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彬 史少彥 盧家楣 陳寧

摘 ? 要： 為比較新手、熟手和專家教師在覺察軀體表情中的差異，采用新手—熟手—專家型教師范式，選取23名新手教師、19名熟手教師和20名專家型教師進行軀體表情的視覺搜索實驗，并利用眼動儀記錄被試在實驗中的眼動數(shù)據(j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在正確率方面，專家教師在兩種條件下的正確率均顯著高于新手和熟手教師，但是新手和熟手教師之間的差異不顯著;在眼動方面，專家型教師的首次進入時間和進入前的注視點個數(shù)均短于新手教師和熟手教師，但新手教師與熟手教師之間的差異不顯著?；谘芯拷Y(jié)果，教師要重視軀體表情在把握學生情緒中的補償功能，并通過認知練習和情緒體驗來豐富教師情感圖式，以提高教師的軀體表情覺察能力。

關鍵詞： 新手教師;熟手教師;專家教師;軀體表情;情緒覺察;眼動

一、問題的提出

情感教育能力作為新時代教師專業(yè)素質(zhì)能力的奠基性要素1，是現(xiàn)代學校教育和課堂教學的必然要求。有研究者呼吁，在人工智能時代的今天更凸顯教師情感教育需求2：教師需覺察并調(diào)節(jié)自身情緒，以保持積極的情緒狀態(tài)來開展教育教學工作，還需敏銳覺察學生情緒，以實現(xiàn)師生間的情感交融，從而建立良好的師生關系。而這恰是新時代背景下對教師情感教育方面的要求，亦是情緒覺察的重要內(nèi)容。情緒覺察作為一種“識別和描述自己與他人情緒的能力”3，它不僅是情緒智力的基礎，更被視為教師情感教育能力的重要體現(xiàn)和基礎。4 為此，培養(yǎng)教師情緒覺察能力是有效提升新時代教師專業(yè)素質(zhì)能力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之一。

研究者已經(jīng)開始重視情緒覺察對教師群體的重要性1，并開展了不少探索。不僅構(gòu)建了教師情緒覺察的結(jié)構(gòu)2，編制了教師情緒覺察等級量表3，實施了職前教師群體情緒覺察的現(xiàn)狀調(diào)查與培養(yǎng)4，還利用ERP或眼動等實驗技術探索了教師覺察不同類別情緒面孔5 和沖突情緒面孔6 的認知神經(jīng)機制?？梢姡酝嘘P教師情緒覺察的實驗更多考察的是教師對他人面部情緒的覺察。然而，依據(jù)情緒覺察的概念7，他人情緒不僅包括面部表情，還應包括軀體表情（或情緒軀體語言， Emotion Body Language， 簡稱EBL）等。因此，對他人軀體表情的覺察也應是情緒覺察的重要內(nèi)容。軀體表情覺察指的是個體對他人軀體表情的識別與描述。雖然情緒研究中面部表情一直被認為是情緒表達的主載體8，但近年來研究者開始意識到軀體表情在情緒識別中的補償作用，甚至認為軀體線索比面部線索更可靠，成為情緒識別的敏感器9，這也得到相關研究的證實：阿維澤爾（Aviezer）等人研究發(fā)現(xiàn)，在區(qū)分強烈的積極或消極情緒中，軀體情緒下的正確率更高10;專家警察更傾向于依據(jù)軀體表情而不是依靠面部表情，來提高他們判斷嫌犯撒謊的正確率。11

在教學情境中，隨著學生年齡的增長，他們逐漸學會用修飾和掩飾等方式來表達社會所期望的情緒，12這給教師覺察學生情緒帶來困難。一項訪談研究發(fā)現(xiàn)，高中教師反映高中生的面部情緒具有一定欺騙性，他們會通過“故作鎮(zhèn)定”等方式來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13這就提示教師在日常教學活動中，不僅要通過覺察學生的面部情緒來了解學生的情緒，還需要發(fā)揮軀體表情在覺察學生情緒中的補償功能，以更好地把握學生的情緒。為此，本研究結(jié)合以往研究，從教師專業(yè)成長視角，以軀體表情為實驗材料，采用新手—熟手—專家型教師的研究范式和眼動技術，比較不同發(fā)展階段教師覺察軀體情緒的行為和眼動差異，從而為培養(yǎng)教師對學生軀體情緒的覺察能力提供一定依據(jù)。

