來不吵吵才怪。”

“你難道想通了?”老馬歪著頭問。

“生活自有其安排,想不通也沒用?!?/p>

…… ……

“愿意回來就好,回來想住哪兒都成,不行咱們湊湊錢,單獨給她買一套?”老馬說完嘆了口氣。

“你這是怎么了,突然想起這一出?”妻子問。

被妻子這么一問,老馬不禁恍起神來,真是的,他為什么突然就覺得把被自己趕出家門、斷絕了父女關(guān)系的女兒叫回家來是件十分緊迫的事呢?不要說昨天,就是一小時前他都沒想到自己會對妻子說這番話。也許是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也許一切都是在時間里安排好的,不知不覺,該來的就來了??偛荒苓@么把女兒扔在外面,總不能讓親人有家不能歸。他先低個頭,把女兒叫回來,雖然回來不一定就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萬事大吉,但他到底做了努力。這世上的人,有誰能如愿以償?不過都是一次次地靠近,再一次次地遠(yuǎn)離,如此往復(fù),直到生命的終點。

“慢慢跟她說,別賭氣。”老馬叮囑道。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逼拮诱f。

“她還沒瞧過咱家的小院吧,你多拍幾張照片讓她看看,哪里都不比家里好。她愛貓,咱有的是地方讓她養(yǎng)貓,她愛吃南瓜,我就多種幾窩南瓜。”

“回來可沒你想得那么簡單?!逼拮佑痔嵝牙像R。

“回來就好,最難過的坎,不是已經(jīng)邁過來了?!?/p>

和妻子說完話,老馬像辦成一件大事,心里輕松,渾身也舒坦許多。臨睡前,他以抽煙為由,又站在了小院當(dāng)中。

墨藍(lán)色的天空微微發(fā)白,月亮復(fù)又出現(xiàn),但已退得更高更遠(yuǎn)。淺灰的月光落在隔壁家涼亭的垂脊、奇獸與寶頂上,老馬仔細(xì)瞧過去,等到各個構(gòu)件的輪廓在他的凝視中緩緩真切起來的時候,他再一次想到了那位建造這個仿古涼亭的男主人。奇獸與寶頂并未如他所愿——為他擋去厄運,或許最終他都沒能知曉妻子對他的怨恨與恩情,時間留下的未知何其之多,生命留下的空白何其令人感傷,但愿自己,不至于在未來讓人悲嘆不已。當(dāng)吐出的最后一縷煙霧沒入夜色,老馬掐滅煙蒂,轉(zhuǎn)身抬頭,再次意猶未盡地看了看夜幕之頂?shù)膹澰拢蠓泡p腳步與呼吸,推門回到屋內(nèi)。

作者簡介:唐黎標(biāo),男,1965年出生,現(xiàn)居杭州。發(fā)表各類作品400萬字,作品散見于《駿馬》《青春》《短篇小說》《北京文學(xué)》等,曾多次被《青年文摘》《人民文摘》轉(zhuǎn)載。

(責(zé)任編輯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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