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戒
構思了一篇小說,卻遲遲無法動筆。
以前每當思維枯竭的時候,我就愿意到海邊走走,看海。海其實沒啥可看的,無非是看海潮涌上來,退回去。大海一天天地也沒有特別的事,不涌上來退回去地反反復復折騰自己,還能干啥呢?我想看到一條比大客車還要大的大魚,忽然躍出海面,一身的鱗片銀光閃閃,但是不可能。
一灣海水被水泥堤壩從大海隔離出來,成了一個沒有潮起潮落的咸水湖。岸邊建起一排排價格昂貴的海景房,購買者并不多,十室九空。靠咸水湖的西南角有幾處老式瓦房,一直沒有被拆除,大概是所謂的“釘子戶”。那里以前是一個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漁村。
盡管風景與往昔已大不相同,這個男人依然保持多年來的習慣,每天傍晚收工后來匆忙看一眼海。看起來他住得不太遠,推著舊自行車,牽著一條白色的有些邋遢的卷毛狗。有時候他的目光并不撒落在海面上,而是一根接一根抽煙,遠慮與近憂,都藏在煙霧里。
看他的年齡孩子應該讀大學了,父母如果還在也是垂垂老矣??此玫氖謾C推測他的收入不會太高。看他不修邊幅,衣服也并不整潔體面,大概他的妻子也很累,沒時間也沒精力捯飭一個中年男人……
有一次我趁著借火的機會與他搭話:“這一大碗死水有什么看的?”
他笑笑說:“是沒啥看的,就是習慣了,一天不看就覺得心里空落落的?!?/p>
我問他:“你的狗,叫什么名字?”
他有點兒不好意思:“波塞冬?!?/p>
我心里感覺好笑,一條不起眼的小狗居然用了海神的名號。
本來我想在他身上套出一點兒故事寫進小說,但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我知道他喜歡獨處,也就不再多說別的,更不想知道他姓甚名誰。我作為一個作家,如果沒有虛構的能力,還寫什么小說?我完全可以把一些子虛烏有的故事,嚴絲合縫地“安裝”在他身上。
后來那幾處老式瓦房終于被拆除了,建了一個小廣場,不久就被廣場舞大媽占領。一天,那個看海的他,沒有來看海,以后也沒有再來。再后來,在他以前每天看海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條流浪狗。我對狗不感興趣,盡管我知道它的名字叫什么“波塞冬”。
我想,我該動手寫我的小說了。
意外之財
老胡最近得了一筆意外之財,一個人匿名給他寄來一萬塊錢。按說,老胡這種特別愛財?shù)娜耍桨谉o故得了一萬塊錢,應該高興才是,但是老胡卻上火了,病了。
老胡不但收到一萬塊錢還收到一封信。信的內容大致是這樣:五年前,在宏利彩票站,他撿到了老胡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一注機選彩票,中了百萬大獎……五年以來心里總覺得過意不去,良心受到譴責,區(qū)區(qū)一萬元奉上,以表謝意……
老胡玩彩票多年,做夢都想得大獎卻一直沒得到。匿名者的信讓老胡后悔得拿腦袋直撞墻,埋怨自己怎么就那么粗心大意。老胡一氣之下把那一萬元都買了彩票,只得了一個幾百塊錢的小獎。
老胡把經(jīng)常去宏利彩票站的老顧客們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篩子,覺得有幾個人特可疑,但不能確定就是誰。
老胡住進了醫(yī)院,整日唉聲嘆氣。老胡是研究化工的,本來單位領導覺得他業(yè)務水平還不錯,想提拔他當科長,看見他如此狀態(tài),心想,此人不堪重用啊,遂暫時作罷。
與老胡同住一個病房的一位老者,聽了老胡期期艾艾的訴說后,說:“老弟,我也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十幾年前,一直生死不明的我大哥,突然有了音信。他是軍人,在朝鮮戰(zhàn)爭中被俘,后來輾轉到了某島。經(jīng)過多年艱苦奮斗,逐漸攢下了一份不菲的家業(yè)。大哥邀請我到某島發(fā)展,承諾分一半家業(yè)給我。我機票都買好了,卻收到大哥突然去世的消息。我獲得大哥一半家業(yè)的可能性完全沒有了,和你一樣,人一下子就病倒了,差點兒死掉。后來我想通了,其實我什么也沒失去,有什么看不開的呢?老弟啊,你白得一萬塊錢,反而如喪考妣,都是心有妄念所致啊……”
老胡病愈出院后,玩了多年的彩票徹底不玩了,勤勤懇懇地工作。單位領導看出了老胡的變化,半年后提拔老胡當了科長。
老胡當了科長后,同單位的覬覦科長位子很久而不得的老吳一下子病倒了,住進了老胡住過的那家醫(yī)院。病房里沒有其他人的時候,老吳的妻子埋怨老吳說:“你說你有錦囊妙計,能讓競爭對手老胡一蹶不振,結果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