二、研究方法

1.被試

依據(jù)以往研究界定教師組別，其中教齡在0—5年的教師為新手教師，職稱在高級及以上且教齡在15年以上的教師為專家型教師，介于兩者之間的為熟手教師。14 據(jù)此，采用方便取樣方式對安徽省黃山市1所初中、1所高中和1所大學師范專業(yè)參加教育實訓的大四畢業(yè)生共66人進行實驗，在實驗過程中其中4人由于動作幅度較大或散光嚴重導致眼動數(shù)據(jù)丟失，予以剔除，最終獲得新手教師23人，熟手教師19人，專家型教師20人。所有被試視力矯正后正常，均為右利手。被試在實驗前均被告知實驗流程并簽署知情同意書。

2.材料

以往研究均發(fā)現(xiàn)，德戈德爾（De Gelder）等人制作的Bodily Expression Action Stimulus Test （BEAST） 數(shù)據(jù)庫1中高興軀體表情的識別率不理想2，故此次實驗僅從BEAST中選取識別率較好的悲傷和中性軀體表情（其中悲傷64張、中性36張），邀請20位教師對軀體表情的效價和喚醒度進行1—9級評定，然后選取悲傷和中性各36張（其中悲傷和中性各4張用于練習，另外32張用于正式實驗），結(jié)果表明軀體表情的效價差異顯著（M悲傷=3.85±0.67， M中性=4.71±0.40， t=-6.73， P<0.001， d=1.28），而喚醒度差異不顯著（M悲傷=3.74±0.33， M中性=3.77±0.29， t=-0.425， P=0.672）。

3.儀器、設計與程序

眼動實驗采用Tobii TX300眼動儀進行記錄和分析，儀器采用雙眼紅外追蹤，頭動范圍為“37cm寬×17cm高×30cm長”，采樣率為300Hz，被試眼睛距離屏幕約65cm（屏幕為23英寸，分辨率為1920×1080），采用九點校準，刺激材料采用E-Prime2.0軟件呈現(xiàn)和控制，眼動數(shù)據(jù)采用Tobii Studio 2.2.3進行分析。

實驗運用視覺搜索范式，采用“3（組別：新手、熟手、專家）×2（條件：一致、不一致）”的混合設計，其中被試間變量為組別，被試內(nèi)變量為軀體情緒效價的條件。刺激材料采用E-Prime2.0軟件呈現(xiàn)和控制，實驗共32個試次（一致和不一致條件各16個，不一致條件中目標刺激為中性和悲傷的各4個試次，分別對應上、下、左、右四個位置），每個試次中，首先呈現(xiàn)一個500-800ms間隨機的注視點“+”，隨后呈現(xiàn)一個2×2的圖片矩陣3000ms（見圖1），并要求被試仔細觀看并做出一致或不一致的判斷（其中一致按F鍵，不一致按J鍵，按鍵反應在被試間進行平衡），最后呈現(xiàn)1500ms空屏后進入下一個試次。

在眼動指標和興趣區(qū)劃分方面，依據(jù)以往研究3，在視覺搜索范式中把不一致條件中的目標刺激作為興趣區(qū)，并選擇“首次注視到達時間、首次進入興趣區(qū)前的注視點個數(shù)、首個注視點持續(xù)時間”三個眼動指標。

三、研究結(jié)果

1.正確率

為考察不同教師在不同條件下的正確率差異，采用“3（類型：新手、熟手、專家）×2（條件：一致、不一致）”的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見圖2）：類型（F（2， 59）=4.17， P=0.020， η2=0.12）和條件（F（1，59）=62.99， P<0.001， η2=0.52）的主效應均顯著，但類型和條件的交互效應不顯著（F（2， 59）=1.37， P=0.26）。事后多重比較發(fā)現(xiàn)，類型的主效應體現(xiàn)為兩種條件下的正確率上均表現(xiàn)為新手教師<熟手教師<專家教師，僅新手教師顯著低于專家教師（P<0.05），而其他方面的差異不顯著（P>0.05）;條件的主效應體現(xiàn)為一致條件下的正確率顯著高于不一致下的正確率（P<0.05）。

