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桂景
進入九月,一種名為蔥蓮的花草,終于迎來了屬于自己的“春天”。孕育了一夏的花骨朵在秋風(fēng)中次第開放,一朵、兩朵、三朵……漸漸地越開越多。小小的花瓣開出了別樣的情懷,花香馥郁芬芳,沁人心脾!黃白相間的花朵在秋雨中肆意開放,猶如那潔白的圣蓮,帶著詩意,進入高遠的境界。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近幾天,連綿不斷的秋雨一直下個不停,氣溫也隨之降了下來,滴滴答答的雨聲輕輕敲打著窗欞,像是在訴說著心事。門前的公路上早已曬滿了“春棒子”,不覺間,中秋節(jié)已悄然來臨。望著金燦燦的玉米,恍惚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家鄉(xiāng),看到了老宅院里懸掛著的那一串串玉米……
在兒時的記憶里,每到掰玉米的季節(jié),才能吃到香甜的月餅。在那個年代,月餅可是個稀缺物品,平日里,別說吃了,連它的影子也見不到。每年只有到中秋節(jié)時,大人們才會打些月餅,或走親訪友,或給孩子們解解饞。
我們村打月餅的地點設(shè)在我家西鄰的順達叔家。順達叔高高的個子,黑黑的臉龐。平日里,他總是繃著臉,一副威嚴的樣子。我們從來不敢和他說話,看見他都躲得遠遠的。順達嬸則與他相反,說話時總是面帶微笑,柔聲細語的,從來不發(fā)火。順達嬸時常穿著一身藍色印花粗布衣,長長的頭發(fā)挽成發(fā)髻盤在腦后,打扮得干凈又利落。
順達叔和順達嬸共有七個孩子,五男二女。他們家孩子的名字起得很有意思,大兒子叫狗拽(注:音譯),二兒子叫狗鐸,三兒子叫狗寶,四兒子叫狗勤,五兒子叫狗旺,兩個女兒則叫梅和妮。對于他們的名字我有些好奇,于是就問父親:“爹,順達叔家的孩子為什么名字里都有一個‘狗字???多難聽?。 备赣H笑了笑,說:“名字里帶個‘狗字,其實不是罵人的意思。因為原來醫(yī)療條件差,孩子們?nèi)菀咨?,你叔和嬸擔心留不住孩子,希望自己的孩子像‘狗娃一樣好養(yǎng)活,所以,就在每個人的名字里帶個‘狗字?!编蓿≡瓉硎沁@樣?。?/p>
由于順達叔有做月餅的手藝,所以地點就設(shè)在了他家。打月餅時,由隊長帶領(lǐng)社員們共同完成。首先,請瓦匠用土坯壘兩個灶臺,上面放上圓形帶沿的平底鍋。然后,吩咐男勞力們開始和面、炒花生,讓女人們把曬干的胡蘿卜絲染上紅綠兩種顏色,這兩種染料是專門做月餅用的,無味、無毒。前來幫忙的老人和孩子們負責運送柴火。
一切準備就緒,大家就開始動手做月餅了。男人們負責揉面,先把面團揉成圓饅頭的模樣,然后,讓女人們在面團里放上冰糖和炒熟的花生碎,接著,把面團放在做月餅用的模子里按壓,印上精美的花紋。一面印完后,再反過來印另一面。最后,再放上紅綠胡蘿卜絲。這樣,全套工序就算完成了。接下來就開始炕月餅了。先把鍋燒熱倒上油,把油攤開,再把月餅一個一個地擺放在平底鍋里,蓋上鍋蓋,小火慢炕??辉嘛灂r要勤翻著,要不然該煳鍋底了,保持幾分鐘翻一遍。大約半個小時后,黃澄澄的月餅冒著熱氣新鮮出爐了。
正在旁邊幫老人們抱柴火的孩子們,看到月餅出爐后,齊刷刷地圍了上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香噴噴的月餅,嘴里不停地咽著口水,遲遲不愿離開。見此情景,隊長就拿起月餅用刀切成小塊兒給我們品嘗。我拿起一塊兒月餅先聞聞香味,然后,再輕輕地咬一小口,感覺外焦里嫩、綿軟香甜,好吃極了!有的小伙伴邊吃邊用手揪起月餅上的紅綠絲,仰起頭往嘴里放,那種陶醉的表情,仿佛他們吃的不是月餅,而是一件藝術(shù)品。
等月餅晾涼后,就用包點心的紙把月餅包裝起來,在正面放上一張紅色的封皮,然后,用紙繩前后左右各纏一圈,最后,在封皮上打個結(jié)。月餅全部包裝完成后,隊長按戶頭把月餅分到了各個社員手中。
中秋節(jié)的夜晚,天氣晴朗,云淡風(fēng)輕,圓圓的月亮升上了天空,銀色的月光灑在院子里亮堂堂的,如同白晝一般。晚飯做好后,哥哥們就把飯菜和月餅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父親坐下后,我和二哥、三哥一起圍了上來。父親把月餅橫豎切成八小塊兒,他只吃一塊兒,其他的都留給了我們。
我們邊吃月餅邊聽父親講《嫦娥奔月》的故事,正當我聽得入迷時,只見父親指著月亮說:“你抬頭看看月亮里有什么?”我盯著月亮看了好一會兒,感覺眼前有無數(shù)道彩色的光束在晃動,仿佛看到了月亮里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嫦娥正在桂花樹下?lián)v米,一只小白兔在草地上蹦來蹦去。然后,我就給父親描述了一遍,接著,兩個哥哥就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秋收之后,等地里的農(nóng)活兒都忙完時,父親就用架子車拉著我,再捎上二斤月餅,步行去幾十里外的張集鄉(xiāng)看望八十多歲的姑奶。姑奶就是父親的姑姑。自打我記事起,父親就這一門親戚。每年的中秋節(jié),父親都會帶著我去姑奶家走親戚。姑奶每次見到我們都高興得不得了,拉著父親的手問長問短,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
時過境遷,一晃四十多年過去了,隨著物質(zhì)生活的不斷提高,月餅已不再是稀缺食品,各種口味的月餅在超市里都能買到。雖然我吃過很多種月餅,但總也比不上兒時吃的那種甜月餅了。如今,獨在異鄉(xiāng)的我,再也找不到童年時的那種幸福感了。