2.眼動結(jié)果

在首次注視到達時間方面，類型（F（2， 59）=5.93， P=0.005， η2=0.17）主效應顯著，事后檢驗（Bonferroni， 下同）發(fā)現(xiàn)，專家型教師的首次注視到達時間顯著短于新手教師（P=0.008）和熟手教師（P=0.019），但熟手教師和新手教師之間的差異不顯著（P>0.05）;在首次進入興趣區(qū)前的注視點個數(shù)方面，類型（F（2， 59）=4.70， P=0.013， η2=0.14）主效應顯著，事后檢驗發(fā)現(xiàn)，專家教師的首次進入興趣區(qū)前的注視點個數(shù)最少，且顯著少于熟手教師（P=0.017），并與新手教師之間達到邊緣顯著（P=0.062），新手教師與熟手教師之間差異不顯著（P>0.05）;在首個注視點持續(xù)時間方面，類型（F（2， 59）=2.08， P=0.134>0.05）主效應不顯著。不同發(fā)展階段教師在三個眼動指標上的具體結(jié)果，如圖3所示。

四、討論與啟示

1.討論

為比較不同發(fā)展階段教師對軀體表情覺察的特點，采用視覺搜索方式，使用行為和眼動技術來了解三類教師在覺察軀體情緒中差異。行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在一致和不一致兩種條件下的正確率均表現(xiàn)為新手教師<熟手教師<專家教師，僅新手教師顯著小于專家型教師，但熟手教師與其他兩類教師之間的差異均不顯著，初步表明經(jīng)驗會影響教師對軀體表情的覺察。依據(jù)情緒覺概念提出者萊恩（Lane）等人的理論，情緒覺察高低的本質(zhì)在于其情感圖式的分化和整合程度。1與新手教師相比，專家型教師覺察學生情緒的經(jīng)驗更為豐富，尤其是專家型教師還具有高反思能力2，這無疑會豐富他們的情感圖式，從而獲得高情緒覺察能力。相關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在職教師的情緒覺察能力優(yōu)于職前教師。3 此外，研究還發(fā)現(xiàn)，高情緒覺察能力個體在識別情緒刺激的正確率更高、反應時更短。4 由此，專家型教師覺察軀體表情正確率更高，不僅得益于其豐富的覺察學生情緒的經(jīng)驗，還有可能得益于其因豐富情感圖式獲得高情緒覺察能力對情緒刺激加工的促進作用。當然，專家型教師對軀體表情加工更高正確率的原因，還有待眼動結(jié)果的進一步驗證。

以往有關視覺搜索的眼動研究主要采用“首次注視到達時間、首次進入興趣區(qū)前的注視點個數(shù)、首個注視點持續(xù)時間”三個眼動指標，其中前兩個指標表示個體對目標刺激的注意定向，到達時間越短、注視點個數(shù)越少，表明個體能更早和更快鎖定目標刺激，而第三個指標則表示個體對目標刺激的注意維持，時間越短表明個體對目標加工越少。5 眼動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在首次注視到達時間和首次進入興趣區(qū)前的注視點個數(shù)兩個指標上，專家型教師顯著少于熟手教師和新手教師，但在首個注視點持續(xù)時間上三類教師之間的差異不顯著。依據(jù)上述三個眼動指標的心理意義可知，專家型教師能更早和更快地覺察到目標軀體表情，并且這方面的能力優(yōu)于熟手和新手，這不僅與專家和新手放射科醫(yī)生對醫(yī)學圖像視覺搜索結(jié)果一致1，還與專家型教師在加工靜態(tài)課堂教學場景和學生課堂行為的結(jié)果一致。2 綜合行為和眼動結(jié)果可以認為，專家型教師覺察軀體情緒時表現(xiàn)出快速且高效的加工模式。究其原因可能正如萊恩等人的理論構(gòu)想3，專家型教師更為豐富的經(jīng)驗促使其通過豐富情感圖式的方式來提升自身的情緒覺察能力，從而表現(xiàn)出快速且高效的注視模式。相關研究也證實，高情緒覺察能力個體由于自身豐富的情感圖式表現(xiàn)出優(yōu)先注意目標刺激（N100、P100和N170的幅值更高）且采用快速的注視模式（注視時間更短）。4 綜上，豐富經(jīng)驗有助于教師對軀體表情覺察能力的成長，不僅表現(xiàn)為更高的正確率，還表現(xiàn)為快速且高效的注視模式。

2.啟示

第一，應提高教師對軀體表情的重視程度，發(fā)揮軀體表情在把握學生情緒中的補償功能。盡管研究者開始認識到軀體情緒在情緒識別過程中的補償功能，甚至認為軀體情緒比面孔情緒更可靠，但與面孔情緒研究相比，軀體情緒研究還處于被冷落的地位5，這極大限制了研究者和一線教育工作者對軀體表情的重視程度。相關訪談研究發(fā)現(xiàn)，教師在了解學生情緒時更多依靠的仍然是面部表情線索。6 另外，從本次實驗中三類教師對軀體情緒覺察正確率整體不高的結(jié)果，也可以窺探出當前教師對軀體情緒重視程度不夠：專家型教師在一致條件下和不一致條件下的正確率分別為0.91和0.80，而新手教師在兩種條件下僅為0.82和0.71。需要說明的是，此次實驗僅考察悲傷和中性兩種軀體情緒，實驗難度系數(shù)相對較低。因此，要提高教師對軀體情緒覺察的重視程度，積極發(fā)揮其在覺察學生情緒中的敏感器功能和補償作用，以應對高學段學生面部表情表達的掩飾性，從而更準確把握學生在日常學習和生活中的情緒，以更好地促進學生的身心健康。

第二，應加強軀體情緒認知和軀體情緒體驗練習，提升教師對學生軀體表情的覺察能力。萊恩等人構(gòu)建的情緒覺察理論認為，個體情緒覺察水平高低的本質(zhì)在于其情感圖式的分化與整合程度。7 此次研究發(fā)現(xiàn)，專家型教師在軀體表情覺察過程中不僅表現(xiàn)為更高的正確率，還表現(xiàn)為快速且高效的注視模式，這表明專家型教師的豐富經(jīng)驗促使其軀體情感圖式更為分化和整合。那么，教師如何豐富自身的情感圖式呢？盧家楣提出情感產(chǎn)生的心理機制，認為認知練習和情緒體驗是豐富情感圖式的重要途徑8，并且這一理論還得到教育實驗的驗證。9 因此，在軀體情緒認知練習方面，教師不僅需要加強對學生基本軀體情緒的認知練習，還可以結(jié)合專家型教師在覺察軀體情緒過程中的眼動軌跡來針對性地練習，從而提升教師對軀體表情覺察的效率;在軀體情緒體驗方面，教師尤其是新手教師則可以通過體驗自身各種不同情緒下的軀體表現(xiàn)，以建立軀體表情與相應情緒體驗的聯(lián)結(jié)，從而豐富自身的情感圖式，最終提升教師對學生軀體表情的覺察能力。

Comparative Study on Awareness of Emotional Body Language among

Novice， Proficient and Expert Teachers：Evidence from Eye-movements

WANG Haibin1，SHI Shaoyan1，2，LU Jiamei3，CHEN Ning3

（ 1.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Huangshan University， Huangshan Anhui， 245041; 2.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241000;3.College of Education，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

Abstract： To compare the differences among novice， proficient and expert teachers in the emotional body language awareness， 23 novice teachers， 19 proficient teachers and 20 expert teachers were selected to participate in the experiment， using the visual search paradigm and a mixture of 3 （type： novice， proficient， expert） × 2 （condition： consistent， inconsistent） design and use the eye tracker to record the subjects visual search process. The results have showed as follows： the accuracy rates of expert teachers under both conditions were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those of novice and proficient teachers， but there was no significant difference between novice and proficient teachers; in terms of eye movement results， expert teachers elapse time of first fixation to AOI and the fixation counts before entering AOI were significantly shorter than those of novice teachers and proficient teachers， there existed no significant difference between novice and proficient teachers. Based on the research findings， it is proposed that teachers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compensatory function of emotional body language in grasping students emotions， and they should enrich their emotional schema through cognitive exercises and emotional experience to improve their ability to be aware of emotional body language.

Key words： novice teachers， proficient teachers， expert teachers， emotional body language， emotional awareness， eye-move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